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得好好谢谢你的肯定了。”程敬之此时正坐在藤椅上喝着茶,刚才子衿那番动作也是教他佩服,一个女子有此勇气,也是不多见的。虽然自己被摆了一道。
“说到谢谢,子衿倒是要先谢谢将军了。听姑姑说,这应该叫承让,对吧?”子衿脸皮厚起来,倒是颇有些其二哥的风采。
程敬之放下茶具,笑着说:“不用谢,我对待女子一向是承让的。”
要说脸皮厚的话,程敬之也是与子衿有的一拼的。
子衿见程敬之丝毫未有长辈风范,与她这样斤斤计较的,便说:“不如下次子衿再与将军比一场,到时我重挑一匹好马,将军也无须让着子衿,如何?”
程敬之只觉得子衿有趣,她那马可是一匹实打实的好马,看来这丫头倒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了。
子衿见他许久不说话,以为是他瞧不上自己,不禁有些微恼,道:“将军怎的不说话?”
江子辕见小妹这般微倔的模样,又看了看程敬之,道:“将军在军中这么多年,这骑术怎是你可比的?你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无妨,子辕,便就让她死一死心。”程敬之终于开了那金口。
子衿这番却是被激得个正着。众人只见她急急的一跺脚,话语间也含着微微地怒气:“那子衿下次再来向将军请教,届时还望将军别再承让了!”
那话中的“承让”二字,可是让子衿咬得死死的。
莫道不消魂(3)
自那日从将军府回来后,子衿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此番激烈赛马,倒是把自己折腾了一番,应是许久未运动,肌肉拉伤了。想着这个星期日要去找那程敬之比一比,自己身上又是痛了几天不止,实在是烦躁极了。
这几日佩清来江府来得勤。她那日只是在马背上悠悠地转了几圈,因此也没像子衿这般不适,整个人都是活蹦乱跳的,倒是教子衿羡慕极了。
昨日她来府上说甘府的夫人想邀子衿星期六晚上去甘府坐坐,子衿只觉得奇怪,与那甘夫人也只是在父亲的生日宴席上见过一面,对其印象也只停留在大嫂与佩清的姨母,甘佩闵的母亲。这样的事,自己也拿不下主意,思来想去许久,觉得还是去问过母亲才好。
子衿这才懒洋洋的自床上爬起来,扶着还有些微痛的腰朝母亲那里去了。
楚江氏本在房中查看着近日府中的账目,听子衿说起那甘夫人,便也就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仔细的琢磨了起来。
那甘夫人打的什么算盘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那日府中晚宴就听她有意无意的提起她长子的婚事。子衿才刚回家不久,江家夫妻俩还未有给子衿找婆家的打算,对甘夫人的旁敲侧击也是置若罔闻。此番那甘夫人却行动了起来,怕是打足了心思要与她谈这么一门婚事了。细想个中一些利害关系,楚江氏觉得还是待丈夫回来,与他好好商量才是。
子衿见母亲思索许久都未讲话,以是江府与甘府有什么过节,便道:“若是母亲觉得子衿不该去的话,待下次佩清来时,我便回绝了她。”
楚江氏见女儿心思单纯,不禁会心一笑,道:“这事啊,我也拿不定主意,等你父亲回来了,我再与他商量一番。”
子衿纳闷,不就是去个甘府么?怎的还要与父亲商量?
待送走子衿,楚江氏在房中深思了许久。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这小女儿离家整整十年,再加上子衿尚未成年,本来是打算将女儿放在家中好好的疼上一两年再说婚事。江家有女初长成,这样看来,怕是有许多人家都在惦记着子衿了。
江入其回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近来日本人愈来愈猖獗,丝毫不把条约放在眼里,对华商的打压是越来越厉害了,因此商会中的事就愈来愈多了。
这才一踏进正厅大门,便见夫人坐在椅上,像是等了许久的模样,想来应是二子又闯了什么祸,便问:“子辕又怎么的了?”
楚江氏微微叹息,走到丈夫身边,道:“是子衿。”
江入其闻言一愣,忙道:“子衿有何事?”
楚江氏道:“那甘府昨日托刘三小姐带口信说想让子衿去那里坐坐。”
江入其坐到主位上,思索许久,才到:“看来是甘易曦的意思了。”
楚江氏疑惑的说:“与那甘老爷有何关系?”
