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众人目送四人走向那被火药炸开的石门，里面依然硝烟弥漫，发出浓浓的硝石味儿。左悠然率先进洞，凌海清赶上两步道：“左姑娘，你要小心。”左悠然回头朝他笑了笑，眼光却落到了方天龙身上，良久才移开。
何东生紧跟在方天龙身后，进到洞的深处，烟雾渐散，四人各持一支火炬，慢慢向前摸索。渐渐已听不到洞外的喧哗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与脚步声。甬道开始还较宽，凿得甚是平整，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已变得有些崎岖，依地势似乎是上坡，不多时就见前面是一条岔路口。四人一起站住。
何东生道：“我们分两路走，左姑娘，你选一人同行，剩下的两人走一路。”
左悠然背对他们，道：“我选右边这条路，方教主，你认为如何？”她言下之意已明，方天龙自然明白，他似乎已渐渐看清前方必定有个大陷阱在等待着他，但是他决定闯下去。
凌海清和何东生走了左边那条路，临走时，两人同时道：“左姑娘，你多保重。”
左悠然笑道：“我们会平安出去的。”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步向前走，手腕上的铃铛有规律地一下一下地响着，在寂静的山洞中听来有些恐怖。她解下铃铛握在手中，不让它发出声响。
方天龙道：“左姑娘，你为何埋头直往前冲？不怕碰着机关？”
左悠然缓下步子，失笑道：“是啊，我太缺乏经验了。”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两侧均是光滑的石墙。左悠然道：“我们要打开这石门吗？”
方天龙道：“既然来了，就得闯一闯。”他仔细在墙壁上摸索，很快就摸到一个凸出的石钮，正要拧它，左悠然突地拦住他的手道：“如果这门开了，里面会不会突然有什么暗器射出来？”
方天龙望着她，缓缓道：“不错。”他们紧贴墙壁，旋转石钮，门砉然开启，半晌过后仍没有一丝动静。左悠然略有些不安地看了方天龙一眼，他正专心致志地打量门后面的情况，似乎已忘记了她的存在。
这里是一间一丈见方的小石室，除了正中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外，一无所有。桌上搁着两只石杯，方天龙的目光就落在这石杯上。
“这杯子有问题吗？”左悠然问。
“应该有问题。”他将石杯旋转半周，只听轰地一声响，有面墙整个的裂开，露出一条石砖砌成的整齐的甬道，甬道另一头不远处似乎是一个拐角。他们走过去，转了弯，还是甬道，又转弯，如同迷宫一般，直转了十余个弯，才又进了一座石室。这石室与先前那间一模一样，桌子上的石杯亦无差异。左悠然失声道：“我们又转回来了。”
方天龙盯着桌子看了片刻，缓缓道：“这不是那一间，杯子的样子不同，这里的一只上面有裂纹，那两只没有。”左悠然惊讶他的观察力，忽又听他道：“现在打算怎么办？”
左悠然凝神细思片刻，道：“我想把杯子按反方向旋转。”
方天龙嘴角微扬，下一刻，他已将杯子反方向转动了一圈。突然地面开始下沉，左悠然大吃一惊，伸手抓住方天龙的持火炬的手臂。她手中原本握着铃儿，此刻却叮铃铃地滚到不知何处去了。当地面不再下沉时，她才发现已置身于一条甬道的正中央，两边都是石壁。
方天龙揶揄道：“你的胆子可不大啊。”
左悠然发现自己竟还抓着他的手臂，不禁脸上一红，跳开数尺，远远看着他。方天龙慢慢向前走，左悠然四下看看，猛地心头一惊，正要叫他停下，突然看见方天龙身形骤退，随即一排竹箭直直射出，被石壁弹得七零八落。方天龙手中的火炬也掉落在地上，险些熄灭。
第十五章
“你没事吧？”左悠然冲过去急问道。
方天龙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你真的相信这是乾坤神殿？”
左悠然脸色微变，道：“你以为呢？”
方天龙笑笑，道：“如果这是乾坤神殿的话，乾坤老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拾起火炬，朝方才射出竹箭的方向走去，左悠然拉住他的手臂，道：“你不怕那边还有暗器？”
“有暗器才说明这个地方不能去，既然是不能去的地方，就必然有闯一闯的理由。”
左悠然忙道：“那边不能去，得走这边。”
方天龙停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什么？”
左悠然不自在地笑了笑，道：“直觉而已。”
“可是我的直觉跟你正好相反。”
左悠然咬咬牙，右手紧紧捂着腰间。那里正是这条密道的地图，尽管她已经把地图被得滚瓜烂熟，但此刻她还是很想拿出来再仔细看看，却又怕被方天龙发现，手掌不由得微微发抖。
方天龙见她迟疑着不动，淡淡一笑，道：“在想什么？”
左悠然深吸口气，道：“我们赌一把吧。”
“哦？赌什么？”
“如果我这条路出不去的话，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如果出得去，你只需无条件为我做三件事。这赌局划得来，怎么样？”
