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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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今夏-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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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嘉颖一向自律,此刻也受不了诱惑,想看,又想学,于是一咬牙,让叶芝给自己的上机账户设置了密码。她说:“如果你看到我非要看电视,就狠狠地骂我好了。”
叶芝笑得开心:“好呀,有人求着我数落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后你就是我的出气筒了。”她没得意两天,就屡次被骚扰。童嘉颖一路追着她,从教学楼到图书馆,说:“喂,我今天考试结束了,把密码告诉我吧,我可以放松一下了。”
叶芝咬牙切齿:“你放松了,姐姐我明天的世界通史还没有复习呢!”
回到寝室余恨难平,又在卧谈会中对童嘉颖大肆声讨。
何洛家中有卫星电视,早就看过《东爱》之后一系列经典日剧,所以并不沉迷。她让出自己的机时,寻空去自习室背单词。背了后面,忘了前面,放在书上认得,单独拿出来相看两厌,何洛只觉得背到秃顶也记不住。回到寝室,又是一群人叽叽喳喳,更让人心情烦乱。
当沈列提议期末考试后去北戴河,周欣颜热烈响应,又来游说何洛。她没多想便答应了,再问有谁,发现一对一对都是情侣,不觉有些尴尬。沈列看出她的犹豫,主动说:“反正铁路系统在那边有疗养院,可以拿到优惠价格,你看看周围的朋友还有谁想去,可以一起叫上。”
童嘉颖说:“车票好贵。”
叶芝说:“大灯泡,我才不作。”
蔡满心说:“没追求,北戴河那种开发过度的海滨没看头,要去就去没什么人去过的!”
田馨说:“我爸妈想我了。”
李云微家里出了一些事,根本没有旅行的心情。
身正不怕影子歪,何洛想,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怕的。虽然风言风语传的很多,但沈列从来没有明示。而她的生活就像一页新翻开的日记,空白的,但昨天书写得那么浓烈,力透纸背,在今天这一页留下凹凸的痕迹,不小心,就看到往事的背影。或许有新的故事写在上面,就能掩盖一切。
她看着沈列忙里忙外地筹备众人出行的计划,话很多,又贫嘴,又细心,一切打点得周全细致。眉目清朗的男孩子,平素嘻嘻哈哈,认真的时候会把眼睛睁得很大,严肃时会用拇指托着下巴,食指关节轻轻顶在挺直的鼻翼下。但此时喊他一声,他回头看到何洛,马上就露出真心的笑容。
从来都是他哄着自己开心的,不用费力去迁就。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如果他说。
何洛不敢多想,收拾着书包,甩头,骂自己自作多情。打开新买的走珠止汗香露,紫丁香的味道在午夜绽放。家乡常见的花朵,花语是“初恋”,馥郁的味道闻起来有些忧伤。她有一丝恍惚。
周欣颜一点都不着急,把所有准备工作丢给江至尧,仍然开开心心看着刚下载的日剧,柏原崇和佐藤蓝子主演的《一吻定情》。何洛说:“你要早睡啊,小心明天起不来,赶不上火车。”
叶芝说:“咦,真难为她还在看,那么难看的女主角,好大的耳朵。”
周欣颜反驳:“那是特色,大眼睛大耳朵大嘴巴。再说了,有帅哥,柏原崇啊,真是美少年。”
何洛瞟一眼:“哦,是《情书》里面那个小孩子吧。”
“是日剧吗?”叶芝问,“讲什么的?名字不错。”
“电影。故事不能说,说了看起来就很无趣了。”何洛耸肩,“你自己借来看吧。”
“主题就是,追忆似水年华。”周欣颜插话,“一段夭折的早恋。”
何洛笑她:“两个人彼此都没有开始,怎么算夭折?”
