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的牺牲?想着想着,心里的凉意已是一阵胜于一阵,人心原来是这世上最难明白的东西,我从小信赖的兄长尚且如此,更何况旁人呢?
再说到哥哥要娶妻的事,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想云薇也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的,但是我却越来越不明白阿玛和额娘的心思。即使我自小离家,他们却似乎一直是最慈爱的父母,可是如今这样看待云薇,犯官之后,没入贱籍,这是谁家也不愿意遇到的事情,如果云薇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还说得出今天这样的话吗?这样的阿玛和额娘像一根刺一样浅浅地扎在心头,并没有多么痛彻心肺,却是淡淡的失落和遗憾,让人有些难受。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四十九章 敲山震虎
过了几日的一个下午,进宫给康熙请安。康熙午觉还未起来,我便立在廊下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发愣。
“天上有元宝么?”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转过头,原来是胤禛和十三,正笑吟吟地望着我。我静静看着面前微微含笑的两人,云淡风轻,好似我出阁前的日子忽然又回来了。我一时间恍惚起来,又看了看天,轻声道,“天上有从前……”两人同时止了笑意,胤禛表情微怔,竟是一言不发。
我见他不言语,便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有些难受,男婚女嫁,我在纠缠什么?这时胤禛却开了口,“往日不可追,只争朝夕吧。”他的语气十分温和,眼里亦有了几分光彩。我的心一下子又高高地飞了起来,望着胤禛竟是甜甜一笑。
胤禛也是笑,却带这些哀伤。
“皇阿玛该起了吧。”我转过头去看十三,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微抿着唇看了我一眼,放低声音道,“花楹,你阿玛寿辰,八哥……”我心口一跳,目光刷的转向十三,十三见我的目光有些锐利,却是自嘲地笑了起来,“我不该打听,是不是?”
我咬着唇看向胤禛,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也是低声道,“你跟着林先生学过些解梦吧?我昨晚梦到一个人掉河里了,那人我看着眼熟……明珠你可能不记得了,索额图,就那个白胡子的老头,你还记得吧,就那样。”我睁大眼睛看着胤禛,心里瞬间顿悟,他在提醒我!明珠和索额图是什么身份,犹不能在朝堂上独善其身,更何况是资质差许多的我家呢?
胤禛看着我的表情,满意地牵起嘴角。我带着歉意望着十三,忽然小心地开口道,“还有大哥……”胤禛和十三闻言俱是一愣,这份礼十四既然是暗中送给阿玛,想来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胤禛蹙眉想了一阵,与十三对视片刻,便都露出几分有些古怪的笑容。胤禛望着我道,“看来是该和你说说我的梦。”我笑着点点头,是啊,明珠和索额图的例子,我不会忘记。
正说着,远处的门帘掀开,李德全避着太阳从廊下走了过了,“四爷,士三爷,十四福晋,皇上已经起了,宣三位进去。”
跟着李德全走进屋里,康熙正端着茶碗喝茶,我连忙上去请了安,服侍着康熙吃了点心。康熙捡了块绿豆糕,一面问我,“你阿玛前几日寿辰?”我的心一颤,不禁有些感谢胤禛和十三方才提到这个话题了,微微呼了口气,笑吟吟地开口,“谢皇阿玛惦记,皇阿玛疼花楹,十四阿哥待花楹叶好,其它的哥哥们也是没得说。去年我特意求了十三哥帮我画了幅画,今年八哥便也画了一幅,阿玛诚惶诚恐,整日念叨着皇恩浩荡。”
康熙笑着点点头,“朕的这个儿子啊,连裕亲王都夸他谦逊。”康熙说到这里顿了顿,“八阿哥画了什么?”我听了微微一笑,“花楹过去曾听过这样一句话,说唐爱牡丹宋爱梅,这大约与国力有关,如今大清朝爱牡丹的人也有许多,盖是因为盛世使然。这点啊,八阿哥可没能免俗,也画了牡丹,阿玛当时就说大清国泰昌隆呢!”
我头头是道地说着,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十分坦然,况且最后那句大清国泰昌隆也确实是阿玛当时所说。康熙的脸上带着自得的笑意,笑道,“好,好,说得好!老四、老十三,你们看看这丫头,多能言会道!”
十三笑嘻嘻在一旁附和,“花楹打小长在皇阿玛膝下,皇阿玛的十分风趣她一分总学得到。”康熙点点头,很高兴的样子,又问十三,“你今年没送些什么?”
