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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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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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境况,如果他还没有去楼中找花一色,那应该就永远不会回去了。陆芷清这样想。一回堡,便命人将九华大门关上,守侍撤回门内,不放任何人入内。

第二日清早,大门重开,陆芷清看见在门外站了半夜的封竞,踏雪上前,伸手抚落其肩上的白雪,笑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早我回来了。到我厢菀来,我帮你熬碗姜汤袪袪寒,师父也在找你呢。”

城府。封竞看着陆芷清只想到这两个字。他没有说话,错过她的肩进了堡。



方小寂身上的伤口在漫长的休养中渐渐愈合;黄昏洗浴的时候;手抚过肩胛;从那里落下一块姆指大的伤痂来。方小寂看了看肩头,从伤口处长出来的粉色新肉微微凸起,与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

蒸腾的水雾里,方小寂伸出手臂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模糊中;突然想起屋里那尊插着白梅的青瓶瓶身;周身布满龟裂的黑色碎纹;摸上去光滑;却有痕迹裂在里面。她慢慢放下手,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其实她才双十年华,真正的美好应该正要开始呢,却觉得心已经累了,很多悲喜伤痛从它上碾过了,麻木叹息着,就像过了半百的老妪一样。

“伤口好了,元气还没养回来呢,这样恹着,何不出去走走?。”周如这样说,每天汤药不断。方小寂身体懒懒的,心也倦着。窗外小雪下过一阵,一只麻雀雪地里跳着觅食,方小寂倚窗看了它一眼,手刚一动,却不想它噗地就拍翅飞了。

程澜走进门来,道:“方座使,何不出去走走呢?外面阳光像春风一样暖人,没有风,比屋里还要舒服。”定是陆是芷清教他来的,方小寂这样想着,起身应了声好。

两人沿着越清池走,阳光暖和,积雪融成春水,一滩滩地在路上泛着金光。程澜自然不敢牵她的手,却总是在有水的时候去扶她的胳膊;也许是因为实在没有感觉,这种应该称为温馨的场面在方小寂看来很没必要并非颇为尴尬,走到后来,这过于频繁的动作甚至让她恨不得砍了自己胳膊。

于是转了一圈就回屋去了。程澜告辞,回身吁了口气,那感觉倒像完成了一件什么任务。方小寂看他一身远走的雪青缎衣修长潇洒,笑想:明明那么像叶还君,以为可以在他身上看见叶还君的影子,可这一路却没任何感觉……甚至,连错觉也没有。

夜来浅睡,静寂之刻忽听门扉一声轻响,睁眼一瞧,竟是水十方溜了进来。方小寂急忙坐起轻声问他怎么了。水十方不答,只关了门走到床前,手一伸,也不知从哪弄来一块软糕,一字一顿道:“你吃。”他前两天刚会开口说话,声不着调,舌头僵硬,听着颇为费力。方小寂仔细看他,才发觉这人肩有细雪,却只着了件单薄的睡衣,低头一看,竟连鞋也没穿,一双脚冻得通红,身体也抖个不停。不禁轻声斥道:“怎么这样出来了!不怕生病吗?”见他不语,心中疼惜万分,只掀了被子,道,“快进来。”

水十方将手中的软糕朝前递了递,又道:“吃。”方小寂心中叹气:这样偷偷给她送东西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定要她吃了才肯罢休。也不知是哪里养成的这奇怪的习惯,她又不缺吃的。她一手拿过,看那糕上沾着些细细青青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放进嘴里嚼了一嚼,感觉有股淡淡的血腥气,眉一皱一股脑儿咽了下去,心道味道真不怎么样。

见方小寂将软糕吃了,水十方才哆哆嗦嗦地爬进被窝。方小寂伸手将被给他捻好,问:“又是偷偷跑出来的?”水十方睁着眼看她,却不说话。方小寂慢慢躺下,轻道:“睡吧。”兀自闭了会眼,却是睡不着了,一睁眼,见水十方也正看着她,他突得肩头一缩,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朝她笑。

方小寂看着他,沉默了会,道:“过些日子我要走了,答应我,以后要乖乖的,不要再一个人这样出来乱跑了。”

水十方闻言一愣,僵着声调道:“走?”方小寂点了点头,却听他马上道:“我也走。”

“你不许跟着。”方小寂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怕,在这里,会有人照顾你的。再过几年你长大了,就可以出堡去。”她一笑,“你总不能一直跟随着我的。”

“我也走,死也跟着你。”水十方突道。

方小寂闻言一皱眉,戳了戳他的鼻子,道:“谁教你说这样的话,‘死’怎能随便说。还这么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除了我,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去喜欢。”她轻轻说着,眼中带了浅浅的笑意,手掌隔被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以后啊,你一定会遇上一个人,她应该是温柔善良,说不定漂亮大方。你与她相爱相惜,相伴相依。因为她,你会开始全新的生活,或许平凡,但一定快乐。少时的遭遇,现在的孤独都是一时的,很快你就会忘记了……”

