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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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市集热闹无比,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小贩们不断地吆喝着。
贩布的肩上披着几匹布,兴高采烈地给买家介绍着;做了艾糕的将艾糕摆放在高台上,树一幌子吸引人不说,还让行人捏点来尝尝。
那一众少女围着的小铺子便是卖五彩丝线的了,这五彩丝线可缠在手臂上,谓之合欢结,也可彩色丝线盘绕成人状,谓之长命缕,大多少女都是奔着这五彩丝线去的,大街小巷都是手臂上缠着五彩丝线的小姑娘,欢欢喜喜的模样。
耶律贤瞧着路过的姑娘们手臂上的丝线,不禁想起幼时他的父皇曾在端午家宴上亲手为他母后缠上五彩丝线,他父皇对他母后道,“这一生只与你相缠相伴。”
那是多么美好的爱情誓言,果然,他的父皇母后不同生却同死,留得他孤零零一人独活于世间。想至此处,耶律贤胸中如乌云遮天,沉沉郁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耶律贤下了马,牵着马走到五彩丝线小铺子处,看到那一个个悬挂着的五彩丝线编制而成的小穗子,他笑着伸手去拿,没曾想,电光火石之间,另一只白皙的手快他一步将它取下,他微一蹙眉,手落了空。
“老板,这个我买了,多少钱啊?”声色清如泉水叮咚,如黄鹂鸣声悦耳,这是个女子。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却又是遥远到不可及。他细细回想,还未及回头,还未及老板开口,这女子声音弱了下来,有些慌乱,“唉,老板,我…我没有带钱…”
耶律贤又好气又好笑,偏头去看看这女子是谁。
原来是她,燕燕!
耶律贤心头一动,竟然是她,从未想过两年后能再见到这小姑娘。
她一如两年前身着浅碧青袍与深绿长裙,姣好的面容不施粉黛,双目澄澈如当空皓月。
她似乎也变了些,较两年前成熟了些,然而却不改她那天真烂漫的性子。
她左手抓着马缰绳,马儿被人群挤到后面,她还探着身子在这里挑丝线。
她柳眉微微蹙起,丝丝缕缕的鬓发被薄汗沾湿,一脸尴尬的模样叫人发笑,叫人疼惜。
“燕燕。”
萧绰一怔,听到这相隔两年的温润如玉的声音,集市本是吵闹,声音交错嘈杂,可这轻柔的两个字似乎盖过了此刻所有的喧嚣,亦是柔柔如花瓣轻轻飘落在萧绰的心里。
四目相对,耶律贤脸上的笑容浅浅,却如寒冬腊月之时的暖阳,好似暖化了万物,暖开了萧绰的心扉。
萧绰手里还抓着那五彩丝线,呆呆的看着他,一肚子话此刻竟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小姑娘,不买就放下,快离开这儿!”小贩不耐烦道,说着正要夺下萧绰手中的丝线。
耶律贤抢先拿起五彩丝线,脸上一贯的暖笑凝结,却也不是发怒,只淡淡道,“买了。”付钱将丝线一圈一圈地绕在手上,便不再与他纠缠。
耶律贤笑得淡然,牵着马向人群稀疏处走去。
他蓦然回首,萧绰仍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憨憨傻傻的。
耶律贤无奈,轻唤,“燕燕。”
这是今日萧绰第二次听到他在叫自己,心中欢喜若狂,前一刻还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后一刻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向他走去。
萧绰垂头,不敢直视他,双手揉捏着马缰绳,声如细蚊,“哥哥,我们又相见了…”这是多少个日日夜夜才企盼来的重逢。
耶律贤心头为之一震,又相见了,她还记得当日所言,当日所约。
耶律贤将她额前垂落的发丝轻柔地别到耳后,萧绰这才抬头看他。
他脉脉含笑,好似春风和煦,好似春暖花开。
萧绰凝视着他,刹那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初见时,他青衣长袍立于芍药从中,夕阳余晖碎碎的散落在他身上,金灿灿的一片,他温温一笑,指尖生出花海。
萧绰看得清楚,的确是他。
也如初见般,萧绰冲着他又是傻傻一笑。
萧绰喃喃道,“本以为很快就会再见,没曾想是两年,两年这么长…”独自等待的岁月确实是漫长,却甘愿。
她这句感伤之言如根根细针刺痛了耶律贤的心,耶律贤为着她这样一句话,心隐隐作痛,她真的在等自己?
