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痕迹爬上了她的眉梢,那曾经带着无限活力的脸庞早已被忧伤所覆盖。如果没有那段祸水组织的日子,她的脸上、她的眉梢,还会挂着彷徨绝望的哀伤吗?
茶早已端上,陌离却悄悄的泪流满面,仆童以为她只是听闻琴音而触景生情,也就没有过问,转身下楼了。
一曲毕,满堂喝彩,彩悦却似未闻,抱着琴走下舞台。一只粗壮的大手却突兀的伸出拦住了她,抬头望去,一张肥肉横生的大脸上挂满了高傲的不屑「就单凭这首曲子就想收我们几两金子的红钱?」
彩悦冷漠的回道「花钱是前柜负责,小女子从不过问,还请客官让开道路。」
身着金钱宽袍的男人恼怒道「别给脸不要脸,再弹奏一曲大爷就放过你。」充满铜臭味的男人,让彩悦如何也看不出他哪里有欣赏声乐的情调,整个一暴发户。
彩悦寒着脸道「客官,莺花楼的规矩是一人每日只献艺一次,而彩悦今日的任务也已完成,若想再听,还请明日赶早。」
那男人闻言一怔,随即满脸淫亵「那卖身没规定一天多少次吧?」
「你,可不要太放肆。」彩悦脸色一变,怒骂道。
男人哈哈一笑「想我钱中豹在楚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偏偏你今天却要撞到我手上来,看你挺泼辣的样子,在床上想必也挺够味的吧?」
彩悦恼羞成怒,手中芭蕉五弦琴一翻,从琴底抽出一把细软长剑,握剑的右手一划一削,钱中豹头上戴着的金丝岩帽已化成四瓣碎布飘落地上,惊吓得钱中豹愣在当场不敢动弹。
彩悦冷声道「我不希望有下次,否则不仅仅是碎了一顶帽子这么简单。」言毕从钱中豹身旁擦肩而过,只余钱中豹冒着簌簌的冷汗呆在那。
半晌,钱中豹转过身望着离去隐没在后堂的彩悦,咋舌道「他娘的,真够味。」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忿忿离去。
陌离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见钱中豹离开了莺花楼,也站起身付了茶钱,跟着钱中豹的脚步走出莺花楼。
街上人群依旧熙熙攘攘,陌离却一眼就从人流中认出了钱中豹。钱中豹看样子家底丰厚,停了一架轿子在莺花楼外,只是钱中豹心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挥退了那些家丁,独自一人游荡在街上。
好机会。陌离心中大定,放缓脚步跟着钱中豹,胆敢侮辱祸水的成员,就是向整个祸水挑战。尽管祸水土崩瓦解,但只要陌离还有一口气,祸水就在她心中存活一口气。
掂了掂花繁的袖子,有些沉,陌离知道那些小玩意还在。那是单雄信曾经教给她的暗器,其实说是暗器,她只不过学了些皮毛的暗器手法,就是将一些小石子、镖之类的小物件打出去,而袖子里藏着的正是她一路游历时捡到的漂亮的小石子。
跟了好几条街,钱中豹似乎有些尿急,左右看了几眼,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子,应该是去方便去了。陌离脚下生力,快步掩了上去。
小巷子是条死胡同,尽管只隔着一条过道,但却似隔了一个世界般,在这小巷子里,应不到大街上的喧闹,只有无比的沉静,而同时,也暴露了巷子里进了人。
「谁?」钱中豹警惕道。
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后,拐角处露出了一道身影,雪白的长裙,倾世的容貌,尽管眼角爬上了几条鱼尾纹,却掩不住曾经的风华绝代和现在的韵味十足。
钱中豹起初倒是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藏不住的淫、秽便侵袭而来,淫笑道「美人,是来找大爷的吗?」说着话,钱中豹已经走了过来。
强忍住看到那张恶心的脸而产生的反胃,陌离面无表情的站立在那,似痴梦幻,一双深邃的双眼也瞬间被无黑的白眼球替代。
钱中豹走近一看,嘴里骂骂咧咧道「原来是个傻子加瞎子,不过姿色不错,到是可以让大爷爽快一下。」说着微微俯身,伸出手指托住她的下巴「美人放心,大爷也会让你爽快的。哈……」
后面的笑声还未说出来,就已经永远的咽在了肚子里。因为,一把冰凉的匕首带着一道血雾映入了他的眼帘,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该惹上祸水的人。」
「噗通」,沉闷的倒地声响起,陌离将匕首在他身上擦拭干净后收入了袖中,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身离去。
彩悦回到厢房,有些担心钱中豹会伺机报复。若是单单对付她,彩悦倒是没什么,以她的身手,能动她分毫的人不出两位数,而看那钱中豹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太大的能力请得起顶尖的杀手来对付她。
想到杀手,彩悦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曾经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浑浊,叹了口气,彩悦回到桌前倒了碗茶。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彩悦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彩悦娇嗔道「红娘,怎么老是进来不敲门啊,大白天的吓死人了。」
