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
去年11月,眼看着人家外出的人都回到了家,姜大辉也思家心切地回家看看。不料,当家的却指着鼻尖儿骂开了他:“离过年还远着哩,这么早你就回家找死来了……”可怜大辉只好出去躲了。他去附近的煤矿找活,没找下。
这天,雪花飞舞。大雪下得家家灶冷、户户衣单。晚上11点,找不下活的大辉只好骑着自行车从一百多里外的煤矿往家赶。到家时鸡已叫了头遍。当家的正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辉的四弟——四辉!四辉今年已三十三岁,还没结婚。他食量大如猪,力气更是大得惊人。当装卸工时,大伙每晚几个人合装一车货,他一个人装几车货。孰料,这头猪如今将力气全派在了黑婊子身上!
大辉没言传地给自己另烧了炕睡下来。第二天一早,大辉起床后见家里已没了人,就去给自己做饭。却见锅还热着,饭已做好:白馍馍,红烧肉。可怜姜老大,一见饭才觉得饥肠辘辘,就狼吞虎咽地将眼前的饭吃了个尽光。他吃晚饭,就去寻活儿干,却觉得腹内绞痛,忙向老娘那里跑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十三、村里的那些事儿(8)
“铁姑娘”见大儿子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便问了情况,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她将大儿子的呕吐物用塑料袋装起、藏好。
可怜姜老大,在被送往县医院的路上,便一命呜呼了!
儿子死了,“铁姑娘”哪肯善罢甘休!她要搭赔上自己的这幅老骨头,为苦命的儿子讨个说法。
镇村虎就是镇村虎。哥哥死了,他脱了“虎皮”,也要为亲兄弟报仇!
然而,镇村虎、“铁姑娘”岂是“黑婊子”的对手!先之是姜老头不同意,认为人已死去焉能复活,不看死者要看生者;继之是,孙子孙女没日没夜地哭着跟奶奶“要妈妈”,说是“爸爸死后,妈妈不想活了”;最后是,老四干脆守住老娘不走……姜老太太哪能经受如此“狂轰滥炸”!儿子死后连眼泪都没掉一滴的“铁姑娘”,接连昏死了五次……
“镇村虎”只好打碎的牙往肚里咽,留着“虎皮”往后再说。
“黑婊子”还是“黑婊子”,她干脆叫起了本姓,被唤作“白狐仙”。
……
余闻而愈悲。马楠说:“白狐猛于虎也。”余尝疑乎此,今以白狐观之,犹信!
第二天早晨。
我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咩——”的一声凄厉尖叫,我猛地爬起来,掀开窗帘去看个究竟。谁料,格子窗是用塑料纸钉的,混混沌沌怎么也看不透。我一时心急,连忙去穿衣服,见偌大的土炕,只我一人。想想黄主任的话和自己听到的离奇事情,不由得慌乱起来,忙半拖着鞋开门去看:筒子靠阴面的院子里,用椽子搭起了一个木架,架上,一只脖子里留着血的黑山羊被颠倒着吊起来;地上一个头戴卫生帽的蓝衣男人正举起带血的刀子,要来个“庖丁解羊”……庖丁者谁?村长梁东也。早饭很早。没有见姜支书。马文书、梁村长和村会计等吃完早饭,便去开现场会了。走时,“方便方便”满脸堆笑地说:“小路兄弟,你甭去了。我的经验在你跟前恐怕不太方便!”
为了使他的经验更方便地推广开来,我只好没去。
天气晴朗,一片温暖。明亮的阳光已经斜投在地坑院的半崖面上,没有照到的院内却还异常寒冷,杀过羊的污腥之水结成了殷红殷红的冰。见小解在院内一会儿摸锹一会儿捉扫帚地忙张着,我便不由好奇地出门去问:“解师傅,你不是烤烟技术员吗?今天推广你的经验哩,你怎么还在这儿铲土扫院哩?”
“什么技术员不技术员还不是梁村长一句话说了算!至于经验嘛,那也是梁氏经验,他一手搞起来的,与我无关。我今天的任务,是帮他‘新媳妇’搞好‘推广会’人员的伙食……”
我这才注意到,厨房门口大烟小烟不断,鼓风机开足马力地响着,不时有“叮哩咣啷”声传出……
“新媳妇,什么新媳妇?”我惊奇地问。
“这你就别问啦,慢慢会明白的。”小解边用土掩埋那羊的血迹,边不紧不慢地说,“我现在也是仰人鼻息呀……”
见问不出“新媳妇”的事,我便问第二个感兴趣的事:“那烤烟技术员需要技术哇,再说了,这可是人人眼红的‘肥缺’呀!”
“不错!是个‘肥缺’!也需要技术。可这纯粹是精能人的‘肥缺’,需要的技术不过是投机钻营的‘技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业不行!”
