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灌注于指尖,隔着数尺之远竟将原已下坠的长剑重又控在半空。而那道银芒亦紧贴着长剑飞速而来,于贺之袍袖一卷,左手五指如爪,紧紧一攫,便想要以内力止住银芒的来势。
苏沐承见他忙于应付,趁势反折回来,在空中高高跃起,刀光舞动,斜里朝着于贺之肩头砍去。
“住手!”
远处传来一声清叱,话音未落,江疏影已如飞梭般赶来,长袖急卷,将苏沐承手腕牢牢束住。
于贺之见状,暴喝一声,眉心白痕忽现,左手一探便擒住那道银芒,翻转之后直刺向苏沐承咽喉。
苏沐承无法脱身,眼见于贺之手中利器要刺及自己,不由大叫起来。就在这凄厉的叫声中,自山坡间掠来一人,正是连珺初。他衣袖一扬,两道白光疾如闪电,刹那间便斩断了缠着苏沐承手腕的长袖。
苏沐承这才抽身退至一边,而此时于贺之已迫至连珺初身后,正待下手,连珺初袖中双剑忽然横扫向他腰间。于贺之急收身形,后退一步道:“连公子,你怎么是非不分,反而帮极乐谷余孽来此作祟?!”
连珺初收回双剑,微扬起脸看着于贺之,道:“你刚才与苏沐承的对话我都已经听到了。”
于贺之心头一跳,眉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脸上还是从容淡然,“我只是奉劝他不要再执迷不悟罢了,你听到了什么,倒是说来听听?”
连珺初微微一哂,“我不需多说,你可以问问江前辈。”说罢,他转目望向站在身侧的江疏影。
于贺之双眉一蹙,眼中流露出诧异之色,“师妹?”[·]
江疏影拢着被连珺初削断的长袖,脸色很是苍白,她自出手之后便一直静立在旁,此时才抬头注视着于贺之,缓缓道:“师兄……刚才我也就在山坡转角……”
于贺之仿佛被当头一棍,他倒抽一口冷气,眼见苏沐承面露得意,心头忽而燃起熊熊怒火,但随即又被他自己强压下去。
“师妹,我与苏沐承联手,也只不过是为了铲除墨离那个丧门星!”他顿足叫屈,神态失望,“难道你连我都不愿相信,却反而站在他们一边了?!”
江疏影虽是直视着于贺之,眼神却不由有些游移,语气也低沉了许多,“定颜神珠究竟是怎么到了你手中的?”
于贺之恼怒道:“神珠还不是我千辛万苦从极乐谷里抢回的吗?早就已经交还给你,如今竟还要怀疑我?”
苏沐承在远处嗤笑道:“于贺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才将神珠还给了她?”
于贺之手掌一紧,几乎就想冲上前去将这人当场斩杀,但见江疏影已经对自己产生怀疑,只好冷笑几声道:“我们印溪小筑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嘴!”
他又转脸瞥着连珺初,道:“连公子,你是不是因为与如筝的事情遭到了我们的反对,所以就与苏沐承沆瀣一气来做这挑拨离间的勾当?”
连珺初不屑地望着他,道:“事到如今你也只能用这样的谎话来编排我了?”
“你……”于贺之还要反击,却见江疏影快步走到近前,他一怔之下,江疏影已提高了声音,“师兄!今日是师祖忌日,你敢不敢指天发誓,从未做过有愧于印溪小筑的事情?!”
于贺之一震,脸色骤变,“你说这话分明是信不过我了?!”
“你若是心中无愧,就先在这里表明了清白!”江疏影虽是听到了于贺之与苏沐承的对话,心中隐觉不妙,但在内心深处实是不愿承认于贺之会是那样的人。
于贺之呼吸急促,眼神决然道:“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于贺之便在此发誓,若是做了有愧于印溪小筑的事情,生死便由你裁决!”
江疏影倒退一步,神色凛然,“你既愿立誓,我便与你回到印溪小筑再行详谈。”说着,又走到苏沐承身前,厉声道,“你若是想保全性命,就速速交出解药!”
苏沐承摇头大笑,望着连珺初道:“你看看,这蠢女人果然冥顽不灵。连珺初,早就跟你说过,哪怕我说出实情,江疏影也不会相信!”
江疏影听他出言不逊,怒极便要出手,苏沐承急忙以弯刀护住自己,倚着古树冷笑不已。
连珺初原本以为江疏影听到了于、苏二人的对话,会彻底明白于贺之早就与极乐谷暗中勾结,不料她竟还是偏向于贺之,实在让他大为失望。
于贺之挥剑直指苏沐承,低斥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还不肯交出解药,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
苏沐承脸色发青,怒视着他道:“你要是杀了我,今天一样活不成!”
于贺之眼里一厉,左腕一送,那剑尖便刺向苏沐承颈侧。连珺初右袖一扬,短剑弹出,横拦在他身前。
于贺之冷笑着道:“连珺初,你还真要为苏沐承出头?”
