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城县令后来因向圣上奉上治鸡瘟的方子,得了大功,从正七品升至正五品的知州大人,但身为二品大员,沈宗文并未将这些放在眼里,只当诸如善工坊所处等等,俱是奇技淫巧,并不是官运亨通的长久之策。相反,正五品的知州若是上任,却肚里无货,早晚要被人拉下来,且摔跌得更加惨厉,到时候他表兄不走娘家的关系,到他跟前来求情,他就算没有看轻了原来的青河县令了。
做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他的儿可以撇了伯叔和那么多堂兄弟,在众人皆不看好的时候,为沈家开辟出一条新财路,并且志儿运用庄里的关系没人教却得心应手,别看他粗横,却是粗中有细,处理各应关系妥妥当当的。沈宗文嘴里虽不承认,却不得不在心里高兴他的儿若能走向仕途,早晚要大放异彩的。这便更是婉惜了几分。
子志悄然走到喜宝身边,拉起喜宝就要跑。
喜宝本来是张口欲问子志,却被子志突如其来地拉了出来,真是太过意外了。
直到丝帘揭起外头的一片雪光,她方想起大厅广众之下,子志怎的就这样带她一个人跑了出来了。喜宝回过头望去,匆匆撇得罗氏与子志母子之间的眼神交流。
喜宝愕然之间,见得罗氏向她缓缓瞥过来一眼。
只见罗氏望过来的眼神里对她略为迟疑一番,但瞬息间却是平和的向她点头致意。
喜宝笑颜以对,微微点着头,她心里安然了许多。
上山这一趟,总算是不需此行。
子志一边拉紧喜宝的一只手,一边告诉她:“别担心,里头有我娘和奶奶呢。
不说奶奶在沈家德高望重,就说我娘要成心对付爹爹,我爹还是听得进去的。
只是,爹爹若见着我还杵着一边,定然要生气,娘要劝动爹,便要大费周章上许多了。
嘿嘿,你不信?没事,我们先去吃饭,方才哄奶奶,哄得我嘴角起了一个大泡,赶紧填填肚子去吧。
管保等我们到闲花厅用完饭时,再出来我爹就要不见了。他哪里敢来打我……”
走了一段曲径通幽的小路,迎面吹来阵阵略显微凉的风,喜宝问道:“子志,你不喜欢上学堂读书吗?”
“嗯……
学堂里,教书先生很古板,教人的东西又是统篇不切实际的大道理,先生自个都做不到,尽是纸上谈兵,偏要来教坏我们,真是好没有道理。
我爹只是希望我将来走上仕途,但这世间又非学而优则仕这一途。我若真想要做官,到时候拿银子随便花花就能捐个正经官身下来了,又何须冒着脑袋要被学坏掉的风险来哉。
像我们这些年一样,无事四处走走,要什么没有的。我爹只不过坐井观天的想法罢了。”
瞧子志一副王婆卖瓜自夸自擂的样,喜宝不禁取笑道:“你长进啦,晓得要取笑你老子为乐了。这世间有哪一个爹不期望自家孩子有出息的。不过,我倒是信你自有主张。可是,你不必硬与你爹拧着来,好好说说,你爹早晚也会明你志向,通情达理起来。”
喜宝与子志用完饭,子志出门去,她在两个小丫头的相陪下,留在厢房里小憩了一会。
约莫过了三柱香,听着松林里簌簌的落雪声,有人摄手摄脚地闯了进来。
喜宝恬然一笑,她侧过去的身子猛然向脚边溜去,来人扑了一个空,顿时发出些许不满之声。
这时候喜宝己经站了起来,她走到门边,信手一指子志,严肃道:“你又来这一套了。没个正形!再过几年,我可是个大姑娘了,可不许你再扑来扑去的了,否则,我叫你好看。”
见子志打着蔫,好没精神,想起方才抬头时,见他可是兴致勃勃的闯进来,便开口问道:“又是哪一件事,叫你这般开心。”
子志笑容满面道:“嘿嘿,你一定猜不着,嘿嘿,我可是又替善工坊接着一笔大买卖来了……”
喜宝杏目转了转,也在笑:“让我来猜一猜,莫不是你爹爹看中了咱们的水晶玻璃?”
子志点头笑道:“不错,还真让你猜对了,真搞不懂你,有些事傻乎乎的,有些事又比哪一个还要未卜先知。”'。电子书:。电子书'
喜宝笑而不话了片刻,突然,她伸长了脖子,绕着子志身上嗅了一圈,然后拍手笑道:“嘻嘻,还到哪里去了,沾来这一身的脂粉味,再让我来猜一猜?”
说到这里,喜宝有意歪过半边头去,仔细瞧了子志两眼,方笑弯起一边嘴角,道:“你到你母亲屋里去了吧。怎么样,事情弄清楚了吗?”
