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美的容颜少了一份柔弱,多了一种坚强。
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看着这样的自己,沈心怡也说不清楚,这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是喜还是忧……
她从首饰盒里面拿出碧玉兰花梳,轻轻地梳理起乌黑光滑的秀发。春花服侍着她整理发髻和珠钗绢花。
“娘娘,为了恭贺您平安回宫的贺礼早就送来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小桂子捧着厚厚的礼单从外面进来。
“嗯,”沈心怡淡淡的随口应道:“都有些什么东西?”对于这些应酬,她一直提不起半点兴致。
“不过都是些寻常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之类的,只是,只是……”小桂子看了看手中的礼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犹豫豫的说道, “就是…苏州府程大人送来的礼物格外的多,也贵重一些。”说着就抽出一张礼单。又瞧瞧沈心怡的神情,低头轻声念了起来。
“有蜀锦八匹,宫装十二套,东珠一斛,夜明珠二十颗,凤钗步摇十枝,白玉观音雕像一尊,一对玉如意,最稀罕的是那一套镂空雕花的白瓷杯,天下只此一件,哦,还有……”
“怎么这么多?”沈心怡放下手中的翡翠耳环,转过头有些疑惑的道:“刚刚你说这是谁送来的?”
“苏州府的程大人。”小桂子回道。
“哪个程大人?”沈心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内外勾结一向是历朝历代的大忌,宫中严禁宫外的大臣和宫内的妃嫔交往。大楚的皇宫虽然没有明文规定说宫妃不能收受外臣的礼物,但是一般是绝不能收礼的,除非是有了什么正当的名目,又或者是节日庆典、生日之类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自然会有一些官员趁着忌讳向得宠的妃子进献礼物,谄媚讨好。就像以前的夏贵妃,每年的生日、庆典的时候,各部各省的官员都会争先恐后的献上珍贵的礼物来。
这也是只有最得宠的妃嫔才有这样的待遇。寻常的妃嫔,根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有羡慕的份儿。沈心怡以前得宠的时候,也有官员进献礼物给她,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衣物首饰罢了,不会违背宫规,可是这一次的这些东西,未免过于引人注目,只怕会招致闲话。
小桂子看着自己主子还是迷惑的样子,赶忙补充道:“就是丽妃娘娘的家人。”
沈心怡这才想起来,是呀,丽妃好像就是姓程的,是叫程雪宜吧。
只是丽妃和小公主都已经过世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送这些东西来,有什么用意呢?沈心怡的睫毛轻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思虑了一会儿,说道:“就把蜀锦和宫装留下吧,其它的都送回去。”
小桂子有些紧张的看了眼自己的主子,说道:“其实程大人他是……”
“不管他求的是什么。如今前朝局势动荡,我可不想为这些事情而烦恼,再说了我不过是个二品的妃子,收下这些东西,于礼不合,违背宫规,我可不想刚刚回宫就招来一大堆麻烦事?”沈心怡打断了他的话,话语中的寒意直直透出来。
小桂子看看沈心怡的脸色,小心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看着小桂子躬身退了出去,沈心怡拈起那厚厚的一沓礼单,长叹了一声。才刚刚回宫,就惹来了是非。真是不得安宁呀。
沈心怡转回梳妆台,春花继续服侍她梳妆打扮,“简简单单就行了。”沈心怡轻轻说道。
春花应了一声,就为她盘起最简单的如意髻,用一个银拢子拢住,然后选了几只样式简单的珠钗。
刚刚把最后一只簪子插好,沈心怡正要起身,却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在低声询问道:“娘娘起床没有?”
“是谁在外面?”沈心怡高声道。
“啊,是奴才,奴才是小德子,”外面立刻传来一声回话,“给娘娘请安了。”
“嗯,是哪个小德子?”沈心怡不解的问道,两年的离别,宫里面都已经变得如此生疏了,都是些陌生人。
小桂子进屋解释道:“是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李德全。”
沈心怡起身在春花的的帮助下,赶紧收拾好,就把人传了进来。
是一个年轻的太监,看着有些眼熟,似乎以前经常跟在曹建德的身后,此时进来也是恭恭敬敬的叩见沈心怡,道:“是奴才来得太早,扰了娘娘休息,实在是罪该万死。”
“没什么。”沈心怡随意得道,“怎么不见你师傅呀?”
