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想到舅舅当初还留了一手。”连清池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想象中的焦急。“我还以为,舅舅当初介绍默默给我的时候,至少是全心为我好。”
李明智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谁不会为自己留个后路,我也没想到当初你会整我。”
连清池眯了眯眼,眼前的李明智一脸畏缩,又带着点落魄,与往日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相比,不像是简单能装出来的。可是,他在乎的并是不这一点。
李明智毕竟心里没底,忆起连清池做事的恨绝,又见这个时候他一脸镇定,一时慌了神,口不择言道:“当然,一份录音不能证明什么,如果是沈默菲出来作证,你想媒体会怎么写?”
“沈默菲?”连清池眯起眼,一步一步朝李明智走去,后者被他逼得连连退步,面色惨白的重复嚷嚷:“是啊,我要钱,她要人,这种好生意,谁不想做!”
连清池神色暗了暗,不过一瞬,却突然笑出声来:“舅舅,我可以帮你离婚。”
李明智愣在了原地,被戳痛伤疤,让他一时失了气势。连清池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摞相片,递给他。
都是以前在国内时,李明智与各个女人的亲密照,甚至不乏三点全露的私密照。李明智拿着相片,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哆哆嗦嗦问:“你以为我怕?我的名声早就被你搞臭了!”
“你误会我了舅舅,我是真心帮你,听说舅妈向你索取大额赡养费,要是舅舅真这么离了婚,岂不是欠下一屁股债务?和连家其他人合作,不如继续和我合作,大堂弟顶多给你一些零头,哪里够舅舅潇洒?舅舅是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择。
说罢,连清池在沙发里静静坐了一阵,直到李明智面色开始犹豫起来,他起身告辞,朝门外走去。
果然,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的男人沙哑的声音:“等等!”
将录音交给连清池时,李明智顿了顿,吞吞吐吐道:“我许诺帮菲菲母子团聚,现在我不好出面,就交给你了。”
连清池紧抿着嘴,接过李明智手中的录音笔,不发一语,朝门外走去。
到了车上,他再也忍不住,握着录音笔的手用力捏紧,直到卡擦一声脆响,粗硬的录音笔被他捏成了两段。
他仰头靠在座椅上,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刚刚在电梯里的情景,默菲那微微低哑的声音通过电波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像是一道利刃,生生的将连清池心里最后的信任刺穿。
还怀疑什么?证据确凿,他还怀疑什么?
为了孩子,她竟然和李明智搅在一起!竟然想着合谋在背后捅他一刀?这个认知让他恼火到只想亲手掐死她!他怀疑任何人,防着任何人,独独相信了她,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过要防着她。柳茹意说的那番话他一个字都不信,甚至李明智那番话他都不信!可是他听到了什么?她说,拜托李叔叔,以后都要拜托李叔叔?!
拜托李明智,夺回孩子,拜托李明智一起将他弄得身败名裂?
下午还口口声声说着不做情妇,不要儿子,现在竟然想着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她就这么恨他?恨不得要让他声名狼藉,甚至不惜付出自己和儿子的名声?!
他从不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甚至越往后,他已经掏出了真心来对她。合同明明早就结束,他却舍不得让她走,违背当初的意愿,只是为了留下她。
可是,她就用这个举动来回报他?
连清池握紧拳头,一拳朝着方向盘上砸去。
好笑的是,他竟然一直认为她是一个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女人,更好笑的是,他竟然费尽心思想要将这个女人留下来,留在他身边。即使她对他不屑一顾,他还抱着儿子去找她!
他想起她看着他冷笑时候的表情,心里像是被硬生生剜空了一大块,原来她早有打算,她只是不想留下来,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是不想留在他身边!
连家这样的环境,身边最亲的人掏出刀子捅他一刀,他都不会觉得气恼,可是,那个人是沈默菲,居然是沈默菲!他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曾经毫不设防的女人,曾经觉得善良无害的女人,突然怨毒报复,成了他亲手埋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定、时、炸、弹,他觉得可笑,既然她早就准备好退路,又何苦成日装出那样委屈的面孔?他感激她对孩子的付出,对他的付出,一起度过的一年多时间,也让他每每想起,甚觉甜蜜,初见时那个扎着两只牛角辫的女孩,已经开始会对他露出一脸微笑,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对钟佑良一般。可是,不属于他的东西,再怎样都不会是他的。一年以前,茶楼里那个可爱的女子,心里早就隐藏了一条蛇蝎,却潜伏着,时刻用笑靥如花的温婉欺骗着。
连清池突然觉得酸涩,原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都是假的?