十三微微一愣,才摇起头来,“去年……是花楹跟儿臣打赌,儿臣输了。”我一愣,这才跟着点了点头,胤禛笑着道,“皇阿玛也知道十三弟的,并不如八弟这样谦和有礼,去年这事儿臣也知道些,赌的是三哥两个福晋肚里的孩子……结果花楹猜中了。”
康熙点了点头,笑道,“原来不光是不仅巧舌如簧,还是个火眼金睛。”康熙这话一说大伙都笑了起来,我闷闷地扁了扁嘴,好吧,猴子就猴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走出乾清宫时我的双脚已经微微发软,胤禛和十三送我上了马车。胤禛用带有深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微不可见地点头,今天这事确实给了我极大的教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康熙不知道的事情。
我自然没有原原本本地告诉阿玛,只是把这件事捡了康熙问话的一段告诉阿玛,阿玛额上愣是惊出了冷汗。
“花楹啊,你给阿玛提了个醒啊。”阿玛边擦着汗便唏嘘,“你大概也听到些,进来大阿哥和太子闹得真是不可开交,几个部里的官员轮番暗地里给彼此下阴招,什么事儿都敢玩皇上那里捅。”
“那皇上呢?”我有些奇怪,皇上不是一贯向着太子的么?阿玛微微摇了摇头,“皇上竟是对大阿哥和太子的事不闻不问,两派官员相互参劾的折子一本也没批,所以大伙都在猜,这个……是不行了。”阿玛一面说一面向我用手指比了个“二”。
我微怔,真的是这样吗?可是胤禛和十三,他们究竟属于哪一派呢?我想了半天,脑子里却越发糊涂起来。一直沉思的阿玛这时忽然开口,“就是不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是怎么个想法……他们好像跟哪边都有点关系,你那日进宫可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我心中微沉,几乎是在阿玛道出他的质疑的同时想到,胤禛和十三跟哪边都没关系,他们今日对视时的那种古怪的笑容,现在想来完全是一种看戏的神色。我心中微凛,他们隔岸观火么?那他们的宝又到底押在哪里呢?
心中震撼,可是阿玛问我时我却是一个劲地摇头,“这些朝廷的事情他们从不对我说的。阿玛也别猜测了,今日之事或许是皇上给完颜氏的一个警告,阿玛谨慎着些吧。”说完想了想,干脆又把话挑明了道,“阿玛觉得明珠和索额图家族的势力不如完颜氏吗?”
阿玛因为我最后的一句话大震,呆了半晌才道,“这是旁观者清么?为何你能看到的,朝中之人却都看不到呢?还是……咱们只顾着猜测,却没有看看过去?”
我低着头默然不语,心中不禁骇然。多少人钻营猜测,朝中之人都看不透的事情,可是胤禛和十三却早早地洞察了!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五十章 哥哥成婚了
阿玛的寿辰过后,哥哥的婚事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虽然昭仁皇后故去已久,虽然阿灵阿的弟弟并不如其兄那样长袖善舞,可是这位新嫁娘不管怎样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所以阿玛在我家府邸旁边又买了一小块地,极为正式地修了一个院子,既与完颜府相通以方便照顾新人,又另外开了大门显示新娘家的地位。
另一方面,十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康熙和德妃知道并称赞了钮钴禄氏与完颜氏的这次联姻,人们都知道皇上特意为这两家赐婚,使得这个婚礼更加的高贵和令人瞩目。
阿玛和额娘自然是十分感激十四的,在饭桌上絮絮叨叨地细数着十四对我的好,两位姨娘则起劲地敲着边鼓。那些话我听在耳朵里不禁有些汗颜,十四对我的好,又岂止这些呢?微微侧脸看了看身边的十四,他总是一副淡笑的样子,一门心思地吃菜喝酒,好像桌上交口称赞的人并不是他。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小小的空间里只有我和十四,他温和地笑望着我,气氛忽然暧mei起来。
“嗯,有句话我一直想说……谢谢你。”我忽然有些笨拙,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心里那种感激。十四听了我的话微微抬了抬眉毛,“谢我什么?”
