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转头看着他,又狐疑地看看我,我和十四便同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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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是四福晋二十岁的生辰。康熙和德妃一直很喜欢这个儿媳,便早早赏了东西,又吩咐四福晋生辰那日不必进宫谢恩,只管在自己府上热热闹闹地操办。
早膳后十三带着怡宁来弄梅小筑接我。我和怡宁热热闹闹地在马车里聊天,一路叽叽喳喳地没完没了,十三看着我们笑道,“絮絮叨叨,你们可算找到知音了。”
一下马车我便被眼前的张灯结彩笑语嫣然吓了一跳,四阿哥何时好上热闹了?我用目光询问十三,十三轻轻笑道,“四嫂当年也是极得皇阿玛喜爱的,却不像你这般刁钻古怪,嫁给四哥后又一直很是老成持重。这回做生辰是得了皇阿玛恩典的,想着不能辜负了皇阿玛的恩典,当然要做得热闹些。”我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期然地有些酸溜溜的,不像我这般刁钻古怪?我的形象原来是这样的,可是想想却又释然了,四福晋在我眼里一直是温柔端庄的,确实很难想像她像我这样疯癫。
才想着,四福晋便携了一群人过来。我看着她含笑招呼我们,一身正红的旗装,粉色马甲上绣着牡丹,头上简简单单地插着一支碧玉簪子,整个人说不出的高贵娴雅,落落大方。
“两位妹妹来了,外面天冷,咱们快进屋坐着吧。”四福晋亲热地拉起我和怡宁的手,又冲着十三道,“十三弟,贝勒爷和众位爷都在前厅。”十三微微颔首,四福晋便拉着我们进了屋。
屋子里有不少女眷,各位阿哥的家眷都在了。我们微笑着向太子妃石氏请安,自然也是出挑的佳人,红色锦缎上繁复华丽的暗金色凤凰昭示着一种特殊而高贵的身份,两把头上东珠攒花的发饰流光溢彩。
我正看着太子妃一身隆重富丽的华服而咂舌,忽然就听到一阵清亮的笑声。石氏美目一冷,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四福晋连忙笑着扶住石氏的手臂道,“太子妃这些日子越发明艳了……”太子妃这才又敛了目,微微冲着我们笑了笑。
方才谈笑的几位女眷走了过来,原来是八福晋、九福晋和几位阿哥们的侧福晋。打头的美妇众星捧月一般,皮肤白皙,修眉俊目,也穿着正红的旗装,却是不同于太子妃的富贵和四福晋的端庄,八福晋端的是鲜妍夺目。我蹲身请安,八福晋忙扶住我,挑眉笑道,“格格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可别折煞了咱们。”我笑了笑,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四福晋也笑道,“这么些人都站着做什么,咱们坐下说吧。”
这时怡宁忽然回头道,“九姐。”我转头一看,九格格带着两个丫头掀帘而入,一身水红旗装,正笑眯眯地望着我们;大大的眼睛宜喜宜嗔,颊上一对圆圆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笑容说不出的暖人。
趁着四福晋招呼九格格的时候,怡宁拉着我轻轻道,“九姐最是活泼和气了,见人总是笑眯眯的,我们姐妹都喜欢她。”我微微点头,那厢太子妃已经亲亲热热地拉着九格格谈笑,三福晋也打趣道,“九妹妹近日封了和硕温宪公主了吧。”
八福晋朱唇轻启,笑道,“岂止是封了和硕公主,还指了婚呢。妹妹真是好福气,前面的公主还没有一个人留在北京呢!那舜安彦,听我们八爷说也是貌似潘安才比宋玉。”九格格一下子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红晕一直晕到了颈上。
十阿哥的侧福晋拉着九格格的手,笑眯眯道,“咱们女人啊,不过是图个人好,像八哥这样宠着八嫂,便是最大的福气了。”太子妃并不得宠的,忽然就冷了脸;八福晋却是红了脸,神色中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明媚得赛过了整个屋子的女人。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八福晋十分可爱,听说八阿哥是极喜欢这位福晋的,为了她竟连侧福晋也不纳。在这个屋子里,能够算得上情投意合的,大约也只有她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四爷和十四爷都圣眷正隆,德妃娘娘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有分量,九妹妹在这样的庇护下额驸哪能不宠妹妹呢,这样的福气可不是随便哪个格格都有的!”九福晋没有停住的意思,继续道,语气中却有些嘲讽的味道。
怡宁的手微微有些发凉,我用力握住她的手,笑眯眯道,“皇上何其英明,心思岂是我们妇人能预料的,花楹觉得几位福晋也不是因为谁吹了什么风而做了皇家儿媳的。一人一命,相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福分。您说呢,九福晋?”
