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就完事了,万一我们要没做对或是没做好,那可该怎么办啊。——外头这么黑,屋里又有客人等着呢……”
这时,大锅炖的肉骨汤出味了,一股肉香气随着热气四处弥漫开来,将每一处的昏暗都驱逐掉,春花离冬云不过打一个照面的距离,却很快互相见不着对方的脸面了。屋里倒是不知不觉变得暖烘烘起来。不等冬云咋样,春花揭开盖子,拿筷子头轻轻一戳,一下叫它们骨肉分离,这才满意地拿出数只被截矮的又用热水烫过的竹筒做了新碗盏,接连盛了几份肉汤和肉出来,只把大骨头给留下。
余下的照喜宝的意思,锅里的柴火要不息,尽管用文火小煨着到天亮,大骨头就该酥烂无比了,这才是最好的,——对娃子们长骨头极有益,喜宝说是经常吃它们会越长越高,这一条可美死她了,所以这起锅的时辰她记得最牢最紧。“大姐行了,不要钱的,就等于白送一样的猪下水,做坏了就坏了,不算糟蹋,人家能给我们就不错了。人家留下它们又不是没有去处,卖肉的人家光狗就养了三条呢,这些可够管它们三条狗命两天食量的,大姐你咋能扣门到狗头的份上去呢!”冬云夸张地道来。“该的,你这丫头要讨打不是,说得越发没有道理了,人命怎么好比当狗命来看的,你还贫到姐姐身上来了。”“嗨,大姐可说对了,人命确实有不比狗命的时候,那是你没见识过——”说到这里,冬云嘎然而止,她匆匆地端起方才盛好的粉亮大肠,抛下一句,“大姐,菜要凉了,我给他们送去喽。”冬云跑离灶台区,春花也跟着下来,递给冬云一条抹桌用的碎布花头。冬云掀起帘子,当外头略显明亮的橘色暖光投射至她的双目里,当耳旁响起不属于她的欢笑,她的神色跟着一敛,很快变回到那个波澜不惊的老样子来。屋里的光影交错了一重又一重,仿佛一块块灰影一层层撒泼下,将冬云在明暗交汇处的门帘上匆匆而过的半张侧脸刻画出俏丽与阴柔的灵气来。春花一时看迷了眼,心里竟有一种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很是奇妙。这个二妹妹一向无需她多加操心,且很多事情比她这个大姐还要世事洞明,想得更是周到长远些,只不过,冬云的性子一向孤冷,不太好与人相处,可是,冬云管得好自己,几乎从不出错,她省得下大把的心来。相信,若是这个家交由冬云来做主,一定可以做得很好,只是家里小,少了给冬云发挥的空间。
而冬云总归还太小,撑不了多大的场面,便是她,曾经一路赶鸭子上架,逼得没法儿才上来的。但她终究不忍心将冬云太早拉起来承担这个家的责任。“二妹啊,莫不是恼了姐姐我?”春花继续收拾后厨,心里有些不解冬云方才突然怪异起来的地方。且说,喜宝被大姐一声轻轻的叱骂转移了一半火气,且她的脸色不禁微微发窘。
可是,当她一回头,见那三人抢得欢实,跟无事的人一样,她一下便怨怪起来:“蓝大叔,你们为何不劝着我爹一点啊。”殊不知,若不是她教春花大姐做出这盆菜,也不会让他们这般失态了。
蓝大叔并未答上话,此时,他一门心思都在猪肝身上来,“哎呀,喜丫头,你是怎么炒弄猪下水的呀,我们族里也有挑拣些猪下水吃用,不过,只挑些猪心猪肝,其余的太过污秽,都丢给狗吃。可是,我们弄出来的味道都不怎么香,你在这菜里头搁了什么?”“大叔!”喜宝一边皱眉头一边摇晃身子,半是撒娇地道。“呃……”蓝大叔见花招不顶用了,不能像哄来石头用途那样简单地哄来这盘菜的秘方了,再说喜丫头现在的样子更加讨人喜欢,遂哈哈大笑道,“哈哈,喜丫头,你莫急,诶,我们的伤药就是要使劲饮酒,越是这样见效越快越好。”
结拜
蓝大叔见喜丫头皱眉歪鼻子的神色不变,他便霍地站起来,并且大手猛拍自个胸膛道:“丫头别不信,咱族里的伤药用的都是从山里跑出来的大虫,啊,用的就是它身上的油骨啊。 阅 读屋即时更新!”