我咬着唇,有些气恼,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细数,“方才阿玛和额娘说的那些,你对我家的好……多谢你大婚以来对我的纵容和在府里对我一意的维护、还有你拿到我屋里那些看似平常却很贵重的东西、你帮我收藏的那些孤本……”我絮絮地说着,十四只是静静地望着我,目光如水。
我忽然词穷,这些言语并不能说清背后隐藏的那颗关爱的心,我纵然愚钝,却也知道他对我的好。马车里忽然静默下来,莫名地窒闷充斥在小小的空间里,让我如坐针毡。
十四忽然一笑,起身坐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一张俊颜靠近了我,“你还是知道的,是不是?”我不能适应这样近的距离,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禁暗暗咬紧牙根,却迫着自己对他点头。
十四见我点头,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清俊的脸孔也开始微微泛红,一双眼睛亮得摄人心魄。我心里一黯,知道他错解了我的意思,便低下头不再看他,“我也知道自己无法报答你的这些好,只能口头上谢你,以后倘有机会,自然尽力偿还……”
十四静静地听着,却是不言语,气氛渐渐冷了下来,十四霍的起身,又坐回方才和我面对的位置,长腿懒懒地一伸,“谢什么?都是些举手之劳,却让你铭记在心了?”他的语气戏谑中带着一丝冷漠,让我在暑天里不禁生出几分寒意。
京城里的完颜氏热火朝天,远在东北带兵的哥哥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其间我和哥哥通了几分信,有一句话印象颇为深刻。哥哥说有的人注定是要联姻的,而有的人注定是要冷暖与共的,他接受联姻,也更珍惜冷暖与共。
天气转凉的时候哥哥回到了北京。我诧异地发现云薇还是跟在哥哥身边,亦步亦趋。阿玛和额娘的脸色明显地不好看起来,可云薇却是恍若不觉,整日呆在小跨院里,云淡风轻地过他的日子。
哥哥细细地看了我半晌,脸上流露出笑意,“小丫头,看来你还不错!”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然怎样呢?最痛彻心肺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是一种遥远的牵挂和想念。
“可是哥,你为什么要带云薇回来呢?”我不想再继续自己这个既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的话题,便带着困惑问哥哥。哥哥皱了皱眉,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头,露出不胜疲惫的神色,“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阿玛和额娘连个侧室的身份都不肯给云薇。这次大婚也是云薇劝我答应的,她说阿玛和额娘若是见我大婚,倒还放心些……我也不想让她来,可是她说不来就是连自己都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不管我怎么劝,她就是不听。”
我不禁默然,心里佩服云薇的坚毅果敢,这样的百折不挠和端庄平和,便是身份再高也难以做到的。哥哥怅然地坐着,脸上的英武和决断几乎毫无踪影。
婚礼那日热闹非凡,豪华的排场和往来的宾客让我有些吃惊,额娘说这也不是我家安排的,可是贺喜的人源源不断地来,总不好拒之门外。我心里有些窒闷,原来一旦有了权势,许多东西就是不请也会自己来的。
哥哥和一身红衣的新娘被送进洞房,我一直注意着的那个人却在一片热闹悄悄遁去。我尾随着那人到了小跨院里,远处的喜乐更加映衬出了这个院子的寂寥和落寞。
“你不该来的。”云薇低声地叹息,无比怅然。人生自是有情痴,连清淡如菊的女子亦无法免俗。我笑了笑,“在你眼里还有什么该和不该?只有想或不想吧。”
云薇自嘲地笑笑,带着泪意的眼睛望着我,“你把我想得太脱俗了,我……我心里很难过。”我微微颔首,“云薇,你还能站在他身边,而我,却只能远远地看着。”
云薇望着我歉然地笑笑,吸吸发红的鼻子道,“你说得对,我在庸人自扰。”言罢看着我露出几分羞意,“花楹,你要做姑姑了……”
我愕然,一阵微微的晕眩之后是澎湃而来的喜悦,上前抱住云薇,“你早该告诉我的!”云薇伸手拍着我的背,“所以,我需要你家的认可。”
大婚后的第三日,哥哥的嫡妻钮钴禄氏月华拜见了家里的长辈,并正式承认了云薇的身份。云薇这才在正式场合见了我家的人,阿玛和额娘对月华的表现自然极是欣慰,知道云薇怀了身孕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我这才明白,他们一直不肯承认云薇,是早就想好了要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儿媳进门,又怕儿媳不高兴,才一直和云薇僵持着,如今月华认可了云薇,他们稍微扭捏了一下,也算是承认了。我对这个身份高贵的漂亮女子也有了几分好感,这个女子说话行事自然是爽利的,颇有几分八福晋的风格。于是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身份高贵也不是她的错,进门的第三日就接纳了丈夫的侧室,这是很需要肚量的。
哥哥大婚后的一个月又要启程赶往东北,月华在家宴上提出,云薇既然已经是哥哥的侧室,又怀了身孕,自然是不适宜奔波的,况且孩子完颜家的第一个孩子也不能生在东北,不如让云薇就住在京里,让自己娘家带来的丫头翠玉去东北照料哥哥的起居。
阿玛和额娘对月华的提议十分赞成,我有些愕然,可是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对,让身怀六甲的云薇在路上颠簸,最后把孩子生在东北,也确实有些不妥。哥哥和云薇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月华刚刚大度地认可了云薇的身份,她的提议又入情入理,于是尽管不愿意,却也不好怎样拒绝,云薇留京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只是哥哥似乎仍旧不太放心,指明要云薇住在完颜府的院子里,说是方便侍候阿玛额娘。
“你帮我照料云薇,让她好好的,我过两年便向皇上上折子,要求回来。”哥哥临行前细细地叮嘱我,神色间有些担心。我郑重地点头,其实我心里对月华又何尝没有芥蒂呢?一面应承着,一面又在心里暗暗琢磨,我得找人帮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