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芽将最后一勺药汁给云绯雨灌下,看见自家小姐皱脸的样子,就跟平日里喝药时的模样一样,但是此时,她依旧在沉睡,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的床单,还有床上面容枯槁的女人,云绯雨楞楞的站在那,是……妈妈。
女人看见床边呆立的少年,艰难的伸出苍白的手,抚上他的脸,脸上是淡淡的哀愁和欣喜,“小宇,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不会是逃学了吧?”
摇摇头,抓住女人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脸上,妈妈的手,是妈妈的手,多少年没被这双手抚摩了,都快忘记这双手的感觉了。
女人轻叹一声,用指尖挑去他脸上的泪珠,“小宇,妈妈去后,你成为家里的支柱好吗?你爸爸他……性子柔弱而敏感,是撑不起一个家的。”
少年猛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突然趴到女人怀里大哭:“妈,你不会死的,你会好起来的,然后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你不要死……”
“唉……”女人摸着少年的头,“妈妈的病妈妈知道,小宇,你是家中的男孩子,性子也最象我,所以你要坚强,照顾你的爸爸和妹妹,不管以后多困难,都不要放弃希望,能办到吗?”
女人的话突然变的严肃,少年抬起头,挥袖擦掉脸上的泪痕,郑重的点了下头,“妈,你放心,在你生病期间我一定会照顾好爸爸和小妹的,但是,你要尽快好起来。”
女人听到少年的保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的小宇长大了,是个男子汉,所以妈妈也会努力的。”
转眼间,面前的影象变的模糊,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美貌的少妇坐在床头,看着床上的少女,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就是不听为娘的话,刚能走就想跑,你是不是还想在床上多躺些时日?”
似嗔似怒的责备让少女红了脸,她撒娇的将头窝进美妇人的怀里,“娘~~~孩儿知错了嘛,但是躺了两个多月,闷都快闷死了,下床后一激动就……”
顺了顺少女有些凌乱的发丝,美少妇无奈道:“你啊,生下来就没让为娘省过心,这次遭人袭击,为娘、为娘真的以为就失去你了。”
“娘,不哭了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少女挥掌拍拍胸脯,粗声粗气道:“本少爷命硬着呢,才没那么容易去见阎王。”
‘啪’少女捂住脑袋,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低眉顺眼的瞅着美妇人,看见她柳眉倒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禁蔫了。
“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大家闺秀,不要总是胡言乱语的,云雾山庄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朝野,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等会起来给我抄写一百遍道德经。”
美妇人转身离去,却被少女一把抓住袖口,“娘~~~”
回头看见少女将脸皱成包子状,不禁‘扑哧’笑出了声,点了点少女的鼻子,“你呀,什么时候能懂事,明白为娘的苦心,如果娘不在身边了,看你怎么办。”
“娘,您要去哪?”少女警觉的拉紧了妇人的衣袖子,似乎怕她立刻就消失不见似的。
一看少女紧张成这样子,美妇人眉头轻皱,瞬间又恢复常态,坐下握住她的手,“娘不是说如果吗,看你紧张成这样子。”
少女松开了手,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娘总是骗人。”
妇人宠腻的刮刮她的鼻子,一脸的慈爱,似乎想到什么,正起了颜面,“雨儿,答应娘,以后不管遇见什么,都要坚强不放弃希望,知道吗?”
少女疑惑的看了看妇人,虽然不甚理解话中的含义,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闭眼搂紧妇人。
画面又模糊不见,眼前是一片冰冷的白色,耳边是殷殷切切的哭声,少年揭开刺眼的白布,下面露出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昔日的爽朗笑容再也不见,只有眼前这张沉睡的脸,被病痛折磨的没了人形,但坚强的神态依旧不变。少年看着沉睡不醒的母亲,记起她先前的嘱托,握紧双拳强忍着没流下一滴眼泪,只是静静的站着,似乎想要将女人的样貌,永远刻在心底。
刺目的腥红印入眼帘,血泊里的妇人左臂斜过头顶,伸手似乎呼唤着什么,而那所指的方向,正是少女待的最多的地方。
记起妇人的话语要自己坚强,可是孤单单一人,没了生存的**,为什么总是这样,十五岁的夏天,灰色而苍凉。
记忆如走马观花般交错重现,刻骨铭心的伤痛再一次袭上心口,缩在暗影的人躺倒在地上,空洞的双眼没有了焦距。
“小宇,坚强点,妈妈平日怎么交你的,男孩子一定要坚强……”
“雨儿,不要怕,娘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坚强……”
两双手,两个怀抱,两个母亲,无限柔情,无限慈爱,无限关心,地上的人感觉到自己犹如进入母体的婴儿,被温柔似水的母爱包围,温暖而舒畅。
心中注入了无限的温情,痛苦被化为坚强的力量,原来,自己并不孤单,妈妈和娘亲的关怀,就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第七章 温暖的心跳
“小姐、小姐,您醒啦。”是碧芽的声音。
云绯雨侧头看她,“我睡了多久?”
