他看着那一排昂贵且专业的仪器和高性能的手作仪,以及服饰统一穿着防护白服的学生,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社会中专业的炼药公司。
他没花费多久时间就进入了角色。团队最开始交给他的是最简单基础的药物提炼,最初吴归尚还小心翼翼生怕出现考试中屡次出现的试剂融合失败的悲剧,但不知道是诅咒之神被谭永言吓走了,还是幸运负数e怪兽不再缠着他了,吴归的药物提炼一次比一次顺利。随后他接受了中难度的药物提炼,一切都很顺利,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就这么轻巧的在吴归极度的聚精会神中轻飘飘的过去了。
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已经亮了起来。高度的精神集中和精神力输出让吴归头有些隐隐发痛,但是在一直没吃东西的情况下,肚子居然丝毫也没感觉到饿意。他揉着太阳穴往生活区的寝室楼方向走去,隐隐约约的,在宿舍楼门口看到一个人影。
是栾依依。她正站在宿舍大门口左右张望,看到吴归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很快被尴尬取代了。
吴归走过去,淡淡的打了声招呼。
“你没吃饭对不对?”栾依依说,“给你带了蒸包子,我奶奶包的,我拜托食堂大叔蒸熟了。”
她将手中的塑料袋和快餐盒递给吴归,吴归抬眼看她一眼,栾依依露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容:“还热着呢。”
吴归接了过来,说:“谢谢。没别的事的话,你也快回宿舍吧。”
栾依依左顾右盼,看起来有些局促,但还是下了决心:“对不起。”她说,“我奶奶说那个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没有多大恶意的,我知道——总之你不要放在心上。”
吴归觉得自己笑了下:“没事,老人家为孙女多想也很正常。你快回去吧,等了那么久脚麻了吧?”
栾依依看上去还是不太放心。但终究不知道说什么,支吾两句就和吴归告别了。吴归捧着还带着温热的包子上楼,赢家a不在寝室里,不知道去哪儿。友人b也不在,大概是还在医院里陪护助教;老大倒是在,见了吴归上来问了他两句在谭永言那里感觉怎么样。
吴归和老大聊了两句,发短信问友人b晚上回不回寝,友人b没回复。他倒是盯着手机短信界面,看着那唯一一条母亲发过来的短信。
大概是真的不能回去了。他想,如果作为炼药师有那么点不错的成就的话——
吴归咬了几口包子,忍不住,走到露台上心情忐忑的给母亲打了电话。
被接通了。尽管对面还是一如既往冷漠的声线和不想搭理的语气说'喂,什么事。'
吴归说:“嗯、啊,妈妈,我学校有重要的赛事,不能回去了。
母亲冷冷的'哦'了一声,在片刻的沉默后,道:'你没必要回来,也没必要打电话跟我通知。'
“可是那条短信……”
'是你许叔叔让我发的。'
吴归愣了愣:“许叔叔?”
'哦。我要结婚了。'
吴归呆了半天,不知道心底涌上来的是喜悦还是酸涩,他干巴巴说了声:“恭喜。”就在大脑的一片空白中听对方挂了电话。
吴归站在初秋温暖的露台中站了片刻,回寝室的时候包子已经完全凉透了。他一边啃冰凉冰凉的包子一边打开手机追更新,不过更为凄惨的是作者还没更新,文下评论区哀鸿一片,吴归翻着一片惨状的评论也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全是碎成渣的冰块。
他妈妈要结婚了,这是一个好消息。作为单亲母亲,一个人将吴归拉扯大也并不是没有压力的。吴归隐约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也是偶尔有人好心的向妈妈介绍对象的,但全部被拒绝了。包括吴归小学和初中,她从未接近过任何一个男人。
吴归有自知之明,他的母亲不结婚的原因并非是“为了照顾孩子心情”的母爱,尽管这个理由确确实实作为幌子出现过。她曾经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遏制不住对男人的恶心,为此她在事业的上升期选择了独身。吴归觉得母亲过得自在就好,无论是她在过去选择的独身主义,还是现在找一个陪伴。她早已甩掉吴归这个包袱,也逐渐跨越了心理阴影,迈步走向属于她自己无人可置喙的崭新生活了。
那么就剩下他了。吴归一边刷评论区一边想,他也得尽快的真正甩开那些肮脏的阴影,走向属于他作为人的未来才对。
将包子吞下肚,并且洗漱完毕爬上床后,吴归脑子里想起了《炼金之途》的主角,想起了殷绝。
