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靠姐夫的面子把“城东神父”光发财请来看病。
打发走弟弟后,飞娥便一心只等“神父”光临显神。因为“城东神父”闻名全县,可比“王能人”神通广大多了;你王阴阳能说个“煞头”,他光神父定能来个“全治”。不信你等着!只是光发财太心中,这事恐怕就得个千儿八百。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三、村里的那些事儿(4)
天很快黑下来。医生到那边窑里看病人,这边只剩飞娥一人。她心急得快要飞出胸膛了!她不敢再抬头看窑里电灯下的这一切,只是一味地将身体蜷缩起来,苦苦等着。忽然,她听到一串软软的脚步声,抬头看时,却见她的公公从胡乱躺着的昏迷人堆中站了起来,向她走来,飞娥一下子昏厥过去……
待她醒来时,只见丈夫、女儿和儿子围着她,一个个成了泪人儿。公公在脚地不言传,转着,额头泛着亮光。她见他们都“醒”来,便惊醒地说:“这不是梦吧,你们好好的!”
“我们都醒来啦……大家都好啦!”梁孝父泣不成声。
“我也好好的。”飞娥坐了起来,红着脸问,“那你们还哭啥哩?”
见丈夫和两个娃娃放开声哭着。飞娥像是明白了什么,更红了脸问在地上转磨磨的梁东:“他们哭的啥?”
“飞娥,”梁东抬起头,“好小娥哩!可真是撞煞头了,遭了杀祸了……”
“什么——你快说——出了什么事了?”
“她姨,你别问了!”只见飞娥的姐夫走了进来。
“你来了,光发财呢,他舅呢?”
“你就别问了!”梁孝父抬起头,像是乞求妻子。
“到底出了啥事?!”飞娥跳下炕,精脚立在脚地,大哭小叫。
人们都没了主意,两个娃娃也止住了声,惊恐地望着妈妈。
“好小娥哩,你别难过,是他舅殁了!”梁东说完,便顺势走出屋去。
……
埋葬了飞娥的弟弟,梁孝父四口人又齐害了一遍病。村里人也害怕了。飞娥请来了光发财,谁知光发财不愿发梁家的财,他一语未发地走了。这时,有人就又想起了“王能人”。“王能人” 大放厥词,进一步阐发了他的“煞头”理论。说是起初盖时,神以为是给自己修庙,等到后来,见梁村长与自己争地盘,便“神气发作”,兴起杀祸……
人命关天,镇村虎自有镇村虎的看法。他向派出所报了案,却查无结果。他又心不死,向县防疫部门反应情况,请求他们用科学协助破案。防疫站派员在梁孝父修的地方取了一些土,带回去化验,也无结果。两个无结果,使姜二辉无法向村民交代。但没交代也是交代呀,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不用讲,梁孝父没有搬进新宅,因为,事实上,不光他、媳妇,甚至连两个娃娃病一直都没好过。眼看到了十月,家里的粮食已经完了,他们只好到新宅去搬粮食。不料,当天晚上,梁孝父和女儿便昏迷过去。当人们忙着把女儿往城东医院送时,其父便完全死了过去。
梁村长死去后,人们便谁也不敢越此门半步。于是,门就这样大敞着……
姜师傅的故事讲完了,我们的工作也做完了。于是,我们沉默地向饭点走去。
饭点是一座地坑庄子。由一条昏暗而长的筒子走下,便到了一个窄而阴黑的院子。刚过晌午,这儿就有些阴冷了。面朝筒子的窑里大烟小烟不断地从高窗和门缝里冒出,使人一看便知这时厨房,里面正在做饭。左边向阳的那只筒子里传出“红四,谁拿红四?”的声音。姜支书示意我去左边窑里,自己径直进了厨房。
我揭开门帘,见窑里竟拉亮着灯。“方便方便”站在当脚地,额头泛着亮光,正和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谈着什么。见我进来,他先是一惊,迅即露出了笑容:“快进来——路教委!到了老哥这儿,你就甭客气了,权当是走亲戚哩!”
他的话换了别人说,不用讲,我会听得入耳入心,可现在这情形让我为难了。我说:“老梁,你这把年纪了,我怎敢充你兄弟……”
十三、村里的那些事儿(5)
“老梁不老,正好四十五,正虎着哩!”在炕上“打红四”的马楠点头向我边打招呼边数落起了老梁,“你跟他称兄道弟方便着哩!”
