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不美?”
她摇摇头。
“那是你不爱我?”
“不,不!”她使劲地摇头。
“你的字怎么写得那么好,像你一样美!”
“我?”她很吃惊,“我的字不好,人更不美!”
“你什么都好!还有一点,你的小嘴很甜蜜,让人不敢亲……”
她笑着:“那你就甭亲啦!其实我佩服你的字哩,你讲课一定很棒……”
“你几时见过我的字?”我大吃一惊。
“这…这里就有!”她头向下努一努。
我佩服这小女孩的临乱不乱。这时,她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荷包……
七、无情岁月增中减(1)
6月5日,我的“远征”开始了。这天凌晨四点半,我起床锻炼。我偷偷地在操场里跑了25圈,回到房子里做了25个俯卧撑,接着来了个冷水浴。时间正好是五点。我拿起英语书,不想四个小时下来,第一册英语书便复习结束了,来了213页。我心里想,这不算,因为后面的要难得多。我便在书的最后一页填上:路明为考研第一遍复习于6月5日晨。
当最后一口饭还嚼在嘴里时,我已返回了房子,开始本天第二阶段的“战役”。幸好,到两点午饭时,我读到《政治经济学》的73页。下午,我看了《现代汉语》47页。晚上是《古代汉语》,两小时,我就看了50页。十点,我便酣然入梦了。
这样,一连四天,我都顺利向前推进着。但我必须不能太乐观,因为教委工作是阶段性的,忙起来就没时间看书了,我必须为后面“攒些老本”。
这天,我已经完成了学习任务,便用给弟弟写信的方式鼓励自己。弟弟返校后的第一次考试总分367,比他去年的高考成绩要高些。看来,我的弟弟路亮,路是有些亮了。然而,弟弟的形势不容乐观,离“黑色七月”那天只剩29天了。我是真正的担心啊!然而,我却热情而激动地写道:“……无情岁月增中减,有志人生苦后甜。让我们共同勉励,开创美好的明天……”
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天。我正在复习英语,忽听“May I e in?”的声音。我知道这一定是周红来“视察工作”了…自从我复习以来,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就是他。那晚,他来问:“这么忙着‘备战’,是不是要打一场无硝烟的现代战争?”我知道瞒不过他,就承认了。从此,他每天都过来,聊聊复习的有关情况。这不,现在又来了。…我边开门边大声说:“Yes; e in!”
他便不客气地进来了。一进门就说:“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昨天下午我回家来校时,见你弟弟和一个女子…大概是他同学吧,坐在菜子川坡头的路边谈什么哩……”
我差点没气晕过去。
见此情景,周红不知所措地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现在复习挺忙里,但今早上反复一想,不能啊,一定得将事情告诉你。咱俩也不是一般的关系了,我不能瞒你,尤其在你弟这事上。咱们也不是一见男女生在一起便大惊小鬼,像鲁迅讽刺过的,要人家戴防毒面具;路亮情况不同,他和我也打过麻将,挺熟,前年又住在我哥那儿;你想想,他社会各行试遍了,都不行。今年复习第三年,可说是活第二回人哩。现在,再不抓紧,一有闪失,怎么办呀……”
我差点气晕过去。
“你别不相信。他俩靠得很近,虽然手里拿着书,但根本不是念书哩!”
“我相信,我弟弟属啥我清楚。你刚开头说时,我便知道了。谢谢你直言相告!我弟弟把我气死了……”
“你甭气,其实你弟脑瓜挺灵。初中三年成绩平平,但半学期努力后竟考上了县重点。他上高中后,肯定没学。去年到地区一中,也没学,我哥常说哩。现在……”
“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管哩,但要注意方法!”
“天下雨哩,怎么办?”
“借个摩托,柏油路不怕啥。”
……
我到中学找程军要摩托。一进校门,就听一位教师在讲:“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展开论述一下:此人通过直接写人和间接写人,将人写得异常感人……”我知道这是初三在补习。
七、无情岁月增中减(2)
到了程军房子。他正在给未来宝宝放胎教音乐。见我进来,程军媳妇孙秀梅有些不好意思。程军却咧着嘴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嘛!老同学,你说对不对?”
“对,教育是根本,孩子是希望哪!”
“对是对,但这眼看都六月份了,我们才发了二百元。”秀梅忿忿道,“不要说希望啦,根本啦,就我本人来说,这肚皮都要瘪了!”
我忍俊不禁:“你这肚皮不是饱得挺厉害么?”
秀梅和程军笑了起来,程军在老婆肚皮上神气地摸了摸,神秘地说:“小心,小心!秀梅同志,毛主席教导我们:风扬长宜放眼量,牢骚太盛防断肠。你看看,刚才的胎教效果叫你这牢骚给抵消了!”
