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临远走上前去,问:“在看你爸的信?你爸说了什么?”
邈邈怔怔地瞟了他一眼,猛地朝后退了两步,把攒着信的手放在身后,慌忙地摇头,“没……没什么。”
郜临远皱了皱眉头,“你爸信里提到什么了?”
邈邈面上迅速恢复了镇定,殊不知内心早已风起云涌百转千回。她把信折起来塞回了信封放进了一旁的包里,最后抬头问起了另一件事:“刚让你问的……?”
郜临远想起了正事,说:“看护说前两天你爸说胃里不舒服,是去配了一些胃药。你是不是怀疑你爸故意把药换了?”
邈邈点点头,说:“不是怀疑,而是事实。”
郜临远显然有些震惊,一下子联想到那封信,看着邈邈久久无法言语。
“我没事,你别用那样同情的眼神看我。”最该同情我的人都不同情我,一个个残忍地丢下我离我而去,而你是我最不想示弱的人,我不需要你的一丝怜悯。
我一直以为是我妈欠了你,没想到是你爸欠了我全家,如果不是你爸,我、我爸、我妈、甚至你的母亲,都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这其中种种,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一路都在看我的笑话?邈邈特别想问他,可是却鼓不起勇气,因为答案很可能就是她不愿听到的那个。
“我把我爸的东西清一下,你出去等我,好了去医院。”
“我来帮你。”
“不用了。”
邈邈已经把衣橱里的衣服从衣架上拿下来,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郜临远的帮助。郜临远知道邈邈现在心情不好,也不再强迫,退至门口。
老萧东西不多,邈邈很快就理好了。
路上的时候,郜临远问:“你不给你爷爷奶奶打个电话吗?”
“打了有什么用,他们老了,总不能飞过来。等我把我爸火化了,会把我爸和我妈的骨灰拿过去,到时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郜临远腾地踩下了刹车,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邈邈,你在说什么?!”
邈邈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你没听错,我现在过去就是为了让医生把老萧的维生仪器都撤走。”
“你在开玩笑吗?!”郜临远激动地喊,“你脑子清醒着吗?!”
“我很清醒,这是他要求的,他就是要抛下我,去陪我妈!他们两个都不想管我了你懂不懂!他们对我很失望!”
“他在信里说的?”
“是,他说他不想在世上活受罪了。”邈邈靠在沙发上,转头看向窗外,不再看郜临远,“其实他现在这样跟死了也差不多,我这样延长他的生命他或许只会恨我,不如痛快点让他离开。”
“邈邈,我说过那封信有问题的吧?我觉得你爸是被人强迫的!”
她敢确定那封信不会是假的,至于老萧是不是曾被人强迫过……他难道不知道吗?邈邈又看向他,想寻找他眼中的不自然和漏洞,可他的眼神漆黑一片,如黑洞一般,神秘叵测,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也许他父亲做过什么他全然不知,只是也许,可就算如此,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是不可能跟郜临远在一起了。
她终于能理解老萧不愿让她和郜临远谈恋爱的原因,郜临远的父亲是害他们家破人亡,当然也不可能让她过门,他们两人各自的身份阻碍着他们,就像天和地,鸟和鱼,人和鬼,差距何其大,纵然相恋,却无法相守。
她垂下眼睑,说:“那封信是真的。”
“你确定?”
邈邈轻轻“嗯”了一声,“如果看护的确是他们的人,我还可以肯定,没人有看过信。”
郜临远:“我问的是,你确定要把你爸的维生系统拿掉?”
