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暗，你看得清楚吗？」
的确，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附近店家刻意使用昏黄的灯光、烛光营造气氛，是不妨碍视觉，但看书可能就勉强了些。
「随手翻翻啰。」我将画册小心的收回袋子里，以免弄脏。
猫爵瞥了一眼画者名。「我的画册你都没有收……」口气发酸。
不要吧！你的画册「荆棘」甚至买了三本，多的要我拿来垫桌脚吗？
「你们知道吗？红楼这带，是台北有名的『彩虹区』！」不知谁说出这句。
「有有有！我看过电视介绍。」
「难怪！我就觉得这里气氛很微妙……」
「小声点，要有礼貌。」
不愧是「腐」字辈的，对于这类话题，众狼女当然很感兴趣的讨论着。
她们或许能够接受，但歧视的人更是不少……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忧郁起来。
坐在猫爵身边，我谨慎藏起心跳的急促，生怕被他察觉，我不是没有思考，而是已经顾虑得太多太多，提不起勇气踏出脚步。
猫爵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沉默，他正在讲电话，语气有些不耐烦，但还称不上发火。
一会他挂掉电话，对身旁的鹦鹉说：「阿书跟Mac那两个家伙说要过来跟我们赔不是……已经要到了。」
「来干嘛？要他们请啦。」
猫爵笑了，「这可是个好主意！」
约十分钟左右，两个年轻人过来跟我们打招呼，自我介绍过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阿书与Mac后，一直跟猫爵道歉。
「不好意思啦陈小哥，我真的喝太多了。」Mac双手合十，缩着高大身躯不停说抱歉的样子有些滑稽。
「我也是很不好意思，答应你的事结果没做到。」阿书跟着说。
「你们喔，少吵点架……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事，让一让对方啊！」猫爵懒得发脾气，摆摆手，要他们一起坐着吃。
没想到猫爵会说出这番有道理的话来。同性情侣不比异性恋，少了法律跟外界眼光的督促——甚至子女的责任——很可能轻率地做出分手的结论，错失生命中重要的另一半。
其实无论同性恋、异性恋或是家人朋友之间，要愉快的相处，的确各让一步很重要。
我与猫爵豁出一切后，究竟能一同走多远的路？与其吵架分手老死不相往来，不如像现在这样，继续做朋友。我很胆小的，老鼠的胆子能有多大？
……可有些事，一旦按下开关，心中的情感便再也无法阻拦。
「真的很抱歉！……Jay！Here！」说到一半，Mac起身跟对面的友人招手。
阿书是斯文型的长相，他男友Mac高高壮壮的也长得不差，但还称不上嚣张的地步，所以狼女们尚能维持形象。那Jay一出现，我立刻感觉到旁边的人群产生骚动。
以男人立场来说，Jay令人妒忌，他不知是哪国人，留着浪漫的红棕色卷发，五官深邃，身材高挑双腿修长，估计有一百九，深蓝色的双眼，让我们这些亚洲人看得着迷不已。
Mac跟Jay似乎交情很好，两人用英文交谈一阵，Mac指着我们向Jay介绍，阿书偶尔插上几句。
众狼女，请把你们的口水跟星星眼收起来，不过就是个「歪果仁」，不要丢我们亚洲人的脸！
「所以大家都是Mac的朋友？」Jay的中文挺有样子的，至少不用「嘎？」就能听懂。
「你好啊，Jay？」
「Good evening guys，I'm Jay。」Jay热情的一一跟众人握手。
我们的位置本就很满，加上Mac跟阿书更是挤，Jay手长腿长的腾不出空间给他坐，对方也不在意，与Mac说说笑笑的，站到我后头。
「这位也是Mac的朋友？」Jay的声音从头上飘来。
我抬头，瞧见Jay笑容和善的看着我。
「其实我跟Mac今天第一次见面。」在场真正说得上「Mac的朋友」的，应该只有猫爵和鹦鹉。
「那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Jay指着自己。
我的脑筋一时没有转过来，想也没想的便回答。「可以啊……」话说出口才对Jay的意思恍然大悟，但已轻太迟。
正与鹦鹉聊天的猫爵闻言突然安静，头立刻转向我，脸上的灿烂笑容瞬间敛起，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还真有点恐怖，给人一股冷肃感。猫爵恶狠狠的瞪我，咬着牙，仿佛心里的气愤就算啃咬我的骨肉也不能纾解，眯起猫眸，跳动的烛光映进他眼里，吓得我愣住。
Mac似乎察觉到什么，「Jay，他是……」
「太好了，你真的很可爱呢！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注意你。」Jay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捏了一捏。
