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音神情微黯,“她甚少出门,与我也不大热络。”
觅月心想,这小姐可真够奇怪的,与家里就这么多人,还不把握住有限的资源和亲嫂子亲近亲近,岂不是更加闷得透顶?她眼波一转,笑嘻嘻的宽慰道:“姐姐不用难过,我不正在陪姐姐说话着呢。”
外面的风吹动着树梢的枝叶沙沙的作响,伽音一双温柔妩媚的眼睛瞧着觅月,有淡淡的感伤,惆怅道,“你要真是我妹妹就好了……”
觅月深深的嗅了嗅,迷惑着打量着四周,“真香!”但是这屋子里面并没有什么香炉,也没有什么奇花异草的。
伽音透过窗户朝着外面望了一眼,声音柔软,“是吹的东风啊。”她转过头来看着觅月,解释道:“丝丝的小楼就在东边,她喜欢调香,大概这香味儿就是风从她那儿送过来的。”
流苏帘子一动,一个身影一晃而入。伽音眸光似水波,一圈圈的荡出涟漪,绞缠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唇角微微上翘,缱绻的柔声道:“你回来啦?”
霍缄冷淡的应了一声。伽音略微有些惊讶,脸上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低低的问道:“丝丝怎么样了?还不肯不出房门吗?”
霍缄睨了她一眼,不说话,走到窗台边,手扶着窗柩,沉默不语的站在那儿。
觅月大为尴尬,这夫妻两个人闹矛盾,还夹着个外人,她素来识趣,默默的悄声离开。只是在下楼的时候,听见伽音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一点,哀婉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再信我?”
你为什么不肯再信我?
觅月想,或许这对表面看上去和美的夫妻,也许真的只是表面看上去举案齐眉,内在里早已是失了那份信任。
绿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香味太独特,觅月很好奇那个霍丝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她就坐在了流萤阁前的两阶台阶上,树影婆娑,透下细碎的阳光,空气中弥荡着那种奇异的香味儿让人忍不住去贪婪的大口呼吸。
“啪……”
那声声响并不明显,只是觅月正闭着眼睛准备全身心的去辨别这香味的种类,就一声响正好被听见了。不会是家暴了吧?觅月默默的想。要不要上去看看呢?
哎,上去吧。就在门外悄悄的瞧一眼,伽音这么个有孕在身的人哪里禁得起相公的家暴啊。觅月摸摸索索的上了楼,猫着身子朝着里面看,只见霍缄背对着门口,一手勾着伽音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微微俯身。
觅月心中澎湃,脸上红扑扑的,暗赞道,这两口子还真是有情调,这一俯一倾的姿势,可是又有看头又有难度。当日看戏,小生花旦不过是搂个小腰就能引来一众未出阁小姐趋之若鹜,今日这公子小姐的戏码岂非不是更加的贴切真实,虽然眼前的这对公子小姐早已修成正果了。
在回避与不回避之间,觅月稍一权衡,就打定了再看一会儿得主意。
只见伽音睁大了一双噙着泪珠的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她面前的男子。
惊恐?觅月自己给被这个词给弄得一愣?怎么会感觉伽音的表情是惊恐,而不是含羞带愤欲拒还迎呢?她正待着进一步的考证,突然眼前一黑。一只微凉的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耳边传来清淡的声音,“不许看。”
觅月在只手掌下眨了眨眼睛,只能无奈的叹气,师叔真是忒扫兴了。只觉得鼻尖前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气,原本挡在她眼前的手已经撤去了,眼前恢复了清明。
元芳站在觅月的身后,眉间微拧看着屋内。
屋子里,伽音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盯着前方地上的一滩污血。那是一个小婴孩模样的血人,小小的一团缩在那儿。
难道这就是刚才的“霍缄”?
觅月哆嗦着,脸色脸色青白,挪着靠近元芳:“师叔,这?”
“我觉得有古怪,赶过来一看,果然如此……是描色偶人。”元芳瞄了一眼地上的血婴,缓缓说道。
伽音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拽住元芳的袖子,扑在他的腿边,反倒是镇定了很多,但仍免不了一丝胆怯,“先生刚才的本事伽音刚才是看见的,求先生帮我找找相公,其实……相公从昨晚上就一直没有回来……”说道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好像一簇微弱的烛光,轻轻的一阵风就能吹熄它。
她的眼泪从眼角簌簌滚落下来,有至极的柔弱和哀艳,凄婉动人。
“不外乎就在这个园子里。”元芳淡淡的问道,“你知道他在哪边的是不是?”
这一句话,像是把伽音逼到了绝处,她惨白的脸,仿佛是被抽空了一身的力气,面上有些呆滞。挣扎,犹豫,她还是失魂般得轻轻喃出了一句话。
15 小姑子 述往事
“在……霍丝那儿。”
觅月觉得自己再没有听过别的更绝望的话。为什么这么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会给她带来这么浓郁的悲伤气息呢?
