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这个久经商场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了眼前的惨状也觉得心里凄惶,何况是这么一个足不出户心地善良的小娘子。方全心里恻然,脸上却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三娘子,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夏云锦也知道此时不是难过的时候,用力的擦了眼泪,低声答道:“我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赶过来看看,说不定能想出法子来治好这些马。”
方全将心里涌起的酸楚和难过都按捺下去,强颜欢笑道:“我已经让朱掌柜和二郎去请郎中了,三娘子只管放心……”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就被那个背着药箱的杜郎中吸引了过去。
待看清杜郎中的动作时,方全顿时骇然,旋即大怒:“喂,你这是要干什么?”
杜郎中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刀,那把刀又细又长,约莫三寸长,看起来无比锋利。而此时此刻,杜郎中手里的那把刀正抵在那匹病马的腹部,只要稍一用力,就会刺穿马的腹部。
养马之人大多爱马,做了多年马匹生意的方全自然是爱马之人。眼看着杜郎中的行为透着诡异,方全当然忍不住。
别说方全了,就是夏云锦看着杜郎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在马腹上比划也觉得心惊肉跳:“杜郎中,你拿刀做什么?”
杜郎中略有些不耐的应道:“马又不是人,哪里出了问题又不会说话。当然得我自己来找病因。好了,你们几个都离远一点,免得待会儿被吓到。”
夏云锦:“……”
杜郎中!你这到底是打算要做什么?
方全似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你该不是打算要把这匹马杀了,切开它的胃部查看病因吧!”
杜郎中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你还不算太笨!”
方全:“……”
第五十六章 治马
“不行,”方全铁青着脸反对:“这匹马虽然病了,可还有治好的希望。你这么一动手,就彻底断绝了它的生路。你这么做太残忍了!我绝不同意!”
杜郎中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你是宁愿看着这么多马一起病死了?”
方全:“……”
夏云锦此时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方叔,杜郎中说的有道理。如果真的是有人在马的饲料或是饮水中做了手脚,只有切开病马的胃部查看才能清楚。也能更好的对症下药。”
方全也不是蠢人,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很快就明白过来。可明白是一回事,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杜郎中对马动刀子是另一回事。。。。。。
杜郎中懒得再说什么,重又转过了头去。这次连犹豫也没有,直接一刀就切断了病马的喉咙。病马哀嘶一声,一股鲜血顿时喷溅而出,杜郎中的衣襟立刻就被染红了一片。浓重的血腥气顿时在空中弥散。
这一幕场景实在血腥刺激,方全脸色陡然白了。荷花勉强维持冷静,桃花却已忍不住跑到一边作呕。
夏云锦也觉得反胃,稍稍退开了几步,可她却没有躲开,一直默默的在旁边站着。看着杜郎中手法熟稔的将马腹切开,然后毫不避讳的在一堆内脏里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再次用刀切开,现出了一些尚未完全消化的东西。。。。。。
方全不忍再看,将目光移了开来,低声说道:“三娘子,马场里到处都是病马,气味实在不好闻。你还是到那边的屋子里坐着休息会儿吧!”
夏云锦的脸色确实苍白难看。连着赶了两天的路,一进马场满眼看到的都是病马,再看到这么血腥刺激的一幕,心情能维持平稳才是怪事。可她却不肯去休息:“方叔,你不用担心,我能撑得住。”
方全还想再劝。夏云锦又说道:“我不能总躲在你的身后。如今既有人处心积虑的要出手对付夏家。我这个当家人总该学着站出来应对这些事情。我知道我有很多都不懂,做的也不够好。不过,我一定会认真学。”
既然已经别无选择的成为了夏云锦,那么她就要义无反顾的承担起夏云锦这个身份应该承担的一切。不仅是照顾夏家上下所有的人,还包括看似风光实则风雨飘摇的夏家生意,还要应付在暗中觊觎夏家甚至出手对付夏家的敌人。。。。。。
她绝不会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
看着那张美丽苍白的俏脸上浮现出的坚毅和勇敢,方全又是欣慰又是酸楚。欣慰的是,老爷后继有人,三娘子虽是女子却不像夫人那般柔弱,反而有着不输男子的坚韧勇敢。酸楚的却是。眼下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有些困境不是凭着意志就能熬过去的。。。。。。
荷花也听到了夏云锦的这番话,眼中流露出心疼。
以前的三娘子最是娇气。绝不可能连着两天赶了这么远的路,更别说是站在臭气哄哄气味难闻的马场里看一个郎中这样“检查”病马了。
荷花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靠近夏云锦,悄然搀扶住她的胳膊。
夏云锦定定神,冲荷花笑了笑,然后担忧不已的问道:“桃花一直在那儿吐不要紧吧!”