那个小太监一听到沈心怡提起曹建德,立刻哭起来,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哭诉道,“师傅,师父他老人家……忠心耿耿为了皇上,宁死不肯听从辽人的命令,被那些恶徒给活活打死了,师傅呀……”
当下又把曹建德如何抗击辽人、痛骂辽人,辽人又如何严刑威逼,而曹建德又大义凛然,威武不屈,娓娓道来,说的是绘声绘色。
沈心怡听了之后,心里面都快乐开花了,但是表面上又不能太过,只能忍着,点点头,曹建德得死她是亲眼所见的,就因为一件棉衣,白白送了性命,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他为国捐躯,谣言真是可怕,黑白都能颠倒过来。
只是这样的小事沈心怡也没有兴趣点破,随意宽慰了几句,就问起他的来意。
“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要是知道娘娘还挂念着他,也可以瞑目了。”那个小太监收起眼泪,继续说道,“奴才这一次来打扰娘娘是为了几件小事,想请您来拿个主意。先是关于这一次凤藻宫等几处宫室里头宫人的安排,就想请娘娘给个话。原本呀,像这样的宫殿,没有主子的时候,都是安排四到六个小宫女或者太监在那里负责打扫看守,不过现在宫里头缺人手,奴才大概算了算,每一处只能安排两三个人去。就想来问问主子的意思,该怎么个安排法?再后来后宫之中有好几处宫室都别那些辽狗给弄坏了,就像宣和宫,辽人杀进来的时候,已经烧毁了一大半,虽然已经下了旨意,按照旧例整修,只是宣和宫地处后宫深处,工匠行走多有不便,看娘娘是不是要将附近的宫人暂且迁到别处?还有就是宫里头人实在不够用,前些日子禀报上去,秦王殿下还从国库里面拨了银两,命宫中自行从民间征招宫人,如今娘娘看,这件差使应该安排谁去打理?还有,就是那个……”那个小太监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大概说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停下来,真是厉害极了,这么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竟然记得分毫不差。
只是,沈心怡觉得有些大惑不解,这些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拿主意了。
小桂子察言观色,知道沈心怡的疑虑,连忙凑近她耳旁,小声道:“娘娘,如今宫里头就剩下您一个珠子了,您说这些事该……”
沈心怡这才忽然意识到,如今,偌大的楚宫,竟然就只剩下她一个妃嫔了。那些曾经和她一起站在这个深宫的女子们,无论是温柔多情,还是妖娆妩媚,又或是手段高明,都没有逃得出辽人的魔掌。
沈心怡觉得一阵苦涩,没有想到,自己最终是以这样的方式赢得了最后的胜利,真是天大的讽刺呀。忽的想起她离宫之前,那些妃嫔们过的日子,出言问道:“以前的诸位娘娘,都在……”
听到沈心怡问起来,小德子只是以为她是在念旧,连忙回道:“原本的主子们,就是皇后娘娘还有年昭仪娘娘她们,都已经在破城的时候殉国了,至于剩下的……”小德子不敢说了,因为那些放下身段侍奉辽人的妃嫔,已经成了大楚的耻辱。
“那些落入辽人手中的妃嫔都在哪里?”沈心怡继续问道。
“她们……”犹豫了一会儿,他斟词酌句得道:“如今都收押在锦绣宫里面,等着皇上处置呢。”
沈心怡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人的命运就是这么的神奇,变幻莫测,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其实他们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可是就连这最简单的愿望,都变得是罪孽深重了。
这几桩事情交代好之后,外面就立刻有宫人来禀报,新上任的乾清宫总管也过来拜见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议论时局
第八十四章 议论时局
高祥小跑的进了屋子,打着千儿行礼,不待沈心怡问话,就伶俐地禀报道:“娘娘,奴才今儿过来是想要问问您关于诸位薨逝的娘娘的封号的事情。”一边说就递上一本册子。
春花伸出手接过高祥递过来的一本册子,沈心怡身边的春花把册子接过来,再递给自己的主子。
沈心怡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关于皇后和那些殉国的妃嫔们的丧事和封号。一行行的丹笔朱砂写着一个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名字,那些名字或陌生或熟悉。而紧随其后的都是肃穆的封号,尽是一些贞淑、肃谦、端谨、恭颐、淑德之类的字眼。这些虚幻的名号,就是对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最后的奖励了,也是给予她们最后的荣耀,是她们为了大楚付出自己年轻的性命而换来的。
沈心怡想到这些人,还有那些被关在锦绣宫里面的人,一时之间觉得好像是莫大的讽刺,心也跟着迷茫起来。
静默了好一会儿,看到沈心怡翻着册子愣愣的出神,高祥轻声问道:“娘娘,您看这如何?本来这件事情是应该交代礼部着手办理的,可是礼部最近又授命要安排更大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又转到了内宫,由宫里面定好封号后再昭告天下,举行葬礼即可。皇上如今龙体欠安,不好为这些事情劳神,就请娘娘多费心了。”
虽说是要举行葬礼,可是那些殉国的妃嫔们的尸首早就已经不知道被辽军扔到哪里去了,已经有两年之久,如何能够寻得到?就连皇后的尸首也是草草入殓,更不用说别的妃嫔了。
沈心怡听了高祥的话,放下手中的册子,拿起茶盏,问道:“还有什么更大的事情?礼部在忙什么呢?”
