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翩翩淡然道:“无妨!再不懂事,也是我治下属民,发生这种事,既然遇上了,岂能无视之!”
云阳子知道是刚才小道士说话说半截,文过饰非,惹得这位郡主不悦了。
若是其他普通闺秀,他自然有的是理由劝阻,然这位身份不一样,是这块地上的领主。
他还想争取下,吴翩翩已经走到了门口,丫鬟为她戴上了幕离,跨出门槛去,便有四个带刀侍卫在前开路,四个丫鬟两前两后围护着郡主向喧哗之地走去,后面还跟着男女带刀侍卫数人。
云阳子只能快趋几步,跟上。
青云观后殿的大院中,极是热闹,一群道士与数人对峙争吵,周围还有许多香客旁观,议论纷纷,想必刚才双方动手了的,故看热闹的人都站的远远的。
四个带刀侍卫的威慑力很高,几声呼喝,围观者纷纷避开,吴翩翩和云阳子顺畅地走到了院子当中。
众道士看到云阳子顿时有了主心骨,一面行礼,一面簇拥上来,方才他们与那几人动手之际很是吃了些亏,便都收了手退后,只敢动嘴叫嚷,不敢再上前。
至于对面那几人,吴翩翩一扫过去,便觉得好笑,两男三女,其中三个便是“无事忙”的聂青青和楚莹,还有赵骏麟,另外两个是一对青年夫妻,从五人的架势来看,丢了妹妹的是这两夫妻,而青青和楚莹三人则是帮忙的。
显见得上次的“怒剑门诬陷事件”并没有破坏楚家兄妹的世界观,依旧是那么古道热肠!哪里都少不了他们!
“道门清净之地,几位何故在此吵闹?”云阳子拂尘一抖,颇有高人风范。
对面的几人见是青云观的观主云阳真人,也收了满身的刺,为首的青年男子拱手施礼道:“道长见谅!某乃萧山许明,舍妹与拙荆昨日来贵观上香,却不想在此间走失,许某四处找人询问,终于询得舍妹昨日是在与一中年道人说话后,便再未有人看到过。故今日再次来寻找,却被贵观的道人阻拦,而且口出恶言,这才争斗起来!还望道长体谅许某失却骨肉的急痛之情!”
“胡说!口出恶言的明明是你们!”一道士叫道。
云阳子立刻斥住了那个道士,歉意地向吴翩翩一揖手,又转头向那许明问道:“许施主,可否告知那中年道人样貌?”
许明道:“只知道那道人中等个头,蓄有胡须!”
“那便难办了,你说的这种样貌,本观中怕有数十人!但不知告与你此事之人可在?可否能辨认出人来?”
许明摇头:“是一老妪所言,隔得较远,看不太真切!”
云阳子摇头:“这样恐怕贫道帮不了施主了!若是你们能指认出那位小道,贫道还可以将人叫来询问。”
“可是许家妹妹是在你们观中走失的,你总得让我们找找!”楚莹早听的急了。
“那请问施主要如何寻找?搜查本观么?”云阳子脸色沉了下来。
“我们只是找找,谁说搜观了!”楚莹叫道。
“都说了没有,难道我们还藏人不成!谁知道她一个大活人跑到哪里去了!”旁边小道士亦叫道。
“再说了,我们观这么大,又不止一个门!”又有道士叫道。
云阳子正欲开口制止,吴翩翩已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一旁的侍卫立刻大声喝道:“都住口!”
滚雷样的大嗓门不光镇住了争吵的双方,还镇住周遭窃窃私语的观众,场中一片静寂。
吴翩翩这才徐徐开口:“道门清净之地,不可能私藏女子,许郎君骨肉走失,心痛之情可谅,但不能在此纠缠诸位道长!至于令妹,朗朗乾坤,竟有拐掳之事,不可不查!”她说道这里,指了一个侍卫,“你陪许郎君去广陵县衙,责成县尹务必查明此案,寻回许姑娘!”
那侍卫立刻领命,然后雄赳赳地来到了许明面前,拱手道:“许郎君,请随某去广陵县衙!”
许明等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听得云阳子道:“郡主仁德!许郎君你还不快谢过郡主!”
这位竟是郡主?许明等人呆了一呆,才忙着上前行礼。
五人的腰还未弯下去,人群中就扑出一个大婶,五体伏地,高声尖叫道:“郡主娘子!郡主娘子大慈大悲!小妇人的女儿也是来上香丢失了,求郡主娘子也帮小妇人寻一寻吧!”
人群中顿时一阵哗然,掉一个是意外,掉两个就显见得另有缘由了,顿时看向众道士的目光有些复杂莫名的意味。
云阳子依旧镇定如常,和蔼地问道:“这位女施主,请问令嫒何时走失的?”
“半月前!”
“也是在本观中走失的么?”