沈子志吃惊连连,面露不可思议,道:“你可真是奇了,怎的这样精准!若不是这外头还有两个寸步不离的丫头守着你,我几乎要想,你是不是悄悄跟了来了。”
喜宝摇头否认,杏眼又故作神秘的往上一翻,“怎么会,我这可是凭真本事吃饭的。”
然而,喜宝的一双手却放得很小心,若子志仔细看来的话,必然会知道此时喜宝心里其实很紧张,她才故作轻松,让子志也放松心神。
喜宝事先只是猜到,以子志的性子,又有今天在老太太跟前那一出事,罗氏竟然做出了让步,子志早晚会私下去弄清楚这件事的。
在厅里,她来到罗氏身边时,曾闻出罗氏身上熏着一种特殊的香味,并且,子志此时身上,这种香气更加浓重,她便猜到子志兴许去见母亲了。
而能让这种香味增强不少的,结合老太太会客前熏香的举动,喜宝有几分相信,那个地方会是罗氏日常起居的地方。
至于水晶玻璃之事,在她无意之中差人做出玻璃来时,她就早有心理准备,玻璃一出,必然会让沈家的长辈们渐渐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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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十指纤纤 。。。
子志不假他人手,要给喜宝穿那双麻烦得紧的皮靴子。
方才是在车里,没啥人看见,况且喜宝同子志时常因生意需要出门在外,互相之间照顾一二在所难免,喜宝是习以为常了。可是,现在置身在沈家的大宅里面,这间屋里连一道纱窗都没得隔挡的,屋里头就明晃晃地站着两个心眼灵巧的丫头们,她们正好奇的直往喜宝和子志身上瞅来瞅去呢,喜宝顿感浑身不太自在。
两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原本是长驻在外间屋活动的,子志一进来,她们稍后便跟了进来。
望着子志双目里含着说不清楚的神色,这一刻,喜宝才发觉,她是不是与子志太过亲密了些。
他们以后若少了出门的机会,她是不是该有所保留,否则,今个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加在一起,足够显示出她与子志之间确实太过暖味了些,且,他们之间的某些话语和动作确实远远超过了朋友之间的密切程度。
喜宝有些拿不定主意。
子志那一端,倒还好说些。因为在女色这方面,喜宝还停留在对沈子志的初印象当中,并且是不太妙的印象。谁让沈子志当初一出现在喜宝面前时,便与身边的丫头们打情骂俏的呢,某个丫头还当场吃味拿她和冬云妹妹撒气了呢。子志若叫喜宝相信他不花心,还不如叫喜宝相信明天太阳犯懒不想下山了呢。
她无法明白的是自个,她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她心里记挂着师父呀。
殊不知,沈子志为了得到喜宝,可谓是花样百出,包括以前不甚成功的二丫头在内,沈子志身后曾经前扑后继般站着无数外援参谋替他出主意追佳人。
当然,出了二丫头差一点最后反水,险些坏了他的事这一出事之后,沈子志后来请人都谨慎了许多,便从未将喜宝的身份说露出去。
有时候,为了迷惑住众人打听的耳目,还会故意添加一些不实的信息,让军师们抓耳摸腮,怎么也想明不白,为何沈家公子的意中人怎么在年岁上忽大忽小,个性上也是忽然活泼,忽然足可以冻死个大活人,着实叫他们费解不己。
后来在圈子之中传来传出,便成了沈家小公子喜欢上了一个磨人的小妖精,她的手段了得,才能将沈家公子迷得失了三魂七魄般,不要命了,且还没有得手的,真是磨死他们一干人等。
最为主要的是,世间哪一段感情不是细水长流,深入浅出的进行下来的,又有哪一份深情不是细细地散落在日常生活的每一处小细小节里头的,直到最后,人不知不觉地深陷其中,心甘情愿与君共舞,共渡一生,方是功成圆满。
当喜宝有所怀疑,开始审视其心时,倒是正好说明子志的细水长流起了大成效。
可是,别看喜宝性子有时候大大咧咧的,好像没有小节般,可是,一旦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底限,或是当她感应到周遭不太对劲时,喜宝便成了缩头乌龟了,龟缩在壳里不再动弹。
这一点,喜宝自个不明白,沈子志却是从喜宝身上有着不少切身体会的。
当然,喜宝有可能会有这些个举动,兴许是所有不谙世事的少女们的通性,站在沈子志身后的狗头军师,自是早早给沈子志提到了这一点,并且开出了一长串应对的招术。除去几个让沈子志有种想砍翻人抽皮子举动的歪点子之外,还有几个被狗头军师狂批怒骂的蹩脚点子,沈子志倒是无啥可选的了。
最终,三年下来,沈子志渐渐地远离了那些狗头军师们,他在心里自有一套随心所欲的主张。
