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时我担心的并不是那三十个铜板和晚饭,而是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终于,在夜幕露出第一颗星子的时候,寂静的入村小路上缓缓出现一个微跛的身影,迅速迎上去确定是他才放下焦灼的心。
他有些抱歉一笑,抬手将用麻绳穿起的铜板放到我手中,却带着呛人的尘土味令我直直打了一个大喷嚏。
“我回来晚了,饿了吧?我带你去买粮食。”
我点头,借着目光发现花青云是满身满脸都是泥土,我没有动只是直直的看着他皱眉。
在我的印象中,他虽然不停的劳作身上都是灰尘,却没有一次是这样脏污的。
“路上发生什么事吗?你怎么满身都是泥?”
他向后退了一步,与我保持距离。“做工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呛到你了。”
我摇头,将那铜钱没数就揣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因为拿到钱而兴奋。“没关系,我们去买粮食吧。”
虽然对他的理由表示怀疑,但我已经没有要坚持和他一起去的念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不能越矩。
最重要的则是,我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他。
人善被人欺①
没想到,我们走遍石村和苇村,竟然家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往外卖,现在这个季节是有钱也没有粮食。
最后,还是花青云在家里拿出两个窝头放入等在苇村村口的我手中。
“明日我会早点回来,陪你进郡城买些粮食,这个你拿回去吧。”
一路下来我将两个村的居民认识个遍,只落下一家没有去,所以就算花青云不说,我也知道那破旧到和我家差不多的小房就是他家。
他是整日劳作出力的男子一顿只有一个窝头,此时他却给我两个。
这份友情很沉甸,我抿出一丝笑容不想说肤浅的谢谢。“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花青云一怔,然后轻轻笑了笑。“天晚了,回吧。”
回到家,我并没有直接将窝头给娘吃,她是病人这窝头太硬,我只好烧水煮成玉米面粥。
端给她吃的时候,心里有些微微发酸。我占了施婉韵的身体,自然要对她唯一的娘好,可我已经来到这里三天,别说给她治病,到现在还没让她按时吃上三餐。
她只吃了两口便把碗推给我,蜡黄的脸满是发自内心慈爱的笑容。“娘吃饱了,你快趁热吃吧。”
我坚持再次把碗放到她唇边。“娘,我今天赚钱了,也买了粮食。刚才已经吃过窝头,怕你吃着硬,这粥是特意为你做的,你多吃点病才能快点好。”
她这才又喝了一口,望着苇村的方向。“青云这孩子是十里八村最善良热心的,只是他娘有些重女轻男,性格又严厉。她全心全意都在女儿身上,青云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
我点点头,虽然没看见,心里也是明白的。“骨肉至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希望他姐姐早日高中,他们一家就指望她了。”
“是娘没本事,无法送你读书有出息,现在又瘫痪着拖累你……”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一滴滴的落到粥碗里。
我赶忙用袖子帮她擦眼泪,同样红着眼睛安慰她。“娘说的是哪里话?没有您又怎么会有女儿?您别担心,女儿有办法赚钱,很快就可以帮您治好病,您就不必日日受病痛折磨了。”
她坚决摇头,粗糙冰冷的手握住我。“傻孩子,娘老了已经没用,别浪费钱在我身上。你已经十四岁,多存点钱。娘只要能看到你娶夫成家,就是马上死去,娘也瞑目了。”
将粥碗放下,整个人趴在她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双腿上。虽然和她并不熟悉,但是这份货真价实的母爱却不能不让我感动。
“娘,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操心了,有没有丈夫并不重要,我只希望能永远生活在您身边,永远被您的疼爱。”
她干枯的手指顺了顺我长期缺乏营养发涩的头发,唇角带着笑容伴着仍旧在流淌的泪水。
“就算娘想,也不能真的陪你一辈子,真正能陪你走完一生的是你的丈夫。娘真的希望,能亲眼看到你娶夫的那一天。”
人善被人欺②
下午,花青云果然回来的很早,他先回了一趟家,在邻家借了一头老驴子,我们便向郡城出发。
其实我们离繁华的郡城并不太远,二十里的山里却是蜿蜒不好行的。
一路上,无论跌了几跤,爬起来第一件事,都是摸摸怀里那六十个铜板是否还在。
两个时辰后,我们终于进到郡城之内。
富裕繁华的城内虽然比不上现代,但是对于目前的我来说却似到了天堂一般。
一时兴奋拽住花青云的袖子,大咧咧的问他。“这城里谁家最有钱?”