桃花自从看了一眼之后,便哇啦一声吐了出来。到现在还没停。看那个架势,大概是连昨天吃下去的饭也都快吐光了。
荷花瞄了桃花一眼,笑着说道:“三娘子放心,等她都吐光了,自然就会好了。”
话刚说完没多久,桃花果然站直了身子。可刚看过了一眼,胃里又开始翻腾不休,立刻转过头去继续干呕。这次却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
杜郎中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他一直蹲在那匹被切开了马腹的病马面前。用刀尖拨弄着那个被切开的血糊糊的胃,后来干脆就用上了手。先是用手指碾,然后凑到鼻前嗅了一嗅,再后来索性伸出舌头尝了一尝。
。。。。。。别说几个女子了,就连方全看着这一幕都快吐出来了。
可杜郎中的神情却无比专注,仿佛他此刻正在做的是世上最神圣的事情。那张平凡的没有丝毫特色的脸孔,此时却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荷花忍不住在夏云锦耳边低语道:“三娘子,杜郎中真的是个好郎中。”
夏云锦面色泛白移开了目光,笑着点了点头。不管杜郎中有多少古怪脾气,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真的是一个很敬业又对医术很执着的人!说不定,他真的能找出病马的病因。。。。。。
不知过了多久,杜郎中终于站了起来。大概是蹲的太久了,双腿发麻,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离他最近的方大郎不假思索的扶住了他。
杜郎中稳住了身子,却连说声谢谢的时间都欠奉,他抬头看向夏云锦,眼中闪着喜悦:“我知道这些马的病因了!”
众人俱都动容,顾不得杜郎中身上不停散发的血腥味,立刻围拢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云锦双眼熠熠闪亮,迫不及待的问道。
杜郎中一脸肯定的说道:“我们之前猜的没错,这些马不是无端的生病,而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在马的饮水里下了毒。好在剂量不大,马匹又多,每匹马饮下的水有多有少。喝水多的马中毒深一些,还有一些马大概是水喝的很少,所以没受什么影响。”
顿了顿,又道:“这个投毒之人实在狡猾。如果在马的饲料中下毒,很容易在胃中残留一部分未消化的,很难找出病因对症下药。所以选择在水中下毒。消化快见效也快,又不易查出病因来。如果我不是切开了病马的胃部仔细检查,也实在没办法确定这一点。”
方全脱口而出道:“你真的能确定吗?”
杜郎中爱理不理的应道:“随你信不信。”
方全:“。。。。。。”
方全早就听说过这位性情古怪的杜郎中,今天却是第一次领教,气的脸都涨红了。
夏云锦忙笑着打圆场:“方掌柜不要见怪,杜郎中素来就是这个耿直的脾气,其实,这次他是主动要跟着来帮忙的。”
方全挤出一个笑容:“三娘子放心,我没生气。”就是有点呼吸不畅顺而已。
杜郎中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夏云锦唯恐他说出什么难听话来,立刻笑着问道:“既然你已经查出马的病因了,那下面是不是该着手配药了?”
杜郎中却皱起了眉头:“配药一事得谨慎一些。毕竟隔了几日,到底是什么毒药我一时也查不出来。只能先配几副药方试一试。”
夏云锦当机立断:“好,那就先找来几匹病马试一试。到时候看哪个药方更有效,就用哪一个。”
杜郎中嗯了一声,也不说什么,立刻就打开药箱取出笔墨准备开药方。
方大郎拿着几张方子去抓了药,两个郎中要帮着煎药。杜郎中却面无表情的说道:“煎药的事情就不劳烦二位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两个郎中的脸色顿时变了,其中一个姓杨的郎中忿忿的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相信我们两个吗?”
杜郎中的嘴里从来都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到底是谁投的毒,现在还没查清楚,人人都有嫌疑。你们两个都懂医术,嫌疑比别人更大。我当然不能相信你们!”
两个郎中:“。。。。。。”
杨郎中气的脸都青了:“你这是血口喷人!我现在就和你到夏娘子面前去对质!”