“小姐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您饿了吧,我去拿些粥来。”碧芽转身就要出门。
“不用,现在不饿。”云绯雨伸手想抓住她,却发觉****绵软无力,连支胳臂都抬不起来,想想也是,三天粒米未进,只喝些汤汤水水,自然是增长不了力气的。
碧芽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你来,我问你件事。”
碧芽听话的回到床边,坐下仔细吟听。
“我娘……是不是已经下殡了?”云绯雨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泪水。
“……”
不知道间隔了多久,碧芽才沉重的“恩”了一声。
随后急忙开口,“小姐,您还有奴婢,奴婢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所以、所以不要再伤心了好吗,您身子本身就弱……”
摆了摆头。将泪水掩入被中。云绯雨微笑着说:“你放心。我没事。因为娘没走。她一直陪着我呢。”
将双手努力抬到了胸口。云绯雨闭上眼睛。那笑容如梦幻中地珍珠。夺目而闪亮。“娘一直在这里。我感觉得到她地温暖。所以。我很好。”睁开眼。看着痴呆状地碧芽。吩咐道:“去帮我准备些吃地吧。恩……然后帮我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洗个澡。”
从跟在小姐身边时。从未曾见她真心地笑容。虽然这次受伤后小姐变地比以前开朗和爱笑了。但是。如此温暖而坚强地笑容。她是头一次看到。
“碧芽?”云绯雨纳闷地看着一动不动望着自己地小丫头。突然露出恶魔似地笑容。挪了挪身子靠近她。“怎么。看本少爷看呆了?”
古代地女孩子似乎都来地比较早熟。十三岁地碧芽是云绯雨地贴身丫鬟。平日里就只把她当小姐来伺候。因此并无他想。但此刻却遭到调戏。而且自家地‘小姐’又生地极为美貌。故意做出邪恶地表情。竟然让人有一丝心动。
低下头。碧芽羞地满脸通红。“小、小姐。您怎么总是这样。夫人听到了又要责骂您了。”
刚说完,就发现自己失言了,悄悄抬眼望了望小姐,发觉她面上还带着微笑,似乎没有悲伤的痕迹,顿时松了口气,起身道:“小姐,您先躺会,我这就去准备。”
“恩”云绯雨安静的看她出门,脸上的笑容立刻被悲伤取代,还是会痛,她抓紧胸口,感觉到那强劲的跳动,情绪渐渐平复,嘴里喃喃着:“没事、没事,妈妈和娘一直陪着我呢,不会有事的……”
吃了东西,泡了个澡,云绯雨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正被碧芽搀扶着站在湖边赏鱼,却发觉一片紫云朝自己飘了过来,仔细一看,是娘的陪嫁丫鬟紫竹,这才想到那日她应该只是受了伤,但并未丧命。
迎了上去,对娘亲身边的人,他有种亲切感,“紫竹姐姐,您的伤不要紧了吧?”
紫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疑惑的上下扫视着他,好半天才冷冷说道:“小姐看起来挺好,看来是紫竹多事了。”
说完转身就走,却被云绯雨一把拽住衣袖。
“紫竹姐姐,你为什么生气?是不是在怪我没参加娘的葬礼?”
看着自家小姐委屈难过的样子,碧芽忍不住了,“紫姐姐,小姐才醒您又不是不知道,而小姐昏迷也是因为伤心到极点所至,小姐梦中都在哭,您……”
“别说了,我知道。”
紫竹叹了口气,刚才因为看不见云绯雨有丝毫悲伤的表情,所以没来由的有些生气,可是仔细一想,‘小姐’……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孩子。
转过身定眼望着云绯雨,以前就尖尖的下巴,此时变的更加尖细,脸上还带着身体虚浮的苍白,似乎连站都站不稳,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心中的柔软被拖起。
“进屋吧,虽然是夏天,但风吹多了还是不好。”
云绯雨露出开心的笑容,任由一左一右两人将自己驾进房间躺下。
“小姐,我要走了。”
“啊?去哪?”云绯雨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
“回杜、柳家。”
“回杜、柳家?”
“恩”紫竹点点头,“回到柳家,也就是夫人的娘家。”
“娘亲不是说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吗?”
