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一天看不到儿子,她就会忍不住来探望,因此第二天,他特地出了门,将车停在了小区门外。
手里的文件频频拿下,却仍是不见沈默菲的身影。坐在前面的杨一忍不住朝他嘟囔:“我昨天都跟踪出去知道她住哪了,干嘛还在这里守株待兔?”
连清池将手中的文件重重放下,斥道:“闭上你的嘴!”
后者撇撇嘴,无奈的转身坐好。
直到夕阳西下,天边红彤彤一片,那部黑色小车仍停在原地。
第二天,连清池烦躁的将财务主管赶出办公室后,杨一无奈的走上前去安慰这位遭难的仁兄:“张部长,下午再来吧……”
细瘦的部长手捧着散乱的文件,眼球骨碌碌转了一圈,问杨一:“我是第几个?”
杨一笑而不语,两只手全伸出来,比了个数字。
到了中午,连清池打了个电话回家,新保姆战战兢兢的告诉他沈默菲上午并未出现,他心里的火气终于堆积到顶点。他给了她机会,她却不屑一顾?他已经足够忍让,她竟然分毫不让步,难道要她回到他身边来就这么的难受?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他,即使见不到小泽也不在乎吗?!这一点认知让连清池很是恼火,压着一肚子火气,回家抱了儿子就往默菲住的地方赶去。
等到了楼下,连清池却迟迟没有下车,只抱着儿子,沉默的看他用小手东抓西弄。
驾驶座上的司机悄悄从后视镜往后看,只看到老板紧抿着嘴,眉头深皱,表情似乎有些期盼,又好像有些隐忍,司机收回眼神,规矩的坐在位子上不动,好半响,听到后面的男人轻叹了一口气,车门卡擦一声被打开,可是等了一会儿,后座的人却仍坐着,没有下车。
司机忍不住腹诽,平时做事果断的副总,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踟蹰不定?
未等司机壮胆催促,连清池推开车门,一手托着小泽,跨出了车门。
沈默菲住的这处小区颇有些年代了,连清池走进电梯时,颤颤巍巍上升的老古董让他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她就住在这种地方?
运行再缓慢的电梯,从一楼到五楼,也不过一会儿功夫,怀里的小泽蹬着腿看向连清池,原本犹豫的男人眯起眼笑出来,儿子要喝奶,有什么不对的?
此刻屋内的沈默菲正坐着发呆,满脑子都是小泽,得知王阿姨被连清池遣回家后,柳茹意只说今天再来找她详谈,可是,她已经快有两天没有见到小泽了!他会不会饿?他哭的时候保姆会不会好好照顾他?只要一想到儿子,想到他大哭的时候涨红的小脸,沈默菲心里就如刀割一般难受,恍恍惚惚的坐在沙发里一整天,却一点事情都做不了。
听见敲门声,沈默菲愣了一下,自己住的这处地方,并没几个人知道,会有谁来找她?
打开老式的木门,隔着生锈的铁栅门,沈默菲一眼见到了抱着孩子的连清池。
“小泽!”她手忙脚乱的推铁门,推了几下门却只裂开一条小缝,眼看着儿子就在眼前,沈默菲急得直冒冷汗。
连清池冷眼看着她,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愣了愣,才不耐烦的低喝一声:“让开些,我来。”
沈默菲眼睛盯着小泽,退后一点点,就见连清池伸手轻松的将铁栅门推了开来。
沈默菲马上抢过小泽抱在怀里,细细地看,怎么看都不够,忍不住在儿子脸上重重落下一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宝宝……”
两天未见,孩子又瘦了些,一泡眼泪裹在眼眶里,瘪着嘴似乎马上就要大哭开来,沈默菲心里一颤,针扎般难受起来,根本就不记得连清池还在门口,她紧紧的抱着孩子,在儿子脸上落下点点轻吻。
见到了母亲,小泽似乎有些兴奋,手握成拳,不停的乱挥,同时发出阵阵笑声。
默菲脸上泛起柔和的光,只定定的盯着儿子看,似乎要将那两天未见的时光补足回来。
连清池看着这一幕,心里动了一动,在这间小小的单人房里扫视一圈,简单的摆设让他又一次皱起了眉头,再找寻一圈,却没发现哪里有厨房,视线在默菲脸上穿梭一阵,他才发现不过两天,她就瘦了一大圈,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连清池抿抿嘴,冷冷的开口打断两母子的互动:“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沈默菲才意识到连清池的存在,愣了愣,再看了看怀里的儿子,怎么,他怎么会抱孩子来看她?