中年大婶连忙道:“不是的,是上香后,下山途中走失的!”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为自己刚才怀疑道门胜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一个小道士很是不忿道:“你这妇人,说话好不清白!”
“道长莫怪,小妇人一时情急,道长恕罪!道长恕罪!”大婶连连道歉。
云阳子很大度地叫那位大婶不要挂怀。
吴翩翩问道:“这位大娘,你女儿丢失后可曾报官?”
“回郡主娘子的话,小妇人报官了,可是遍寻不着,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婶说着嘤嘤哭泣起来。
“既然如此,你也随许郎君他们一起去县衙吧!本郡主会派人督促此案的,必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谢郡主大慈大悲!”那大婶连连叩首。吴翩翩的丫鬟忙上前将其拉起来。
“郡主仁德!”
“郡主慈悲!”
……
不光是涉事的几位苦主,连同看热闹的众百姓都呼声一片!
百姓们都是很容易被感动的,只要有人带头,就很快被感染得群情激奋!
吴翩翩目光扫过人群中叫的很激动的二三人,心中有些好笑,杜思乐的手下么?这厮越来越会掌控舆论了!
云阳子目光扫过人群,又微不可查的扫过吴翩翩,垂下眼帘,遮住了晦暗的目光,侧身向吴翩翩揖手,与众人一样地称颂郡主的仁德慈悲。
吴翩翩淡淡一笑,“分内之责,真人过誉了!倒是真人荣辱不惊,胸怀宽厚,令人钦佩!”
☆、第40章 谁该死
骊山南麓。
夕阳西下,飞鸟投林。
吴翩翩斜躺在一株歪脖树的树丫上,双手枕于脑后,双目微闭。
扬州到长安,一路换马疾驰,五日而至,纵是铁人也累。
不知何处,有洞箫声悠悠响起,伴着空山中的归鸟啾鸣。
曲为雁南归。
吴翩翩嘴角微挑,果然来了!
这片林外,是一处雅致的山庄——雁回山庄。
大长公主的别业。
公主殿下每年二月底三月初都要在此住上一月左右。
当年永乐县主江明珠就是在此庄被拐走。
虽然近二十年过去,公主还是希望有一天她所期盼的人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
幽幽的箫声自然也传进了山庄。
仆妇在外间准备晚膳。
但是大长公主却走了出去。
丫鬟仆妇连忙跟随,但走到外面的院子的时候,公主就要他们都退下,不必跟随,只有公主身边的云妪还伴着公主。
走出庄子后,箫声愈发清晰了。
云妪扶着公主的,感觉到公主的手微颤。
公主又回头吩咐跟随的侍卫止步。
年长的侍卫头领躬身劝道:“公主,这里已是庄外,况且天色已晚!”
公主犹豫片刻,“那好,让江飞跟着吧!”
一名俊美轩昂的年轻人立刻应声而出,跟在公主身后。
江飞是驸马文思公族中一名子弟,父母早逝,年纪轻轻,居然敢一个人来到京中求见公主。幸运的是公主见了他,并且还得了公主的眼缘,让他在公主府中做了一名侍卫。
三年下来,他已是公主府中最受宠信的人之一,常常随侍公主左右。
天色渐沉,侍卫头领皱着眉头看着三人的身影渐远,消失在树影后。
雁回山庄旁边有一条小溪,公主站在溪边空地上,脸上满是失望,她明明听见箫声是从这里传来的,可是她走到这里箫声就没了,也不见任何人!
公主紧紧抓住云妪的手臂,“云娘,你刚才听见箫声没有?”
云妪点点头,“老奴听见了!”
“小飞,你听见没?”
“箫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江飞很肯定地回答道,一面说,一面四处查看。
很快,江飞就发现了一支九节紫竹箫,挂在一根树枝上。
公主接过紫竹箫,抚摸着箫身,光线虽已暗,仍可见箫上刻的字:
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字刻得并不好,扭扭斜斜的。
公主的泪珠一颗颗滴在了洞箫上。
这字是她亲手刻上去的,“雁”在她心中是江鸿影,而“月”是她的名字!
“李令月!”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树丛后走出了一名老妇。
老妇拄着拐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耷拉的眼皮都快把眼睛遮住了。
“李令月!你这个荡/妇!你果然一听见这箫声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老妇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
“你是谁?”公主看这个显然满怀恶意的老妇,收敛了情绪,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气度。
老妇人桀桀怪笑起来,“你居然认不出来我了?我是江玉娥呀!”
“江玉娥!”
公主的一听此名,立刻恨声下令:“小飞,杀了他!”
“是!”江飞立刻拔刀,抬腿就上前,可是他刚刚迈出一步,江玉娥一扬手,一片白色的粉尘冲着三人飘出!