来人正是红娘,额角的鬓发有些泛黄,苍白前的预兆。年近四十的红娘,身上依旧难掩迷人的风韵,挺拔的双峰颤颤巍巍像是要跳出来般,略施胭脂的脸上挂着吟吟的笑意「大白天的能把人吓死,到了晚上还得了?说吧,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了?」
第二节 彩悦,红娘
彩悦轻啐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今天倒是真发生了一件事,就在刚才,一个叫钱中豹的人,太过放肆了,被我一剑把帽子削掉了,把他吓得够呛。」说着掩着小嘴笑。
红娘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彩悦心中一紧「红娘,是不是闯祸了?」
红娘叹了口气「那钱中豹是蒲原涯的一个远房亲戚,这几天才到楚郡来,对外说是探亲,八成是找提拔来了。现在被你这么一吓,怕是和咱们的梁子算结下了。」
彩悦心中微微不安「那他会不会借机报复我们?」
红娘摇摇头「这可说不定。」看着彩悦不安的样子,红娘伸手在她小脸上轻轻一拍「没事,出了事不是还有我么。」
彩悦下意识道「要是陌离在就好了,什么事都有她处理。」
红娘脸色一变,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彩悦发觉不妥,忙道「红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红娘拍了拍她光洁的手背「我知道,说者无心,我没事的。其实说起来,这莺花楼还是她的。」
叹了口气,红娘走到窗前支开窗,「其实说起来,并没有谁欠谁的,当初是她要起事,然后我们自愿跟她,而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感情越来越深,而她肩上的担子与责任也越来越重。解散,是最好的办法,对两方的伤害都是最小的。」
彩悦迷茫道「那为什么当初要解散?不是好好的么?」
红娘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窗沿,白皙的手指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继续走下去,她会累垮的,而我们也会散掉。现在想想,当初这个决定是如何的明智,解散了,若干年后,她仍旧可以举起大旗,而我们也纷纷回归祸水。」
彩悦皱皱眉「她心计似乎很深呢?」
红娘摇摇头「心机深,却不是对我们使坏,而是尽最大的努力为我们好。」
「这话怎么说?」彩悦似乎被吊起了胃口,端了一杯茶走过来递给红娘,两人一左一右倚靠在窗旁。「如果当初不解散,找那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你觉得祸水最后会怎么样?」红娘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彩悦。
彩悦微微一思量「应该会导致人心松散吧,但不一定是这种结果的,有陌离在呢,她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我相信她的能力。」
红娘笑笑,「你既然都说了相信她的能力,那为什么不肯相信她一次?她解散祸水就是因为连她也无法阻止祸水会遭遇那样的情况,而这种情况是祸水必定要经历的,这是祸水的劫难。而她唯一能想出的可以实行的,就只有解散这个办法。」
彩悦歪着脖子想了一会,眼中一亮「你意思是说,陌离解散祸水,是为了躲避那次劫难。人心松散的最大原因就是有些成员没有死忠的信念,而陌离这样做,就是要让那些没有死忠的成员脱离祸水?」
红娘点点头「你很聪明,但也不算全面。祸水的考核制度是极为严厉的,但一旦加入祸水组,就算犯了错误最大惩罚也不过是下发祸水军。从这点上,可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祸水从不开除成员,但谁能保证加入祸水的人全部都是忠心耿耿的?就没有浑水摸鱼的?就没有因为高昂的军饷的?」
彩悦点点头,思索着红娘的话,红娘继续道「所以这些人中就产生了非绝对的死忠,但祸水需要的是绝对的死忠。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祸水必将散乱而土崩瓦解。所以陌离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解散祸水,等到时机成熟,再召回祸水,那时候,祸水的成员都是绝对的死忠。」
「可那些非绝对的死忠还是会再加入啊。」彩悦疑惑道。
红娘高深一笑,「而这就是陌离的高明之处了。如果你买一条鱼要一两金子,第一次你买了,第二次你还会买吗?」彩悦摇摇头。
「那就是了,谁还会为了那些军饷再耗费自己数十年的青春?为了那些军饷,她们已经卖掉了自己十年的青春,如果再来一次,你说她们还会再这样做吗?」
彩悦恍然道「这样说来,如果陌离再次重组祸水,那就只有死忠才会加入了?」
红娘点点头,「祸水解散将近一年了,其实我还是很期待。」