太子妃听了我的话露出几分笑意,另外几位福晋却因我这话有些讪讪的,立了一阵四福晋忽然f抚掌笑道,“瞧我,好半天了还站着呢,大家都快坐吧,桌上的点心有几样是我自己选料做的,大伙尝尝吧。”言罢扶了太子妃往上首坐下,大伙这才都坐了下来。
卷一:郎骑竹马来 第九章 九格格的良人
一屋子美人本该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可是才只坐了一会我觉得便气闷起来。这美妇之间的口舌官司还真不是我做得来的,笑的未必出自真心,恼的倒也不见得是真恼,更别说那些深深浅浅饱含玄机的话了,句句都是要让人抓破脑袋去思量的。
勉强按奈着自己坐了好一阵,我才寻了出恭的借口拉着怡宁走出屋子,怡宁掩口而笑,打趣道,“我就知道你忍不了多久,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原来她竟存心看我的热闹呢!我露出几许尴尬的神色,哂道,“既知道这样,还不早点向四福晋告假,你的身份比我高多了!”
怡宁却只淡淡地笑了笑,轻轻道,“真的吗?我却觉得真正自由自在的是你呢。”她的语气中有几分失落,顿了顿又拉着我的手,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笑道,“你真厉害,竟帮我顶撞人家。”我笑了笑,道,“算不得什么,只是看不惯她们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罢了。”
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走了一阵,便冷得发起抖来。即便如此,我们却都不愿回到那间暖若阳春的屋子里,于是耳边净是我们的跺脚声。这时忽然闻到一阵清冷的梅香远远传来,暗香浮动,别有一番清幽冷冽。我马上来了兴致,就要拉住怡宁的手寻香而去,她却是立着不动。
“怎么了?”我回头轻声问她。怡宁没有回答我的话,还是若有所思地立着,半晌才轻声道,“花楹,你听到琴声了吗?”我于是也仔细侧耳倾听,确实有隐隐约约的琴声传来,而且似乎和先前那股梅香随了同一阵风而来。
我和怡宁对视了半晌,便拉着手往小径里穿过去。
沿着蜿蜒的小径走了好一阵,到一个院落前时眼前忽然开阔起来。我和怡宁在院子前面站定,梅香涌动,琴声时而清宛绵延,时而醇厚跌宕。
“潇湘水云?”我听着谱子有些熟,好像曾听怡宁抚过。怡宁点点头,脸上是满满的痴迷,轻轻呢喃道,“比我强多了。”
我那时并不能分辨出这琴声比怡宁的高明多少,只是觉得眼前这个院子似乎越来越眼熟。小时候曾来过四阿哥的府邸,这个院子虽在僻静处,我却觉得十分眼熟,竟像来过似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这里这么偏僻,有什么好?”
“这里僻静,却是绝佳的读书之处。读书是件苦事,要耐得住寂寞,自然能够渐渐品到书中之乐。”他负手立在窗边,耐心地解释,我转头看着一屋子的书,竟觉得它们忽然显现出魅力来……
我皱着眉头凝神回忆,终于找到了儿时的记忆,不禁失声道,“这是四阿哥的书斋!”“四哥哥的书斋?”怡宁有些困惑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她的眼神在询问我,抚琴的难道是四阿哥?
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四阿哥确实会抚琴,却并不痴迷这些东西。他并不喜欢旖ni,我暗暗想,院子里的人自然不会是他。
于是我和怡宁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院子的门开着,积雪并未像别处那样打扫干净,小径上还留着一串脚印;院子里的白梅映着满园的雪正妖娆地怒放着,疏影横斜,香气扑面而来,竟让我隐隐有些晕眩……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忽然想起这句诗,我不禁有些痴迷起来。
雪地里那串脚印一直延伸到旁边的亭子前面,我们往亭中望去,案上静静地煮着茶,一人闭着眼睛正在投入地抚琴,一袭白衣,衣摆随着琴音的韵律缓缓拂动。我心里暗暗叹赞了一声,这位公子面目俊朗,身姿挺拔,极有嵇康阮籍之风。还在琢磨抚琴者的身份,琴声已经渐渐止住。那公子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和怡宁立在小径当中,便是大吃一惊,随即马上起身行礼。
我们微笑着回了礼,怡宁轻轻道,“公子的琴艺高明,这《潇湘水云》跌宕起伏,时而清亮,时而沉郁,时而水天一碧烟波浩渺,时而风起云涌惊涛拍岸。公子拿捏得恰到好处,名士风liu,当真好琴艺!”那公子看着我们,眼睛一亮,却随即又黯淡了,只有些讷然地道,“不过空有一腔热血无处宣泄罢了……”
怡宁却笑着摇头,轻声道,“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公子此等人品,还担心不能一酬壮志吗?迟早罢了……”我此时还听不出《潇湘水云》的真谛,却也觉得眼前之人是人上之人。那公子听了怡宁的话,脸上又亮了起来,作了个揖道,“小姐真乃知音也。”
我的心忽然跳得快了好几分,不经意瞥见怡宁微微怡宁微微红了脸,撇开目光看着亭子角落。那公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便又是一揖,轻声道,“在下唐突了,惭愧。”
怡宁只微微颔首,我连忙笑嘻嘻道,“古人说薄寒、微雪、寒梅、烹茶、膝上横琴都是极相宜的,公子可雅得很。”公子也是笑开了颜,朗声道,“是古人高雅,,若是林间吹笛、石枰下棋就更好了,不过美人淡妆倒是有了。”
公子言罢又看了怡宁一眼,我啊了一声,只见怡宁的脸更红了,且又带了几分薄愠。那公子也微微红了俊颜,有些焦急地解释道,“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一再唐突二位小姐……我并不是浪荡轻狂之辈,我……”他对自己也着了恼,却讷讷地语无伦次起来,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我还在替他着急,倒是怡宁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于是我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公子红着脸也自嘲地笑笑,有些宽心却又有些无措地道,“小姐也是极懂琴的,不如抚一曲,让在下一饱耳福。”
怡宁吃了一惊,脸又微微泛红了,眼波流转,倒是有些羞涩地看向我。我笑吟吟地望着她道,“公子说得对,就让我们饱饱耳福吧。”
怡宁想了想,这才点点头,逶迤着走到琴边,却忽然“咦”了一声。“公子,这可是九霄环佩?”怡宁转过来看着那公子,她的眼睛透澈晶亮,爱不释手地抚mo着琴身,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白衣公子微笑着点头,“小姐果然好眼光!”