水十方听着沉默不语,须臾闭了眼,渐渐睡去。



自上次元宵之事后,封竞沉默了半个月,他每天依旧去陆云柏那边和陆芷清练剑,却总是心事重重,对陆芷清也冷淡了下来,甚至有些不理不睬。陆芷清见不得他这这幅模样,起先还忍着哄几句,后来就发了火,一顿争吵之后,两人打起了冷战。

不过三天,封竞却又主动来找她。陆芷清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致歉,却不想那人道:“我要回止剑宫,三日后走。”

陆芷清闻言半晌未说一句话,坐着呆了片刻,抬眼淡道:“你要走,我就杀了你。”封竞回了句:“你没那个本事。”撂下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厢菀。

100

雪煞 。。。

三日后,封竞真的要走了,这期间陆芷清没说一句挽留的话,甚至也面也不曾露过。“也许早该走了。”封竞这样恨恨想着,一手接过了侍从手上的缰绳。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直至天明方停,雪积于地足有四寸多厚,一阵阵朔风吹来,寒冷异常。封竞牵马慢慢往堡大门走,于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侍者告诉他骑马会快一些,他却只摇头说不。

就这样一步步走到堡大门,停驻了片刻,才转头对那侍从微怒道:“你家主人不知送客之道吗?我要走了,她没有任何表示?”

侍从闻言抬头看他,诺诺道:“早上我已通知了堡主,只是她为何不来就不知了。”封竞闻言心中一片灰暗,哼了一声,奋力翻身上马,恨道:“那我走了,请她保重!”缰绳一抖。电子书。,却听身后一阵颇快的马蹄踏雪声由远及近,一人道:“你真的想好要走吗?”声音清朗,如雪一般冷静高傲。

封竞掉转马头,抬头朝她笑道:“是。我要走了,你要怎样?”说话间坐下良驹四蹄轻躇,片刻将腹下一块雪地踏得稀烂。陆芷清闻言脸面不变,她今天穿着一身淡紫刺绣华服,脸上扫了层淡妆,琼雪一衬,看着比平日惊艳不少。“那我送你最后一程。”她说着笑了一笑,鬓边碎发微动,脸上的胭脂一瞬间晕染如春,开出一张略显冷情的桃花面。

封竞垂下眼光,陆芷清一抖马绳径直朝大门而去,出了堡门几丈,侧首笑问:“不走吗?”封竞不语,只催马跟了上去。

这一程送得颇远,百里有余,直到了长定河边,两人走马慢行,断断续续说着轻轻的话。那河面宽阔,东流不尽,四季安稳。旁边是一路高山,中间隔着一片空地,软草铺陈,望去一片冬青。暖阳下,积雪消融,水珠折射,满目都是亮晶晶的光彩。

“没有告诉师父你要走了,最后一面没见上,你不会怪我吧。”陆芷清在河边驻了马,眼望水面道,“如果他知道你要走了,一定会要和你一起走的。”

“怎么会,你想多了吧。”封竞的兴致不高,陆芷清到现在也无一句留客之言,分离在际,进退两难;于是连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怎么会想多,他向来喜欢你胜于我的。”陆芷清道,“他一直记恨我父亲废他武功断他双腿的事,却也不想,若不是我,他到现在还在南山寺后山孤身等死呢……”她说着突住了嘴,好似不愿再提这等伤心事,顿了片刻,转头对一旁不知怎样接话的封竞道:“你人很好,与你在一起总是容易快乐,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的。”

封竞闻言一愣,惊奇不已地抬头看她,脸上露出掩不住的笑容,侧脸过去微低了头,片刻后,突轻声道:“其实我可以不回去的……”

“总有一天你还是会想回去的。”陆芷清道,“这些天我想通了,一开始就是我的错,不该存着留下你的想法:你是止剑宫的总司执,从小就在止剑宫长大的,那里有你服侍过的主人,亲密的朋友,熟悉的桌椅花树,怎能么可能为了认识不到半年的人放弃近二十年的过去呢?几个月可以,一辈子……那是不可能的,等你不再喜欢我的时候……”

“你不信我?”封竞打断她,一时急道,“我可以发誓!”

“我信你,可我更相信这世间的现实和无奈。”她面朝长河,微笑不变道,“何况,我陆芷清还没可怜到需要毒誓来留住一个男人吧。”说罢突然一个起身,手于马鞍前的剑扣处一抓,腰身一拧翩然落到封竞马前,她手中抓着一双长剑,左手往前一送,一柄长剑脱鞘流光而出。

封竞顺势握住,问:“做什么?”