“马支书,”老梁红脖子涨脸,额头的光更亮了,见姜支书走了进来,立即改了口,“马文书,你莫要胡说!我老梁说不老也五十四了,哪像姜支书才四十七,真正虎一只!胡镇长都让他三分,县太爷——龙书记也晓得他的大名……”
他还要说下去,见姜支书紧绷着脸,便戛然而止,不好意思地转身像要干什么去,却与红着脸抢路向屋外走的妇人撞在一起,那妇人勾着的头正好碰在了他的鼻子上……
大家都被这喜剧性的一幕弄的笑开了。
妇人连忙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几步,差点踩着在里屋下棋的村会计。
老梁却撵了进去,那右手往左手心拍了一下:“好小娥哩,你就不看点眼色……”
他的话没说完,屋里又是一片笑声。
我惊奇地看着这个被叫作小娥的妇人:她三四十五的样子,高挑丁儿很是匀称,梳着短发,头发中已有白了的几根,面色红润而又有几分困倦,睫毛密而长,黑眼睛中露出惊疑地光。见我望她,便低眉顺眼地弯下了头……
我不觉惊异于她的娇羞之美了。心想,已做一村之长的妻子还真正是个人物尖儿。这样想着就又不由得向里边看了看:陈飞娥的对面站着低矮臃肿的梁东这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形成了强烈对比,好像是谁安排的,故意暴露现任村长的其陋无比的漫画一样。
然而,我们的“方便方便”却显得毫不气馁:“好小娥哩,给小路兄弟多炒几个菜,可能宏东还要来!”
我惊诧于他将我又说成儿媳妇的“小路兄弟”,便从旁人的脸上找答案,却见人人都肃然起来。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宏东来了,他一来,便宣布了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明日早上午十点全镇12个行政村的支书和烤烟技术员讲到*村召开现场会议,学习推广梁村长的“集中育苗,方便管理”的先进经验,胡镇长要亲临现场办公,主持会议。
这消息,无疑是醉气沉沉的酒桌顿然一振,于是杯盘击撞,吆五喝六的声音重又激荡在这一方天地之上。姜支书端起杯子就喝,“方便方便从箱底拿出半瓶“蛇酒”,“嘿嘿”笑着蹲在桌上道:“给大家来些春酒,壮壮阳!”
“怪不得你人老心不来,精力那么好。原来,方便着呢!”马楠斜着眼说,用手去拿这“蛇酒”。不料却被宏东抓了过去。“先不喝酒哩,”宏东说,“有个事拜托你们,给胡镇长的儿子说个媳妇,胡镇长心急得很”
人们都停下来听,只有姜支书依旧还自斟自饮着。
“胡镇长几个儿子?”烤烟技术员小解问。
“一个”。
“一个,一个还是个残废!问媳妇有何用?”
“唉,你不知道!”宏东感慨地说,放下了“春酒,”“人活一世难着呢!胡镇长毕竟不是一般人,将来还要升书记,可家庭却很不幸:儿子先天性痴呆,老婆又不识字又老了,所以只指望找个好媳妇,支撑门面……”
不知是宏东说的有真情,还是胡镇长的遭遇令人同情,人们都感叹起来。连我都有些后悔以前对胡镇长的态度,开始原谅宏乐了,
姜支书却停了杯,冷冷地说:“我想,你们还是收了这份心吧。不要说党性,也不要说法律、政策,单是凭良心办事,我们也不能拿人家女孩的一生幸福开玩笑啊!”
十三、村里的那些事儿(6)
一桌人都愣了起来。听到陈飞娥在屋里炒菜的“滋滋”声和铲锅刀与锅底的碰击声。
“来,来!喝这壮阳酒。——这事以后再说。像胡镇长这么大的官,不愁找不下好女子……”宏东拿起壮阳酒向每人杯中倒去。……
这“接风宴”摆到晚上新闻联播快结束的时候,散了。
姜支书喝的不省人事,马文书喝的酩酊大醉,梁村长已是烂醉如泥,嘴里不住地嘟嚷:“好小娥哩,上菜……,”;村会计和小解几个,胡乱相枕地倒在炕上,不知道谁还打起了“呼噜”……只有宏东,没事人一样地坐在脚地的椅子上,悠悠忽忽的抽卷烟;一会儿便走了,说是“去姑姑家”。
大约九点钟光景,姜支书突然“豁”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外首直走。我慌忙上前挽住他。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僵直起来,向前直倒在地,我差点被他带倒在他的身上。我使劲将他拉起,不料他又软了下去,嘴里直喘粗气。一会儿,竟嚎啕大哭起来:“我姜老二人活一世,支书当了25年,25年大戏不断。不想……亲兄弟却被人……毒,毒死了……哎嗨——哎!我还活什么人!”
我惊呆了。
见他不言传了,我忙去他鼻孔上摸。陈飞娥早站在门口;见我惊恐的样子,忙说:“不怕的!这下可好了——‘通传’毕了……”她黑眼珠在灯光的阴影中忽悠忽悠地亮着。
我俩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姜支书重又放回沙发里。令人吃惊的是,这女人几乎比我劲还大!
她将炉子搭着,坐在木凳上,把头埋在阴影里。
听到炉子的“呼呼”声和炕上的鼾声。
她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凄凉起来。
我想安慰她,却觉得她,还有身旁死睡的她的公公都比我刚强;于是,就从身旁的姜支书说起:“姜支书这么刚强,怎会说胡话!”
