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回家那天他来过。你咋知道的?”
“韩校长说的。”我又想起了黄主任说的话,便问:“我在村学时,你和程军还搞过‘三角’?”
“别提这事。没有!”
见他不愿意说,我便故意道:“肯定是‘三角’……”
没待我说完,他急了:“不给你说你胡想哩。那年,你和程军在城关小学实习,而我就在咱小学实习。当时,方芳是个临时代课教师,才20岁,人长的蛮可以。黄主任便故意安排我俩接触。到我实习结束时,他又撮合我俩订了婚。那时,我哥不太满意这门亲事,要我往发达地方分配,我却扭着又回了咱小学。哎,往回想,人辛酸哩!
“方芳挺聪明,又不满足现状。我便鼓励他抓紧学习,想尽办法给她办了个‘社会实践生’名额,并悉心指导他复习。那些日子呀,你不知道,人有多忙!可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那年,她终于考上了财校。于是,我们的关系便结束了。我气不过——我忘不了她,便到财校找了她几次。她说‘是家里不同意……’我便信以为真地等了她三年。
“三年后,她又分配到咱教委,可黄主任没饶她,她便在川里一呆两年。她在阳台小学刚去时,我一有空就下川,可她并不搭理我。后来,听说她和程军好上了,我便慢慢地死了那份心,但我气不过她对我的欺骗。再后来,程军送她下川时,不慎摔了一跤,他俩的事就‘黄’了。直到现在,人家都娶妻生子了,她还……最近,听说她要向你出击哩!”
“那就请她放马过来吧,让她也尝一回被人甩的滋味……”
“别,你别恶作剧!”周红央告着我。
“我的天!在感情上你咋这么不成熟……”
“……”
“方芳多大啦?”
“26。”
“你知道吗?人家在我跟前‘我是小方,芳名方芳,芳龄二十,芳……’”
周红一下子惊愕起来。
“这种人,值得爱吗?程军送她,摔伤了,她转过身子就走……这就是她的可爱!娶这样的女人,绝对‘是祸不是福’……你记着老哥今天的话:其实,她就像昨晚你抱住的我的臭脚一样,奇臭无比!”
我看到,周红自今早以来的迷登神情一扫而尽——周红进步啦!
已经上了原,周红才说:“想不到你在理论上还挺扎实,料想一定会在未来爱情大战中立于不败之地!”
“非也非也!我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岂敢枉谈爱情,我已经成为爱情路上的迷途羔羊了!”
“其实,芬深爱着你,她昨天还给你抄了六年前你教她的歌曲。这就证明,她对你的感情,自那刻起就没有间断过……”
“想不到你进步这么快!那学费来!”
周红大笑,却道:“你是怎么教她歌的,我想懂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你又糊涂啦!那时,何谈爱情?不过,一提起那段日子,整个就是一个字——‘泪’:你知道,‘六一’过后,很快就到了我们实习生返校的日子。为了不在学生中引起混乱,我们严密封锁消息。芬,不,栗婧儿大概预料到什么啦,那周星期天,她领着《蜗牛与黄鹂鸟》的原班人马,缠着我要去郊游。我们便去了龙二大坝。坝面如镜,映得蓝天绿树红花分外惹眼。我们便在坝边葱茏的树林中唱歌、嬉笑……
“许久许久,芬,不,栗婧儿要我教他们一支歌。我说没有合适的,他们就问我啥时走,要我留地址……这许多事情,你和我都经历过。我说我不走,走了也回来相聚。于是,我就给他们唱了《相聚》这首歌。不知怎的,当时,我唱着唱着,竟哭了起来,惹得孩子们都哭了。他们缠着我教这支歌,我们就边唱边哭,边哭边唱,最后,树林里呜咽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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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神秘耶利亚(1)
这几天,电视上庆祝长征胜利60周年的活动不断播出。一年一度的烤烟收购,便在这声声庆祝中开始了。为了筹集烤烟收购资金,镇党委政府决定,凡在本镇工作的本镇职工每人交2500元钱,否则,年末不予保证工资。
这对于平素过惯了安生日子的镇上公民,无疑是一个爆炸新闻。小镇沸腾了,市民们竞相传播,议论这一决定对全镇生活的影响。只有本镇职工像被抽了血一样,松软无力,脸上堆满无奈的表情。
这消息,对我,无疑是灭顶之灾。已经债台高筑的我,上哪儿去找我和爸爸的5000元去?我整日愁容满面,复习效果很差,再不敢想芬了。或者说不那么想了,我这才理解了一位哲人的一句话: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一朵花是无所谓美的。
人们都抱着观望态度,有钱没钱的都不交钱。为了使教委在这个“大是大非”面前站稳立场,黄主任已催过我好几次了。见我是一只真正被榨干而且已有些风化的果核,黄主任下了最大决心,动了教委的血本,用公款给我垫支了。但他眼睛睁得大大地叮咛我:“绝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家里人!你父子俩这下寻你爸那2500元去,听说民办教师烤烟款额要少哩……”
教委刚一宣布“内部人员烤烟款已足额上交”的消息,周红便来找我了。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上学期你和冰南去西安期间,路亮借了我一百元。说是他考学的档没有办好,要找人办……”
我这才想起“教师节”那天周红也是在“讨债”,不想当时被我误解成他“借款”而“慷慨激昂”地拒绝了。现在想来,不觉儿红心跳了:“这我一定还,那天我不知道……”,“不知不为怪嘛。”
周红爽快地走了,我却重又陷入了麻烦,听着灌耳而来的街头吆五喝六的声音,我不能明白:我,一个本科生,怎么连自己也养活不了?正当我觉得自己在这个社会上一文不值时,程军造访了。他开口就问:“你头白了没有?”