这几个字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心里又是个什么样的份量和意义呢?
伽音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间露出,纤瘦单薄的肩头剧烈的耸动着。
“少夫人?”英英气喘吁吁地从楼下咚咚咚一路跑了上来,看着伽音的模样一愣,她茫然的看向觅月和元芳,急忙蹲在伽音的身边想要去,但眼睛的余光正好瞥见屋子里的那一滩殷红,再待正眼一看,“啊……”
英英尖叫着连连后退,脚下一绊倒,跌坐在地上了。
觅月揪着元芳的袖子,挨着他,心中觉得那团东西恶心得要命,恨不得能让它立即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才好,仰着头皱眉问道:“师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元芳微微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伽音,声音镇定如水,“少夫人,依在下看,还是先去找霍缄来的要紧。”
伽音闻言,缓缓的抬起头,一张脸上泪水纵横,像是春雨打落在娇蕊,有种蹂躏下的娇弱。她咬着下唇,一片惨白,轻轻的吐道:“我带你们去。”
英英也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偎在伽音的身边,虽然看似是在扶着伽音,其实不过是在揪着她的袖子罢了。
伽音也顾不得其他,步伐仓促。
觅月不敢慢于元芳,也赶忙跟着走了。
出了流萤阁,果然是沿着朝东的小路走。伽音一手托着肚子,一手被英英扯着,走得越来越快,到后面那细碎的步子已成了快跑。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掩映在一片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中的小楼,白墙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寂静幽深。
伽音定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小楼,不再上前。
英英带着哭腔,声音细细的问道:“少夫人,这……这是怎么了呀?”
伽音恍若未闻的样子。
觅月看见那小楼的门口正放着一个篮子,上面罩着一块白布。不正是早上那篮子英英说要去送给霍丝的樱桃嘛。怎么放在门口不拎进去?
“律之。”伽音喉头耸动,凄凉的唤了一声道。然后,伽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快步朝着小楼走去。
英英呆在了原地,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少夫人不是从来不到小姐的小楼来的嘛?从来给小姐送东西也只能放在门口的,少夫人这架势是要进去吗?
元芳朝着觅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跟上去。只见伽音举起手正要朝着门敲下去。
突然,门开了。里面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了她将要落下的手。伽音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一脸的神色复杂,迟疑良久才开口道:“律之?”
霍缄微微拧着眉,脸上带着疑问,目光扫了一眼众人,伸手轻轻拂去了伽音脸上的泪水,才缓缓的开口问道:“怎么了?你来这做什么?”
觅月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个霍缄……她求解似地看向元芳,元芳点了下头。
伽音看着霍缄,苦笑着连连摇头,神情凄婉,却没有说一个字出来。
霍缄搂着伽音的脑袋,将她靠入自己的胸怀,温情脉脉。
“哥哥不过是陪了我一会儿,嫂子就不放心追来了?”突然屋子里传出一道女声音。明明这该是小姑子打趣的嫂子的玩笑话。可是却被这个字正腔圆的女声说得一本正经,反而有点刺耳的埋怨在里面。另外半扇门被一只白瓷般的手拉开。
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清丽的少女站在霍缄的身边。她和霍缄长得甚为相似,也有一双带着英气的眉毛,夹杂着英气和清丽在同一张脸上,不同于伽音的柔媚,是另外不同的味道。
伽音看见少女,挣脱开霍缄握着手,向后退了几步,喃喃道“丝丝……?”
少女嘴角挂着一抹笑,挑着眉看着伽音,口气从容,不甚在意的问道:“嫂子不为丝丝高兴吗?”
伽音闻言脸色更加白了,霍缄对着少女摇了摇头。他一撩衣摆,踏出门,上前几步伸手自然而然的搂住伽音的腰,看着觅月和元芳,歉然道:“是霍某怠慢了。”他怀中的伽音微微低垂着眼睛,脸上已是平静一片。
元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你自己估摸着……”
觅月奇怪,师叔怎么说了一句这么不相干的话来?不过,在这儿她觉得闻见的那一股子奇异香味果然浓郁了许多,看来这香味真的是霍丝调的了。她素来对新奇的东西上心,心中不禁连带着对霍丝也多了几分的好奇。
“那位就是哥哥给我看中的夫君吗?”霍丝突然抬手指着元芳,歪着头看着霍缄笑着问道。她说话发方自然,好像这原本就是件可以谈论的事情,并不因为不认识对方而扭捏。
霍缄微微一愣。
少女目光注视着霍缄,解释道:“是早上英英送樱桃来的时候提起的。”
霍缄看了一眼元芳和觅月,收回眼神来看着少女,略一迟疑就点了点头。
霍丝上下打量了元芳一番,语气有些奇怪的开口道:“哥哥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好。”
觅月侧过头来看着元芳,心中暗赞,师叔果然镇定自若,白玉般得脸上一点可疑的红晕也没有出现,当真是心静如水啊。
元芳眸色微变,抿了抿唇,“院中已经出现了描色偶人,方才化作了你的模样出现在了流萤阁。”
话音刚落,霍缄的脸色就一沉,抚了抚伽音的后背,低着头看着怀中女子,皱着眉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伽音抬起眸子,眸中泪光莹莹,“你昨夜离开,刚才那个,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一开始还没识辨得出来,可是后来它刚说了一句我就觉得不对劲……”
霍缄不可思议的看着伽音,脸色更加难看了,“我昨天晚上不是回去的吗?”