一看便知道没有好生吃饭,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心里烦闷,也忘记了今天来找她的目的,他拧着眉头说道:“有好吃好住的给你,你偏偏要跑到这种地方来,怎么,你这是在折磨自己还是想折磨谁?”
沈默菲咬了咬唇,并不抬眼看他,声音里毫无情绪:“连先生,孩子虽然还小,争执也不适合当着他的面。”
他的声音从身后冷冷响起,“哦,孩子?你还在乎孩子?”
沈默菲抬起头看他,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倦意,反驳的话堵在心里,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吐出口。
他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那天我说的条件,考虑好没有?”
默菲笑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笑声似乎那么无力,她温柔的看向眯着眼就要睡着的儿子,替他盖好被子,站起身走到沙发里坐下。
“连先生,今天谢谢你让我看到小泽。”
连清池眯了眯眼,见到她疲累的表情,心里忽的疼了一下,再开口却仍是忍不住嘲讽:“你原本可以每天见到他。”
她只觉得头很昏,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进食,今天见到小泽,情绪激烈起伏之下,似乎更加头痛欲裂,原本不想与他争执,不想吵到孩子,可是,他竟紧盯着她不放,似乎不将她刺得遍体鳞伤就不罢手,那样无耻的话,今天居然还来和她提第二次!
她冷哼一声:“连先生,你何苦不直接说,让我做你的情妇?!”
“你……”连清池忍了忍,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入怀中,冷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沈、默、菲,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沈默菲嗤笑了一声,什么叫恶人先告状,此刻她真体会到了,难道他以为情妇就是对她最大的恩赐,她应该忙不迭感谢他才是?
甩不开他的手,沈默菲气得抬脚朝他脚上踩去,连清池吃痛,又被她那样的话语刺激,一时恼羞成怒,根本忘记了来找她的初衷,心底的怒火熊熊燃烧,直叫他一阵气闷,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生生扼死般难受。
一手制住她,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他逼着她抬起头。
“情妇?沈默菲,你以为这一年来,你和情妇又有什么区别?”
默菲气喘吁吁的看着他,眼里恨意弥漫,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你……你滚!”
教养叫她骂不出难听的话,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此举实在让她觉得悲凉,在他眼里,她一直以来就是这种角色,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不许忤逆,不许反抗,除了在他的允许下生了个儿子,她和情妇没有何区别!她不齿李菲,却没想到,从始至终她自己也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连清池撇了撇嘴,眯起眼看她,嘴角忽然勾出一抹微笑,问道:“默默,我给了你太多次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他脸上这样的神情叫沈默菲警觉起来,下意识就往小泽跑去。
连清池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笑了起来:“小泽在我手上,以后儿子是我与茹意两人的,既然你口口声声合作、合同,那么如你所愿,代孕结束了,拿着你的钱滚出A市!”说罢,他手一甩,将默菲摔在地上,抱起熟睡的小泽,抬脚便朝门外走去。
沈默菲没能拦住他,撑起身子要再往门外追,头昏却让她整个人站不住脚,一连跌倒了几次,等她撑着沙发站起来,哪里还有连清池的影子!
“小泽!”默菲凄厉的大叫出声,踉跄着脚步往门外追去,出了门,却正好撞在柳茹意身上。
柳茹意一把拉住默菲,将她拖到房间里,关上门,扬起声:“沈默菲,冷静点,清池已经走了!”
沈默菲甩开柳茹意的手,眼里似要滴出血来:“合作合作,你拿什么和我合作?小泽被他抱走了!”
柳茹意悠悠的踱到沙发前坐下,淡淡的开口:“那么,你是打算答应清池,回去做情妇?”
沈默菲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的说道:“请你不要说废话。”
柳茹意摊了摊手,“现在只可能有两个结果,第一,回去,照旧像以前那样生活,第二,离开,我们的约定照旧有效。”
没等默菲说话,柳茹意嗤笑了一声:“沈默菲,不管你怎么选择,只能走第二条路,我的眼里不可能容得下你,你要是真回去了,你信不信小泽以后会恨你一辈子?”
小泽永远是默菲的软肋,柳茹意这一番话不管有没有道理,首先就让默菲心都跟着揪起来,其实这一点她也早已想过,所以,她才不可能回去,去做连清池的情妇,去给小泽的人生添上一笔抹灭不了的黑。
“你也清楚,现在你离开,只是一时半会不能和小泽在一起,过不了几年,老爷子总会死,我也不可能留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到时候你们母子自然可以在一起。不过,要是你选择留下来,又能留多久?留到孩子长大懂事,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让他知道他只是金钱交易下的一个结果?”