紫竹想了想,缓缓开口说:“其实夫人还有个哥哥,只是从小失散,而这么多年,夫人老家的人没有停过寻找,前几天来消息说是找到了,可是夫人却……”
看见紫竹难过的低下头,云绯雨拉起她的手劝慰道:“紫竹姐姐,别难过,娘亲一直在我们身边保护着我们呢。”
紫竹一瞬间的轻微颤抖,云绯雨并未察觉,而是自顾自的说:“我梦见娘了,她说会一直陪着我,而我也感觉到了,你摸,热乎乎的吧,是娘在里面呢。”
云绯雨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笑容温暖而坚定。
“小姐……”手下温暖的心跳感染了紫竹,她一把抱住云绯雨紧紧搂在怀里,心疼不已。
夫人,小姐……不……是少爷,他完全继承了您的善良和坚强,丝毫没有被云家的浊水污染,看着他这模样,奴婢替您开心,愿您一直保护着他。
轻拍了下他的脊背,紫竹露出长辈似的宽怀笑容,“小姐,您真是长大不少,这样奴婢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感觉到手中被塞进什么,刚想开口询问,但是看到紫竹眨了眨眼,似乎在叫他不要问,云绯雨乖巧点点头。
“小姐,奴婢一直等您醒来见最后一面,现在见到了,奴婢也该走了,您……要保重,不要辜负夫人的期望。”
“恩,紫竹姐姐早去早归。”
紫竹明显的楞了一下,但过后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离去。
看着紫竹离开,碧芽到床边将被角又窝了窝,开口道:“真奇怪啊,紫竹姐姐竟然能离开云雾山庄。”
“恩?”云绯雨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奇怪的?”
“小姐您忘了吗,哦,您是真的忘了,云雾山庄有条规矩,不管是嫁进山庄的各位夫人还是陪嫁的丫鬟,或者是干活的下人,只要进了山庄,生是山庄的人,死是山庄的鬼,永世不得离开,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能取得家主同意,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
“啊……怎么还有这样的规矩。”云绯雨张大了嘴,想想又说:“那就是说,紫竹姐姐争得家……父亲的同意了?”
“恩,应该是这样。”
碧芽此时深思的模样,完全不象一位十三岁的少女,不过云绯雨并未注意到,而是低头在思考自己的问题。
没有家主的同意就不能离开吗?那自己该怎么离开这里?不好办了啊。
“小姐?小姐?”
“啊?”云绯雨望着眼前放大的稚嫩面孔,猛然醒悟,摸着下巴问了句:“那碧芽,只有经过家……我父亲同意,才能离开山庄吗?难道没有人偷跑过?”
“有”碧芽想也不想就立刻回答,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的兴奋,着实不想打击她,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偷跑的人都死了,小姐,不要小看云雾山庄,它的防御可比皇宫,也许比皇宫更加严密。”
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的挫败,碧芽有些于心不忍,脱口说了句:“其实想离开还有个办法。”
“什么?”
眼前是自家小姐吗,变脸变的如此之快,刚才还无精打采的,此时眼睛闪闪发亮,犹如看到肉骨头的小狗。
“咳咳”碧芽发觉自己竟然把主子比做小狗,心虚的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个小姐,您忘记了,女孩子到了年龄都会由父母做主被嫁出去的啊。”
“……”
听见这个主意,云绯雨顿时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是完全的抗拒,自己是男人,怎么能嫁给别人,可是……好象这是唯一能活着出云雾山庄的办法。”
沮丧的低下头,脑中还在男人的尊严和今后的自由两个问题之间徘徊。
碧芽看着她皱着眉头、苦着脸,不禁捂唇偷笑,悄悄掩门出了房间。
第八章 画中的男子
“飏儿,你是不是有事,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许如烟伸出手在儿子面前晃了晃,脸上是满满的担忧。
“我没事。”发呆的云顷飏转过脸,对着母亲笑笑。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许如烟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看到儿子面上的笑容僵住,慌忙解释道:“你一出去就是半年,每次回来都瘦一圈,所以娘想着你是不是放松下来反而生病了?”
听见母亲慌张的解释话语,云顷飏放松脸部的僵硬线条,恢复从容的微笑。
“我知道娘担心我,但是我真的没事。”云顷飏从盘中捻起一粒水晶葡萄,塞进嘴里,吃掉后连忙赞叹,“娘,这葡萄真的好甜,您尝尝。”
说着,又捻起一粒塞进对面的妇人嘴里,顿时让她乐眯了眼。
“真的呢,想不出塞外的那些野蛮人竟能种出这么好吃的水果。”许如烟也捻起一粒,塞进儿子嘴里。
好一副慈母孝儿的温馨画面啊,站在湖边隐蔽处的云敬天,看着湖中小亭里的景象,满脸尽是不满与嫉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