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瑾凝一直背对着她,身影微微颤抖,似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又似不忍听瑾心的思家情切,她叹口气,看来要在解决幽州被围一事后,还得面对俞瑾心的冷眼质问。
做她这样的俞家人,真是天生劳碌命!
她走到桌边,迅速地写下纸条,封好塞入袖下。然后,她看着蟾宫挺直的背影,由远及近……
蟾宫神色焦虑,黝黑的瞳眸仿似沉入黑洞下,让人瞧上一眼便不自禁被卷入,然而在见着那抹纤细身影的一瞬,他已瞬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因为他知道,若他也显露不安,将会更加重她的负担。
他向她施以一礼,后一字一顿道,“王后为何还要迟疑?幽州城再是固若金汤,有朝廷的投石车和巨弩,十八万对三十万的悬殊,没有王爷的援兵,幽州城迟早会被攻陷,到时兵荒马乱,王后的安全都会遭受威胁,王爷在远方也会忧心!不如让属下亲自护送王后娘娘出城……”
慕容,守护神13
她咬了咬牙,装作若无其事道,“蟾宫别说了,你的心意我领受,可是你知道吗?王爷临走的前夜,他曾跟我说过,问我若是朝廷援兵在这时来袭我会如何做?”
闻言,蟾宫脸色唰地一下苍白,“王爷早猜到会有这事发生?”
俞瑾凝颔首,叹气道,“先不说王爷心里打算的是什么?我一早得知这事,并未做到未雨绸缪,妥善解决,如今敌军兵临城下我就只有一条路走,逃?!我不想这样,你该清楚,幽州城对王爷来说是有多重要……连我二哥都看穿了,我怎能只管自己活命,将王爷的江山双手奉送到另一个男人手里?!”
蟾宫眉目紧蹙着,也因为她最后那句话皱成如山高的深印。
敌军主帅俞怀释是王后的亲哥哥,远水不如近火,王后的意思是……
猛然意识到那个可能性,他只觉后背窄紧,而神情依旧谨慎,片刻,他小心翼翼问道,“王后的意思是想和对方主帅议和?”
“没错!”俞瑾凝转过身来,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就算不成功,想必也能拖延不少时间,具体要看谈判结果而定!”
“不,这太危险!”蟾宫情急制止,眸光一闪而过阴鸷,后解释道,“范将军是作战高手,敌方的诚意有多少他不会看不出,否则也不会夜半惊扰了王后,请王后三思,王爷不在,保护你安全撤离才是首要!”
俞瑾凝烦躁怒骂道,“我说过我不会走!”
“王后放心,蟾宫定会留下,与敌军决一生死,绝不会轻易认输,一定会拖到王爷援兵赶到为止!”
“不行,万一这信使路上发生意外,就算你临时八百里加急也不够俞怀释打!”她的声音渐渐小去,沉重地,将袖下的纸条递到了他面前,喃喃道,“这张纸条,你帮我转交给我二哥,相信他看过之后,定会出来一见!”
“王后……”蟾宫的眼底乍现波澜,原来不过一刻钟,她已提前走了好几步。
慕容,守护神14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还是尽快实施对策,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
“末将这就去办……敢问王后一句,这议和地点……”
她回首,眼底露出了一丝讥诮,淡道,“就在城门,我二哥现在坐稳兵多必胜优势,自然知道我不敢使何花招!让他的军队退后五里,可随行亲兵,在城门口等我!”
“是!”
……
黑压压的乌云挡去了皎洁的月,狂肆的风在半空中呼啸,这时一个人心不定漆黑无垠的夜晚。
行走在偶尔有巡逻卫兵经过的街道,那被风吹得奄奄一息的灯笼也终于在一个转角欲两股对流风向而“噗”一声灭了。
俞瑾凝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蟾宫,漆黑中,他容色如雪,白齿咬唇,唇色仿似滴血一般。
“蟾宫,我想起一件事来,房间书桌上我落下了一件很重要的木盒子,我想你去帮我取来?!”
“木盒?”蟾宫为她这突然起来的木盒弄得有些疑惑。他确信自己的记性,就算再差也不会想不起书桌上有无王后说的那只木盒,而她却在这时开口……
他微眯了眼,看向前方百米之外的城门,思忖后道,“恐怕来不及了王后,城门就在眼前,而且离约定的时间晚了,再去取物,恐怕……”
“我可以等你!既然都已经迟到,让他多等一刻都无妨!他是我亲哥哥,自然知道我这点能耐,他等得了……”
蟾宫立在风中的袍子衣袂飘然,而身体依旧一动不动,他看懂了她想调虎离山,这样危险的事,他不会允许自己放松警惕的。
“恕末将不能从命!王后娘娘,你的性命不可随意置于他人鼓掌之间,就算今日王爷在,也会特别嘱咐我定要好好保护王后!”