“怎样的三件事？”
“还没想好，但肯定比要命强一点。”
方天龙凝思半晌，道：“的确划得来，我赌了。”他果真随着左悠然往另一个方向走。
左悠然暗暗松了口气，径直往前推开石门，后面是个极宽阔的石洞，足足可以容纳上千人，洞壁上有一块地方深凹进去，凹陷处刻了一尊佛像，宝相庄严，慈眉善目。
“乾坤老人是佛家弟子吗？”方天龙忽然问道。
“不知道。”左悠然道，眼睛在石像上努力地搜索，忽然她指着石像前的两只草垫道：“那是不是给人跪拜用的？”
两人走近蒲团，伫立良久，方天龙道：“很奇怪，为什么刚好是两个？”他看着左悠然。
左悠然莫名其妙道：“两个有什么奇怪的？”
“江湖传言，乾坤老人终身孤独，我想他修行的地方也用不着摆上两个蒲团吧。”
左悠然神色微动，道：“不知道跪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说不定是个陷阱。”他虽这么说，人却已跪了下去。突地地板翻下，他整个人转眼已不见。左悠然大吃一惊，连忙跪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随即身子一震，落在地上，人又到了一条甬道之中。
左悠然半天才回过神来，就见方天龙背对着她，正望着前方的一座大石莲台。莲台被上面射下的光线照亮着，更前方则是一片光影朦胧。
“是上去还是过去？”方天龙淡淡问道。
左悠然看看上方的方洞，似乎有光源，道：“上去吧。”
这对他们并非难事，两人借着莲台的高度轻轻一跃，不一会儿，便又站在了一条甬道中，里面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十来支竹箭。左悠然的脸突然变得惨白，她惊恐地望着方天龙。
第十六章
“很奇怪吗？我们绕了一圈又回来了，看来那边才是正路。”方天龙淡淡一笑。
左悠然只觉得一股寒气袭遍全身，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是她记错了，还是地图画错了？她忍不住又把手按在腹部，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襟就是地图，可是她实在没有胆量拿出来。她垂着头跟在方天龙身后，甬道两旁原本插着木棒，早被他们点燃，此刻只见地上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人不像人，兽不像兽。
“这是八部天龙。”方天龙道，“你看着我的步子，我走过的地方才可以走，错踏一步可能后悔莫及。”
左悠然小心翼翼地踏着他走过的脚印，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走完了八部天龙图，前面又是堵墙。方天龙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左悠然见旁边墙上有块凸起的耳形石块，试着用力往旁边一拉，墙竟向两边徐徐滑开。她正要吁口气，突然听得骨骨碌碌一阵响，接着便是暗器飞出的声音。左悠然下意识地往前连续翻滚，几次险些被射中。竹箭射完，还未喘口气，头顶上一块巨石已摇摇欲坠。左悠然顿时觉得全身虚软，简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巨石将要落下的一刹那，方天龙抱住她奋力往前一仆，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巨石瞬间便落了下来。左悠然只觉得漆黑一片，四周静得仿佛毫无生气。过了一会儿，就听方天龙微喘的声音道：“左姑娘，你没事吧？”
左悠然能感觉到方天龙的双臂还搂着她，他的气息似乎就在自己脸侧盘旋，不禁羞红了脸。好在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方天龙看不到她的脸色，但是她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不知道方天龙是否能听到。
“我没事。”左悠然颤声道。她感觉方天龙松开了手，便伸手往旁边探了探，很快就触到方天龙的身体，不由得立刻又缩回手。
方天龙道：“这里好像是间密室。”
左悠然摸索着站起身，手臂触到了石壁，不禁幽幽道：“看来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她的心里很难过，不知为什么就难过起来。一想到自己也许永远也出不去了就觉得害怕。从前她知道自己并不怕死，可此时此刻，死亡似乎近在咫尺，她才发现死亡对于一个希望生存的人来说仍然是可怕的。然而在这恐惧当中，她竟又庆幸方天龙在这里，她甚至想，倘若方天龙真的如他们之前密谋的那样被困在这里，他该是怎样的感受呢？一想到这些，她又觉得幸好如此。
就在左悠然兀自乱想的时候，方天龙“噗”地吹燃了一支火折子，将一支蜡烛点着。左悠然惊讶道：“哪来的蜡烛？”
“我一向不喜欢待在暗处，所以总要随身带上几支蜡烛，看来这是个好习惯。”他把蜡烛立在石室中间，然后沿着石壁摸索。