咬了咬牙,他一脚踩下油门。
冷冽的风从窗口爬了进来,劈头盖脸的砸在他身上。此刻,身体再怎么冷,也比不上这一秒他心里的失望。
到了默菲楼下,连清池面色已经冷静许多,靠在椅子里深吸一口气,他望向那个窗口。
低矮的楼房,几乎每层都亮着灯,独独默菲住的那一层,漆黑,在灯光的映衬下,黑幽幽的好似一个无尽的洞穴。
忽然就有种预感,连清池踢开车门,跨着大步朝楼上跑去。
吱吱呀呀的电梯运行缓慢,连清池紧抿着嘴,盯着电梯里跳动的绿灯,好不容易到了五楼,门打开的一瞬,他大步冲了出去。
白天来过的那套房子,似乎知道有人要来一般,此时大门洞开,走廊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连清池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你找谁?租房吗?”
连清池转身,中年男人被他阴郁的面色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什……么事?”
“住在这里的女人什么时候搬走的?”
房东松了口气,抬眼打量了一下连清池。
“刚刚那位小姐到我家退了房,一个月还没住满呢……”
不等房东说完,连清池摁开电梯,朝着里面冲去。
心虚潜逃?连清池冷笑一声,沈默菲,你以为你逃得到哪里?又逃得过几时?
第四十四章
张小白觉得,这几天老板的情绪很暴躁。
她借着默菲的光,到连氏上了也快一年班了,每天就坐在与连清池办公室一墙之隔的地方,对于连清池的面部表情掌握得算是比较深入了,按照杨一的说法,大多数时候老板都是不苟言笑的,他笑的时候不一定是高兴,他冷着脸的时候,就一定是不高兴。
不过,老板都已经由副总升为总经理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而且,老板的女友看上去是气质型美女,人也很好,待她们这些秘书部的小员工都是平易微笑,站在老板旁边,直让人惊叹“天生一对”。
事业爱情双丰收,为何老板的眉头一日比一日皱得更深?
秘书部就这样笼罩在高气压下,整日人心惶惶。
苏瑞悄悄和她说:“虽然老板板着脸也很帅,可是也不用每天都板着脸吧。”
是啊,板着脸的连清池,别提多吓人了,尤其每天都要板着脸看她几眼。
默菲去了哪里,她是真的不知道啊,老板这样吓她,她何其无辜!
苏瑞又跑来和她八卦:“老板怎么每天都这么关注你,小心激起公愤哦!”
她默默流泪,老板“关注”她,是因为前两天她不知道好歹,冒险和老板“谈了一次心”……
事情其实起源于连清池升任总经理,大家帮他弄了个庆功宴。
刚开始,大家还被老板一脸冰霜冻得纷纷颤抖,酒过几巡,这些人完全忘形了,纷纷向连清池敬酒。连清池倒是来者不拒,大杯的洋酒清脆的碰一下杯,然后仰脖子一口喝下,同事都喝得兴奋起来,每个人轮流着敬酒,连杨一都不管了,趁乱敬了他几次。
到了最后,一包厢的人全部喝得东倒西歪,张小白酒精过敏,幸免于难。
杨一迷糊着眼睛将连清池交给她,让她开着老板的车将老板送回家。
连清池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在后座上坐下后,便只听得到沉沉的呼吸声。张小白出了公司倒是不怕他了,调好座位后转身嚷嚷道:“连总,去你哪个家啊?”
没想到连清池皱了皱眉,低低的说了声:“声音小点。”
原来还没醉啊,她等了等,连清池仍是没有做声,等她再转头要问的时候,才听见他说:“哪个家?我从来都只有一个家。”
吐了吐舌头,张小白踩下油门往雨景花园开去。
一路上都很沉默,后座的男人眯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黑色轿车在路上行驶,车内似乎能听见咝咝的冷气声,除此之外,只有后座男人沉沉的呼吸声,带着点酒精的香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张小白想起苏瑞对老板的评价。
沉稳,低调,决断,很多时候,这位小连总,都是隐在别人身后。
这些也只是公司员工报着仰望的态度对于连清池的评价罢了。张小白觉得,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也是有缺点的嘛,而且还是个让人无法容忍的缺点——对待女人有一些些的心狠手辣,虽然她曾经一度认为他是一个温柔的男人,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规劝过默菲。
哦,默菲,想到好友,张小白不禁又恼火了起来,从后视镜里窥了一眼那个罪魁祸首,却见到他皱着眉头,似乎知道她也在想默菲似地,竟低低的唤了一声:“默默……”
一声轻呼,叫张小白一肚子的气消却不少。
他还是在乎默菲的吧?或者,他根本就是爱着默菲,只是,可能他还有更多更爱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心里放着一个天平,时时权衡着,而此刻,他心里那个天平,又是倾向哪边的呢?