彩悦有些小兴奋「我又可以当回我的飞莺阁阁主了。对了,红娘,我们的制式装备还在吗?我挺想再戴戴我的那面面具的。」
红娘泼了一盆冷水「现在说这些为时过草,祸水重组是要由陌离来决定的。我们的猜测只是依照她以前的作风来判定的,谁能保证她一年后心态是否还和以前一样?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们还是以平常心对待这件事吧。」
彩悦似被当头棒喝,像蔫了的茄子般,懒懒地坐在桌前喝茶。
红娘望向窗外,街上的行人依旧忙碌,一如十三年前,陌离来到的那年,这街上的情景不也如那般繁华么,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记忆斑驳铺一路。
「陌离,你在哪?天下又要乱了啊。」红娘痴痴地望着远处,远处的红颜山,那崖顶曾经站立着的身影的地方如今空荡荡。
城外的夜晚有些荒凉,半空中飞舞的萤火虫努力的闪烁着身后的荧光,却始终及不上满天繁星的璀璨。
陌离生起了一堆篝火,抱着膝盖坐在篝火旁,无神的双眼随着火光的跳动而渐渐黯淡,她原本可以回莺花楼的,但情势不允许她这样做,那会将麻烦带进莺花楼。
无论那个死在匕首下的钱中豹身份地位有多高,死了就是死了,只是产生的动静会很大而已。陌离从不认为敢在莺花楼放肆的人会不知道这是蒲原涯的地盘,敢在这闹事的,只能说明是蒲原涯那方的人。
蒲原涯是自己现在招惹不起的人物,起码是现在。虽然不知道以前与大周为难时他是否有对自己隐晦的手下留情,但从蒲原涯一贯的为人作风来看,想必也是放了些水的。
而这次杀了他那边的人,无论他是否猜到是祸水所为,想必也会怀疑到莺花楼,而莺花楼是祸水的根基,一旦产生异变,对以后的祸水崛起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她要想办法将这件事不牵扯到莺花楼。
而唯一能让蒲原涯将视线从莺花楼转移开来的办法就是她现身,或者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让蒲原涯知道这与莺花楼无关。
她似乎有些怀念祸水了,如果祸水还未解散,要解决这样的事,简直轻而易举。叹了口气,陌离缓缓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却被一声极轻的声响惊动。「谁?」
「啪啪」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鼓掌道「陌离小姐真是高人,在下努力隐藏身形不慎踩到一根树枝,奈何声音极小,却也被发觉。」
陌离凝神望去,来人身形修长,着一身墨色长衫,金丝腰带挂着一环玉佩,在火光的照耀下流光闪烁,想来价值不菲。头上顶着一束发箍,随意的扎起黑顺的长发,不拘小节中却流露出一种豪放的洒脱,麦色的皮肤,漆黑的眼眸,嘴上挂着盈盈的笑意。
「阁下何人?」「区区贱名,何足挂齿。不过江湖中倒是给我起了个外号,笑面书生。」
第三节 落侠衣夜访
陌离脸色微变「笑面书生落侠衣!」
落侠衣微微一笑「原来小姐知道在下,在下惶恐。」言毕微微一欠身,做了个夸张的动作。
陌离恢复神色「不知道落公子深夜前来造访,想必不仅仅是为了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落侠衣点点头「正是。」陌离一怔,「那既然这样,还请公子回去吧,改日有空,陌离一定回访。」
落侠衣摇摇头,走到陌离身旁坐下,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拨弄着燃烧着的篝火,「陌离小姐在想心事吧?是为今天的事在忧心么?」
陌离神色一凛「你跟踪我?」落侠衣摇摇头,道「跟踪谈不上,只是无意中看到了而已。陌离小姐不必惊慌,如果我要对付你,何必独自前来,早就传到蒲原涯那里去了。」
陌离轻轻松了口气「那公子来这,是为了什么事?不单单是找个人谈心吧?」袖中纤手不易察觉的将匕首收好,坐到落侠衣对面。
落侠衣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看着落坐的陌离道「首先请将在下的称呼改一改。」
「改成什么?」「落侠衣或者侠衣都行,别再叫公子公子的,我不是王宫贵族的子弟,只是游侠。」落侠衣手中树枝在地上画着。
「那就落侠衣吧。」陌离看了眼对面的落侠衣,道「我们交谈到现在,似乎还没有进入正题吧?」
落侠衣将手中树枝一抛,落如篝火中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我来找你,是想加入祸水。」
陌离脸色一变,苍白地微微颤抖。落侠衣一笑「别紧张,我不是大周派来的卧底,也不是其他势力找来的杀手暗算你。」陌离道「我知道,否则一开始你就可以杀了我。」
「我之所以加入祸水,是为了找对手。」落侠衣认真的看着陌离,陌离从那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的杂质,「什么对手?」
「你知道我们江湖中人,成名人物大都喜欢隐居参悟大道,这样一来就少了很多精彩了。」陌离略微沉思「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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