“……”
见我不说话,小解便说:“冷,天冷!你回屋去……”
回到屋内,我便看起了电视。电视里播报说:“今天,距离我国政府恢复对香港的行政主权还有一百二十三天,下面请看时政要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三、村里的那些事儿(9)
有一会儿,已能闻到羊肉的腥膻味儿了,我想起姜支书来,便到屋内去打问。屋内蒸汽满窑。鼓风机的轰鸣中,我拨开重雾四下寻了半天,竟无一人,只有满锅羊肉“咕咚”着。我忙搭起门帘,首先看到脚地上有一只尿盆,尿盆里是半盆黄尿,幸好没有被黑暗中的我踩着。坑上,拥被而睡躺着一个人。莫不是姜支书……我心里一惊。却听躺着的人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拿啥呀?”
竟是一个老婆子!
“不拿啥!姜支书哩?”
“不知道!”老婆子背过脸去,给人一头白发。
我连忙告退出来,心想,这大概就是梁村长的老婆吧。怎么精神这么不好。
刚出门,就见陈飞娥从筒子里走下,脸红扑扑的,见了我,更加红起脸来,低头直往厨房钻去。钻了半回,又回过头来,问我:“噢,那边窑里有事吗?”
“不知道。”
“那,那她叫你了吗?”
“没,没有。”
“噢——”她这才进屋拉灭了鼓风。
我正要进屋去问姜支书的事,筒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是小谢。他边往下走边说:“好冷啊,风这么大……”
见我站在筒子口,他一愣,又继续说:“风好大,这么冷,进屋吧!”
我问姜支书哪儿去了,他说:“回家啦,八成昏睡过去了。”
我要去看姜支书,他硬拉住了我,见我心不死,他说:“我给你讲我们村的事。”
我问“新媳妇”是不是陈飞娥,他没有正面回答,只叹惜着:“飞娥是个好女人:人长得好,令咱男人们心颤;心底又善良。只可惜——”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言传了。
我没有再问,心想:问下去,莫非是飞娥丧夫的惨痛事儿。见小解还沉浸在悲叹当中,我说:“不提这人间惨剧了,谈谈你们后季收烟的事吧!”
“这更甭提啦!那是睁着眼睛活亏人哩!”他满脸“旧社会”。
我想起昨天听到的童谣,便顺口背了出来,他才换了一脸“新社会”,极惊喜地说:“嗐!这就对了。白虎村的故事千千万,菩萨庙里的故事万万千哪。要知事情如何,听我细细分解……哎,我到厨房看看!”说着,他撒脚就走。
我心急得等他看完那“好女人”回来好给我讲菩萨庙的事,可足足五分钟过去了,却不见他的踪影——他大概一见“好女人”就把讲故事给忘了。
我无奈地打开电视机。城原电视台正在播放“社会经纬栏目《城原神娃,骗钱坑人》。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荧屏上,被曝光的神娃,平举着胖脸,“风采依旧”地呆滞着目光,木然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活像一个冥顽不灵的小学生在回答自己严师的教学内容。所不同的是,电视台上的神娃是一身新打扮:稍大的蓝西服,红红的毛衣,棉皮鞋……活像一位因其貌不扬而怎么打扮也“阔”不起来的“阔老板”。如今,就连这“阔”不起来的“阔老板”他也当不成了……
令我吃惊的是,“破产”的“阔老板”——从神坛上走下来的神娃,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活似的。当女记者问他为什么要骗人时,他直率地说:“穷呗!”
“穷就能骗人吗?”女记者又问。
“我不是出于诚心骗人,是大人教着我骗……”
“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我姐夫。”
“你姐夫是个干啥的?他当初给你怎么说?”
“我姐夫是个农村医生。他叫我在药里掺加上鸦片烟,说能包医百病……”
“你能挣多少钱?” 。。
十三、村里的那些事儿(10)
“这我不清楚,可能有几千万吧?”
“你知道你在坑人吗?”
“我不是诚心的……”肖劲田哭丧着脸,极委屈地抱怨道。
……
我正在看时,突然,荧屏上掠过一道白光,图像消失了。我以为停电了,转身去拉灯开关,却见小解手里捏着遥控板,半咧着嘴问:“不听故事啦?”
“你不乐意讲,光知搞、搞伙食!”
“这一下我给你一章一章好好讲!”
“以后吧,我要看电视,神娃被法办啦……”
“神娃!什么……他被抓了?”小解吃惊不小,继而愤怒地,“这可使不得啊!谁做下这缺德事?”
“不是‘缺德事’,这是解民倒悬、免人忧愁哩!你想,神娃骗财害命,光非法收入……”
“不,不是!”小解激愤起来,“神娃是菩萨爷,他是好神,我儿子就是他给的。神娃就是我爷!我爷呀……”
我吃惊地望着他,一个年纪与我仿佛的年轻人。他也是激动地瞅着我,半天才低下了头。我就又说:“神娃是菩萨爷?菩萨爷就是好东西?”