“听说是朝中诸位大臣都在商议为秦王殿下加九锡……”
什么?加九锡?沈心怡差一点把手中的茶盏给掉到地上,脸色大变。
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谓之九锡。(车马,指金车大辂和兵车戎辂;衣服,指衮冕之服,加上配套的赤舄一双;乐,指定音、校音器具;朱户。指红漆大门;纳陛,是登殿时特凿的陛级,使登升者不露身,犹贵宾专用通道;虎贲,守门之军虎贲卫士若干人;弓矢,指特制的红、黑色的专用弓箭;斧钺,能诛有罪者赐之;秬鬯,指供祭礼用的香酒,以稀见的黑黍和郁金草酿成。来自百度。)
这是帝王对于一个功臣所能赐的最高的奖励,在历史上也不过只有数十人有过这样的荣耀,尤其是在这两百年的乱世里,众多手握重兵的武将都曾经受过九锡,而他们之中,有好多人都成了新王朝的开国之君,这使得几百年来,九锡已经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谋权篡位的前兆。
夏承志到底意欲何为?
此时朝中动荡不安,赵云和刘皓手中的力量虽然不足为患,但是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夏承志为何要如此着急呢?他终究是刘钰一手提拔起来的,此时刘钰还没有死,谋朝篡位这样的事情,就算是黄袍加身,也会遭后人闲话,更何况大楚所有人都知道刘钰对夏承志有知遇之恩。
他一向不是比任何人都懂得容忍吗?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呢?
“嗯,我知道了。”沈心怡不动声色地把这件事放在一旁,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又问道:“关于这些封号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皇上身体不适,根本就没有看,只是说了一句叫尚仪局和内务府看着办就好。”
沈心怡点点头,又拿起册子细细的看着。
高祥凑过来,在一旁小声的道:“其实诸位殉国娘娘的封号都没有大问题,就是,就是关于丽妃娘娘追封为德懿贵妃……这一条有些……”
“这一条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这个,据说是,丽妃娘娘她,她……”高祥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看着高祥眼神闪闪烁烁的样子,沈心怡立刻明白了,这些封号都是赐给那些全了贞洁,以身殉国的妃嫔,丽妃虽然也是在破城那一天死去的,但是她曾经被辽人玷污过。
她忽的想到了小桂子今早上刚刚拿来的礼单。原来就是为了这个虚无的名号,就是为了在这朱红色的金册上流下淡淡一笔,就是为了在宗祠记载上留下荣耀的名号。
德懿,这两个字,轻微的就像是一张白纸,简简单单,写在这册子上,此时竟有千斤重。
不知道为何,沈心怡的心里面一阵厌恶,难受之极,“这样就好,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丽妃娘娘为皇上诞下小公主,又是为了保护小公主而死,追封为贵妃也是合情合理的。”她边说着把手中的册子放回去,果断得道:“就这么着好了。”
外面寒风呼啸,滴水成冰,可是屋子里面却苦闷让人心烦意乱。
刘钰一回宫就不断地生病,众人自然用这些杂事去打扰他养病,而现在主理朝政的秦王和康亲王等人也在忙着战后的休养生息。那里有功夫去理会这些微乎其微的后宫小事。
宫里头连一个正经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几个首领太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如今沈心怡回来了,就像有了主心骨。
沈心怡就这样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开始了她主理后宫事务的时光。之后的几天,尚服局、尚膳局、尚仪局、内务府等诸多宫中的管事宫人都一一前来拜见沈心怡,你来我往,忙的她连做梦都是在处理事物。好在她生性聪慧,几件事情下来对于这些事物就可以处理了。忙碌好久,终于有了闲暇,她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块小点心,不由的想起皇后来,这样枯燥的日子,繁杂的事物,皇后竟然可以长年累月的坚持下来,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朝中怎么样了?”刚刚遣走了尚仪局的管事,沈心怡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向刚刚打听消息回来的小桂子问道。
“听说礼部已经正式上折子了,朝中很多大臣也上书表示同意呢。”小桂子道。
“具体有多少人?”沈心怡问道。
“这个嘛,好像是有一大半的大臣都是这样说的。”小桂子又道。
“一大半?”沈心怡的神色忍不住凝重起来。夏承志决定了他颠覆天下的计划之后,这些年来,就渐渐的安排自己的心腹势力暗中撤出京城、辽人破城前夕,就有不少官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