“不是说胡话,是说实话。在刚强也难熬啊!”
“难道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陈飞娥肩膀颤抖着。
她哭哭泣泣的向我讲了姜支书哥哥姜大辉的遭遇——
姜大辉去年48岁。父亲姜仁,70岁;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位宽厚,忍让和胆小怕事的农民,一生不识字,靠力气养活一家。与父亲不同,母亲宗爱平倒精明、泼辣、能里能外,遇事不吃亏。更有一点,她还是一个老牌高中生。如今已68岁,耳不聋,目不花,能读、能写、更能说,人称“铁姑娘”。姜家来了这么一位“撒切尔夫人”,不用讲推醒的是“婆娘当家”。
大辉共姊妹八个。六零年闹饥荒,三妹殇了。如今只剩下兄妹七人:四个弟弟,两个妹妹,弟弟取名都随大辉,分别叫二辉、三辉、四辉、岁辉,大妹和二妹分别叫大花、二花。两个妹妹都比三个弟弟大些。
在贫困的时代,多子的姜家为拉扯大几个孩子没少费心。“铁姑娘”常常是满天星星地出去,星星满天地回来,回来后数炕上的人头。尽管如此,每个孩子却吃尽了苦头。他们常常对人说:“我们小时候就没有童年。”眼看着孩子一个个大了,“铁姑娘”的心事却渐渐重起来:俩姑娘不用愁,她们都秉承了“铁姑娘”的天性,生得聪明能干、人见人爱。不到十八就都嫁出去了。二辉更是精能,是人前头人。十六岁中学毕业就当了村官,二十出头便升为“一把手”,成了“镇村虎”,是家里和村里的“内交家”。四辉有力气、岁辉人机灵——这两个她也放心着哩。就剩大辉和三辉俩老实巴交,她最愁。尤其是大辉,身体又弱,又是个“木头疙瘩”,是她的心病。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三、村里的那些事儿(7)
转眼到了吃红芋干那年,大辉已二十三岁了,还没有个媳妇的影子。眼看着两个妹妹已经出嫁有了孩子,老二的媳妇也已说了一大车,就是大辉的事儿得不到解决,“铁姑娘”急得头上都快要出犄角了,却不见赐福踏进她家门槛!有人见这个样儿,便开玩笑说:“可知你家大媳妇是天上掉不下,地上生不出的奇货!”
哪知,你寻媳妇,媳妇还寻你哩!这年腊月,有一个叫白梅子的姑娘亲自“送货上门”了。“铁姑娘”欢喜得了不得,大眼盯小眼地望着人家姑娘:高高大大的个儿,长而粗的辫子搭在圆实的屁股上,上身套一件红黑白颜色的花格衫儿,下身套一条蓝色华达呢裤子,脚上穿一双黑棉绒布鞋;看上去满整齐、蛮实在哩。瞧,姑娘正用双眼皮的大黑眼睛大胆地瞅着“铁姑娘”呢!她的面孔黑是黑些,但相当周正、中看……俗话说:“黑是黑,是本色;白是白,惹是非。”——这不是年轻时的“铁姑娘”吗?——“铁姑娘”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当下把她接过门!
村里见娶了这么一个人物尖儿,都来姜家“瞻仰”尊容,“膜拜”圣像。小伙子们更爱往大辉窑里钻,他们给新媳妇送了一个动听的名儿,叫“黑牡丹”。
好个“黑牡丹”!走在路上,小伙子看呆了,听不见娘叫;走在地里,四边的农活儿都停掉;坐在家里,兄弟几个抢着聊;坐在戏院里,观众一直台下瞧……
“黑牡丹”来到家里,“铁姑娘”可没少费心。她要将如今的“黑牡丹”教导成当年的“铁姑娘”,使她成为*村头号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支撑家业。可不知是世事变了,还是“黑牡丹”根本就和“铁姑娘”不是一路人,心强的婆婆越来越心寒了。
“黑牡丹”一进门,不和丈夫黏糊,却与一帮半大小伙打得火热,尤其把个王阴阳王能人哄得晕头转向,有事没事撵着“黑牡丹”。
过门不久,“黑牡丹”便闹着分了家。但另后,她也实行起“婆娘当家”来,搬到了菩萨庙北面没有人的地方住了。她竟将王阴阳拉到自己家里七天七夜不放人,王阴阳的媳妇找上门,搜了半天没人,差点被她揍一顿。这事经公后,王阴阳被关了七年,“黑牡丹”也变成了“黑婊子”。可“黑婊子”就黑婊子,她依然保持“本色”,不断有桃色新闻爆出。
责任制时,姜大辉已有两个娃娃:一子一女。拖累渐重了,当家的便吩咐他出外搞副业,每五六年回家一次,回来等五六天便得走。近两年,孩子也大了,当家的准许他每年回家“探亲”一次。
去年11月,眼看着人家外出的人都回到了家,姜大辉也思家心切地回家看看。不料,当家的却指着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