一人跟着站起身来,他大手一挥,自斟了碗酒和蓝大叔对干了碗,随后大手往下一按,将蓝大叔摁回到椅凳上去,椅凳处发出“嘎嘎嘣嘣”的巨响,看上去快不行了。“三叔,你酒喝多啦,说话大舌头喽,什么大虫,是老虎,是山里的猛虎哟,蓝族的好手也要三五成行,才能拿下它。丫头,你说这是不是好方小说西啊。”“嗨,你这铁头,一喝多就忘形,我这不是怕吓着人家丫头么,我可没醉,脑子比你清醒着呢……”蓝大叔坐在暴发出阵阵脆响仍不曾散架的椅子上,随椅身一阵晃动,酒意很快便袭了上来,头儿有点晕了,双眼叫人一看就知他眼下正迷糊着。这时,连青山反倒醒了第一波,他嘴里喊着“蓝大兄弟,慢着点啊。小心别摔着你了,你们真是大好人啊,猎这老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哟,连老哥,你家的椅凳真不错,是哪一个木匠师傅打制的,真够结实的。没想到光这几块小板板,居然可以承受得住我这个五大三粗的身体。这板板一点儿娘们气也没有,看来是个大老爷们,我来仔细看看啊——”他本以为这回要摔个四仰八叉的老乌龟样,不想,屁股底下的椅凳摇了摇,就过去了,他这才真正算是坐安稳了。方才他进屋见这并不比蓝族里的破落户家里多上多少的摆设,真担心他这身板将主家的椅凳统统坐穿了,这下他心里是踏实多了。蓝大叔竟不顾所以然,果真趴下去看自个坐的椅凳是何构造,可是结合方才他嘴里说出来的“娘们爷们”之言,蓝大叔此时的举行多么叫人误会啊,便是同他一起来的另两位蓝族兄弟亦是目瞪口呆的一副痴呆相。“哈哈……”喜宝大乐,她从没想过见大叔喝酒醉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尤其是己是半醒的爹爹流露出哭笑不得,要为蓝大叔善后的惨不忍睹神色来,更是叫喜宝体会到这个家的男人终有一天脊梁骨顶起来啦,再不是人虽未老,却整日迟暮沉沉的一派黄昏景象。因为世人常说,只有想不开的人才容易老得快。喜宝此时的心情跟着爹爹酒后的些许变化,变得无比爽快起来。冬云一手端菜一手挑帘出来,瞧着这一屋子莫名其妙发笑,且越笑越抑制不住的人,她仅仅撇过嘴,睇着眼前行,却只字未吐,滴笑皆无。“哦,冬云妹妹怎么也出来了,啊——”喜宝瞧见冬云承下本该她出来端菜的工作,赶紧从连青山身上跳下来,追过来想搭上把手。“好香啊……”蓝族的大叔们闻着冬云手边的香气,又有了方才一波拉近彼此之间距离的小小插曲,他们真当这里是自个家一样随便了,便毫不客气伸出长筷,争抢着将冬云盆子里的菜一阵秋风扫落叶,竟将盆子尚在冬云双手上端着的大肠蚕食了一大半,等冬云回头一打量,竟没有哪一个人不是两边腮梆子被堵胀得似塞下一面小鼓的。“真是滑稽!都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冬云丢下粗陶盆,拿抹布擦拭那身费心讨要来,还差点引起母女反目的衣裳,甩身就拎着那块布回后厨去了。“冬云、冬云,你……啊呀;”喜宝瞪起杏眼目送冬云不礼貌地离去,一边身子却被一只大手抢拉了进去,“啊,喜丫头,丫头,这回一定要告诉大叔,这盘大肠是怎么从臭烘烘变成这样、这样可口的啊。”蓝大叔激动不己,扯着喜宝一角衣裳不撒手,非要喜宝马上遂了他的愿不可。
