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筝咬着下唇,心内百转千折,此时又见他转过身子,她以为他要离开,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他的去世,和我那件事有关吗?”
连珺初背朝着她,似乎是很轻微地哂笑了一声:“你以为什么都会受你的影响吗?”
岳如筝望着他的背影,眼前渐渐朦胧,先前一度曾硬下的心肠又揪痛起来。她朝前迈了一步,离他很近。
她努力控制着即将蔓延的泪水,低沉缓慢地说道:“如果你心里难受,尽管可以朝我发泄,我只是不希望,你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略微抬了抬头,朝着前方。刺目的阳光落在眼里。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你跟以前还有一点点相似吗?”岳如筝悲声道。
连珺初静了一下,淡金色的阳光透过松针落在他的玄青衣衫上,他的双袖寂静地垂在身侧,此时没有短剑的支撑,显得有些空荡。
他抬起眼望向她,冷冷地反问:“为什么一定要跟以前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始至终都在骗你?”岳如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可还是抑制不了声音的微颤。
连珺初依旧望着她,可岳如筝竟无法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任何情绪的变化。他的眼眸还是幽黑清冷,但情感更收敛无踪,好似沉沉地压在了湖底。岳如筝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打心底里泛起了一阵凉意。
“我对这些,已经不在意了。”
他低声说着,微微仰起脸,眼睛在阳光下闪着透澈的光。
眼前这个男人,容貌清俊,锦袍玉带,可岳如筝看着他,只觉身子一阵一阵发冷。她哽咽着注视他:“没有过去了,是吗?”
他紧紧地抿着唇,片刻后只答了一个字:“是。”
“任何解释都没用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即将要干死在沙滩上的鱼。
连珺初别过脸,连回答都不给。
“那你刚才为什么回来了?!”她失去了理智,身子摇摇晃晃的,几乎站立不住,“一次又一次来救我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我更加痛苦,自行了断吗?!我再也受不起你的恩惠了!”
她近似发泄般地喊着,连珺初却只是静默无语地站着。他望着地面,许久才道:“我不出现,你说是在折磨你,可我出现了,你又说更痛苦……说到底,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岳如筝还在哭泣,他自己又接下去说道:“或者说,你是不是很后悔曾经认识了我?”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一边哭着,一边大声道。
可他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她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呓语:“三年前,我不该在那山坡下救下你的,是吗?”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岳如筝心痛不已地颓然倒退了几步,倚靠在身后的古树上,“在你心里,就真的认为我始终都是在演戏吗?!你情愿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了吗?!小唐!”
连珺初慢慢地抬起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脸色有些苍白,好似忽然从刚才那一连串的疑问中惊醒。
他听着她的哭声,沉默许久,道:“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在岳如筝的泪眼朦胧中,他转身。很慢但又很执著地离她而去。
五六、前路不见伊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写过长评的,积分都送了。其他的等我下周一个个去点哈!留言要满25字才可以自动送积分喔。 晨阳渐渐升起,林子里不再是阴郁幽暗;岳如筝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之意。
连珺初已经渐渐走远;她强迫自己不去再望他一眼;甚至连哭声都硬是压制了下来。在如今的连珺初面前;她觉得自己完全就像个苍白无力的破布偶;失去了原有的生命。
积累多年的解释与歉疚;竟显得如此多余。他冰冷高傲;根本不需要她的任何理由。她只有眼睁睁看他离去;不留一点痕迹。
或许这一次的重遇,反复的纠葛,只是为了完成最后的了断。
她扶着身旁的古树,跌跌撞撞地朝着与他相背的方向走去。
冬日的阳光如银针一般刺得她睁不开眼,岳如筝的视线被不住涌出的泪水所模糊。他的轮廓;他的眉眼,始终都镌刻在她心里。哪怕冷冻成冰,依旧晶莹剔透。
面前的道路狭窄而崎岖,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有漫无目的地不断前行。原本就曲折的小径越来越难走,两旁的古树被枯藤缠绕,尤显阴郁。
没走出多远,前方之路被倒在地上的枯树所阻,已是无法通行。她茫然若失地站在道路尽头,怔了许久之后,环顾左右,只见不远处有一山洞,洞口被低垂的枯藤遮掩,看不见里面的深浅。寒风打着旋从山坡那边袭来,岳如筝无力地走至那洞口前,倚着石壁慢慢坐下。