“我愁也愁不白头哇。还是像你‘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好哇!不用头疼交什么烤烟费。”
“噢,‘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你怎么‘人比黄花瘦’了?”
“没有你当爸爸的人自在呗!”
“我现在谈何‘自在’?当爸,就得做到‘身上糊着屎,身子很劳累,心里却热乎!’”
“你心情这么好,我都被感染了。”我真实地说,“听说你有大作发表啦?”
“一首诗,我给你背背,你是一道风景,伫立着一片纯情……”
“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这诗有真情,象是方芳写的。”我故意逗着。
“水性杨花!她配吗?”程军言辞过激,“我是写给倪小伊的,题目是《花之颂》。瞧,说到正题上啦……你看这个!”
他边说边拿出一叠纸。
我接过,是篇稿子,题目是“一首‘保卫黄河’引起的回忆”。我一下子被这娟秀的钢笔字吸引,便问:“这是谁抄的,字这么绝!”
“谁写的就是谁抄的。”
精巧的章法,清新的文笔,深沉的感情,使我立即意识到这是一篇上乘之作,结尾精警的题旨更加深了我的这一印象。我立即说:“这一定是倪小伊写的吧,她是以特定视角抒众人之情哪,很能引起我们的共鸣……”
“是啊!想想姚老师给我们带课才几天……你怎么知道是倪小伊写的?”
“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我故意说,“我那天亲眼见她在姚老师坟前抹眼泪哩……” 。 想看书来
十、神秘耶利亚(2)
“这么有至情才有至文,我想推荐到大报上发……”
“最好是《中国教育报》,肯定一投就准!自然造物,自有精英。没想到倪小伊还真有才气哩……”
“她现在是中学的‘才女’,人叫‘倪三绝’,哎,我记得咱们城小时有一个‘栗三绝’,你没忘吧!”
“噢…”我故意道,“想不起了,长什么模样?”
“就是怪可爱怪可爱的那么一个小女孩!”
“太抽象啦。你和‘倪三绝’比比看!”
“这俩?”程军思索着,“她俩一个比一个绝!好像‘栗三绝’更顽皮一些,而‘倪三绝’气质稍好一些……这也说不上,她俩一大一小,无可比性。”
“那么,你还没忘记芬吧,把她与倪小伊相比,如何?”
“这就有可比性啦,芬更可爱些,因为她貌更美,小伊更可敬些,因为她才更绝!”
“那这三个相比呢?”
“这个区分还是明显的:小伊是一类,另两个是一类,两类美各有千秋呀!”
“你有没想过‘另两个’是一个人?”
“没想过!可想在看,这就是一个人哪!”程军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叫着,“芬小时候叫啥,怎么姓栗?”
“栗婧儿。”我说,“许芬不等于栗婧儿呀!”
“说不等于,那是一个哲学范畴。世上没有两片绝对相同的树叶,我看,她俩就是一个人,芬就是大婧儿,婧儿就是小芬哪!你仔细回想回想,你怎么没感觉呢?”
“我有感觉,我感觉到痛了!”
“你俩谈得咋样啦?”
“不是谈得咋样啦,而是不能谈啦!我清楚,她是我学生!”
程军愣了一下,就问:“你爱不爱她?”
“爱!”
“她爱不爱你?”
“不知道…爱!”
“这就对啦!这就叫真。真的东西你能怀疑吗?你能说她错了?”
“那将道德置于何地?”
“……”程军丧气地,“哎,跟你说不来!”