或许那个家伙在文章的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在文章剧情的开始,风林火山明明确确的提到过,“殷绝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作为少年小偷团的一队没有什么好前程,但比在地下武斗场伤痕累累的给人取乐子好太多。作为小偷,起码还可以加入盗贼协会当一名刺客。殷绝无所谓,只要让他不要接触魔法——哦,不,或许作为一名人类的魔法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殷绝无所谓,因为他对未来的所有规划和期待,都扣死在‘作为人类’之上。”
吴归翻了翻文,作者还是没有更新。他将文往前方,回到主角一无所有但偏偏又拥有所有的最开始。
你如果真的成为了人类的魔法师就好了。吴归想,这样你成不了主角,也站不到世界的顶端。不过这样你就不会经历那么多悲惨……如果是我是你,谁要当什么苦痛不过一句话,爽给别人看的主角。
他的神情在黑暗中显得有些低郁。连续两天梦到有关主角的梦了,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梦到他。如果能够梦到的话,能够记起书中的情节就好了。
吴归怀着昏昏沉沉的愿望,堕进了漆黑的睡眠之中。
第20章 梦·零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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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撑坐而起,四周一片黑暗。还没等到眼睛习惯周遭的漆黑,腿部传来尖锐的刺痛就险些让他躺摔回去。他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腿部,骨折了,手探过去还出了血,粗麻布裤子被几乎要被冻成冰渣的血液浸的硬邦邦,黏黏的粘在腿上。
他动了动,半个身体都是麻木的。但疼痛始终无视了严寒和麻木矢志不渝的刺激着神经。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往眼前隐约能看到光的地方爬去。
这里是一个低矮狭小的马厩——或许是牛棚。尽管这里已经没有动物,可骚臭味还是无处不散。四周在黑暗中显得空空落落。不远处传来隐约的火光,似乎是绑在檐栏下招客的油灯。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沾满了血迹和潮湿的泥巴。这是一双已经经历过风雨,干过活计,却仍显稚嫩的手。现在他是白十二,对了,白十二。那么现在应该是梦境中,既然他是白十二……那么主角呢?殷绝呢?
白十二忍着腿部的剧痛四处搜寻。但是他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仿佛会持续到永恒的冰冷黑暗和沉重的落雨声。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梦里会有这么真切且难以忍受的疼痛?为什么他现在是一个人?……为什么外面在下雨?
他紧紧的盯着唯一能够看到的火光,艰难的挪移着自己的身躯。但是隐隐约约飘零在风雨中的灯闪了闪,几乎要熄灭。白十二忽的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一个人影掠了进来,黑色的影子挡住了外界唯一的灯火。
白十二脊背僵硬的弓起,他双手按着身下潮湿的稻草上,完好的左腿紧绷着抵住地面。但就在他蓄势待发的那一刻,人影开口了:“十二?你醒了?”
是银六。
白十二的身子软回去。但他的视线依旧紧紧的盯住面前的人,打火石在黑夜中撞出明亮的火花,火花点着在火绒上,银六点亮了藏在空食槽下的油灯,提起它打量白十二的情况。银六的情况也并不好,他浑身湿透,冷的不由的在哆嗦,但是好歹没有外伤。银六大致的扫过白十二的伤势,皱住了眉头;他将油灯搁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往稻草上坐下。
“我把那个追出来的商贩和卫兵都甩开了。你的情况比我想的差太多,你的腿是他们打的?你怎么逃出来的?”
银六最开始的语气如同早就知道白十二早就在这,但现在又发出了宛若毫不知晓的询问。白十二盯住银六湿漉漉黏在脸颊上如同融银般的白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咬住牙忍着疼询问道:“殷绝呢?”
“殷绝?”白十二思索了下,“你说十一?”
白十二艰难的点了点头。
银六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皱住了眉,似乎很失望。“之前你明明已经很讨厌他了。”银六说,“为什么现在又提到了他?救出你的是我!一直都是我!你只能站在我这边才对!”
他毫不在意白十二的断腿,指尖狠狠的抠着十二的肩膀。白十二吃痛,忍不住向后躲了躲。银六干脆按住了白十二的伤腿,对着十二怒目而视:“你躲什么?你对作为你同族的我躲什么?”