“我说过,我要杀了你。”她长剑一指,笑道。

此时冬青遍野,薄冰如晶,长河阔远,粉日如虹,陆芷清逆阳而立,是最美的一抹风景,映在封竞眼里,让他的神思有些恍惚。“你不会想杀我。”他笑着跳下马,长剑一指,道,“我赢了,让我随你一起回堡。”

“好啊。”陆芷轻应一声,剑气骤起倏然朝封竞掠来。

两人习的都是独日剑谱,陆芷清的剑式几乎全在封竞掌握之内,偶尔穿插其它剑式都是不甚高明的,一挡一避也能轻松化解了。封竞于九华堡四个月,独日剑法习到第六层,他本应不是陆芷清的对手,可他知道陆芷清有隐伤在身,带冲两脉淤滞,不能运气太过,料定她不会动用六层以上的剑术。是以当日陆芷清说要杀他的时候,他敢说:“你没那个本事。”

陆芷清的剑是带着杀意的,封竞心惊之余,感其剑气越为强盛,剑走越快,开始令人捉摸不到了。他见势不妙,心下一转惊道:“你这是第几层的剑术?!不可逞强啊!”陆芷清第一次走火入魔失控杀死二十多名剑侍的事封竞略有耳闻,心下一转,忙道:“住手,我认输了!”不想陆芷清闻言轻笑一阵,身手不停,一手慢抬真气再提,刹时眼绕红光。手中剑威暴增数倍,行身之处如狂风卷雪,万物不敢沾身。

短短片刻,封竞身肢已有数处见红。“住手,你走火入魔了!”封竞大喊,陆芷清却如若未闻,赤红双目下寒光一闪,长剑挥出一剑七式直逼封竞正身大穴,封竞转剑急破,但听一阵清响,手中长剑成断,跌退数步还未回气,一抬头,陆芷清的寒剑却已指心而来,眨眼只余三寸之距!

心下惊惧之刻,那剑尖突得一顿,但听陆芷清轻呃一声,一时间狂风骤停,万鬼静声。封竞知她是两脉真气不接,心电直转,当下翻身而起趁机点闭了陆芷清的膻中。气海虽关,余劲真元犹自翻腾,封竞起手运势,颇有经验地开始为她清脉顺气。

时过一柱香,封竞方收掌回元,气空力尽,已是大汗淋漓。陆芷清慢慢转过身来,朝他开出一抹疲惫的笑容,道:“多谢你……”封竞见她眉目温柔,心下大舒,刚想回笑一个,却突听“咝”地一声轻响,闻之如最温柔的细语,封竞只感腔腹一凉,好似一捧冷雪猛地灌进了肚中,他踉跄一步低头一看,原是陆芷清的长剑驻腹生寒。

“我说过,我要杀你的。”陆芷清手握剑柄,声调轻柔依旧,眸中却是十里寒冰盖霜。

舒水东流,万年无语。遍地冬青煯煯,薄冰晶亮。封竞看着陆芷清,耳边只有血滴在矮草上的声音,眼中陆芷清的身形慢慢与河沿上的厚雪融成了一片,开始模糊不明。心中千言万语,不知该拣哪句来说。

天空又开始落雪了,第一片雪压在封竞肩头的时候他终于倒了下去。“陆……芷清……”他眼眸半阖,轻语道,“我后悔……喜欢过你……”

只此一句,再无它话,却胜过千万咒骂唾弃。

十里无声,鹅毛纷纷,片刻将封竞的身体掩去了大半,陆芷清站着不动,纤细的肩头白雪堆砌,沉沉重重,看着就像一个死去的雪人。片刻之后,她突得一笑,好似又活过来,伸手将肩头的白雪扫净,迈步走过去将封竞腹中长剑慢慢抽出。然后蹲身扶起他,揽着他的腰将他往身后深河里拖了。

河水冰冷,汲脚如锥刺骨,走到水深过腰处,陆芷清将封竞放下来,河水流动,瞬间将尸体带出陆芷清的怀抱,她只来得及握了一下封竞的手指,便眼睁睁看他飘得远了。她呆站着,想多看一会,但河水太冷,刺激着不允许她多呆一下。

转身回岸,立到岸边却觉更冷,微风过衣,几乎要将她身上的水吹成冰。她拾起地上的长剑,那剑身上封竞的热血已被冻成冰片,一揩就像树皮一样剥落下来。远处突来一阵疾快的马蹄声,陆芷清抬头望去,脸上不禁露了笑:她就知道这人会追封竞而来。

马上之人是陆云柏,见得陆芷清急急下马来,开口便质问道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封竞今天要走?!他人呢!”

“他死了。”陆芷清答道。

陆云柏闻言一愣,轻道:“什么?”他几步上前抓住陆芷清的肩膀,用力晃着,大声道:“你说什么!谁杀了他?!”

陆芷清别过脸,脸面微微低着,皱着眉不说一个字。陆云柏看着她,恍然轻声道:“你杀了他?”他顿了一会,突得有些疯狂起来,大声问,“是不是?!是不是?!”

陆云柏越见疯狂,陆芷清轻吐了口气,闻之如一声悲叹,手中寒剑一紧,但见一抹凄厉亮光一瞬而逝,陆云柏惊“呃”了一声,颈项处勃然喷迸出一蓬血雾,仰身即倒之刻,才听得陆芷清一声冷语:“是……”

白雪盖草,陆云柏落地无声。

“我早与你说过,你的徒弟只能有我一个。”



辰时为封竞送行而去,午时独身一人回堡。有人为她牵过马,转身即见众卫之首张中则上前行礼,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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