天边的白云缓缓流动,寂静地好像让人可以遗忘了时间,遗忘了一切。
岳如筝怔怔地坐着,头脑中似乎已经一片空白。直至一种奇异的声音,使她从恍惚中略微地回过神来。
——似是有来自不同方向的风,在狭小的空间内急剧碰撞,卷出翻涌不已的波浪。
这声音忽高忽低,飘渺难觅,岳如筝辨别了许久,才发现似乎正是来自于身后的洞穴。她下意识地站起身,伸手便拨开了垂于眼前的枯藤。
洞内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她犹豫了片刻,朝前走了几步,脚下甚是湿滑,四周空气中也带着青涩味道。岳如筝扶着凹凸不平的洞壁,不知该不该再往前走,却在此时,自不远处忽传来一声尖锐之音,那声音好似鹤啸九天,惊破苍穹,挟着隐隐风雷,在幽深的洞穴中不断激荡回响,震得岳如筝险些站立不住。
她震惊之下,刚想往回退出,只见一道寒若冰刃的白光轰然闪现于眼前,爆裂出状若彩虹般的光华。这光芒扑面袭来,卷起风声疾劲,岳如筝根本无法抵挡,返身便奔向洞口。就在她即将逃脱的瞬间,如巨浪般的真力自后冲击而至,岳如筝双足点地,还未待纵出多远,后背已被击中。
她只觉一股寒意飞快地旋入腰背,又陡然炸开,四散蔓延。跌跌撞撞向前冲了几步,撑着剑才一回头,从那枯藤深处又射出一缕寒风,直奔她眉间而去。岳如筝以剑横挡,手腕一麻,孤芳剑被震得颤动不已。她心知那洞中人内力高深,只得忍住全身剧痛,转身向回疾奔。
岂料那股击中她的内力,初时只是寒意迫人,待她运力飞奔之时,却好似冰屑碎裂,刺入她的骨髓深处。岳如筝呼吸慌乱,前路已阻,只能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怎奈脚步滞重,每一次迈步都引得气血翻涌,眼前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清道路。
身后却还有风声隐隐,似乎有人一直在不远处追踪,却又始终没有上前。但正是这种若即若离的恐怖,使她只有拼命奔逃。
林间小道弯曲起伏,岳如筝逃到之前与连珺初分手之地,已经精疲力竭。她以长剑撑地,踉踉跄跄地朝前走了一阵。
可后方的那种阴郁之感始终未曾消失,似乎有人一直在窥视于她。岳如筝被这难以言明的感觉逼迫得不能停步,勉强提起内力,想要护住心脉,但周身冰寒,连最基础的心法都已无法运转。
她急促地呼吸着,脚下好似踩进了浮云,阳光穿透松柏射在眼前,隐约中,远方树影下似乎有人坐着。
身后一阵细琐之声由远而近迫来,岳如筝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前方走了几步,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满地枯叶之中。
朦胧之间,她好像听见有人朝着这边快步行来。竭尽全力地睁开双眼,世界是旋转摇晃的,而就在这极度的眩晕中,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地奔向自己。
“你没有走……”岳如筝喃喃自语着,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他的衣袖在风中微扬,让她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十九岁那年,他自海边高岩翩然跃下,眼含欣喜,白衣胜雪。那时候,与他近得就在咫尺,能呼吸到彼此的温度。
她扬起嘴角,想笑一笑,却觉喉咙处一股腥热液体喷涌而出。
连珺初奔到岳如筝面前的时候,她脸色惨白,却带着惨淡的笑意,鲜血自她的唇角流淌而出,染红了衣衫。
“岳如筝……”
他怔怔地喊了她一声,岳如筝还想要奋力撑起身子,只挣扎了一下,便又倒了下去。
连珺初跪倒在地,迅速地俯身,想用双臂去将她扶起,但他如今的肩下已经满是利刺,又隐藏了各种暗器,根本不能接近她的身体。
就在焦急之际,连珺初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拽了一下,低头只见岳如筝睁着无神的双眼,手中却还牵着他的袖口。
“别碰!”他用力地晃了晃肩膀,却又不敢使劲将袖口从她手中抽出,“那上面有尖刺!”
或许是身上的伤痛已经太过剧烈,岳如筝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手心的疼痛,她呼吸急促,始终死死攥着连珺初的袖子不放。
“你不要这样!”连珺初望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但岳如筝就像已经失去了理智似的,只用一双负着隐痛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连珺初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唇角还在滴血,眼神一点点变得涣散无光,脸颊失去了血色。他想要挣开那一道道紧紧束在身上的锁链,可任由他如何使劲,也终究只是徒劳。冰凉的锁链连带着双剑,纹丝不动地生在他的身体之上,让他根本不能接近岳如筝。
连珺初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怪物,他第一次那么憎恨这诡异的武器,更憎恨自己。
他不能让她松手,又无法将她抱起,只能咬牙将右腿伸到岳如筝身侧,屈起膝盖,奋力地抬起她的身子,用腿支撑着她,让她勉强坐了起来。但此时岳如筝已经濒临昏迷,甚至连坐都坐不直。他俯身过去,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岳如筝颓然无力地倚着他,右手抓着他的衣袖,左手吃力地抬起,环在他的颈侧,青色衣领上满是她的血迹。
连珺初低下头看着她,急促地道:“怎么会这样?”