他此刻什么都不愿多想,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保护她!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俞瑾凝知骗他不过,只得将心底那番想法搬出台面来道,“蟾宫,他毕竟是我亲二哥,我只想和他像兄妹一般好好坐下来商量,他带不带兵我不管,而我,你也看见了,只你在身旁……可是我现在倒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人去见他,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说!你回避吧……”
家与国之间
“轰——”
城门缓缓开启。
这半阙的漆黑安静渐渐被闪动的光彩打破……
一阵红光跃入视线,随着厚实的城门越开越大,红光也随之大胜,高举的火把,腾腾的火焰将城墙廊柱照得只影无立足之地,艳红的火光映亮幽州城上空铁青的苍穹。
俞瑾凝花了好半响劲才算适应对面那刺眼的火光,心底冷冷地笑着,原来这叫做做贼心虚啊!
不知二哥在看见她身后一个人都没有时,他会做何感想?
想到这里,她惊惶的目光也顿变得淡定许多,她看向那端金冠华服的二哥,却带着满面阴沉之色。
她冷冷一笑,随即朝俞怀释走了上来。
而那人,也显尽了君子风度,竖手让身后的士兵退后,自己则迈着方步向她走来。
俞怀释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她淡淡盯着他,良久,她微微一笑,“九妹给二哥请安!”
“岂敢?”他回之一笑,冷淡的态度,仿似两人之间,除了有着极为相像的一张容颜,其他的,已然形同陌路。
“你是赫王后,要请安也是我这个二品兵部侍郎给你请安罢!”
她无声一笑,低下声去,“哥哥无需多礼,幽州城被哥哥拦下,我即将成为俘虏,哪还敢在这时拿搪!”
“跟了那人果然是长进不少……”说到这,他又忽然目光一变,眼神灼灼射向俞瑾凝,眼底尽是嘲讽的意味。
“真是好久不见了,上次你离开的时候,正是赫王起兵造反的那次吧,记得三娘还正待去给我娘请安,谁知就这样被盛怒的爹叫去了书房!”
娘亲!
这世上唯一与世事隔绝只求安稳却永远都躲不开暗箭逆流的娘……
俞瑾凝听得心底一刺。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下,而后她轻轻闭上了眼。
远处的火光映出她惨白的脸色,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完全没有脱逃俞怀释的目光。
“我娘,她还好吗?”
家与国之间2
俞怀释浓眉一挑,颇有惊讶之色,脸上笑意越发盎然,“赫王后说笑了吧!那是贵为叛军王将的岳母,我俞家不是何高贵的门庭,怎敢对三娘不敬?”
俞瑾凝微微点了点头,避开他目光,直视着某个角落,“二哥,我今日找你,是想与你说说,赫王和你之间的事!”
“赫王?我?赫王后这话可得小心说,赫王如今是叛军,我是朝廷亲派的援兵,道不同不相为谋,赫王后怎可以随意就把我和赫王扯到一块?爹傻,大哥傻,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蠢!”
闻言,俞瑾凝已禁不住笑起来,“是吗?”偏过头,满带疑问地,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俞怀释被她这突然弄得心底有些发毛,毕竟还是有备而来,且还是蓄谋多年的幕后黑手,就算心里存在疑惑,表面上也能表现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只声音稍显气急了些。
“你笑什么?”
俞瑾凝摇了摇头,她可不好说俞怀释是聪明还是笨?今夜的议和也不是她算计的步步为赢,她笑的是俞怀释今夜的浮夸,一个沉浮多年的忍士,本该在任何人面前都伪装成性,是他真没想过她俞瑾凝早已对他心有戒备,还是他以为,有了这五十万军队,他所向披靡?
是的,五十万,这是个绝对压倒性的人数,京城里,皇宫内,那卧病在床的皇上,是打算用上最后一击拼死相搏了吧!
只是二哥,你知道吗?你带的军队是来寻找太子下落,而你这样围攻幽州城,其心,早已,昭然若揭……
她慢吞吞地收了笑,“二哥,我今日找你谈议和,你为何要来见我呢?”
俞怀释猛地一震,这话,问得真是挑剔了!
使者送来纸条,说是赫王后求见议和的事,纸条里,他只看见三字:城门见!
他当时便想,城门打开来谈议和?他这个九妹是真没脑子吗?城门开了何需再议,他可直接抢破直捣黄龙。
家与国之间3
可他唯一没把握的,是俞瑾凝这份洒脱从何而来?虽然已知赫炎晋不在幽州城,但恐其范成玉是守城老将,又未见过幽州城真正实力!加之俞瑾凝的态度,他还是决定慎重为妙。
最后他择了三百亲兵随行,而再打开城门时,却只见到一个女子单枪匹马上阵,他的脸色,那会是有过一瞬灰败的!
