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心喜,飞快的瞅了草儿一眼,这丫头还算懂事,知道拐着弯劝主子回去。
“还是这丫头懂得心疼你,既然你还要吃药,那姨娘也就不多留你了,”宁姨娘慢慢起身,“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饶过小晴这丫头的,定让她把话说个明白。”
靳宜安却仍旧端坐着,纹丝未动。
这样一来,情形变得更尴尬了,宁姨娘和大姨娘都已经站了起来,整个屋里只有靳宜安还坐着。
“药是要吃的,不过晚吃一会子也没什么。”靳宜安说完,脸上忽然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指着小晴道,“你这丫头究竟从哪儿偷来的衣裳,还不快给我交代?”
小晴大惊,连连叩头道:“姑娘明鉴,奴婢不是偷的,真的不是偷的啊!”
宁姨娘也有些怒了,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问道:“大姑娘,你为何一定要指认我的丫鬟偷了你的衣裳?难道我就不能赏她一件半件衣裳?”一再逼问,她也不想再和大姑娘胡搅蛮缠了,小晴她是保定了,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只要她应下了是她赏的,等赶走了大姑娘,随便她和大姨娘说几句,以大姨娘的性子,定是会选择息事宁人。
此言一出,靳宜安愣了下,奇怪的看着宁姨娘问道:“姨娘这是说,裙子是您赏下去的?”
“没错,小晴做事向来勤勉,正好我这条裙子穿腻了,就赏了她了。”
“姨娘还真是奇怪呢。”靳宜安皱皱鼻子,“人家从一开始就问是不是你赏给她的,可她不说,你也不说,不过是一条裙子罢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宁姨娘一滞,是啊,一条裙子而已,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当然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她赏下去的。
“还有啊,既然裙子是姨娘赏的,姨娘又何必动怒,还和我说‘绝对不会绕过小晴’,‘让她把话说个明白’,弄得我还以为姨娘也不知道她裙子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话的确不通,却是在常理之内。宁姨娘一直没想要要不要应下,直到最后被靳宜安激怒才出言,先前的话不过是舀来敷衍靳宜安的,只是这时候却都成了她的绊脚石。
主子们在较劲,一直不曾起身的小晴在求饶的时候脑子也在飞快的转动,眼看大姑娘步步紧逼,而自己主子看过来的眼神已经微冷,她浑身都起了一层冷汗。也只有这样了,小晴将心一横,爬到大姨娘跟前重重的叩了几个头道:“大姨娘饶命,是奴婢冒犯了您,这裙子是您的,奴婢先前不小心弄坏了,便私心发作犯了糊涂,舀去改了自个儿穿了。”
不等大姨娘反应过来,小晴又爬到靳宜安脚边哭道:“大姑娘明鉴,奴婢这次说的都是实话,这裙子真的是大姨娘的,不是奴婢偷的您的。我们主子之所以一直不说话,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这裙子是哪儿来的,又对奴婢一片爱护,不肯相信奴婢真的做出偷盗之事,都是奴婢辜负了主子的信任,奴婢对不起主子,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她哭的声泪俱下,言辞倒是恳切到了极点。
好一个机灵的丫头。靳宜安忍不住挑了挑眉,含着笑看向宁姨娘:“这丫头还真有点意思。”
包庇一事从宁姨娘口中说出来和从丫鬟口中说出来,结局绝对不同。小晴这番话不仅解了宁姨娘的围,还帮宁姨娘收买了人心:有宁姨娘这样肯用心去护着下人的主子,那可是难得的运气,至少不用担心关键时刻被主子当做弃子抛弃,同时,她也趁此向宁姨娘表了忠心,真可谓一箭三雕。
“她向来是个好的,只可惜这次犯了糊涂。”宁姨娘松了一口气,看向小晴的眼神不禁转暖,这件事总算是扯开了,她微带自责的神色对大姨娘说道,“姐姐,都是妹妹的不是,没管好下人,竟然让她把爪子伸到了你的衣裳上。”
大姨娘何时当过宁姨娘这般客气,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还是靳宜安出言才解了她的困窘。
“姨娘,现在既已水落石出,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小晴是你的丫鬟,怎么处置是姨娘的事。”靳宜安终于站起了身,“折腾这么久还真是累,明明是来和姨娘问好的,结果却惹了姨娘不快,宜安给姨娘陪不是了。”
哪里是问好,本来就是兴师问罪的吧?宁姨娘恨得咬牙,却不得不露出笑脸:“大姑娘这是说哪儿的话,都怪这奴才做了蠢事,还惹得大姑娘劳神,大姑娘没生我的气就谢天谢地了。”
“我怎么会生姨娘的气呢?不过是个丫鬟犯错罢了,姨娘随便打她几板子也好,降成小丫头赶走也好,都不过是小事一桩。”
她倒是把话说的明白!