“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大姐的性命就是断送在你手里!如筝在紫薇洞外发现了你的踪迹,你因怕她看到你正在练功,也险些将她打死!”连珺初说到此,又望了一眼江疏影,只见她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惊惧,正目不转睛地望向于贺之。
“你这样信口开河,又能拿出什么凭证来?”于贺之振振有词,一点都不露出慌乱之态。
却在这时,从山峦转弯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夫人,你看这是什么?”
第八十三章
江疏影侧身望去,见茜儿手中紧紧握着一册书籍,正匆匆忙忙向这边跑来。
“茜儿,你来这里做什么?”江疏影顾及茜儿的安危,急斥了一声。茜儿止步于山道之间,此时道边林子中人影一闪,岳如筝从旁掠出,将茜儿护在身后。她从茜儿手中取过书册,向江疏影道:“师傅,这就是丢失多年的钧雷心法,现已经找到了!”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皆是一惊,于贺之心中最是忐忑,但却力压波澜,只是扬眉望向岳如筝。
“如筝,这是从哪里寻得?”江疏影按捺不住心头激动,朝着她们迎了上去。
岳如筝将书册紧攥在手中,只露出泛黄的一角,瞟了于贺之一眼,道:“是茜儿从于师伯那里搜寻来的!”
江疏影神色一凛,于贺之在她身后不由发出冷笑,一震长剑道:“如筝,你以为这种雕虫小技就能骗过我和你师傅?”
茜儿抢白道:“这明明就是我在你房中找来的东西,你成天不在住处,肯定是出去偷偷练功,怕被我们发现。”
于贺之见她乱说一气,不由恼怒之极,“小丫头,你不要恶意中伤!难道江夫人派你过来是要监视我不成?”
江疏影脸色一变,正待反驳,岳如筝忽纵身跃起,足踏山石,落在连珺初身边,“小唐,既然他不承认这是钧雷心法,那这必定是本赝品,我这就丢了它!”
话音未落,她已扬手一掷,将那书册抛向山崖。于贺之呼吸一紧,还未等他动手,苏沐承忽然间飞身扑出,探手便向即将要落下山崖的书册抓在掌中。
“好极好极!这心法便归我所有了!”他一边大笑,一边飞也似的朝山崖那边掠去。
于贺之气得紧锁双眉,不及向江疏影解释便疾掠追去,那苏沐承虽是武功一般,但因急于逃窜,一时间竟身轻如燕,转眼间便奔向山下。而此时山道上马鸣嘶嘶,于贺之心中一急,以为苏沐承早已准备,眼见他已转过山梁,当即吐纳真气,以阴寒之力贯注于长剑之中,猛然暴喝一声,那长剑脱手飞去,势如破竹,惊破长空。
苏沐承闻得身后寒风呼啸,才想回头,只觉后心一凉,低头只见血淋淋一段剑尖从自己心口刺出。他嘶吼数声,挣扎着朝前奔了几步,便扑倒在地。
这时岳如筝与连珺初已赶至近前,于贺之快步行至苏沐承身边,一脚将他尸首踢开,从血泊中拾起那册书籍,定睛一看,气急而笑道:“岳如筝啊岳如筝,你果然是说了假话,这哪里是什么心法?!”
“那你为什么这样心急?!”岳如筝反唇相讥。
于贺之抬头见江疏影也已赶来,不由冷冷道:“钧雷心法乃是海琼子前辈赠给印溪小筑的东西,岂容别人夺走?!”
他这话才刚刚说完,忽有一女子的声音从山路上响起:“于贺之,此心法当年并未传授给你,你刚才那一剑中蕴含的内力,又是从何而来?”
于贺之闻声大惊,回头只见郁郁松柏下,一名青袍道姑快步而来,正是当日前来救治岳如筝的林碧芝。
于贺之手中隐隐冒汗,方才所中之毒尚未解除,又加上妄动了真气,一时间不由脸色发白。但他镇定心神,一笑道:“林道长想是眼花了,我又哪里会你们神霄宫的心法?”