左悠然叹道：“早知是这样，也许我们该带点干粮和水来。”
“你饿了吗？”
“嗯，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你原先是不是以为很快就可以出去呢？”
“是的。”
“你不担心何东生和凌海清他们吗？”
“他们会平安出去的。”
“为什么？”
“因为……”左悠然突然住口，顿时变得面无血色，疑惧地盯着他。因为她忽然发现方天龙手上拿着块方帕，正是她先前藏在衣襟里的地图。
第十七章
方天龙目光凌厉，扬起方帕道：“这幅地图好像并没有帮上你的忙。”
左悠然惨然一笑，道：“你似乎已猜到了些什么。”
“不错。至少我敢肯定这里不是乾坤神殿。而且，所谓寻找乾坤神殿也不过是个幌子，这整件事都是一个大阴谋，所有人都串通一气，演一出好戏，是不是？”
左悠然颓然地靠在墙上，道：“方教主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有一点不确切，我——既是这场阴谋的参与之者，也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你也不必太难过，因为我比你更难过，我想我是被自己人给出卖了。”她停了半晌，接道：“不过我不太明白，你既然知道这是个陷阱，却为什么还一直往里面钻？”
方天龙道：“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我想知道谁是撒网的人？谁是收网的人？这张网到底想网些什么？”
“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整个武林都是撒网的人，想把苍冥教一网打尽。也许此刻，你的人已被团团围住，正浴血奋战呢。”
“主使者是花惜语和司马不恕吧？”
“不知道，但是他们应该都是知情者。不过就算你知道了也没有用，你或许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
“那也未必。”他好整以暇道。
突然大石块开始缓缓升起，石室内渐渐光明起来。左悠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
方天龙冷笑道：“机关做起来很难，使用起来却很简单，这里有按钮，按一下就行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
“因为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看在我们总算是共了一场患难的份上，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我带来的人每一个都可以做我的分身，他们有绝对的能力让自己全身而退，而苍冥教真正的主力根本就没有来。”他笑了笑，“对我来说，走出这个地下密道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因为天下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困住在乾坤神殿长大的人。”
“你说什么？”左悠然瞪大了眼睛，颤声道：“你……是乾坤神殿长大的……世上真有乾坤神殿这个地方？”
方天龙傲然地扬起头，道：“所以我才能肯定这里根本就不是乾坤神殿，甚至我还知道，这个地方的真正主人是太平堡主葛松风。他是少林俗家弟子，十几年前退隐江湖，司马不恕能说服他把这个地方让出来，也确实有两下子。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我，所以注定要失败。”他的目光缓缓朝向左悠然，眼中充满了冷酷的光芒。
左悠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良久，她才凄然笑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你想杀我，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方天龙冷笑道：“别忘了你跟我打过赌，很显然你输了，所以你的这条命已经是我的了。我若想要随时都可以要，不过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左悠然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一直都是个谨慎小心的人，这一次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完成宫主交代的任务是因为她相信花惜语一定会做好周全的布置。正因为她相信这一切，所以为了把方天龙引入到预定的地方困住他才会不顾一切地与他打赌，可谁知自己竟被人出卖，非但没有困住方天龙，还险些把自己困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