江入其解释道:“近日他那纺纱厂被日本人吞噬的厉害。”
楚江氏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
“既然他们有此心,咱们也就别防着了。若是子衿对那大少爷有意,就算他们的缘分,若是无意,甘府那里也就怨不得我们不帮了。”
楚江氏却是不赞同丈夫的想法,便说:“那甘大少爷的花名可是人尽皆知,若是子衿跟了他,怕是吃尽苦头。”
江入其反驳道:“这男孩子年轻时爱玩,有什么稀奇的?成家了自然就晓得什么是责任,你且去跟子衿说,就让她去那一遭。”
这厢子衿却是早早的睡下了,前来通报的采薇只得把夫人交代的话传与星灵。星灵虽小,却也是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日宴席时她便在夫人那里伺候着,那甘夫人的意思,她可是听得个明明白白。小姐常年在国外,并不通晓国内的人情世故,看来怕是不知道那甘夫人的用意了。
翌日。
星灵把采薇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与子衿,子衿听后微微一愣,昨日见母亲那样犹豫,以为不用去了,没想到还是要去。她与那甘夫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与她能有什么话题?这样想来,不禁有些叹气。
星灵心里一向藏不住事,思来想去,便把昨夜心里所想全都交待出来,希望子衿能仔细留意那甘大少爷。
“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才十七岁?便要嫁人?”子衿听后硬是楞了许久,待反应过来,只觉得是满满的天方夜谭。
星灵见子衿声音那般大,连忙捂住了子衿的嘴,说:“小姐,声音小点,这么大声的说要嫁人,臊不臊。”
子衿拨开星灵的手,疑惑地说:“你这消息有几分可靠?”
“这也是我猜的,不过依我看多半是真的。”星灵诚恳的说。
子衿厌厌地坐在梳妆台边,垂头丧气了许久,才问道:“今天星期几了?”
“星期五了,小姐。”
这么说明天就要去那甘府了。
下午佩清又来了,两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问子衿考虑的怎么样。
子衿点点头。
佩清欢喜的说:“我大姨可喜欢你了,上次见到你后,一直向我打听你的事。”
子衿再次点点头,算是回应地说:“哦。”
佩清这才觉得子衿好像从她进门时就一直提不起兴趣,说话也是敷衍了事,便问道:“子衿,你身上还痛吗?”
子衿摇摇头说:“差不多好了。”
“那你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
“昨夜没睡好。”
“那你昨夜干嘛去了?”
“昨夜身上还痛着。”
星灵:“……”小姐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佩清了然地点点头,拍了拍子衿的肩,说:“那你好好的休息,我现在就去跟大姨说去。”
而甘府这边,似是早就知晓子衿会来一般,早早的就换上子衿平日里爱的花草。这些,都是凌甘氏从佩清那里打听来的。
一早甘佩闵起床,就见仆人们上上下下的换起了花儿,见这浩浩荡荡的模样,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怕是母亲又请了什么女孩子来家里。
原本在楼上指挥的凌甘氏见儿子起的这样晚,又想起儿子平日里的作为,不禁有些恼怒,便说:“明日你要是再气走这江小姐,以后就不要再回这家了。”
江小姐?甘佩闵略一思索,觉得母亲甚是顽固。上次自小舅家回来他便与母亲说过,那江小姐对他无意,没想到母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这次他倒是不用气走那江小姐了,她的心思压根就不在他这里。
“妈,你这么挖空心思的请那位江小姐来家里做客,说不定她自己已有了心上人。”
凌甘氏不以为意地说:“她才回国多久,能有什么心上人?”
甘佩闵捏着扶手台上的一朵花,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下人,笑着说:“在国外有了心上人也不一定。”
“你这小子,”凌甘氏走到甘佩闵身边,继续说:“你怎么就不盼点好?那江小姐就算在国外有了意中人,她既然能舍下一切回到国内,那便是实实断了那头的情丝。”
“就算如此,她的心头不也是有别人的不是么?”