“大叔啊,哟,你松松手哟。好好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都告诉你好啦,”喜宝被突然变得顽童起来的蓝大叔大手一抓,抓得紧紧的,只好拎着另一只暂且自由的小手指了指空了的粗陶盆道,“方才的猪肝里添加了新鲜的紫苏叶,还有两只鸡蛋清过糊包浆,喏,这盘大肠呢,清洗才是关键,要用草木灰……”蓝族的人都竖起耳朵来倾听,连青山反倒置身度外,苍花的眼睛里流露出星星点点对二丫头的自豪之情。不一会儿,冬云和春花一起,分二次带了数碗香浓的肉汤进来。这时,冬云注意到屋里聊及的话题又发生了变化。喜宝口中的蓝族大叔,竟主动要拜认连青山为义兄,说是若明天日子好就结拜,令冬云不禁在心里咂舌,这蓝族人办事也太雷厉风行了吧。还是,喜宝那种用自家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做法,在这个时代极吃得开。这才能一路心想事成,就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升高。如果父亲与人义结金兰,这意味着什么,以她的智商并不是真的五岁小童,她当然清楚得很。那么,不但连家多上几份免费的劳动力,就连眼前困扰了她们姐妹仨一整晚的疑难问题,也有可能迎刃而解了。面对喜宝又一次出人意料的成功,冬云再一次沉默下来。次日一大清早,二斤婶子跑过来还人情,送来了点面和红糖,为的是特意感谢昨个喜宝她们帮上二斤大叔的大忙。在得知连家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后,二斤大婶匆忙赶回去,叫了两半大小子抬了两箩筐的稻谷来,要白送与连青山家。连青山自然是不好白白收下它们,可要给钱,昨个赚来的钱袋还不知是在春花,或是喜宝,还是冬云这几个女儿中的哪一个手中收着呢,他只好改口推辞着不肯收下。“哟,我说连家大哥,你莫不是嫌烦两箩筐太少了哇,那咱们回头再挑去,若没有,我找娘家挪点过来,可不能耽误了农时……”二斤大婶几句话窘得连青山一张老脸不行,利索话就根本没像昨晚一样从他嘴里蹦出来过,他哪是嫌烦二斤大婶送来的少了哇,便只好点头认下了。近午时,蓝大叔与连青山结拜完毕,算是正式结为异姓兄弟。又特别放了一串爆竹,还请了腿脚不太方便的干娘过来做见证。
种田忙
结拜不比寻常小事,且连家又郑重地请来了见证人,不管家底如何,连家都得摆放上好酒好菜,还要有好肉,好生地伺候来客。阅读屋 即 时更新! !午时这一顿饭,由此显得特别丰盛。除了义结金兰,男拜兄弟必备的活公鸡一头,歃血立盟的大坛红酒一坛,以及一些猪荤菜,喜宝和冬云还花了点心思,在这个大好日子里将荒地上开挖出来的那个浅浅水坑里,存了好些天的鱼捞出四条最大的出来,一番刮鳞破肚,然后拍上姜蒜,再撒上盐,红烧了两条中等大小,又清蒸了一条最大的。还有一条鱼,直接片成薄鱼片,揉上二斤大婶送过来的细面粉,落锅里成白花花一片片的鲜汤,最后撒上点葱花,别提有多香了。馋得这些从高山上来的蓝族人再一次在连家失了形象,只等庄重的盟誓仪式一过,竟在老干娘这位辈份大且又是见证人的老人家跟前一阵疯抢,哄得没了一大半牙口的老干娘瘪着两腮偷偷笑。好在喜宝她们事先准备的就是参照蓝大叔他们昨晚上二倍的肚皮份量计算的,才没叫这等窘事一窘再窘。又添了盘油炸小鱼,炸得香酥无比的小鱼里头透出丝丝紫苏的香气,才算叫众人吃了个尽欢而散。“多新鲜!呀——喜丫头啊,来这里,竟然还可以吃到溪里的活鱼,真不错哟!