堂堂七尺男儿,身后三百彪兵,而胆量,只是她的三百分之一?
回想起这事来,他不免又怒火攻心,她想说什么呢?想证明什么呢?
而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二哥啊,他还真不信,区区一个俞瑾凝,他还制服不了?
他欲回击之时,却听俞瑾凝又冷笑道,“二哥手握五十万大军,岂有一个幽州城都制服不了的道理?你是没自信吗?还是从未带过军?打过仗?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
俞怀释的脸色瞬转直下,那双闪烁自信的眸光瞬息黯然下去,变得幽暗而复杂,他一字一句,低沉而凶狠地警告道,“俞,瑾,凝!你还真以为你机智过人?若不是念你我兄妹一场,我谁的面子也不会给!没你自以为的那些存在的!”
果然是老奸巨猾!
她敢断定,俞怀释这会看她的心思,早不是刚到城门外等候那会那般轻心!
只是何必,他要伪装到何时?既然是要叛国的,选择假手于人,卖主求荣算什么本事?这样的人,哪怕是沾到一点俞家的名声,都会被亵渎污糟!
她噗哧一笑,直言道,“二哥,让我来说出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做了叛国通敌的幕后主脑许多年了,得爹爹管理全国六部职务之便与蛮族互通情报,你是挑起两国争端的始作俑者,如今你的目的达成了,五十万大军,除了被分散掉的赫王军队,全天龙之中,所有亲王或朝廷的兵力都不足以与你抗衡!你要拿下幽州,重踏过赫王走过的路,你想要整个天龙,你想做下一个新帝,对不对!?”
家与国之间4
俞怀释此刻脸色实在难以详细形容,想他少年英杰天赋异禀,自小珠围翠绕锦衣玉食长大,谁给过他这般言语?谁能料到他一直藏在暗处,忍辱负重要寻求的计谋会被俞瑾凝识破?
如今被他人识破……
他还忍得住,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具备成就大业的一番雄心?
俞瑾凝停住了说话,绝美的眼瞳中满带怜悯笑意盯着他渐渐紫涨的脸色,在心里,等着……
佛说,今生的种种皆是前世种下的因果。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不必纠结今生谁是谁非,那都是在走前世未走完的路,未做完的事!
只要,能把俞怀释当作陌生人一般,这缘与怨,便都统统看破了……
她定定地心里数着数,当数到五,俞怀释果然目光幽沉而复杂地瞪向她。
“瑾凝,你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在我俞怀释一统天下的那一天,我绝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你是我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可你偏偏……”他冷冷一笑,转过头去看了眼远处的士兵,咬牙恨道,“你太聪明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这事……赫炎晋知道吗?”
俞瑾凝目光一闪,脸上已现出无奈的冷嘲,“二哥还需要管他知道否?怎么,难道他知道了,你就准备弃甲归田,从此隐遁起来,再不问世事?”
“果然是多此一问……”他阴冷地笑了声,缓缓地抬起手来,“来人,拿下赫王后!”
话音落,他身后,跟来的士兵轰然一应。
倒是他身边的小厮,她认得,从小在俞家陪同俞怀释一块长大的少年,急忙上前一拦。
“公子,九小姐,有话好好说,莫伤了和气。”
这倒是少有的一句人话,俞瑾凝向他看去,颔首微微一笑,却摇动手指,“小迪,你错了,你家公子和我之间,再没有任何交集!至于和气这东西,我和他之间,以前就少,将来就更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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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怀释听得不禁狞笑,几月不见,这赫王后的架势是看长的,如今是阶下囚的命了,也还要表现得如此一副大义凛然,成竹在胸的模样!他都还未因俩人剖开真面目而变脸,他这个总是一派规矩在身的妹妹,却成了第一个和他划清界限的人……
“你知道自己该处在何等位置那是更好,你和朝廷叛军赫王狼狈为奸,一路掠池无数跑到幽州城来另立门户。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想要不费一兵一卒进驻幽州城再攻下广平,等你们养足精神再来挑战朝廷,当今圣上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坐以待毙?而你又算什么东西,能在朝廷亲派的主帅面前大放厥词?”
俞瑾凝已难再听下去,此刻也顾不得他身边有人,反讽道,“二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脸已撕破!你在我面前何必要装作大义凛然?一定要说你忠心朝廷,是来平叛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你今天为防我泄露风声杀了我,你知道吗?这天底下,将有一日,会广传你如何叛国叛民,挑起战乱祸国殃民……胜仗谁都能打,可要守护江山谈何容易?你决定用怎样的方式来治国?是以暴制暴,还是以德服人?不过,我相信,就你这些年制造出的祸害,百年之后,都会有人戳着你脊梁骨骂的……”
“住口!”
经他一喝,俞瑾凝非但没收住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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