……
柏油路被雨水冲洗得一尘不染,“雄风”摩托破水疾驰,我紧缩在车上向菜子川驶去……
菜子川坡头,满野是葱茏的刺槐,一棵接着一棵,每棵的叶子都密得不透气,雨水顺着湿黑的树干淌下来,叶子上水珠清亮透明,滚动着,一转瞬便不见了……。公路便在这一重一重,起伏不断的刺槐林中盘旋而下。两旁的刺槐和田垄的小麦花芬芳馥郁,夹杂在水汽里扑面飘来,使人一下子神情气爽起来。我不禁想:这水汽迷蒙,又浓又翠的景色,不就是一幅青绿山水画么?不知,可怜的弟弟,昨天在这山水画的何处流连风景,葬送青春?
到了菜子镇,雨已停了。
我直奔弟弟在校外的住处(这个弟弟,上高中以来,令人费解的是一直不住校)。十几天以来,我已到他住处来过三次。现在,房子里空空如也。桌上床上胡乱放着复习资料,测试卷,抽屉里是我上几次带给他的各种补脑药和营养品。我忙去问主人他的下落,女主人热情地说:“路亮吊完针,就出去了!你这弟弟真用功哪,成绩也好,肯定能考上……”
“他吊什么针?”
“他跟前来没来过女同学?”
“没见过。噢,吊针时来过几个同学,其中有女的……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
我转身向学校驶去。
城东三中在镇东头公路南侧。新盖的校门楼,望之俨然。这里曾经是人才辈出的地方。六十年代,北京十三中响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支农支边”、“支援老区”的号召,曾派骨干教师对口帮扶过这所中学。到八十年代,随着政策的宽松,这些“知青”和骨干便纷纷返城或调离,著书立说了。九十年代,随着地区差异的加剧,连本地的骨干教师也不愿呆在这穷山僻壤。这里被人称为“骨干培训基地”,年轻教师分配这里,三五年便“飞”走了。近几年,三中成了全县有名的“烂摊子”。校长不愿意到这里挂衔,教师不乐意在这里任教。学校规模之小,令人吃惊。全校六个年级才三百多人,高三毕业生人数连续三年竟徘徊在三十名左右。弟弟所在的高三理班便是十六人。一个时期县上曾考虑过撤掉三中高中部,但终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和其统辖六乡一镇的重要地利地位而作罢。去年三中的质量有了提高,考了两个本科三个专科一个中专。这在全县教育圈里被传得沸沸扬扬,也给三中办学“开了个‘遵义会议’”。我多么希望这所学校今年高考能“再创辉煌”。
校门大敞着,沿一条柏油马路向下骑去,端对的是一幢三层教学楼,高三理班便在楼下。这落雨的星期天,楼周围有零星的学子在苦读,我有些感动了。
七、无情岁月增中减(3)
透过窗格向教室望去,没人,我便踮起脚到窗下弟弟座位上瞅,也没人。我忙向一名背外语的女生打听,那女孩将脖子扬了一下,我就向楼背后寻去。
还没见人,就闻其声:弟弟正在起劲地背英语。他是那么专注,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我一下子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打搅他,索性站在那儿看起他读书来。一旁的高远发现了我:“表哥,你啥时来的?”
“我刚才到的……”
弟弟闻声吃了一惊,忙问:“啥好着哩吧,哥…”
“没事,你出来一下!”
……
我捎着他,沿柏油路向川内疾驰而去。周围,远处的山梁,近处的田地,一切的一切明净如画。田地里,菜农、烟农、瓜农正高挽起裤管忙乎着,他们隔着田埂彼此高声打着招呼,表达着这场雨给他们带来的喜悦……见此光景,久在书斋中的我有脱笼之鸟般的雀跃心情,不觉又加了一把油。弟弟在身后大喊起来:“慢些,你疯了!停下来,什么事嘛……”
我忙停了车。俩人在公路边上彼此无语地各自转开磨工来。我盯着脚下的青草,不禁想起“芳草青兮,萋萋;王孙游兮,不归”的诗句。便下定决心问:“你是不是很用心?”
“是。你已经看到了呀!”他像很吃惊于我的问话。
我不由怒火中烧:“你有没有再次谈恋爱?”
“谁说的?”
