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身上的气息很甜美,他停下舞步,抱住她。怀里的女孩有些不安,但没有推开他。练习室的门早已被他关上,镜子里映出他们拥抱的身影。
女孩的腰很细,仿佛一支芦苇,随着他紧接着的舞步摇曳着,他攥着她的手,滑着舞步一一暗灭舞蹈室的灯光,直到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里,他摸到了女孩眼角一滴冰凉的泪水。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她也没有拒绝他接下来的动作。先是白衬衫,再是女孩的裙子,然后是黑色裤子,粉白的短袖,最后落地的是女孩夹在发丝里的发夹。
他们像两个初生的婴儿,眼神明亮而天真,摸索着彼此陌生的领域,女孩拿走了他的白色衬衫,他光着胳膊,看着她,“你想让我就这样出门吗”
女孩指着椅背上的外套,“你还有它。”
在她转动门把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转过头,热情不再,满脸羞涩,“我是简之环。”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失望。
后来他仿佛受到了蛊惑,常常来到这里找她,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看她跳舞,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拉住她一起跳舞,然后跳着跳着又重复了第一次那样,他们之间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对方。
最后一次,他拥着她附在她的耳畔说道,“我娶你,好吗”
女孩点点头。
然后,他娶了这个自称简之环的女孩,他才不管她是简之环还是简小环,他想娶的只是这个跟他一起跳舞的女孩。
婚礼上,他看到她熟悉的眼神后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弄错。
而就在那一天,简小环带着一件白衬衫坐上火车割腕自杀了。
段清远听到白衬衫的时候,眼神凝固下来。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芒种
九月七号,我来到简家的第一天。
在简姨带我踏入简家之前,简姨把我的头发剃光了。她说我常年不洗头,头发都结成块,已经梳不整齐了,而简家最讲究体面。我就这样顶着一个光头去认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姐姐。
我没有名字,听说我本来叫简之玉,我问我那个完全陌生的妈妈,“是捡到一只玉的意思吗”结果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尤其是姐姐,她的名字叫简之环。捡到一只环。我笑了。
哥哥简之言古里古怪地看着我,他说那你就叫简小环吧。但是姐姐依旧不开心,因为小环,是哥哥以前对她的昵称。
就这样,我有了自己的名字,简小环。
十月二十一号,我来到简家的第四十五天。
我开始对姐姐简之环产生崇拜感,比对哥哥还要崇拜。我跟着她走路上课,模仿她说话的样子和语气,又学她跳舞的样子。我还要求妈妈给我布置一间跟姐姐一模一样的房间。
我开始穿跟简之环一样的衣服,用一样的水杯,甚至连袜子也一模一样。简之环很不高兴,她常常瞪着我,不准我跟着她。但没有用,我从小就学会怎么察言观色,也学会怎么跟踪人。
因为在回到简家之前,我是被一个小偷养大的。他把他所有的偷盗技巧都教给我了。他是一个穿花衬衫的老男人,他说等我长大,他就要娶我。
但他没有等到这一天,我掉到村边一条河里,然后等我醒来,我就成了简家失踪多年的小姐。
那个叫木落村的地方我一直没有回去,那里太肮脏混乱了。
二月六号,今天是除夕夜。
哥哥带着我和姐姐到院子里放烟火,姐姐很开心,她一直跟在简之言身后,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我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简之言给简之环做了一个秋千架,简之环从来不允许我坐上去玩。
我头发渐渐长长了,现在可以像她那样扎起辫子。今天我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站在他们面前,一开始没有人认出谁是谁,但简之言很快就认出了他亲爱的妹妹。我一直认为我不是他的妹妹,他从来不会对我那样笑。
简之言笑起来的时候,眉微微挑起,细长细长,是一个美少年。
我想,有一天我一定要让谁也认不出我们是谁。
十一月五号,我来到简家两年多了。
这天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简之言把我当成简之环,带我出去玩了一整天,而真正的简之环呆在家里,气得哭了一天。