林碧芝眼神一收,道:“贫道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说罢,她也不加多言,手中拂尘一震,忽如根根钢针一般扫向于贺之手腕。
于贺之暗道不好,反手一剑撩开林碧芝的拂尘,身形后仰,方才避开攻势。林碧芝以拂尘为剑,招式似行云流水,将原本细若游丝的拂尘舞出道道银光,直如天罗地网,方寸之间紧缠不放。
于贺之凭着一股真气硬抵住林碧芝的剑势,碍于江疏影在旁,他并不敢轻易使出偷学的武功。然而林碧芝的招式绵绵不绝,于贺之仅以印溪小筑的剑术只能勉强应对,此时连珺初忽而袍袖激扬,右袖中的短剑如离弦之箭般直刺向于贺之身后。
于贺之前有林碧芝拂尘罩面,银丝颤出万千光影,后有连珺初飞剑袭来,锋芒散发刺骨寒意。此时再想隐忍已别无出路,只见他清啸一声,指尖一弹剑柄,那长剑急旋而出,卷向林碧芝挥来的拂尘。同时身形一起,人在半空中飞身回踢,正中连珺初射出的剑刃。那短剑本可削金断铁,但在于贺之足下却被生生强压,连珺初奋力撤剑,于贺之失了借力之物,仰身后跃,反掠之中见林碧芝出掌攻来,他趁势回击,掌心隐隐露出道道白痕,五指如爪,狠抓向林碧芝面门。
江疏影在一边看得心惊,急欲上前阻拦,却被岳如筝死死拦住。
“师兄你这是为何……”她话音未落,于贺之的手掌已迫至林碧芝近前,那阵阵寒意四散激荡,顷刻间即便是江疏影也感觉到了透骨之冷。
林碧芝杏目正视,右手一震拂尘,顿时飞丝如雨,交错成网,竟能浮于半空,将于贺之的进攻横生拦截。左手纤指一挽,拈成兰花诀势,轻轻一扣,便锁住了于贺之攻来的手腕。
于贺之再度提升内力,想要冲破拂尘之网,却忽觉后颈一寒,一道利刃已紧贴在他肌肤之上。
“于贺之,我已听说了你的所作所为,眼下师尊也即将赶到,你还是快些将钧雷心法交还,减轻罪孽!”林碧芝见连珺初已经以剑迫至于贺之颈侧,故此一收拂尘,正色道。
于贺之还欲辩解,远望见山峦之间有白影翩飞,一人正如天上神仙般点掠迫近,看那轻功造诣,自是超凡脱俗。他心中一惊,忽而大声道:“师妹,我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始终还是得不到任何亲睐!即便是死去的大师兄,他资质一般,却能得到师傅信任,这真是天理何在?!”
江疏影听得他如此愤愤不平,不禁浑身发颤,走上前道:“大师兄为我们江家出生入死,方才得到我父亲的信赖,难道你连这也要嫉妒……”
她话还未说完,于贺之忽而发出一声暴喝,肩头剧烈震动,长袍如被狂风卷起,双臂往后击去。连珺初只觉一股冰雪般寒冷的真气自身前冲击而来,不由后退一步,林碧芝见状急忙出掌,但与于贺之双掌对接之时,只觉他的真气如漩涡激流,竟将她反震而出。于贺之趁此机会奋力冲破林碧芝的阻拦,一掌擒向江疏影。
“师傅!”岳如筝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想要以已之力阻住于贺之的掌势,怎奈势单力薄,根本无力接招。而此时连珺初亦强忍着被撞击的巨痛,纵身跃起,飞踢向于贺之后背。
那于贺之左手已即将击中江疏影,后背被连珺初踢中,整个人为之一震,但他竟好似浑然不觉疼痛一般,眉眼带煞,长剑横扫,就要往挡在江疏影身前的岳如筝身上刺去。而此时连珺初不及出剑,只得飞掠过于贺之头顶,想以自身挡住他那挟着风雷之势的剑芒。
岳如筝骇至脸色惨白,正在这电光火石间,忽有一阵清风袭来,似是轻朗和煦,不带半点凌厉之气,但却绵延起伏,内含无尽之意。就在这风起云开之际,有一人踏石而来,宽袖飘飘,看似未曾出手,却已擒住了于贺之那刚烈的剑锋。
一曲三折,叮叮作响。
暴炽的剑芒顿时萎顿扑灭,那长剑簌簌而断,剑尖处更是化为齑粉。那人低斥一声,双指一弹,断屑急速回旋,在半空中呼啸撞击,状如漫天利刺,直落向于贺之面门。
于贺之见状想要闪避,但身后林碧芝拂尘一卷,扫至他腰间,他双膝一软,便不由自主跪倒在地。那剑屑渗着白亮之光,尽数刺入其咽喉。
于贺之捂住咽喉,两眼直视前方,手掌还朝着江疏影所在的方向死死抓去,就在触及她衣裙的刹那,终于无力瘫倒,断了气息。
江疏影手足冰凉,幸得岳如筝搀扶住,才未跌倒。而林碧芝则收起拂尘,向着那来人深深稽首道:“师尊来得正巧。”
那人这才转过身来,岳如筝正好面对着他,只见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看他虽穿着藏青道袍,却散着衣襟,腰间更是随随便便系着杏色丝绦,无论是衣衫还是芒鞋,都已破旧不堪,全然不像林碧芝那样衣衫齐整。不过虽然衣冠不整,但他浓眉下一双眼睛明若晨星,长须飘至胸口,大有豪迈之意。
“我原不想动手,但看着再这样下去非得闹出几条人命不可,也只好玷辱了这几年的清修了。”老者摇头叹息,竟是十分惋惜之状。
岳如筝打量着他,江疏影此时强打起精神,向老者行礼道:“前辈,多谢搭救……可叹我们印溪小筑的家务事,却还要劳烦你们神霄宫出面。”
听到江疏影这样说了,岳如筝才敢确定这老者正是神霄宫的海琼子上人,她原以为海琼子乃世外高人,定是仙风道骨,可见他随意洒脱之状,倒也与自己原先想的大不一样。
海琼子哈哈一笑,“说来这神珠与心法也是我赠与了你们江家,原是好意,却不料招来那么多麻烦。”
江疏影心中有愧,涩声道:“不知前辈怎会知道此事,特意赶到了庐州?”
海琼子转身朝着静立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