耶律贤道,“燕燕,哥哥有事要去做,才没有去寻你…”
萧绰愤然昂首,“既然又要再等两年,那这一次不会再让你走那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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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合欢永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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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撒开手中的马缰绳,麻利的抢过耶律贤手中的缰绳,踩着马镫,一跃而上,稳稳地坐在黑骏上,扬鞭狠狠抽了几下,马儿嘶鸣着向前奔去。
马背上的萧绰还不忘回头看了耶律贤一眼,意味深长,恋恋不舍却决然。
耶律贤见状大惊失色,赶忙骑上萧绰的小白马小小去追。
黑骏在萧绰的鞭子下,越跑越快,如风而过。而后面的耶律贤则面色焦急,但无可奈何,这小小真的是太小了,根本追不上他训练多年的黑马。
追不上也要追,耶律贤用鞭子狠狠抽打着小小。
小小个头不大,许是被耶律贤的鞭子抽的发怒,许是被萧绰骑得黑马激起了斗志,眼瞅着越发靠近萧绰。
“燕燕,快停下!”耶律贤气急败坏。
萧绰横了他一眼,速度不减,她心中欣欣然,只想着只有这样的法子才能多留他在身边一会儿。
耶律贤见萧绰不理会,眸略一凝眉,他夹紧马肚,使劲全身力气,纵身一跃,翻坐在萧绰身后,与她共乘一骑,这都是一眨眼间发生的事。
小小则耷拉着马脑袋,渐行渐缓,停在原地。
萧绰惊呼一声,感受到耶律贤的气息在耳后萦绕,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感受到来自他的怀抱,他的温暖。
萧绰不及细想,耶律贤双手环过她的腰,手掌紧紧握住她抓着缰绳的手,用力将马缰绳一勒,黑骏长声嘶鸣,前蹄扬起,尘土飞扬,向前几步后停下了。
马儿骤然停下,萧绰的身子直向后,跌在耶律贤的怀里。耶律贤的下巴抵在了萧绰的肩窝里,暧昧浑生。
萧绰慌了神,抓着马缰绳向前坐直了身子,背对着耶律贤道,“你,你要做什么?”
耶律贤翻身下马,向马上的萧绰伸出手来,昂首浅笑,“我才要问你想做什么?”
萧绰对这样的耶律贤毫无招架之力,丝毫不加抗拒地,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他。
耶律贤握紧她的手,托住她的腰身,将她从马上半抱下来。
夏日暖暖,林木森森,斜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他们二人站在树荫下,淑女与君子,黑马立于旁。
沉默须臾,萧绰扬起倔强的面庞,手撩开眼前的碎发,神情坚定“我只是想和哥哥再多呆一会儿,日后怕是再难相见…那芍药的故事我本不该期许着等你讲与我听…”
耶律贤目视远处一望无尽的原野,思绪随风飘飘然。他记起两年前与她初见之时,他曾应允她,来日再见之时,便将芍药的故事讲与她听。
原来她时时挂心,而自己却没有在意与这个小姑娘的约定。
耶律贤心中暖暖,笑意温然,“燕燕都记在心上?”
听到此话,萧绰如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彻心扉,她怔怔道,“原来只有我一人记得?”声音极其微弱,似是在问耶律贤,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萧绰以为的缘,竟是她单相思,这些时日,仅是误会一场吗?
耶律贤清澈的目光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爱怜。
许久没有人将自己放在心上了,自耶律贤的双亲过世后。他外表柔和,暖暖如阳,内心上却是用坚冰将自己的心封存,因为没有人会真正在乎他,然他也同样不在乎别人。
往昔数年,处心积虑,年少时就要为自己谋划,心上积落了厚厚的尘埃,原以为再也看不到他人的真心。
耶律贤笑意淡然如天际绵云,毫无牵挂的飘散,却又恋恋不舍于天空。
他默默将萧绰的手抬起,手指不经意划过萧绰的手心,触到她手心的凉汗。
萧绰更加不懂得耶律贤的用意,错愕地看着他。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却对上耶律贤清澈如泉的眼眸,不再拒绝,只默默瞧着他的动作。
耶律贤复低下头,将自己手上缠绕的五彩丝线一圈一圈地解下来,又轻轻柔柔地缠绕在萧绰的小臂上,在手腕处扎出一个蝴蝶结。
这一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男子的粗鲁,只有温柔,独属于耶律贤才有的温柔。
耶律贤抬眸笑对着她。
萧绰盯着腕上五彩丝线打出的蝴蝶结,略有些讶异地抬头,“你这是要做什么?”