☆、041常老太太的心事
纵然是心里再气,可自己丫鬟做下的错事,宁姨娘也不能自己承认就是自己默许的,想来想去,终究是让人带了小晴下去,杖责十下,现在她还用得到这个丫鬟,可不能降成小丫头赶出院子。
和和气气的同宁姨娘告了别,一出和风阁的院门,大姨娘脚一软差点跌倒,幸好有小霞扶着才站稳了。
“姨娘这是怎么了?”靳宜安挑着眉看大姨娘,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可她必须要让大姨娘知道,一味的退让只能是被人欺辱,想要真的好好活下去,就决不能糊涂过一辈子,不然,什么时候连自己的性命都会糊涂着丢掉了。
大姨娘抓紧了小霞的手,抖着声音说:“这,这可如何是好,大姑娘,你逼着她罚了小晴,可是把她得罪狠了。要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了一条裙子得罪她,不值当啊。”
“可我知道,今天忍了这条裙子,明天还会有第二第三条,将来只怕连性命都被人谋了去。”靳宜安打断了她的话。
“哪有……哪里就有那么夸张,”大姨娘连连摇头,“只要我们好好过自己的,不去得罪人,谁会来谋我们的性命?大姑娘,你想多了,不会的。”
她从来没得罪过人,还不是被害了性命?只不过是她挡了别人的路而已。靳宜安疲惫的摇了摇头,这话却无法对大姨娘说出口。做人不能一步不让不假,但也不能处处让步,不该退让的时候,就该守住底限。
看大姨娘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想不通这个道理,靳宜安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还是让大姨娘慢慢想通吧,更何况她也不能和大姨娘说得太久,这院子里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们呢。
回去的路上,草儿看靳宜安眉宇间有些阴郁,知道她是在为大姨娘的事烦心,想了一想开口道:“姑娘,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您慢慢站稳了脚跟,大姨娘慢慢会懂得您的苦心的。”
靳宜安笑笑,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攥起来,不论姨娘能不能懂,她都不能再让人欺负到自己人头上来。
“可是,姑娘怎么就能笃定宁姨娘不会一味横行?万一她不管不顾的要保下那个丫鬟呢?”
“草儿,你对靳府还是不够了解。”靳宜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父亲向来标榜规矩,如今做了国子祭酒,更是要清名,怎么肯传出持家不严的名声?一直以来,整个靳府都是一团和气,主子仁善,姐妹同心,下人更是规规矩矩,从来没有过丑闻。当初刘氏奶娘那件事,还是杨氏费了周折才没传出什么风声来。宁姨娘就是了解父亲,才不会一味包庇那个丫鬟。要知道,或许大姨娘不会告状,但变了性子的大姑娘究竟做出什么事来,还真不好说。
呵呵,可惜这么重名声的父亲竟然不知道,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曾害死了他的长女吧?若是这事情传了出去,父亲还会把宜宝捧在手心里吗?
听过靳宜安的解释,草儿了然的点头,又笑道:“怪不得姑娘敢去得罪宁姨娘,只要咱们行事在理,她就不能找咱们麻烦呢。”
“说的没错,只要咱们行事在理,她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找咱们麻烦。”靳宜安抿了抿唇,“不过,私底下有点小动作就不好说了。”
草儿立刻拍了拍胸脯:“有我呢,姑娘怕什么?唔,动手的事情可还要姑娘先提个醒,免得出了岔子。”
主仆两个一边小声说笑着,一边往安时院走去。
一个身影从繁华居出去,一路走到了鸣麓院,敲过门以后就有婆子忙不迭的拉了进去。
“大姑娘就说了那些话,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常老太太斜倚在榻上,眼睛似睁未睁。
“回老太太的话,大姑娘总共和大姨娘说的话还没有和宁姨娘说的多,”一人半跪在榻前,轻轻的给常老太太捶着腿,小声的说道,“大姑娘现在厉害的很呢,硬是逼着宁姨娘罚了小晴。”
常老太太眯着眼,半天也没出声,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睡着了。
那人也不奇怪,仍旧小声的说着:“大姨娘还是那个样子,听说大姑娘要去找宁姨娘,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一再的求大姑娘息事宁人。等到出了和风阁,大姑娘好像和大姨娘拌了嘴,奴婢看大姑娘的神色都变了呢。”
“大姑娘身边那个草儿可真是个呛人的小辣椒,嘴皮子利落的很呢。”
“大姨娘可有和大姑娘说些别的话?只是劝大姑娘么?”常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有没有给过大姑娘什么?”