岳如筝微微摇头,刚想回答,唇角的血又滴滴答答地流下。
“不用说话了!”他急得用膝盖顶着她,双臂却派不上一点用处,怕她被内藏的利刺扎到,还只能往后躲。
“小唐……”岳如筝不顾一切地抓着他的肩膀,气息短促,脸色苍白。
连珺初的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他的呼吸也很快,眼神中深藏着苦涩。
“我这是要死了吧……”她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眼神却飘渺虚无,“我……活得也很累……小唐,或许……这也是一种……解脱……”
连珺初呆了半晌,忽然声嘶力竭地悲喊:“你凭什么要解脱,我不许你死!”
她含着泪水的眼睛很是酸楚,只觉得前尘往事纷杂而来,却再也没有办法去想清那些是是非非,极度疲惫的感觉让她只想睡去。
连珺初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心头一阵阵地下沉,好似沦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微微颤抖着侧过脸,贴在她的唇上,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时有时无,断断续续。重逢后,他还是第一次离岳如筝那么近,却没有办法抱起她走出这片根本不大的林子。他从没有这样惊慌失措,又无能为力。
“如筝,如筝……”他坚持不断地在她耳边喊着,岳如筝似是还能有所感应,环着他颈侧的手稍稍地动了动。
连珺初略微侧了一□子,吃力地道:“抱着我,我背你出去。”
岳如筝的右手沉重地往上抬了抬,旋即又落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像以前那样紧紧地抱住他了。
连珺初深深地低着头,山林中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他咬住岳如筝的衣袖,将她的右手拖到自己肩前。随后小心翼翼地侧转过身子,让岳如筝倚在他的背后。
随后,他双膝跪地,弯着腰,依靠腰腹的力量,用后背撑着岳如筝,勉强朝前跪行了一步。
可这样挪不了几下,岳如筝的身体就会朝一侧倾斜,他只能用牙死死地咬住她的双袖,将她的双臂固定在自己身前,有时又必须停下,把她挪到合适的位置,再重复着向前跪行。
林中小径高低不平,时有枯枝败叶甚或土石突出,可他已经顾不了这些,只是深弯着腰,驮着她一下一下地往前移动。
连珺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能将岳如筝留在此地。他估算着路程,离山林边际也不是太远,可就是这不到几百步的距离,他花了很久才“走”完。
(文)不远处,已经可以望见通往巢湖的道路,连珺初挣扎着连连跪行,拼尽全力将岳如筝拖到了林边。
(人)可是,那条道路宽阔安静,空空荡荡,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书)阳光渐渐黯淡下来,云层越来越厚,连珺初呆滞地望着远处,他能感觉到伏在背后的岳如筝似是动了动,可他却不能回身去看她一眼。
(屋)“痛……”她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无意识地说着,声音细微而颤抖。连珺初的口中还咬着她的衣袖,他不能用言语回应,只能更深地弯下腰,牙关紧咬,死死地望着地面。
这条沙石道路延伸向远处的郊野,他深深呼吸着,又一次开始以他的方式拖着岳如筝朝前跪行。
双膝已经被磨得疼痛难忍,他无暇停留歇息,只能不停地挪动。可是天际茫茫,长路漫漫,这荒僻的野外,除了偶尔飞过的鸟雀之外,竟无半点声响。
紫薇山渐渐远去,可是巢湖还在无法望到的远方。虽是寒冬时节,连珺初的内衫已经湿透,前方的道路渐渐上倾,他以肩膀之力强行将岳如筝拖上一点,自己却再也承受不住膝下的剧痛,一下子栽倒在地。
岳如筝倒在他的身侧,他翻过身,伏在她身前,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忽然像疯了似的扑过去,拼命地去咬着她肩前的衣衫,妄图想要将她拉起。他的嘴唇被自己咬破,岳如筝的衣衫也被扯坏,可他始终都没有办法再背着她前进。
他用脸颊紧贴着岳如筝,似乎唯有这样,还可以给她一点温暖与慰藉。
岳如筝的嘴唇发着白,衬得唇边的血迹更加触目惊心。她似乎感觉了他的存在,想要睁开双眼,却只是微微地动了一下。
“不要死……不要死……”连珺初全身都在发抖,将脸伏在她肩前,眼泪悄无声息地渗进了她那浅绿的衣衫。
寒风扫落一地黄叶,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连珺初依旧跪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