他并没有挣脱我的拉扯,只是含笑淡淡回答。“应该是咱们东家许世夫人,再来就是郡守了吧。我也不常来,所以搞不太清楚。”
走走停停一路对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想卖,摸着那六十个铜板,我才知道这两天来之不易的辛苦钱根本干什么都不够。
“到了。”花青云轻声说了两个字,然后停在一处超级豪华的门庭前。
只见那高大用金漆书写的牌匾上只有四个大字——赫连米庄。
店铺门庭宽广,客人超多,迎来送往的小二都是统一着装,非常礼貌周到。
花青云拴好驴子,我们俩也随着人‘流走进米庄。
刚才已经大致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来如此高档的商铺,我真有些发怵。
附在他身旁小声的问。“青云,我可就只有那六十个铜板,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够买多少米?”
花青云当然知道我的状况,皱了皱眉头回应。“那也没办法,全郡城只有这一处卖粮食的地方。现在这个季节农户家根本买不到粮食,能买一点总好过没有。”
说着,我们已经走到柜台前,各种米面五谷整齐摆满在里面倒三角铁桶中,上面插着价码牌根本由不得客人还价。
我俩看了一圈儿,然后四目相对。就我那六十个铜板,别说买大米和白面,就是最差的荞麦也只够一石的。
商人果然都是歼诈的,粮食在农民手中低价收来,再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十倍不止。
“没想到,会贵到如此离谱。”花青云也是第一次进城买粮食。
我刚想接话,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酸刻薄的叫声。
“乡巴佬,买不起占着位置干什么?”
回身,只见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趾高气昂的瞪着我们,满身黄橙橙的金子挂得上下都是,蚕丝的芙蓉花袍子,最可笑的是,她居然将衣带系错位一个。
满脸横肉,长得岂是一个丑字能形容的?
用力咬着牙,正郁闷的时候送来一个给我出气的,岂有放过她的道理?
花青云却拉住我的胳膊,直接穿过她准备离开这里。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他不希望我得罪城里这些财大气粗的人。
“您先来吧。”
谁知,我们不理她,却不代表人家不找茬。
就在我们与她擦肩而过,走出三步不到的时候。
这肥婆突然间大嚷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去。
“哎呦!我的钱刚被人给偷了。”
人善被人欺③
这一声叫喊大家先是看了肥婆,然后便把目光集中在我俩身上,一个个凶狠的目光瞪着我们。
偷东西当然是因为穷,所以我们就这么简单成为大家怀疑的对象。
花青云也是一怔,在我要说话前先掐了我一下,我是初次进城,他这是护着我。
迎着所有人带色的目光,花青云其实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就像当日在河边拦着我离去时,他怕的恨不得马上躲起来,却还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面对。
“这位夫人,你的钱是什么时候丢的?不如你仔细想想,我帮你原路回去找找看。”
谁知,肥婆未语先动一把扣住花青云的手腕,小眯缝眼冒着色迷迷的光直勾勾的看着他清秀俊美的脸。
“我进门的时候还摸到钱在怀里,你刚才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就没了。还原路回去找什么?我摸摸你身上有没有不就知道了?”
说完,一阵yín笑。
听了肥婆的话,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笑,那一道道有色的目光甚至已经将花青云现场就拨了个精光似得。
此刻,花青云已经将头低到已经再低,手臂无论怎么用力也不能抽出来,在所有人的哄堂大笑中,一滴滴无助的泪珠滑过脸庞落到地面上摔成数瓣。
他的懦弱和不知所措给了坏人最好的机会,他不反抗那肥婆当然要马上占美男的便宜上下其手。
眼看这手就要伸到他纤细的腰身上,我哪里还能管他刚才的警告?
上前左手抓住肥婆那欲下的猪爪,右手便相当不客气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就我们这体格差距,如果不是她不备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得手的。
“啪!”清脆的巴掌声震傻了所有人,就连低头默默流泪的花青云此刻都看着我,完全忘记哭泣。
我将他掩在身后,恶狠狠的瞪着肥婆。“你还是人生父母养的吗?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德行,顶着一张梯田似得的老脸,估计家里最小的孙儿都成年了吧?居然还好意思向一个少年下毒手?你还要脸不要了?”
肥婆捂着自己明显高高肿起的脸,被我一顿骂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钳住我的胳膊,高声叫嚷着。
“小兔崽子,连老娘你都敢打?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他偷了我的钱,你居然无端动手。走,我们见官去。”
这一句话说完,花青云吓坏了,马上要拉肥婆为我求情,这次换我制止他,胳膊用力甩开肥婆的猪爪。
“不就是丢个钱吗?我现在给你找出来就是。如果找不到你丢的钱,我愿意被你拉去见官受处罚。如果这钱是你贼喊抓贼藏起来,或者证实是你诬告我的。那么,我要你赔双倍数目给我!”