“对!菩萨爷有好心肠,救人哩……”
“你忘了你们村里菩萨庙里的‘不善神’啦?”
“这,这!”小解一时语塞,“这神事例外!”
“你能肯定神娃就能看病?你见过神娃吗?”
“我没见过神娃,但我敢肯定,他一定很神。我一连生了五个女儿……没办法,老婆就去求了神娃。我当时还训他去了,可事情不由不信,这不?去年六月我的小子便出世了。这,不是神娃的功劳吗?我正打算谢他去哩……”
我不禁有些好笑:“这是你的功劳哇!要谢还得谢谢你自己。神娃哪有这样的神德?他只知道有个‘农历五一节’哩,叫人家已婚夫妇在这个永远没有的节日里结婚罢了 。”
烤烟技术员早大笑不已。笑毕,硬是缠着我让我讲那次见神娃的经过。我便讲给了他。
他听毕,深有感慨地说:“原来这肖劲田真的胡闹哩!光知弄钱,却哪知人长财短,不知害了多少人哪!他和我们村的神事一路货色……想不到你一个名人,却去给哪种儿烧香……”
“你怎么还没有搞清楚,我啥时给他那种‘小儿科’的东西烧香啦?是胡镇长之流的‘达官贵人’才烧了香啊!”
岂料,他连理也没理我,继续说:“不对呀!这神娃神着哩……”
我简直不知道这种人脑子是怎么转的,气恨地说:“对,神着哩!他是天地间第一神明!如今正在受难,你赶紧去监狱解救他吧!”
他并不死心,仍旧不紧不慢:“人家神娃说得有几成哩!你是不是很喜欢芬……”
想不到小解“转”到这儿来了,我有些感动,口中却说:“那只是神娃‘雕虫小技’,他只能投人所好,不想歪打正着了!这和你偏巧得子,有啥区别?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和芬的事成了,那我首先得感谢我,其次得感激芬,永远都不会感谢神娃!”
技术员默不作声。见这种“现身说法”的效果不错,我便缠着他“揭露”菩萨庙的“不善神”。他终于开了“金口”。于是,我听到了连我这个“本地佬”都难以置信的故事——
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人的祖先修造了菩萨庙,祭起了菩萨。
菩萨庙,位于*村正中,东西修建。它背靠北面狐尾岭,南对城盘公路,东临狐尾沟,西连*坳。菩萨庙经历代修缮,已相当完备,成为*村的象征。近几年来,这里更是香火不断。可是,人们在一面烧香磕头的同时,一面却怨声载道地骂起菩萨庙来。
十三、村里的那些事儿(11)
为什么呢?这得从庙周围人们的遭遇谈起——
在菩萨庙东面的深沟畔上,住着一户姓仇的人家。掌柜的叫仇老大,仇老大今年六十七岁,他有四个虎生生的儿子,却无一例外地都在给 人家常年干活混饭吃。因为这些儿子全空有一身力气,个个非傻即呆。
仇老大一生劳碌,积善一世,不道却落了这样的结果。他一肚子苦水没处去倒,只好将一腔怒气归到崖顶的菩萨庙头上。可是,对于菩萨,他怎好数说。他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地亲自到庙里去烧香,领着老婆烧香,赶着儿子们去烧香,全家“齐上阵”地烧香。可烧香归烧香,“仇老大的子孙们”的“奴隶”地位却始终没能有丝毫改变。
菩萨庙的西边是*大坳。大坳里住着一户姓段的人家,离庙很近。段老头今年已经七十三岁,原名段能仙。能仙膝下一子。这在建国初期,可以说是少而又少的“马寅初理论”的典型。按说,他能过神仙般的日子,然而这却成了段老头今天痛苦的总根源。
原来,病根出在他老婆身上。抗日战争时期,能仙夫妇在极不安定的战争年代,踢哩腾冷生下了一子一女。可当解放后和平日子一到来,她老婆却怎么也怀不上孕了。能仙着急,老婆着急,段家当时的老人更是急得头上快要出犄角了,他们咒骂能仙老婆是“跑回回那年生的‘贱种’,天生的只在乱世里才能活得如意的‘货’”。可辱骂绝不是战斗,岂能解决生孩子问题!他们一边骂,一边逼着能仙老婆吃遍了“偏方”、求遍了神。可老天偏与段家过意不去,尽管能仙老婆想遍了生娃的所有法子,甚至为此落得一身疾病,可老段俩口还是赶死没能看到段家增丁添口。
公公、婆婆死后,能仙媳妇头上的“金箍咒”无疑少了一层。无奈中,夫妻俩索性把这些烦恼抛却脑后,把一生希望全都寄托在儿子段延身上,指望着他趁年轻力壮给段家多生几个“龙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