江飞大惊,只来得及挡在公主面前,伸手捂住了公主的口鼻,然后使劲将公主推出了白色粉尘的范围,“公主快跑!”
公主跌跌撞撞地被推着退出老远,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地,看着云妪和江飞踉跄两步,腿脚发软地也倒在地。
“公主快跑啊!”俩人看着公主跌坐在地,甚是着急。
大长公主也想站起来,却很悲剧地发现脚崴了!
“李令月,你养的这个小白脸还挺忠心的啊!”江玉娥怪笑道,随即又唾了一口,“你这个荡妇,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勾/引着男人为你卖命、为你死!”
说着拄着拐杖向公主走过来,“我今天先把你这张脸划花再说!五十好几了,还像个妖精似得,把这张脸护得这么好!”
“我觉得你更像妖精!”一个黑影从黑黝黝的树丛中飘了出来。
江玉娥大惊,又欲扬手,一道青莹莹的剑光掠过,她一声惨叫,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右手,血从指缝中冒出来。
“青柳剑!”江玉娥骇然退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个从头到脚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惊呼道:“江鸿影!”
喘息了几口之后,她又镇定下来,骂道:“江鸿影!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兄淫弟妻!你怎么不去死!”
“那你为何不去死呢?”吴翩翩走到她面前,森森问道。
“你不是江鸿影,你是谁?”江玉娥慌乱起来,她能笃定江鸿影不会杀人,但若这人不是江鸿影,那就难说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吴翩翩盯着他的眼睛,冷森森地问道:“江玉娥,你想想你是谁?”
“我是江郎的妹妹!”眼前的黑瞳如深潭漩涡,摄住她的双目无法离开,江玉娥满腔的恨怨都仿佛被吸了进去。
“既是妹妹,又为何称‘江郎’?”
“我不是他亲妹妹!我是母亲收养的孤女!”江玉娥辩解道。
“你报答养育之恩的方式就是挑拨兄嫂失和,将侄女卖到青/楼?如此还不算,如今还来杀嫂?”吴翩翩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如敲在江玉娥的心上。
“不是的!”江玉娥尖叫道,“不是的!江明珠不是哥哥的女儿,是野种!”
“你又如何肯定?那只是你的揣测而已,不是吗?正因为你的恶意揣测,正因为你在你哥哥面前胡说,让你哥哥抑郁而亡!又因为你恶意的妒忌,你又将你哥哥的女儿卖到了青/楼!”〖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吴翩翩依旧一字一句地说得很慢,语气更加阴沉森冷。
“我没有!我没有!”江玉娥捂着脸大叫起来,她先前手上受伤,此时便糊了满脸血,甚是可怖。
“你做了这些还不算,你依旧整天地活在怨恨当中,五十岁的人,八十岁的容颜就是老天对你的惩罚!”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江玉娥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觉得这些似乎都是真的,江明珠是江鸿影的女儿真的只是她的揣测,而江存拙也是听了她所告知的江鸿影和李令月的私情后才一天天地抑郁寡欢,而她还时时在面前说李令月如何如何不守妇道,让江存拙更加难受。后来江存拙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不一样的“兄妹之情”,便老是避开与她相处,整个人愈发的颓废消沉起来。
“其实,你心里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吴翩翩凑在她耳边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妒忌你嫂子,你想和你哥哥在一起!”
江玉娥张开嘴想辩解,但是这次无法喊出“不是的”这三个字了,一抬头,目光又撞入那双黑瞳之中,似乎心中所有的罪恶和黑暗都被照了出来。
“你才是最该死的,不是吗?”吴翩翩轻声问道。
江玉娥呆住了,她确实一直在恨,恨了许多许多年,现在她突然发现,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其实最该死的是她自己?
江玉娥浑身哆嗦起来,颤抖得如风中的一片树叶!
☆、第41章 亲人
江玉娥哆哆嗦嗦,忍不住又向那双黑瞳看去,黑瞳如古井,又如古镜,她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极苍老,极丑陋,极可怖!
江玉娥又捂住了脸,不敢再看!
吴翩翩站直了身体,将软剑收入腰中,“你好脏,我不杀你!”
她冷冷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不带任何鄙夷或者恼怒的语气,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江玉娥“啊——”的一声凄厉长叫,放开了捂脸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拔开盖子,就往嘴中倾倒。
吴翩翩退开几步,然后就看见江玉娥捂着自己的喉咙,喘息如牛,栽倒在地上,抽搐着,很快就失去了声息。
公主与云妪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江玉娥就这样死了?被人几句话就说得自杀了?
而伏在地上的江飞则是惊恐,若非他浑身松软无力,他感觉自己一定比刚才失魂落魄的江玉娥抖得还厉害。
他想起了一门古老的邪术:摄魂术!
他还有幸见过一次,但是摄魂术在于“摄”,紧紧摄住对方的目光,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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