一句话,众人皆愣。
这种富人冤枉穷人的事大家见过太多,哪个被冤枉的不是暗吃哑巴亏?所以,这也是乡下人都宁愿在自己家门口低价出售商品,也不愿意进城的原因。
说到底,这就是现实中穷富自然的界限。
人善被人欺④
肥婆犹豫了一下,然而众目睽睽已经由不得她反悔,她只能点头同意。
我冷笑,然后对着旁边的米庄掌柜说。“既然事件发生在你们店里,就烦劳掌柜为我们做个见证。”
掌柜若有似无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我对上肥婆,轻蔑的问了一句。“你丢了多少钱?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大声的告诉所有人。”
肥婆一愣,没想到我既没要求出门,也没要求搜身,只是问了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三两银子。”
听到数字,花青云就是一抖。一两银子可就是一百个铜板,在郡城内偷一两银子会被判二十大板,六十大板下去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这肥婆看来是准备要我的命!
一时之间,屋内再度安静。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等冤案除了脱衣证清白以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但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脱去衣服,这等羞辱也是要命的。
花青云咬了咬唇瓣儿,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就朝自己的腰带抓去。
一把按住他不停发抖的手,我只是冷冷的瞪着肥婆。“既然你如此确定,那现在把你的荷包拿出来吧。然后你再告诉大家,荷包里有多少钱。”
我的话令所有人犯起了迷糊,肥婆从怀里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好半晌她都没说出一个字,就是捏着荷包不言不语的看着。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清脆的鼓掌声。“姑娘好手段。”
循声望向二楼,原本寂静的屋子猛然响起一声声抽气。
只见,二楼雕刻精美的围栏前站着一个倾城精致的男子。
他,五官精致如瓷,却因为浑然天成的冷气令人望而却步。湖蓝色的丝绸长衫之上是富贵的缠丝竹暗纹,腰间坠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飞鹰玉佩。
不用问,他定是个有钱人。不用想,他定是这家米庄说得算之人,否则也不会出现在离群的二楼。
看了他一眼,在心底暗暗说了一句:果然是人间绝色,世间少见的冰雕玉琢美男子。
只可惜,那与我无关。
转身再次对上肥婆,将她手中的荷包夺来,厉声问。“这么半天都想不起来吗?”
众人回神,看着我们等待结果。
“应该是……五十七两。”她犹豫一下开口猜。
‘哗啦’我将她荷包打开,然后将所有钱都倒在桌子上,众人终于望着她笑开。
不少人很大声的窃窃私语。“连自己兜里有多少钱都不知道,还冤枉人家偷银子?真真是可笑。”
此时桌面上各种散碎的银子加起来有七十八两,我顺手捡起六两银子,挑眉讽刺开口。
“这位奶奶,麻烦您下次出门前,先数数自己荷包里的银子再走。该我的我拿走了,不必相送。再见!”
拉着破涕为笑的花青云,兴高采烈的准备离开赫连米庄。
然而,还没走出三步就被一群护院给围上。
“姑娘,砸了本店的生意就想走吗?”楼上,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人善被人欺⑤
“你是何意?”我抬头瞪着二楼冰雕男,心里暗暗琢磨,不会他和这肥婆是一伙儿的吧?那可就难办了。
他双手撑着围栏,右手拇指规律的轻敲那价值不菲的楠木围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掌柜腰间温色的玉佩叮当,上前一步先拱手,然后状似相当礼貌的开口解释。
“其他人的事与本店无关,本店开门做的是生意。我来卖,她来买。袁夫人被你在此羞辱,定是不会再在本店消费,那么她要买的东西,我也只能卖给你了。”
然后,他看向欲离去的肥婆问。“袁夫人,您这次来要买多少粮食呢?”
“大米一担,白面一担,蜜豆八升,绿豆八升。”这肥婆正愁没地方出气,这会儿当然借台阶为难我。
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老太婆还真阴险。
根据我刚才看价格牌来算,这些东西足足有六十两,她是想联合他们坑死我。
恶人、歼商。这世上最可恶的两种人,今天都被我一次性碰全了。
花青云紧紧抓着我的手,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了泛滥的趋势。
我冷哼一声瞪着楼上的冰雕男。“从前倒也听说过强买强卖,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得如此嚣张。”
此时,已经有下人给那冰雕男上来椅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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