他的所想所思,三年时间累积下来,就只有对喜宝细心“呵护”两字。他开始鲜少追求功利性的“得到”,只是有时候情难自禁,喜宝又一天天长大成人,喜宝的身上多了一种叫他心魂短暂迷失掉的东西,——这是少女的气息。
再加上喜宝时而孩子气般淘气任性,时而又大智大勇深具迷人女人味的气质,这些都深深地吸引了沈子志的全部注意力。他们单独相处的日子越久,子志越发觉得自己离不开连喜宝了。
然而连喜宝却并不是非他不可,在连喜宝的心目中,兴许家里养得久的一条老黄狗都比他要重要,要不然,喜宝为何上山前要提到那条老黄狗呢。
喜宝注视过来的神色不再坦荡有光,神采飞扬,倒变得闪烁疑惑起来,子志立马停止了一切进取性的动作,转而开口转移喜宝注意的视线。
他先挥退了两个小丫头,关好了门窗,方拉近喜宝身边,道:
“贤儿的事,娘在屋里全对我说了……”子志目光坚毅,若磐石般坚定,喜宝很快握紧了他的一双手。
但,喜宝的神色陡然正色起来,且目光变得分外小心,好像生怕触痛了子志身上哪一处地方一般。
贤儿之事,并不是子志主动问起来,而是如今母子分外连心,罗氏有所感触,主动招来子志到她屋里,将起因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罗氏承认她抱养来的贤儿因她而死 ,但决不是她蓄意而为,乃是当初初得了志儿,使她的全身心都用在了志儿身上,于是,她对贤儿疏于照顾,这才导致贤儿某天生了恶寒夭折去了。
子志又从母亲身上小心问得了贤儿被抱养来的人家是何特征,如今又是何去处了,他打算代母行职,对那户人家好些。
可惜,那户人家事先就与罗氏说好了贤儿的生死,他们那户人家也是早做了打算,更像是生怕罗氏反悔,拿了罗氏送来的百两银子便早早搬离了他们生活过的那片林子。
之后的事情,喜宝没有问起,她也没问子志有何打算。
相信这些消息,子志需要好些日子好好消化,才成,她只是单纯的在心里对贤儿之事唏嘘不己。
这时,子志突然对她道:“喜宝,你会不会认为我太过相信我娘的话了。更何况,贤儿的真正家人早就失去了联系,我娘所说真算是毫无凭证了,我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喜宝略为一惊,她急忙松了他的手,挥手辩解道:“不,子志,你莫要这样去想……”
子志在半空中,使劲抓住喜宝的一双手,仿佛生怕喜宝会松开他的手般。
又仿佛过了许久,直到相信喜宝不会松开他的手时,他笑了,“不管我娘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这些年都过去了,我相信我娘一直活在对我哥的愧疚当中,那么,我娘曾经便是真的铸成过大错,也该可以宽恕了。如若不能,身为人子的我,在母亲蓄意包庇秘密却是为了保护我的情理之下,身为人子的我理应背起这个责任,并努力替母偿还这些……”
喜宝只感到两耳一阵轰鸣,她亦是咧开笑脸,笑了起来,“子志,你是长大了。我真替你娘高兴。”她伸手抚来,手指缝里隐有斑斑点点的湿意。
但她分不清这些斑斑点点究竟是曾经属于他的,还是她的。因为这双手抚过她的脸,也抚过子志的脸。
子志陡然停下一切,将目光全都汇聚在喜宝的胸前,在喜宝又要感觉到浑身不大自在时,他将喜宝的一双手平举了起来,然后,拿他一双手的一根根指头,从指尖到指根,一点点对了上去,直到两个人的十根手指一点点慢慢重合在一起,他才展露出舒心的笑颜。
喜宝忍着心中的异样,道:“子志,你这是怎么啦?”
子志摇了摇头,撤下方才的舒心笑颜,换上一个叫喜宝有些害怕的深邃清幽目光,对她道:“喜宝,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子志拉起喜宝的一只手穿过小院,径直往北走去。
不知为何,喜宝感觉子志现在拉起她的那只手,当他的一只手握紧住她的一只手时,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然后,喜宝感觉到胸口上两处地方比前些日子更加鼓胀酸痛了许多。
当下,喜宝其它心念俱时化为天边漫舞的劫灰。
她开始犯愁,恐怕再过些日子,这边古代所说的葵水就要降临到她身上来了吧,到时候,她该怎么办,这可是得跟她大半辈子的一件事啊,偏偏在古代不太方便。
睡姿不太好的她,光想着每月那几天,被她一屁股压着的那一团被褥要清洗,要更换,还怕被人撞见的小心状,以母亲大人杨氏谨省万般事的性子,知道了她的为所欲为,必然要禁她的足,剐她的目,这岂不是一个惨子了得的。
于是,看样子,她来到古代的第一场针对女人的革命势在必行了,只是这笔生意,着实不便于子志知道哇。
且说,此时此刻,沈子志拉着喜宝心潮澎湃,激动不己——喜宝的脚他早就伺弄过,喜宝的一双手方才也慢慢由着他摆布过,那么,喜宝此生照理来说是非他不能嫁了吧。关键的是,方才时间过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