如果你俩不爱,那你对不住她,你良心不得安宁;你又对不住你,你内心一片凄苦。她也一样啊!这道德吗?
我怎么能够以我俩的幸福面对整个社会的非议呢?
“爱是至真的感情,爱是至大的真理,爱是至高的道德。你俩的爱,谁会痛苦?他人出于什么痛苦?出于爱吗?不可能!因为你爱她,她爱你,除此之外不是真情,更非真理,也非道德!”
“你是怎么推理的?照你这么说,我只有鼓起勇气去爱,才算坚持真理,才算符合道德?”
“对!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做!爱而无憾。”
人与人就是不同,我再次听到程军这样宣称自己,于是,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想,芬为何不会来找我?该不是她也套上了精神的枷索,认为自己在“犯罪”吧!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奇怪想法;如果两个人,你因为我犯罪,我因为你犯罪,最终被囚禁令我起来。那么,这俩人及有可能彼此怨恨,甚至到了寝皮食肉的地步。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没对芬产生丝毫怨气,而更多的却是担心她会不会快乐。她也会这样牵挂我的,我对这点确信无疑。
程军走后,我一直想着芬。当天晚上,芬闯进了我的梦乡。
第二天早,我正在复习,一个学生喊“报告”我很奇怪地去开门。接到的却是芬用工正的字体写的信——
路老师:
你好!好久没有见面了吧!听你的学生说你的一切很好,我好高兴。
希望你天天过的好。
几次回家,但未曾见到你,我很遗憾。今天托人捎这份信是想请你帮忙,实在不好意思,又得麻烦你了,我很抱歉。
十、神秘耶利亚(3)
我在初中时入了团,现在转团关系。怎么个转法,我很不清楚,请你帮我一下。办好请寄:城东职中微一级许芬。万一办不好,请写信或捎话,我再想办法。
因时间紧迫,就叙这些,以后详谈。一切拜托你了,请多多费心。再次拜托了。
祝:工作顺利
事业有成
学生:栗婧儿
没有日期。
八点钟我在读信,八点十五我已站在了中学团总支书记程军的桌前。程军边给我开着介绍信边煞有介事地说:“想通了?那就真心相待吧,真正的感情不容易呀!首先是难遇,其次是难求。初恋就是诗、花、月、水……”
末了,他又塞给我二百元:“这是我收的学生班费,你先拿着用吧。……不要让秀梅知道,这两天孩子不乖,药费都开不过来,我心里也很慌。”
揣起程军开的信和钱,我鼻子酸酸的,心里也是酸酸的。十月的早晨雾蒙蒙的,好像在下雨,空气很冷。听到初三教室里传出:“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展开论述两点:其一,写人要使人想到人和人的生活;其二,写人要写活人,活写人,使人区分与人。”这个“陈股长”把写人研究透啦!
跨进镇大院,老远就见团委门口一个年轻人抱着孩子,另一个小伙围在跟前。走近了,抱孩子的竟是团委书记,那小伙却是胡龙。他俩都没注意到我。团委书记背着身子,一边上下摇着孩子,一边嘴里念着:“噢——噢——,我娃乖,天下雨……我娃没见过天下雨,十个月没见过天下雨……”
我感到好笑,便开玩笑说:“天下雨影响你娃智力哩!长大了怎么当作家?连雨景都描写不出……”
“噢,路教委!”团委书记热情地招呼,又郑重的说,“真的影响下一代哩。你想城原那边十个月没下雨啦,天不下雨,农民没收入,咱们的工资上那儿讨去!还不饿死?那能养活娃娃……”
“没工资跟我爸要,我爸有哩!”胡龙自豪的说。
“胡镇长的儿子好像进步了,会逗娃娃啦。”我说。
团委书记没作声。
“我是跟乔乔叫‘爸爸’哩。”胡龙认真地说:“你跟他叫几个月爸爸,他喊你一辈子‘爸爸’。我乔叔叔以前就喊乔乔爸爸’哩……”
“有见地,有见地。”团委书记叫道。
趁他给我在一大堆卷宗中找芬档案的空儿,我向他房子扫了一遍,正对着窗的桌子侧面的墙上挂着“会计证”,靠床的桌子上放着台打字机,床的对面安着个印有“团委专柜”字样的档案柜,紧接档案柜靠门的地方撑着辆“铃木”。我知道这是一个一身兼数职的“权重之臣”。孰料,他却怨气冲天:“他妈日的!镇上人这么多,天天喊‘精简’哩,把这么多是推给我一个人弄哩,谁拿了几个钱……”
“你是镇上的‘财神爷’还敢喊冤叫屈?”
“财神?财熊!财叫当‘爷’的人弄完啦,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