“怎么会?你昨晚上说要看看丝丝,然后就一直就没有回来!”伽音一惊,立即辩道。
霍缄迷茫的摇了摇头,“不对,我昨天晚上看了丝丝后,明明是回去的,今早上才又来丝丝这儿的。”说完,他看着站在身旁的霍丝。
霍丝忍不住的笑了几声,唇角微微上翘着,带着睥睨一切的味道。“是啊,哥哥是昨晚上回去,今天早上又来的。”
伽音掩着嘴,惊叫了一声,不可思议的看着霍缄和霍丝,“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伽音的声音渐渐的没了,她只是在兄妹二人的脸上来回的扫了两圈,最终默默的垂下眉眼。
霍缄又指着英英道:“那你说呢?”
英英见霍缄一脸铁青的指着自己,愣愣的的说道:“昨天晚上少爷和少夫人让英英收拾完碗筷就下去的,英英根本就不知道少爷后来有没有去小姐那的事儿。”
“嫂子记错了吧,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也不带嫂子这么臆想编排哥哥的。”霍丝轻笑着道,“未免太冤枉哥哥了。”
明明是在笑,觅月却觉得霍丝是在讽刺挖苦。这个小姑子,不简单呀不简单。
伽音微垂着眉眼,不肯再说一句话。
霍缄松开伽音,快步走到元芳的身边,压着声音道:“高人所说的描色偶人……?”
元芳看了一眼身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觅月,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并不是你在船上给我看的那东西。”
“描色偶人,其实只是一种流传在苗疆的一种很古老的术法。用自己的心头血日日浇灌事先画好一种上古秘符,等到了一定的时日,就会结出一个类似婴孩的元婴。元婴无甚形态,却又能变换千种形态,只要你将想要画的人画像和生辰八字烧了化成灰,参入自己的血淋在元婴的身上,元婴就能成为一个和你想要的一摸一样的人。神态气韵虽像,不过终究只是个描了色偶人罢了,和真人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觅月听完,觉得很是玄妙,一开始以为那是个活生生的婴孩,现在知道不过是符水画的,心中的恶心感锐减。怪不得她看见刚才地上有这么一大滩子殷红的液体,却只有在最先的时候,闻到了一缕血腥味儿。
霍缄脸上悲戚,“那东西大概是不准备放过绿园上下了吗?现在已经是名目张胆的了吗?”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女子,一个是有身孕的娘子,一个是血浓于水的妹妹。
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得看着元芳,目光又坚毅决断了起来,“高人听我讲一段故事吧……”
在霍缄的书房中,他略微的低着头,伸手去捂住了一盏茶,嗓子有些干涩的开口道:“那年我二十岁,及冠的年纪,在朋友的引荐下见到了软红阁的头牌,她姿容绝艳,单是一把能让唱出的歌儿绕梁三日的嗓音就足够让我神魂颠倒,更何况那绝技“鼓上舞”。最是俗套的戏码,可是我却不可自拔的沉醉在了里面,和家里闹翻也只为娶她为妻。她出身不好,而我是江崖城霍家的长子,家中长辈自然是反对我的,盛怒之下将我逐出了家门。
娶伽音是我一生最真确的决定,我从来没有后悔。那年,我没有了霍家的庇护几乎什么都不会,几经波折,终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谈情做诗是赋闲时的玩意,贫贱几乎磨光了以前所有的风花雪月。就在这时,丝丝托人说希望我和伽音能一起来绿园住,算是陪她在这儿养病。我一直很奇怪,我这健康的妹妹怎么会突然生病,竟然还被送到绿园这个偏宅子来养病呢?后来,我才知道,丝丝搬出霍家是因为脸上被毁容了。”
觅月大奇,刚刚霍丝脸上不是好好的嘛,以前被毁过容吗?
16 个中情 咬白糕
霍缄的脸上满脸内疚之色,“以前丝丝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聪慧伶俐,爹当年时常说,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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