沈默菲颤了颤,强装的冷静此刻再也撑不住了,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儿子那可爱的笑脸在她眼前闪现,片刻就不再,只有一个嚎啕不止的小婴孩,勾着脚,看着她在哭泣。
她还留下来做什么?她什么都给不了他,却只能给他的人生抹上一笔黑,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看着眼前的柳茹意,沈默菲点了点头,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波动:“希望柳小姐记住今天的话,遵守约定。”
第四十三章
柳茹意从沈默菲家中出来,心里舒坦了不少。却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想了半天,却仍是没猜出是谁,直到那边哈哈大笑起来,口齿不清的喊她:“小茹意,是我,你李叔。”
柳茹意诧异的挑起眉,声音里却仍是波澜不惊:“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的?”
等柳茹意从李明智所住酒店出来,已经华灯初上,她看着街边穿梭的车流,忽然就笑了出来,沈默菲,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早就容不下你。
到了雨景花园,柳茹意开门便见到摇篮里的小泽手脚乱飞舞,奋力的想要抓住吊着的小皮球,而连清池撑着头,正默默的看着儿子。
柳茹意撇了撇嘴,在门口停了几秒,凝神看着小婴儿的男人却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从她站着的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到他深深皱起的眉头,还有紧抿着的嘴唇,侧面线条英挺非凡,却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这样懊恼?柳茹意眼底暗了暗,待到心里的忿恨消失,才笑着走上前去。
“清池。”
连清池回过头,朝她笑了笑,站起来帮她挂好外套。
“怎么来了?”
柳茹意看了眼摇篮里瞪大眼睛看她的小泽,忍了忍,才笑道:“你不去公司,我只好到家里来找你了。”
连清池“哦”了一声,笑了笑,却又突然暗淡了下去。
柳茹意心里的气终于成功激起,却还是小声低诉:“清池,可能有麻烦了。”
连清池皱眉,转头看她。
“李明智回来了。”
他只是挑了挑眉,“所以?”
“你可不要低估了你这位舅舅,他手上的东西足够让你身败名裂。”
连清池没有说话,看了看依依呀呀开始闹别扭的儿子,示意保姆将他带出去。
“茹意,李明智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他没那个胆,也没那个本事。”
“他没有……不代表沈默菲没有……”
提到默菲,连清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下午与她的那番争执,她惨白的脸一直在他脑里旋转,似乎怎么都停歇不下来。
如果说,他笃定李明智没有那个胆量和他斗,那么默菲,他更是从未有过怀疑,她会背叛他?不可能,也不会。
柳茹意见连清池并不接话,心知他根本不信,她眼里最后那一点柔情完全消散,只剩下满腔决绝。可是开口却仍保持甜腻的语气:“关于沈小姐,我说什么你恐怕也不会相信,你还是去找舅舅问清楚,打消他和大堂弟合作的心思,顺便把他手里的录音拿回来。”
连清池朝她笑笑,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光,垂首将她垂下的长发挽到耳后,声音已然恢复轻柔:“茹意,我怎么会怀疑你。”
柳茹意这才笑起来。
连清池没做停留,按照柳茹意给的地址找到了李明智,开门的时候,里面的男人正在打电话,见到门外的他,吓到手机直接摔到了地上,噼啪一声,电板被甩出去好远。
“舅舅,别来无恙?”
李明智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关门,门却被连清池一脚踢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清池啊……我,我还准备去看看姐姐,再和你打电话的……
连清池挑眉看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的走进房间里,转了一圈,故作诧异道:“舅舅怎么住标间?”
李明智尴尬的咳了一声,心里早讲柳茹意骂了千万遍,脸上却只能堆着讨好的笑,有些可怜巴巴的说:“外甥啊,你也知道,舅舅这一年来穷困颠倒的,哪里住得起好房子。”
“哦?舅舅没钱大可以找我要,不过,您似乎越老越糊涂了,大堂弟可不是您亲外甥,您找他要钱,会不会有些不妥?”
听到这话,李明智才确信是柳茹意出卖了他,不由得一阵恼怒,干脆也懒得装腔作势,面色一沉,阴狠的盯着连清池道:“亲外甥还不如别人,至少不会把我整得那么惨,清池,别怪我心狠,要不是你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会想着和你堂弟合作,找代理孕母的事情可大可小,我只管收钱,他要怎么整你,我不会去参一脚。”
“哦?没想到舅舅当初还留了一手。”连清池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想象中的焦急。“我还以为,舅舅当初介绍默默给我的时候,至少是全心为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