哎,真是虐恋情深啊……
到了雨景花园楼下,连清池要她将车开回家,第二天早上来接他便是。
张小白道了声谢,听到后边车门打开的声音,忽然冲动的叫住了他。
“那个……”
连清池关上门,等着她的下文。
“厄……默菲……还是没找到吗?”
后座男人的脸快速的沉了下来,张小白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睛移到他的下巴上,故意不去看他一脸愠色,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大着声音以显示自己的胆量:“连总,这事你做得不对,默菲现在母子分离够惨了,尤其她一个弱女子,一没钱二没亲人朋友在身边,这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啊!”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抬头瞟了眼连清池,后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听到她这番话,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忽然嘴角又扯起一抹笑,似乎有些自嘲,又似乎有些无可奈何:“母子分离?她选择了离开,就应该想得到这一点。”
也许是喝了酒的关系,连清池居然没有摔门就走。小白听杨一说过,这几天只要在他面前提起“沈默菲”几个字,他都是黑脸以对,有时候碰上他心情极度不好,那一整天去他办公室的人都要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现在,虽然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可是毕竟耐着心和她在说话。*
连清池的态度给张小白壮了胆,她脱口而出道:“其实……就是不久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那天默菲约我逛街,她还在一家男装店门口傻站了好久,选了一个小时的领带,最后扭扭捏捏的挑了个领带夹……”
连清池的心沉了沉,问道:“领带夹?”
“是啊,哎,肯定是送给你的厄,还和我说过一个星期是你生日,说这是她第一次和你一起过生日……”话没说完,张小白见到老板的脸色忽然苍白了下去,在车厢内橘黄色灯光的照映下,尤其明显。
“默菲这个人,其实心里倔得很,这次能够不要小泽跑出去这么久,肯定是心里做好了让你找不到的准备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老板凶狠的打断:“找不到?不可能!把A市翻起来也要将她找出来!”
张小白看到老板猩红的双眼,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不过还是吞吞吐吐的接话:“然后呢?把默菲找出来,然后怎么办?”
他愣了愣,反问她:“然后?”
“当然啊,我不知道默菲以前和你有什么纠葛,不过她这种人最在乎亲人和家庭了,她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孩子都有了,当然是想着和你一辈子过下去啊,难道你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想金屋藏娇把她当情妇养?
一辈子?连清池心头软了软,忽然又想起那一日,她低低的问他是不是要她当情妇。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愤怒,伤害的话没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她……是很在意的吧?所以才恨他,所以才要背叛他?情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存着什么心思,她生完孩子后怕他将孩子抱走,其实他何尝不怕?他怕她走,怕她真的按照合同里说的,生下孩子转身就走。所以只想用孩子绑住她,将她困在身边。
和她这一年的相处,大部分时间都是开心的,甚至他被她惹火了的时候,见到她畏畏缩缩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其实心里总会轻轻一软。以前只觉得自己喜欢她这样温顺的一面,倒没想到,现在念得最多的,却是她倔强着不服软的一面。
知道她和李明智合起来算计他,一开始他愤怒,他失望,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他才知道,更多的其实是难受,那晚录音里面的声音一直缠绕着他,让他恨不得将她马上找出来质问。可是她却走了,毫不留恋……他费尽心力,每次却都是毫无音讯,这样的心理落差,让他的担心成功取代了愤怒,他只觉得每日心里都突突的直跳,甚至有的时候会想,如果今天能够找到她,只要她说没有,他……不会再和她计较,因为,他只怕……她就这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张小白等着连清池说出什么震撼的话出来,可是等了半天,只见老板的脸上一阵忽悲忽喜,最后,只剩下落寞。
她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连清池时,他看默菲时那样毫不掩饰的眼神,似乎旁边的人都是多余,而那个时候的默菲,总是低着头,哪里又看得到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