我只能在心里不停汗笑。「Jay，你误会了，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猫爵飞快地抓住Jay手腕，从Jay微变的脸色不难看出，猫爵这一握力道颇大。他眼神冷冷的飘向Jay，虽然身高跟体型相差悬殊，但猫爵这记视线竟然将对方镇得肩膀一抖。随即，猫爵咧开职业用的微笑。
「Sorry Jay，he is mine！」带笑的脸，双眼却在冒火，猫爵用口形说出这句英文，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Jay连忙松手，不断说着「Sorry」，猫爵放开他后，他识相的后退几步，没敢再将眼睛往我身上放。
「怎么了吗？」
其它人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但坐在对面的Mac看得一清二楚，「咻！」他吹声口哨，对猫爵竖起大拇指，「是个男人！陈小哥，我开始对你产生兴趣……嗷！我开玩笑的！」话才刚说完，他就被旁边的阿书踢了一记。
猫爵笑笑的说，「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目标了。」他将手臂横到我的椅背上，霸占的意思很明显。
我垮下肩膀，不知该哭该笑，没有反抗猫爵表现亲昵的举动。
「你们刚刚在讲什么？」我决定装傻。
指腹往我脸颊轻刮，猫爵笑容甜的能挤出蜜来。「我刚刚救了你。」
「喔？」努力装傻中。
「不懂没关系。」肯定是我没反驳那句「他是我的」，猫爵心情愉快，高声跟鹦鹉她们谈笑。
Jay与Mac用英文飞快的交谈几句后，挥手跟我们说ByeBye，离开前还一直朝我跟猫爵使眼色。
「陈小哥，Jay说刚刚很不好意思，他不知道你们是……所以要我代为向你们赔罪。」Mac各递出一张名片给我们。
我奇怪的接下这张某间酒吧的名片，昏黄光线下我看不大清楚上面的字。「这是？」
「Jay是这间酒吧的合伙人，他要你们有空过去喝一杯，都算在他帐上。」Mac说。
Jay开的酒吧，让我有些犹豫……
「BLUE SKY？」鹦鹉念出酒吧的名字，「喔！这间G吧在圈子里很有名。」
「咦？G吧？！」某狼女立刻捕捉到关键词。
旁边有人敲了她一记。「小声点！你很没礼貌耶。」
「没错，我们可不是动物园里的奇珍……不过还是很感谢大家关心。」阿书和气的说。
G吧啊……我默默的放下名片。「你们真的误会了，我不是。」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们长得很奇怪吗？像随时会跳起来大吼大叫的神经病吗？没有对吧……就算出柜，我们还是普通人类，跟其它异性恋没什么不同。」阿书又说。
「对呀，Gay的健保费又没有比较便宜。」Mac打趣道。
「我不是这意思……」唉！愈解释愈混乱。
「好啦，你们别闹米奇。」猫爵再次出声拯救我，手搭上我的肩膀，「米奇是『直的』，他之前还交过女朋友呢……是我在追他，你们别把他吓跑，这样我会很困扰的。」
一语惊四座。「什么？」、「真的吗！」、「猫大在追米奇？！」、「哇！超酷！」惊呼声此起彼落。
仿佛看见我的名声碎成玻璃渣渣随风飘逝，我垂下头，额角靠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猫爵对他们的反应满意的哈哈大笑，往我背上猛拍。
「没错，我在追他，天知道他超难追的……」猫爵还在说。
很好，我跳到淡水河也洗不清了。
「开心点啊米奇，当Gay也没什么不好，我跟阿书吵吵闹闹许多年，我们还是很Love……你要是喜欢小孩的话，也能给你们安排的。」Mac是在安慰我吗？完、全感觉不到半点作用。
「就说不是了啦……」到底有没有人在听我说话！
苦等已久的PIZZA终于上桌，诱人的香气，让饥肠辘辘的人们立刻不顾形象，狼吞虎咽起来。Mac跟阿书像要向众人证明他们的确已经和好，刻意你一口我一口的共吃一片PlZZA，惹得狼女们不停吹口哨助阵。
「KISS、KlSS！」、「推倒推倒啦！」
陆续有好些个他们俩的朋友过来与我们打招呼，每个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热情友善，对自己充满自信。我不禁想，或许是我犹豫得太多，至少在此，大家是欢快的开怀畅笑。
无论外头寒风刺骨的吹，他们不大的天空底下，还能拥有一片小小的结实土地。
Jay似乎觉得只塞两张名片不足以表达歉意，我们用餐到一半，他竟然让朋友送来各种调酒请大家饮用。猫爵虽对Jay没好感，但抱着不喝白不喝的钱猫心态，仍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干。在场我们四个大男人喝得最多，酒过三巡，还彼此称兄道弟起来，后来的记忆就有些薄弱了，等回过神来，我正躺在猫爵家柔软的独立筒床垫上。