“那又如何?这女人啊,只要嫁了人生了孩子,那心,就必须是属于你的了。”凌甘氏说这话时的神情丝毫没有波动。
曾经她也有一个挚爱的人。阴差阳错的嫁给了甘易曦,现在不也是过得好好的。
甘佩闵对母亲的话无法反驳,他知道母亲的过往。
莫道不消魂(4)
子衿从小便是美人胚子,因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因此子衿从不特意去打扮自己,这番被嫂嫂打扮这么久,子衿那份爱美之心也就被勾了出来。对着镜子左转转右扭扭的,倒是教一旁楚江氏笑开了花。
“这有什么好笑的?”子衿被笑的挺不好意思的。
楚江氏见女儿害羞了,连忙止住笑意,说:“对对对,没什么好笑的。”转头对刘佩如道:“此番还望你多照顾些子衿,她不懂规矩,你到那里了多多提点她。”
刘佩如恭顺的点头道:“知道了,妈。”
此次晚会,是用了甘佩闵的的名义的,说是邀请几位关系的年轻人到家里一聚,自然也就囊括了江家兄妹三人与刘佩如。
楚江氏将几个孩子送至门口,对江子安与刘佩如千叮咛万嘱咐,大概意思差不多是些什么莫要失了礼数,看好子辕与子衿,带他们早些回家之类的。
到了甘府,子衿发现这又是一套豪华的别墅。一进门就像到了公园一般,整个房子都在绿荫的簇拥之中。虽比不得将军府那般大,却是另有一番别致的风味。
汽车一直开到了别墅门口,前来开门替她开车门的正是甘佩闵,只见他对子衿伸出右手,神情却是比上次在将军府握手时更加糟糕。转眼一瞧子衿,见她今日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嫩黄色荷叶领连衣裙,乌黑的卷发上别着一支精致的珍珠发夹,耳上也是戴着同款的珠子。平日里不施粉黛的脸上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多了些血色与灵动。
子衿见他盯着自己看了这么久,脸上忽然就红了,身体略一上前,伸出手来塔在他的手心。
甘佩闵这才回过神来,暗恼自己竟然这样走了神。手上微微一用力,就那么把子衿拉了出来。
子衿只觉得莫名其妙。
“佩闵这是怎么了?脸都黑成了这样?”刚下车的江子安瞧见这甘佩闵像是级不高兴的样子,不免好奇起来。
甘佩闵心情确实不怎么好,方才母亲一听到汽车的声音就催促他出来迎接那江小姐。心里千百个不情愿,就这么被母亲逼了出来了。
一旁知晓缘由的管家连忙跑过来,对众人说:“各位少爷小姐,里面请。”
子衿随着哥哥嫂嫂进去给那甘老爷甘夫人问好,那甘夫人一见子衿,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握着子衿的手,又夸又赞的。
此时子衿对这些赞美已然有了抵抗力。
“好了,就让这些年轻人好好的聚聚把。”一旁的甘老爷提醒道。
凌甘氏这才放开子衿的手,说:“大家都到了,都在花园中等着呢,你们快去吧。”
子衿如释重负般的去了花园。
子衿惊奇地发现这里有好些自己喜欢的花儿,皆是些不怎么常见的西洋品种,想着可能是这甘家哪一个人与自己的品味相投。
这边佩清早就到了,见子衿他们总算来了,便奔过去说:“我还以为你们又要迟到呢。”忽然又见子衿今日的打扮与平时大不相同,心里偷偷乐了一乐,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看来子衿对这表兄是有几分意思了。
此时江子安与江子辕皆去找熟人了,身边只剩下刘佩如。刘佩如见自家小妹总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便说:“这里这么多的人,也不注意点言行。”
“大姐,每次见面你都这样说,我耳朵都快长茧了。”说着便搂住子衿的手臂,说道:“子衿,我带你去认识一个人好不好?”
子衿点点头,笑着说:“好啊。”
两人就这么手挽着手你一句我一句的走远了,刘佩如环顾四周,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子衿,这是赵钦洺,钦洺,这便是江子衿了。”
那是一个极为温婉的女孩,穿着一套粉色的旗袍,将整个人都衬得娇娇弱弱的,令子衿忽然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句话来:“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你好,早就听佩清提起过你了。”她伸出手,声音也是那般细细小小的。
子衿回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你好。”
“佩清时常与我提起你,言语间多有羡艳之词,于是今日我便央着佩清见见你了。”这赵钦洺虽一身病态,说起话来倒是讨喜的很。
子衿瞥了一眼佩清,促狭道:“你莫要替她讲好话,她呀,不讲我坏话已是很好的了。”
佩清被子衿这么一说,不高兴了,撇了撇嘴,说:“你这张嘴净爱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