“昨天下午你跟谁在菜子坡头下的公路旁……”
“你告诉我,是谁说的!”他怪叫着,扑到我面前,“我要扯下他的皮!等这试考毕,我要给他颜色看……”
“你别装蒜!我是谁?你能骗我……”
“我干什么了!昨天下午我和高远俩人复习,崔校长感动得夸我俩,说我俩是三中的希望,叫我到他房子里喝水……我什么也没干!”他歇斯底里地嚷道。
我闭上眼:“呜呼!这是怎么回事?”
“你要想清楚,你这次再失败,我什么也不管你了。家里那一摊子,你尝去吧!”我气犹未消地说。
“菜子镇哪有一个女子!人家都十几岁的小女孩,而我二十好几了,怎么恋爱……”他喘着粗气,“你将我的学习计划打乱了,我本来……”
“好,好!什么也别说,咱们现在回去将你的铺盖搬到学生宿舍,你必须住在学校!”
“休想!”他狂吼着,“宿舍里把人能臭死!我不和那些傻小子住……”
呜呼,无法可想!他又在说“傻小子”。记得他去年打工时写信就说过:南方街道满是傻头傻脑的“傻小子”,并哭诉着说,他不能和那些人在一起。……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忿忿道:“就你不傻,你的同学大学毕业都成家立业了,而你却混迹在这里!”
“你看着!三中就我一个能考上大学……”他边叫声音边蔫了下去。
我泪花都要喷出眼眶来:可怜的弟弟,你永远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前几次高考,他都是向人们四处宣称自己“要考到北京”,他并且和王刚联系过广播学院的事。
田里的农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好奇地看着我俩。见我俩又像没事,便很不放心地一边干活,一边不时向这边瞅着……
“走!”我一边发动摩托一边说,“反正你尽快搬回宿舍!”
“绝不!”他迟迟不上摩托。
“走!”我心里糟透了,真想扔下他不管。他却坐了上来。
在学校门口,我停了下来,他默默地下车,头也不回地慢慢进了校门,再也没有在楼背后背英语的昂扬神气,像是亏对周围的一切似的。我难过极了,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 想看书来
七、无情岁月增中减(4)
……
还摩托车时,秀梅高兴地说:“有你这样的好哥哥,还愁路亮考不上学?再说,他还挺灵。你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所谓‘哀兵必胜’,所谓‘知耻后勇’……”
……
这时,程军靸着拖鞋走了进来,眼睛还盯在手里的报纸上:“嗨,我说秀梅,工资有希望了!”
惊得我俩忙凑上前去看。原来教育报上有人提出“教师工资专项”问题。这尚在计议中的事,哪能有准?咱们这些“饥汉”岂可画饼充饥?
我和秀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这事来。程军却岔开了话题:“路明,听说‘六一’时阳台小学的报幕学生的普通话惊动了四座,有这回事吗?”
“这。当时我热晕了……”
“叫倪小伊,在五年级,马上上初中。你没看程军正想着人家女孩能分到他班吗?”
“倪小伊…”
“对,倪小伊!”程军说,“我这叫爱才心切。听说这学生经常发表作品,尤其爱好写诗,光练笔写的小诗就有十几本……”
“倪小伊,我想起来了!黄主任常对一些普通话不过关的教师说:‘叫“你小姨”给你教教吧!’”我说。
程军夫妇大笑起来……
我往小学赶,远远地见一个女孩,挺吸引人地站在街道中间,我一眼认出是芬!这不象她的作风,她怎么站在街当中招摇呢?我心里涌起一丝不快,连忙走上前去对她说:“回你店吧,我有话跟你说。”
她没由分说地掏出一封信给我:“你上哪里了,让我好找。”
“有啥话说了就得了,何必信来信去的!”
“话不好留,心不能留,只得留信了。”她背过脸去,说。
“你要走吗,芬!”我扑到她面前,“我宁愿把你心留住!”
她侧过身子,扬起脸,毫无表情地看着街道西头,目光冰冷冰冷。
我真是被她弄糊涂令我,却见在她的视线的那段正站着一个大个子男人。我心里“突”地一沉;该不是……这不,那男人向这边走了过来。他黑衬衫,黑裤子,黑皮鞋,胸前的红领带分外惹眼,这么一个伟岸的小伙让人看着眼熟,走近了,竟是鲁平!
“大个子,你真拿得稳,也不吭声!”
“我前来给你解个围。”鲁平打着哈哈,将目光投向了芬。
“噢,她今天不顺心。”我解嘲道,随即对芬说,“这是我老同学,回你店吧!”
芬向鲁平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我有些难堪,鲁平随即说:“我皮箱还在那边哩,咱们去那边聊!”
“大个子”说他要去城原闯一闯,顺路找我,不想扑了个空。我忙提起皮箱请他回学校,他说:“来不及了,车要到了。”
我问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