睁开眼，手臂掩住天花板刺目的灯光，我下意识的问：「现在几点？」
等了一会没人回应，我晃晃发胀的脑袋，勉强支起身体，看到猫爵头歪一边，趴在床边呼呼大睡，手里抓着我的一只鞋子，可能是要帮我脱鞋，脱到一半自己也睡着。
我们能活着回到家里可真是奇迹。
脑子昏昏沉沉，只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可爱的不得了，像头大猫咪，任性又有着令人微笑的贴心。想捏捏他柔软的脸颊——念头刚起，我的身体跟着行动，以慢动作爬到床边，伸手捏他的脸，却重心不稳的整个人扑到他身上。
他身上的酒味臭死了，但体温暖呼呼的，很舒服……我挣扎着想起来，却还是忍不住搓揉他的发丝，嘴唇磨蹭他的脸颊，身体像泡在一大桶热蜂蜜酒中，全身又烫又甜，回荡耳际的尽是心脏的跳动与他平稳的呼吸。
猫爵警觉心本就高，平时我想给他盖条棉被都会将他吵醒，此时他虽是喝了不少，被我这么一阵磨蹭，突地睁开眼睛。瞬间他的双眼射出晶亮的神采，但又渐渐的失去焦聚，毕竟还是喝得很多，脑子跟我一样都泡在酒精里。
他一愣，随即低笑，我也勾起嘴角。
「米奇……」猫爵捧住我的脸亲吻我的嘴唇，我咯咯地笑，被他浊热的气息搔得很痒。
「现在几点？」我在两个吻之间问。
「不知道……很重要吗？」猫爵撑着床沿起身，扒掉上衣，爬到床上，将我压在身下。
因为酒精，或是其它的缘故，除了他的体温，我已经什么都不去感觉、不去思考。「我也不清楚……」
世界只剩床面与他胸膛围起的狭小空隙，大脑停摆、理智消失，什么见鬼的犹豫挣扎都丢到天边，此时我只想触摸猫爵散发热度的身躯，想占有这个人……
而我是真的伸手触摸，指尖从他的脸颊抚过脖颈，停在他拱起的肩胛骨上，他肌肤的热度几乎将我灼伤，我以为自己呼吸的是火焰。
我仰头亲吻他的下颚，眼角没来由的发烫。猫爵压住我，粗暴地扎开我的领口，嘴唇在我颈窝敏感处啃咬，喉间发出动物般的低鸣。贴紧的下半身，他用烫热的根源摩擦我同样饥渴的部位。
「啊……」我吁出热气，手圈住他赤裸的背脊，身体仿佛要烧起来。
「米奇，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对吧？我知道你喜欢我……」猫爵一连说了三次，不知想说服自己还是得到我的认同。
「我也……不清楚。」我嘴硬，若他再多问一次我可能就会松口。
「你喜欢我。」猫爵说得肯定，双颊酡红，满身的汗，他轻易地将我的牛仔裤连着里裤脱下，我也不甘示弱去解他裤头的扣子。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猫爵……愧疚抑或同情，管他动心的理由是什么，我要这个男人。
这念头将我淹没……
第九章
被奇怪的声音吵醒，心里咒？着是那个家伙不识相，在加班的隔天吵得鼠爷我没好睡。
不甘愿地睁开眼睛，在清晨的微光中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猫爵站在我床前，拿着单眼相机，朝窗外喀嚓喀嚓的猛拍……吵醒我的就是相机快门声。
外头天色朦胧，一抹青白在建筑物与天空的交接处扩散，清晨湿凉的空气从敞开的窗口流入，外头传来清脆的鸟鸣。
踏马的……我只想骂脏话，现在才几点？！
翻个身继续睡，我的动作似乎惊扰到猫爵——被「惊」到的人可是我——他放下相机，转头看向我。「米奇？」
我不想理他，比起那只猫，鼠爷我现在更爱周公大人。
踩在地砖上的轻微脚步声，床铺凹陷一角，猫爵手贴在鼓起的棉被团上，不一会，他另一只手拨开我散乱的头发，在我的脸颊落下亲吻。
这下我完全清醒了。
眼睛再度睁开，听见猫爵的低笑：「吵醒你啦？」
一说我就有气，我掀开棉被，随手抓起枕头往他笑容灿烂到该死的脸上丢。「喵的！我昨天很晚才睡！」
猫爵笑着闪开，他不顾自己也要顾相机。「我尽量小声了。」
现在才早上六点半……我揉揉发疼的额角，今天还有一堆工作要忙，懒得再跟他说什么。「感觉眼睛一闭就醒来……」
「喀嚓！」猫爵将镜头朝向我，按下快门。
我赏他个白眼，「有什么好拍的？我家根本看不到什么街景。」就算想到我家取景，也不用挑大清早吧！等我出门上班后他要把房子翻过来都行……只要别动我的衣柜。
「就是突然想拍，作个纪念。」
「作个纪念？」说得好像他要离乡背井的样子。
猫爵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我决定从我家到米奇家，经常在走的那些路都要拍摄下来……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今天早上突然心血来潮，想拍米奇的房间，这样我每天就能跟你看着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