邈邈沉吟了很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纷纷扰扰,忙忙碌碌,老萧在路上跌跌撞撞了大半辈子,他说他走不动了,想和她妈妈一起共享天伦,他离开得这样决绝,只留给她一个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身影。她知道,他觉得自己是“阶下囚”,他不想自己受苦,还连累自己的女儿,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虽然很清楚自己这样做很残忍,根本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该做出来的。但她更清楚,与其留一个躯壳在人世间,让他痛苦,不如成全他的心意。
郜临远仍是试图劝说她:“就算叔叔是无辜的,他是被人逼迫的,他自己不情愿去死,你还是要这么做?”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就不会偷偷把药瓶里的药换掉,更不会给我留下这封信。我决定了,就这样吧。”
郜临远摇摇头,不再多说,开车到了医院。
半路上下起了雨,好像连老天都知道他们的心正在哭泣。
当心电仪上数字陡然降落至零,心电图上画出了一条平平的直线时,邈邈突然胸口一阵绞痛,两行泪兀自从脸庞无声滑落,或许外人只懂得她的狠心,而不懂她的难过,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对不起,爸爸。爸爸,请你走好,一如你请我好好生活下去。
这时“轰隆隆”的雷声穿来,就连医院内部都听得到。
“邈邈,郜临远,你们在干什么?!”
伴着雷声,后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邈邈和郜临远转身去看,发现领头的是黎耀和他父亲,后头还跟着几个黑衣人。
看来他们是知道老萧的事了。
可邈邈已无力去跟他们解释什么,对黎耀的父亲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这里。
黎耀在后面叫她,她充双耳不闻,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待着。
郜临远替她拦住了他们,跟他们细细解释了起来。
邈邈一个人躲在角隅,隔着窗口看着窗外,雨滴扑洒一般地打在窗上。她很想闯进倾盆大雨中好好淋一场,让自己清醒一点,可她深知不可以。
第二天老萧火化,腾腾大火点燃时,邈邈不敢看,才刚转身就被拉进了一个宽阔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邈邈想推开他,但转念一想,今天的温存马上就会成为他们明天的回忆,就让自己放纵一会儿吧。
一行人带着老萧的骨灰盒飞回了B市。邈邈用老萧留下的不多的钱在B市给他办了一场简易的葬礼。
来的人并不是很多,倒是小辈来了一些,大抵是因为老萧旧时的好友现在都有颇为得意的仕途,不想沾了他的霉气吧。
老萧本来就是小小的市领导,大概牺牲了也没人会觉得什么吧。况且这次老萧的死在圈外被隐瞒得很好,极少市民知道,估计知道了也只会觉得贪了这么多活该遭此报应。
但令邈邈很诧异的是,郜临远父亲竟然来了。
邈邈想赶他出去,谁知他说:“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了一些事。你不让我拜你父亲情有可原,我能理解,但能不能抽给我几分钟,我想和你谈谈。”
“和我?”邈邈冷笑道。
“是。”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邈邈和楠竹的感情戏有点少,千万不要怀疑这篇是言情小说的真实性啊= =。
哎,其实是接近尾声了,有些前面铺垫的事不得不解释说明给大家揭晓,否则没头没尾的。
大家原谅我吧。
☆、62、
62、
见自己父亲正跟邈邈说话;郜临远便走了过去。刚到二人身旁,听到这席对话,郜临远皱了皱眉头,对邈邈说:“不要去。”
郜旭瞥了郜临远;似无意;实质是警告。郜临远却不搭理;抓住邈邈的臂膀。
邈邈拍拍他的手;“你帮我看一下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郜临远摇摇头;眼神仿佛在说“我爸会伤害你;不要去”。
她笑了笑;说:“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
邈邈跟着郜旭上了他的车,到了一家茶馆。
两人自然都无意吃东西,叫了一壶茶后,郜旭就遣退了所有人。
他拿起茶壶给邈邈倒茶,手举在半空中却被邈邈挡住了杯口,“不用了,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还得回去,郜临远一个人撑不了那么久。”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茶壶,替自己斟了一小杯,一饮而尽,随后抬起头,之前温和而笑的面容此刻有些严肃。
“你……”才说了一个字他就停了下来,似乎难以启齿,不知道怎么开口,顿了数秒,他开口道,“你妈或者你爸跟你说过些什么?”