耶律贤笑若春风,微微握住她的手,“我还道你这机灵鬼知道缠在手臂上的五彩丝线是做什么的呢!”
萧绰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是合欢结,我自然知道!”说罢她楞住了,手悬在半空中迟迟未落下。
耶律贤仍是那般笑着,笑得洒脱。
五彩丝线绑缚于手臂上,谓之合欢结。
合欢,相合而欢,一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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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以期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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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绰微一偏头,迎着微风,发丝舞动着,她抿唇一笑,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萧绰忽而转过头来,气鼓鼓的样子,“今日你胜之不武,与我共乘一匹马,怎么看得出我骑马好过你?”
耶律贤被这样一问,倒显得无措,他本是等着她开口问为何给她绑上合欢结,此刻他倒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谁说要和你赛马了?”耶律贤奇怪道。
萧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哼,反正今日没有好好赛马,来日必要再次比过。”她语气坚定,仿佛这是一件天大的事。
‘来日’,耶律贤心中了然,曾经允诺于她的‘来日’是相隔了两年的今日,今日这样的耍赖,却也只为了一个不知何时再来的一日。
耶律贤亦真诚道,“好,七日后,南塔后面的草原,便是来日。”
他深知自己肩上有多重的担子,此刻不容儿女情长。可,自己就是禁不住地想要如她所愿,不想见到她失望。
萧绰喜出望外,抓着他的胳膊,“真的?这次不会让我再等两年了?”
耶律贤看着孩子气的萧绰,眼中满含疼惜,点了点头。
耶律贤上了马,向萧绰伸出手。
萧绰嘟哝着,“我有马,我的小小在呢。”
耶律贤向来时的路上望去,抬手向远处一指,“难不成你要走过去找你的小小?”随即又向萧绰伸过手去。
萧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极尽目力也只望到小小白白的身影。
她满脸尴尬,犹豫着向耶律贤伸手。
萧绰伸出的恰好是绑着五彩合欢结的手,她面露红晕,另一只手掩唇偷笑。
耶律贤将她拉到马背上,掉转了方向,慢悠悠地去找萧绰的小小。
马儿哒哒的踱着步,一颠一颠地,萧绰的头不经意地碰触到耶律贤的肩膀,她索性大着胆子把头斜倚在耶律贤肩膀上。
见耶律贤并不作任何反应,萧绰便微阖双眼,脸上扬,唇畔笑意浅浅,耳边只有微风的呢喃。
耶律贤垂首,看到萧绰微笑的面容,便也笑了。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清香,是萧绰身上散发出的清香,萦绕周身。
耶律贤手持马缰绳,昂首平视前方,“燕燕,你我不过相见两次,不怕我是坏人吗?”至今他都不明白萧绰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萧绰笑意浅然,享受着微风的轻抚,“你不就是宫里的侍从吗?那又如何?如此便可轻看自己?”
耶律贤无奈地笑笑,她果然是个纯粹如晴空的姑娘,她本一心想他,自己却对她有所疑虑。可她也太容易轻信他人。
“燕燕,今后不可随意相信陌生人,尤其是男子。”耶律贤嘱咐道。
“我不轻信他人,我只是信你。”萧绰脱口而出,声音恰似从天际而来,如缕缕清风,吹过便不留痕迹。
我只是信你…
信你…
这一字一句在耶律贤脑海回荡,世间竟还能找到无所保留相信自己的人。
耶律贤沉默良久。
萧绰微微睁开眼,慵懒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了?”她笑问,“还从不知你姓甚名谁呢?我还如何继续相信你啊?”
耶律贤回神,笑道,“你不是一直叫我哥哥吗?日后就叫贤宁哥哥吧。”
“贤宁…”萧绰细细品度着,“这是汉人的名字吧,你是汉人?”
耶律贤没有回答,轻勒马缰绳,“吁…”黑马停在萧绰的小白马旁边。
还没等耶律贤下马,萧绰已经跳下马来,抱着那小白马的马脖子,亲昵道,“小小,抛弃你是我不好,原谅我啊!”
耶律贤失笑,“小小的确是太小了,你的小马儿根本追不上我的若风,你该换一匹。”
萧绰站直后,单手插在腰间,另一只手指着黑马若风,凶道,“你的大黑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