杜郎中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奇怪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怎么会这么激动。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杨郎中用手指了半天,“你”了半天也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杜郎中开始蹲下身子煎药,头也不抬的说道:“方大郎,请你把这两位郎中带走,我现在忙的很,没时间理他们两个。”
这一路上方大郎都和杜郎中坐一辆马车,对他的毒舌是深有体会。见两个郎中都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着实有几分同情。忙领了两个郎中下去,好一通安抚不提。
杜郎中一个人照看几个炉子,着实有些手忙脚乱。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了一把小蒲扇。然后和杜郎中一样蹲下了身子,用扇子轻轻的扇着炉火。
杜郎中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只默默的让开了一些。
以杜郎中的脾气,当然绝不会承认这个夏娘子的性情脾气其实很合他的眼缘。不是绝顶的聪明,也不够精明厉害,却有着一颗善良柔软的心。还有和其他女子不同的坚毅勇敢乐观。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根本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却只凭着他露的一手医术便选择信任他,还给了如今落魄的他一个安身之处。
只凭着这一点,他也一定要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如果知悉他脾气的人知道他此刻竟肯医治病马,不知会惊讶成什么样子。。。。。。
第五十七章 内贼
煎药并不复杂,只要小心的看好炉火就行,重要的是有耐心。
夏云锦打起全部精神,仔细小心的照看着炉火。听着药罐子里传出细微的咕嘟声响,嗅着淡淡的药味,原本焦急不安的心缓缓的平静了下来。
杜郎中忽的说了一句:“我也没多少把握能治好这些马。”
夏云锦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神色镇定的继续摇扇子:“我相信你。”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杜郎中的心潮起伏,握着扇子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眼中闪过一连串复杂的神色,有欣慰有唏嘘有怅然,还有一丝淡不可察的激动。
过了一会儿,杜郎中才又张口道:“其实,我刚才说那句是假话。我能治好这些马。”
夏云锦:“。。。。。。”
杜郎中你是更年期到了吗?!故意耍人好玩是吗?!
看着夏云锦忍气吞声的表情,杜郎中忽的笑了,眼神也柔和了几分:“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治好这些马。让那些在暗中算计夏家的人狠狠的失望一回。”
夏云锦没有表现的很感动,反而小心翼翼的看了杜郎中一眼,欲言又止。
杜郎中难得心情很好的没和她计较,反而温和的问道:“你想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夏云锦咳嗽一声,小心的说道:“虽然你医术高明,人也挺。。。。。。”想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个形容词:“也挺正直的。不过,我们两个年龄相差太大了一点,所以我不太可能对你。。。。。。你懂的吧!”
杜郎中的脸彻底黑了。
夏云锦看着他的黑脸,扑哧一声乐了:“我和你开玩笑呢,你该不是真的生气了吧!”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杜郎中的脸由黑转青,然后又变红。简直就像调色盘。
夏云锦时常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难得占了回上风,心情别提多愉快了。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份药也终于熬好了。杜郎中分别将热腾腾的的褐色药汁倒进碗里。然后端到了特地挑出来的几匹病症比较严重的病马前。一碗一碗的分别灌下。
所有人都围拢在旁边,一脸期盼的看着病马。好像这样盯着,这些病马就能精神抖索的从地上站起来一般。
“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杜郎中淡淡的说道:“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方大郎第一个出声:“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守夜。还是让我和二郎两个人在这里守着,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
“要是这些马喝下去的药起了反应,口吐白沫或是乱奔乱跳的踢人,你们知道要怎么办吗?”杜郎中只一句话就把方大郎堵了回去。
夏云锦想了想说道:“既是这样,就辛苦杜郎中了。只要杜郎中这次能治好这些马,我一定重金酬谢。”
杜郎中不客气的点头:“这是当然。跑了两天的路来出诊,诊金至少也得是平时的两倍。”
夏云锦:“。。。。。。”
不管怎么说。杜郎中如愿以偿的抢下了守夜的活。方大郎和方二郎兄弟两个也不能清闲,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
杜郎中忽然低声说道:“三娘子,你最好派人盯着那两个郎中。”
夏云锦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杜郎中却懒得回答这个问题,转过头去照顾那几匹病马。
方全也听到了杜郎中说的话,一脸的若有所思。这么多马在一夜之间就中了毒。投毒的人是内贼的可能性几乎是十成。朱掌柜在夏家待了二十年,忠心方面绝无问题。方二郎当然就更不可能了。剩下随行的人都是夏家的人,算来算去,外人就只有那两个郎中。更何况,懂的在水中下毒又没留下蛛丝马迹,也确实像是“行家”的手笔。。。。。。
方全心念电转,很快就有了主意,低声对夏云锦说道:“杜郎中提醒的有道理。这两个郎中确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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