那人手一顿,仔细想了下,摇头道:“回老太太的话,没有。大姨娘只是劝大姑娘不要去得罪宁姨娘,却因为这个把大姑娘给得罪了,她倒是想给大姑娘一点子茶叶,可惜大姑娘不肯要。”
“恩……知道了。”说完这句话,常老太太再次静了下来。
而那人则没再说下去,放开了手,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暖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在榻前印下窗棂的形状,榻上的常老太太却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袖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玉环来,那玉环成色一般,只是从玉环上系着的丝线看得出,这定是有年头的东西了。纵然常老太太养尊处优多年,一双手虽然保养得宜,但也已经是布满皱纹,她正用这双手极认真的抚摸着玉环,不知为何,她却始终没有看过一眼。
又是极长的一阵沉默过去,常老太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睁开了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人啊,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想事情,想的越多就越是停不下来啊。小心的将玉环重新放好,她缓缓坐了起来。
已经这么多年了,事情应该过去了才对,羽华那孩子都没想起来过,更不用说已经前事尽忘的宜安了。宜安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如今是该对她好些。
☆、042宴客(一)
似乎风向变了!
靳府这两个月来发生了不少奇怪的事情,以至于下人们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就好比失忆后的大姑娘性情大变,就好比一向不大作兴大姑娘的老太太突然待见大姑娘了,就好比向来不太喜欢待客的夫人要在府中宴请宾客了。
虽然都是些女客,但也是极少见的,况且夫人兴致还那么高。
“宜安这孩子就是个有孝心的,手又灵巧,看这鞋子,做得可真是精致啊。”常老太太拉着坐在她身边的靳宜安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这花儿绣得也太细致了些,你身子刚好,也要小心点,别累着了就不值当了。”
“不过是一双鞋子而已,宜安哪里就有那么脆弱,老祖宗多虑了。”靳宜安笑得落落大方,将靳宜宝眼中的嫉妒尽收眼底,“再怎么说也是做孙女的一点孝心,老祖宗可不能嫌弃宜安做的粗糙。”
听了她的话,常老太太更是高兴,连连点头道:“看见这么漂亮的鞋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说着,她就让翦芳舀去自己卧房,一再交代要好好收起。安排过后,常老太太从手上退下一支桃红的玛瑙镯子来,颜色通透,一看就品质非凡。
这下,靳宜安是真的有些惊愕了。先前老祖宗对她突然亲近许多,又一再夸赞她的鞋子,她虽不知道出于何因,但想到老祖宗曾在自己房中埋下眼线,她便只当老祖宗是有意亲近,但如何亲近,也不至于将自己戴了多年的镯子送给自己吧?这岂止是反常,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靳宜宝看着那镯子,几乎快要将嘴唇咬破,想当初她和老祖宗撒娇耍赖也没能要到手,如今竟被靳宜安夺了去!
“宜安,想什么呢?还不快些戴上给我看看。”常老太太知道靳宜安心里惊愕,却笑着催促她带上镯子。
实在推脱不过,靳宜安只得将那玛瑙镯子戴在了手上,纤细的雪白手腕衬着桃红色的镯子,越发显得晶莹玉润。
常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皱了皱眉:“你这孩子还是太瘦了些,还是要胖一些才显得福气啊。”
哪怕是和靳宜安联手了的靳宜淑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深深嫉妒起来。真不知这宜安究竟是得了什么福气,成了嫡长女不说,还得了老祖宗的青眼,若是将来成功摆脱了那门婚事,以她的身份,自可嫁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
正说着,有丫鬟悄悄进来,和门口的大丫鬟轻声说了几句退出去了。
“老太太,夫人那边说是已经来了客人,要让几位姑娘去见客呢。”敛菲走近了常老太太,她是常老太太的大丫鬟,只是平日里掌管着鸣麓院里的大小事宜,并不常在屋里伺候。
杨氏说是和京中女眷们来往多了,想着园子中一塘荷花开得正好,便请各府的太太夫人们过府一聚,一来聊聊天解解闷,二来也是逛逛园子,看看荷花。
不过,不论是靳府的人,还是受邀的太太夫人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杨氏此举不过是借机将自己的嫡女推到众人面前罢了。
跟着引路的丫鬟往园子方向走去,靳宜宝自是不想看到靳宜安,拉了宜珍快步走在前面,靳宜淑稍稍慢了一步,便和靳宜安走了个并排。
“大姐姐,你可有准备好?”靳宜淑悄声问道,她当然也知道嫡母摆这场宴会是为了什么,这不仅是宜宝的机会,更是她的机会,姨娘是不会帮她了,她唯有靠自己。
“放心,我心里有数。”靳宜安小声道,“你只管照顾好你自己,今天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靳宜淑轻轻点头,她当然知道,如果自己今天表现的足够好,能给到场的女眷们留下印象,又不十分惹了嫡母的不快,她就算是成功了。抢宜宝的风头?她的确是想,只是怕没有机会活到有人提亲那天去。更何况,这样的场合抢了宜宝的风头,也会令到场的女眷们对自己生出不喜来。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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