鱼可是好方小说西,那个鲜嫩哟,啧啧——”饱吃完一顿,正在猛拍大肚皮的蓝大叔剔完牙,一脸回味无穷地注视着脚底下的那洼池鱼,双目好像要冒出滋滋火花,恨不得将那整洼的鱼烧煮了,“喜丫头,你们家的鱼都从那水塘里蹦出来的哟,这真是块风水宝地啊!”“呃,当然不是,”喜宝有些招架不住好奇宝宝蓝大叔,“大叔,这些是我们从河里诱捕过来的,以后有大用。”“诱捕?咦,丫头,教教大叔吧,究竟怎么个诱捕法,唉,我真不知道!我们那鱼不是没有,可是都在深潭子里躲着,要想吃上它们,没有个好水性不成,就是有好水性也难哟,不像你们这——耶?!丫头,怎么个大用法呀!”“大叔,宝儿想养它们,叫它们离开河溪就在田里生活。”喜宝头疼起来,双手捂紧太阳穴使劲揉啊揉。她倒不是嫌烦蓝大叔嘴上没停,而是担心自己啥时候兴致来了,将不该说的都捅漏出来了。阅读屋 即 时更新! !尤其不敢在蓝大叔面前提到师父,不然,以蓝大叔的脾气,还有如今和连家的关系,岂不是立马就要拽着她去找师父当面请教了哟。“哟——”蓝大叔再一次惊脱了下巴,他不敢相信地伸出大手在喜宝跟前挥了挥,“丫头,你不是哄大叔吧,我们自个养,最后岂不是越养越瘦,再说能活得了吗?就巴掌大的地方,那鱼怎么捣腾啊,还不哭死哟!”蓝族一行三人心怀疑问跟着喜宝来到青山家的下等田,蓝大叔没有消停下半刻钟,便又发出疑问:“丫头,你们楚人的水田为什么要刨得这样深啊?”却见喜宝不时拿出自个的手臂和小腿儿比量坑深,将抱来的一堆脱尽枝叶的细竹竿上用刀刻划了起来,在走过田梗时,她会在其下方的田里画上几个不太规整的“圆”,上面插上一根方才标过记号的竹竿,如此这般走走停停。瞧着喜宝这个小人儿像团球一样,从这头奔跑到那头,全神贯注的认真劲儿,感染了周遭的每一个人,蓝大叔不由得噤了声,专心听从喜宝接下来的摆弄。其实,开口前蓝大叔是看出些许名堂来了。这一路过来,只有义兄家的田是新近深挖过,别家的不是在休田,就是随便扒拉些粗粮,且他看得出,义兄家这块田的土质并不算好,是黏土,根本不适合种稻。再者,蓝大叔他们一行三人来到这里,初时抱着一颗感恩的心思,不想白占一个小小女娃的便宜,之后却被这家奇特的氛围所吸引,还有经过交谈,发现连父竟是个种田的好把式,且没有楚国人对异族的小心戒备,实在是个淳朴的好汉子,遂更加投缘珍惜起来。然而,惊喜接二连三,叫他停不住越想越多,希望从这里收获更多有利族人生活的方小说西。
原来蓝族地处高山群落,族内多丘陵沟壑交错,虽覆被丰富,但在人力有所不及的地方,纵使山里藏着再多的宝贝也只能被掩埋在原始的茂密森林中。他们学习楚国的百姓种稻植麻,饲养牲畜。可是,因为两族的礼仪以及生活习性屡有相驳,来往便十分有限,有所偏见再所难免,再加上高山不比平原地势平缓、土地肥沃,所以他们从楚人那里学来尝试过种田织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