“叔叔,不如说说您做过些什么吧?”邈邈无所谓地笑笑,看着他略带难色的面容,“还是您不好意思把自己做过的说出来,要我替您说?好吧,我来帮您数数。告发我爸,□我妈,害我妈自杀,也害了您夫人自杀,还有……把我爸关在疗养院,威吓他的生命?除了这些还有吗?暂时想不出来了。”
“邈邈,请容许我为自己解释一下。”
“悉听尊便。”邈邈垂下眼睑,耸了耸肩膀,“反正你今天找我本来不就是为了解释吗?至于要不要听是我的事。”
“你爸爸的事虽然是我告发的,但不是我的主意。我是迫于上头的势力,这件事我不能跟你详说,说了你也不明白,反而害了你,那时中央拿我的家人和职务威胁我,人都是自私的,我只好把你爸爸供了上去。关于这点你要怪我,我也认了。可你说我把你爸关在疗养院,威吓他的生命?这件事我的的确确不知道。知道你爸出事后我即刻调人手去查了,是谢志平搞的鬼!”说到这时,郜旭的眼中露出了阴鸷狠戾之色。
邈邈插话道:“谢志平?呵呵……他不是您的人吗?您现在说这话不是自己砸自己的脚?”
“他是我的人,但他都是背着我做的这些事。”
邈邈冷笑了一声,“您当然会这么说。”
“邈邈,听我说完,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发誓,我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除了送你父亲进监狱的那次,其他的事我都问心无愧。我走到今天也有你父亲的一份功劳,本来我是准备好好犒劳他的,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我对此也很难过。”
“您就别假惺惺了,继续说正事吧。”
“你还记得你爸爸在看守所里受伤的那次吗,说有个人犯人打架生事,给了你爸一刀,你爸大难不死?我着手查了一下,也是谢志平暗中塞钱派人去干的。当时打压你爸的时候牵连了很多人,谢志平本是你爸的人,关键时刻他却倒戈了,向中央提供了最重要的线索,也因此在你父亲垮下后他收获颇丰,取代了你爸的位置。这次你爸快出狱了,他怕你爸打击报复,于是想让他死在监狱里,没想到你爸运气那么好,他自然不肯罢休,借着他在疗养院的时机,拿你威胁了他。”
听到最后邈邈猛然意识到了不对,脱口而出:“拿我威胁?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郜旭的神情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但他提高了声调,好像有些惊讶,“看来你并不清楚你把这次出事真正的原因。谢志平拿你威胁了你爸爸,你爸怕你出事,所以就……”注意到邈邈神情的变化,他很聪明地停了下来。
邈邈彻底被这个劲爆的消息吓得愣了神,她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确定郜旭说的是真是假。
难怪看护说老萧急急地给她打了电话,她也接到了老萧催她过去的电话,可她却忘了这件事,所以老萧才信以为真,然后就故意把药给调了,缺少了药物才高血压发作引起了脑溢血。
可老萧怎么能这么确定自己会脑溢血呢?她不明白,或许谁都不懂,而那个懂的人早已化为骨灰即将入土为安。
还有,既然谢志平要拿她威胁老萧,她怎么会安然无恙呢?她甚至没有受到一点威胁……为什么?难道舒宁当时要对她做些什么,但没有下手?可舒宁并不认识谢志平啊。
还是有很多很多的疑点她想不通。思绪如人潮般混乱不堪,脑中百转千回,却寻不到一个起点或者终点。
她顿时有些口渴,无助地拿起旁边的茶壶,壶嘴对着杯子倒下,结果水滴淅淅沥沥地都掉在桌上。她放下茶壶,捏了一把自己颤抖不已的手,再次斟满。
“我把我知道的关于你父亲的事全告诉了你。对你父亲当初入狱,我是有一定的责任,可官场如商场,希望你能明白,而对你父亲的离开,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结局,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谢志平一定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听郜旭娓娓道来,不知怎么,邈邈倏地脑海里的一片云雾散开,渐渐变得清明。
就算郜旭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事情的结果早已既定,老萧都走了,无论是谁造成的,都无法挽回。
但她知道,不管怎样,她都是造成这样的结局的原因之一,她不能原谅自己。
活该她无法和郜临远在一起,尽管深爱,依旧不能,因为她没有权利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笑了笑,说:“您说完了吗?说完了能送我回去了吗?时间不早了。”
在邈邈起身时,郜旭让她慢一点,还有一件事必须要跟她说。邈邈顿了顿,又坐了下来。
郜旭又喝了一杯茶,抿了抿嘴,说:“最后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和你母亲认识在你父亲之前,我们曾相恋,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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