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简之环竟然没有训斥我,她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一番,她说,“你就是我的镜子。”
其实,我一直以为我是她的影子。
但不管怎么说,简之环和我握手言和了,这一天我们睡在同一个房间,她把她跟简之言的秘密都告诉我了。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了她我的秘密。
简之环说她小时候谁也不认,就认哥哥,一定要哥哥抱着才不会哭。
我说我小时候是在街头长大的,只有一条狗陪我说话。
她很奇怪,狗也会说话
我无奈地说,我很久以后才明白,狗是听不懂人说话的。
简之环笑得没心没肺。
她又叽里呱啦地讲了很多,我一一记着,渐渐地,她所有的记忆也成了我的记忆。我好像也曾经拥有过充满毛绒玩具的童年,有一对可亲可爱的父母,还有一个无限宠爱自己的哥哥。
而我那些沿街流浪乞讨的岁月,渐渐被我刻意地遗忘了。
木落村,也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毫无意义。
九月七号,我很认真地记下这一天所有的事情。
这是我来到简家整整十年的日子。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白色长裙,跟着简之环一起染的卷发。我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十年前那个因为肮脏而不得不剪光头发的小女孩已经荡然无存。
这一天的重要之处还在于,我遇到了他。
我一眼就认出他了,虽然现在的他一身名贵西装,身材高大健朗,五官更加冷峻分明,眼神也变得深沉莫辨,但我知道是他。
很可惜,他没有认出我。他看我的眼神很冷漠,甚至带着莫名的恨意。
直到他看到简之环,另一个我,他愕然了。虽然一瞬间之后,他就恢复正常了。
整个宴会,我一直看着他,甚至忘了要去假扮简之环。简之环是端庄骄傲的千金小姐,而简小环是自卑苍白的小乞丐。
简之环足够矜持,她不会这样无礼地去打量一个男人。
我却可以毫无顾忌地凝视他,一动不动,眼睛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耳朵里只有他的声音。我恨不得重新变成那个小乞丐,这样他就会投我以怜惜目光。
他是跟着叔叔段谷来简家谈生意的,顺便听从他叔叔的意见留下来参加了简家双生姐妹花的二十岁生日晚会。
我看到他很不开心,独自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
鬼使神差地,我坐到了他的身边。天知道,那时候我的心跳得有多快。
他眼睛里的厌恶毫不掩饰,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过头看场中跳舞的人。我踌躇着,我很想跟他说木落村的故事,让他想起我。但没有等我酝酿好,他就站起来走开了。
他的侧脸俊朗而冷酷。
之后我们也一直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交集目光。我一直看着他,而他一眼都没有望过来。他低敛眉眼,侧影有些僵硬,仿佛很不自在。
他一定是感觉到了我大胆不够矜持的目光。
直到现在,我写下这些,我的手还在颤抖。我实在太激动了,原谅我。
期待与他的第二次相遇。
三月三号。今天天气很好。
春天渐渐来了,天气也逐渐暖和起来。整个秋天和冬天我都在期待里度过。
但他始终没有再出现。直到今天。我再次没有骨气地拿起笔,记下与他相处的每时每刻。
我们今天又互换身份了,简之环有一场聚会,我代替她去学校练习编舞。
我要感谢这次换身份游戏,我在学校遇到了他。
他在看我跳舞,偌大的练习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四周都是镜子。他手腕上搭着自己的黑色外套,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站在门口。我看到镜子里的他,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他一改那晚冷漠的神情,很绅士地邀请我跳舞。
我不知道跳了多久,总之外面的阳光渐渐暗淡下去,不知不觉到了华灯初上,夜渐渐降临。最后他停下来,额角沁着温热的汗,他望着我的眼睛深沉难懂。我有些手足无措,想要退后,但他抱住了我。
他的力气可真大。
舞蹈练习室的门不知何时被他关上了,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女孩绯红的脸庞。
我想我们是做了坏事。镜子里的女孩落泪了,不知是欢喜还是悲苦。
临走前,我拿走了他的白衬衫。他无辜地望着我,“你想让我赤膊出门吗”
我指了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你还有它。”然后抱着充满他的气息的白衬衫落荒而逃。