九霄环佩?就是盛唐雷氏留下的名琴?我也激动起来,快步走到琴前。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多处跦漆修补,发小蛇腹断纹,纯鹿角灰胎显现于磨平之断纹处,鹿角灰胎下用葛布为底,整个琴形浑厚质朴,是极大气的。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声音温润松透,浑厚而不失清新,怪不得被奉为琴中仙品。
怡宁有以手指轻轻抚mo着琴身,半晌才慢慢坐了下来,伸出一双纤长白皙的素手,在琴弦间飞舞起来。我轻轻踱至一树梅花下坐下,沉郁的琴音已经袅袅响起,便在一片幽香中闭起眼睛,细细品味起来。怡宁抚的是《龙翔操》,世人多称其为《昭君怨》。曲调低沉而哀伤,眼前似乎浮现出塞外的秋风萧瑟,血色的夕阳照在悠长的古道上,满目都是苍茫的荒野,荒野一直绵延到天边……孤鹜哀鸣,出塞的女子凄惶而无望,所有的景色都是荒凉而落寞的。
良久,琴音渐息,我却仍旧沉浸在昭君思乡的悲伤凄苦中。怡宁为什么偏偏要抚这支曲子呢?心里忽然有些伤感,其实我们都是前途未卜的,怡宁早就比我有了这样的认知吗?
“姑娘好琴艺!”那位公子忽然开口,我这才猛然回神,怡宁似乎也才清醒过来,白玉般的脸上带着几分凄楚,眼角犹有泪痕,睁着眼睛迷惘而哀伤地看着我们。我呆呆地看着怡宁,这时她却已经从方才的琴音中回过神来,望着那公子莞尔一笑,轻轻道,“公子莫要取笑我,我的琴艺怎能与公子相比?不如……公子再抚一曲吧。”
怡宁的笑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鲜妍明媚,好像忽然间春回大地百花齐放,又好像雨后初霁彩虹当空,我被她这从未有过的神情怔住了。白衣公子也愣住了,只是讷讷地点点头,同怡宁交换了位子。可是我的心里忽然惧怕起来,我一直想着怡宁方才的抚琴时的神色,那样绝望而哀伤,她为什么这样?
白衣公子的如水的目光落在怡宁身上,琴音再度响起,是《高山》、《流水》。
我听着琴声,心中忽明忽暗,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怡宁。怡宁靠在一把椅子上,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目光幽远而迷惘,琴声响起时她的脸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红晕,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那柳叶弯眉下一剪秋水似的双眸忽然就让我怔住了,这样美丽的怡宁……我目光专注地看着怡宁,看着看着便微微笑了,早春虽然仍旧料峭,不过仍旧是美丽的。
正胡思乱想着,不经意转头忽然看到四阿哥。他斜斜地靠在院门边上,正若有所思得看着我们。我看着身穿暗红袍子的他忽然烦躁起来,这并不是适合他的颜色,也不是他喜欢的颜色,他却配合着四福晋穿在身上,他们的相濡以沫,他们的荣辱与共,不知为什么,在此刻却显得有些刺目。
四阿哥见我转头看着他,便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深深的眼睛里似乎有许多的含义却又似乎读不出任何情绪;我好像能感觉到他的想法,可是仔细想想却什么都没有。忽然觉得眼前的他有些陌生,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清澈高绝的曲调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四阿哥率先拍起手来。白衣公子和怡宁都吓了一跳,见是四阿哥,便都有些惴惴地站起身来。“四哥哥。”“四贝勒。”他们怯怯的声音同时响起。
四阿哥笑着走过来,一面对着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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