白十二差点就把疼痛叫出来。他低下头,低声说:“我没躲你。”
银六松了手。白十二的腿快疼的失去知觉了,更何况天气冷到了骨子里。他呼吸了口冻成青紫色的空气,说:“我以为殷……十一和我们是一个团队,惦记他就是惦记你。”
“我们截然不同。”银六毫不客气的嘲笑道,“一个团队?别开玩笑了。那家伙是外来人,加入时候就和我们完全不同。他有姓有名,你有什么?他被鹊尔威伦家族的魔法师看中了,你呢?你不过是被我捡来的流民而已。更何况他已经不是我们队伍中的一员了,那混蛋在胖七死的那个晚上就拿着印章去找加伊德修士了。人家现在可是正正经经的魔法师学徒,怎么会和我们这些小偷渣滓扯上关系。”
银六现在脸上的嫉恨已经明显到毫不掩饰了。他的脸在烛火下扭曲到狰狞,白十二忽然觉得这个银六和当初与他共患难的银六截然不同。确实是银六开口,殷绝才为他打开了狭小黑暗的箱子。但是救出银六的还是殷绝,在那场拐卖中,老三无动于衷,胖七毫不在意,出发救人的只有作为十一的殷绝。
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白十二捉住银六话语里的信息,他低头沉默了片刻,从腿部依旧陆续有迟钝的剧痛传来,痛觉干扰了他的思考。
白十二问:“……胖七,胖七死去多久了?”
“两个星转。”银六哼了声,“你居然废到了这种程度,时间都记不清了吗。我还以为你跟在我身边,再懦弱再废材好歹也学到了点东西;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让你加入我们?就是看你居然砍的断成人的手骨,但你岂止连砍人的力气,你连挣钱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给我拖累!当初抢斧头将别人一个胳膊砍掉的究竟是不是你这个废物?”
两个星转。白十二将银六的话听进昏痛一片的脑海,并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外界。外面还在下雨……确实是雨。他隐约记得之前这里是被鹅毛大雪覆盖的城市,但现在冰寒的雨水已经替代了无声的大雪吗?
银六不满白十二在他说话的时候还向别处张望。他恶狠狠的就要掐白十二的伤腿,这时大雨倾盆的厩棚门口传来了一个阴沉如寒夜的声音。
“别动他。”
银六下意识的住了手回头张望。
油灯昏黄的光晕将门口的人染成一副油画似的剪影。那是个身披斗篷的少年人,他身材颀长,面容沉在斗篷笼下的阴影中。白十二听到他说话,蓦的睁大了眼睛。
少年白皙修长的双手扯住斗篷边缘,将兜帽放下。那是一张被雨水淋湿的容貌,在光与影的衬托下立体如大理石雕像。少年有着漆黑似长夜的头发,发被淋湿,发尾有些鬈曲的贴在脸颊。水滴从发尾流淌下来,顺着他的面容和脖颈一路蜿蜒滴下。
白十二张了张嘴,却没将那个缠绕在唇舌间的名字吐出。
少年俯视着目瞪口呆的银六,微微侧了侧头:“出去。”
银六站起来,昂着下巴:“你有什么权利让我走?十二是我的族人!这里没你的事!魔法师学徒半夜来外城做什么,该滚的是你才对!”
少年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动作,火星窜上了银六的衣摆,从他的外衣上开始燃烧。银六惊叫一声,飞快的窜了出去,刚点着的火星很快被雨水浇灭,银六狠狠的开始诅咒起来。
“你想让你的族人腿一直断着?”少年冷声道,“出去,别打扰我。老三可在等着你。”
银六似乎还想要跳脚,但“三哥在等他”这一理由给了他很好的下台借口。他咒骂了两声,声音很快的消失在黑夜中。
白十二注视着他。
“殷绝。”
殷绝这才微微笑了笑。他走进无墙只有木柱撑起的厩棚中,并将斗篷结下抖去身上的水,走至他身前。
“疼吗?”殷绝俯身问。
白十二没说话,只盯着殷绝看。他依然从这个人脸上得到了熟悉之感,但这份熟悉却并非来源于书中。
“是我的错。”殷绝道,“我该委托人看着你的……不该让银六他们胡来。”
白十二说:“你去找加伊德了?”
殷绝没回话,只俯下身子将手悬在白十二伤腿上方,从他的手掌处渗出璀璨明亮的白光,星星点点的白光一点一滴的涔进白十二腿部的伤处。疼痛和冰冷被温暖覆盖,白十二的伤口处开始泛痒,几个呼吸间他就感觉自己的断骨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拼接好了。再伸手探去的时候,只剩下裤子上残留的血迹——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
“并未完全愈合。”殷绝道,“我的力量还不足以让你瞬间愈合。但是已经可以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