他在后面问我的名字,我回头,该死,我忘了我是怎么回答他的。
总之,一切很混乱。
三月十八号。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我和简之环躲在柱子后面偷听客厅里客人的对话。
我们上中学那年,爸爸妈妈一起去某处雪山度假,结果被暴风雪困在雪山里再也没有走出来。哥哥简之言一夜之间成为简家的顶梁柱。
他坐在客厅接待段家的长辈,他们是来给自己的侄子段清远提亲的。
简之环面无表情地听着,而我满手都是汗,我很紧张。
他们说了很多,最后终于说出了提亲对象。
我们的脸都苍白了。段清远想娶的女孩是简之环。
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跌跌撞撞地跑到自己的房间。怎么会,他昨天还跟我说,他会娶我的。
我像一个受骗的女孩,掩面而哭。
五月二十一号。绝望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暑
良久,空气里的温度都冷却下来了,段清远才开口,“那么,舞蹈室的女孩也一直是你”
淡淡的光芒照在简小环乌黑的眼眸里,她说,“你一直没有认出我。”
段清远哑然,她却自顾倒在枕头上挪到一边睡去了,留给他一个清寂的背影。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就如段清远所预料,面前的女孩已经忘记了昨夜的插曲,重新成了简之环。她见他眼神古怪,伸出手朝他晃了晃,“哎,你在看什么呢不认识我了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改天我们去医院一趟。”
“去医院干嘛”简之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哦,对了,你不放心你的孩子是吧。没事,它好着呢,这几天好像又胖了一圈,你有没有觉得”
段清远哭笑不得,“什么叫我的孩子,它也是你的孩子,别说得这么不负责任。”他边说着边好奇地往她鼓起的腹部瞄,“听说胎儿长到一定日子会动,它动了吗”他的手忍不住往上抚摸,简之环被他弄得痒痒的,往一边躲闪,“哪有这么快,现在五个月还没到吧。”说实话,她也不是很懂。
“所以你以后都乖乖呆在家里,不要乱跑了。我以后保证不关你,但你也得保证不去一些奇怪的地方。”他走到书柜边拿出钥匙递给她。
简之环没有伸手接过,她指了指门口,“可是这个锁坏了。”
她不提起,段清远还真忘了这回事。说要教训她,结果也没有付诸行动。
简之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
简家,简之言面前放着两本笔记本,这是他第一次看妹妹的日记。尘封许久的往事在薄薄的白纸上一一展现,他越看越不对劲,到最后,浑身已经发颤。
一本是简小环的,一本是简之环的。
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孩在日记世界里展现。很难想象现实世界里她们相似地让人无法分辨,其实她们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简小环自卑敏感,寡言莫测。而简之环天真烂漫,恣意妄为。
他看完了简之环的日记,时间停止在五月二十一号。
五月二十一号,简之言的脑袋轰然一声炸开,面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他的手在颤抖。
简之言收好日记本,浑浑噩噩地来到公司。一整天他脑中都是简之环的脸,他想他有必要去见上她一面。
她坐在医院的走廊上,面色惆怅茫然。简之言走过去,是他把她约在医院的。简之环看到哥哥走过来,眼睛里依旧布满疑惑,“为什么要在医院见面。”
她一看到他,先是吃惊了一会,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简之言什么也没有说,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给你安排了妇产科医生,你去检查一下。”
“之前不是检查过了吗”简之环不满地嘟囔着,但他根本没有听她的,面色铁青地拉她走到医师的办公室,“再检查一次”
他的语气冷静,甚至有些凶,简之环紧张地闭嘴不再抗议。
检查之后,简之言握着报告单,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不好看了。“哥哥,你怎么了”简之环担忧地拉着他的衣袖,结果他转过头很恼火地吼了她一句,“不要来烦我”她愣在原地。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早。他忽然转身按住简之环的肩膀,“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他那双漂亮的眉毛紧紧拧着,眼神痛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