“对对,是胎死腹中的早恋。”童嘉颖帮着措辞,“开始了,但又早早结束,才是夭折的早恋。”
何洛心中大恸。
叶芝拼命冲童嘉颖使眼色。“我又说错话了?”童嘉颖马上反应到,急忙辩解,“唉,我不是在说你啊,洛洛。”越描越黑。
“我没事。”何洛摆手,缓缓坐在床沿。大家都不说话,电脑屏幕上闪烁着高中生活支离破碎的片断,一惊一乍的女孩,冷傲的男孩,这些都与自己的经历不同,然而那些花季时期的梦想与憧憬、苦涩与甘甜,纷至沓来,在炎炎夏日中冰冷闪烁,如同北极圈内变幻的极光。
以为自己的感情不再附庸与他,总会有新的生活,终有一天曾经的一切灰飞烟灭。可是,想到那一日,心中莫名的失落。何洛瞥见床角的红宝书,问自己,这是你最想要的吗?看看手中去北戴河的火车票,问自己,这又是你想要的吗?
曾经以为自己会安心地追求新的生活,以为破镜重圆这样的想法极尽荒唐无聊,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然而,只一个词,轻易击中死穴。夭折的早恋,所有年华似水,只能追忆么?
这半年来,前进或是后退,反反复复,几次三番地折磨着自己。是什么支持着我到如今还念着你,为你哭哭笑笑?无他,唯有爱你。
何洛如同醍醐灌顶。她把车票和退票手续费交给沈列,对上的是他惊讶而了然无奈的目光。
“你已经作了决定,是么?”蔡满心问。
“对。”何洛坚定地点头,“我忽然意识到,这半年来,我一直没有去尝试,不是因为我绝望了,而是因为太伤心。好在我还年轻,恢复得快,还有力量被打击,我想,我还能投入更多的沉没成本。”
“你自己都说了,忘不了他,是因为忘不了纯真的高中时代;或许,也是你不甘心他先放手呢?”蔡满心着急。
“不甘心也好,怀念高中也好,沉没成本已经太多也好……无论什么原因,现在的结果都一样。”何洛数着手指,“那就是,我能想到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只有他。”
坐在高中同学聚会的饭店里,何洛有些局促不安。她离开北京时信誓旦旦,要和章远心平气和地聊一聊,然而近乡情怯,刚才来时路过省大,看见黄白相间的主楼,已经让她紧张地扰乱了呼吸的节奏。
再见到章远,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你好吗”还是“我回来了”。何洛的心情紧张,不亚于初次恋爱的女孩子,要对心上人磕磕绊绊地表白。
田馨看出她的心神不宁,拍拍她的手背,说:“喂,你此前说不回家,今天又忽然杀回来参加同学聚会,难道还不想见到某人?怎么神色恍惚?”
何洛抿嘴一笑。她盼着章远赶紧出现,但又希望等待的这一刻被无限延长。
包厢的门推开了,大厅嘈杂的人声涌入,啤酒的酵香扑鼻而来,空气的对流掀得长窗前的白纱帘不断翻飞,晚风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
“兄弟们来得早啊!”他略微低沉的嗓音有一些疲惫,何洛听得出。她忍不住回头,想看看他好看的脸是否也有些憔悴。果真比半年前要瘦削一些,脸部轮廓更加清晰坚毅。能看出刚刮的胡子,下巴稍青。何洛在一瞬间回忆起新生的胡茬贴在脸颊上时微微刺痛的感觉。
如同下一瞬,柔软的心所感受的触感。
她看见女孩子玲珑剔透的笑脸从章远背后探出,大大方方冲大家摆手。“不介意我一起来吧。”
“怎么是她?”田馨说得大声。章远望过来,看见何洛,不禁一怔。
何洛扭转身,握了握田馨的手:“吃菜。与我们无关。”
“她!叫什么来着,那个小丫头,贼心不死的那个!”田馨努力回忆。
“郑轻音。”何洛去夹凉菜,粉丝细滑,几次从筷子的缝隙中溜掉。
已经来了十五六个同学,一桌坐不下,大家又嫌两桌说话不方便,所以将两张圆桌并放在一起。现在多了两个人,地方就显得有些拥挤,已经坐下的人把椅子挪近,串出两个位置来。
“真麻烦!”田馨自言自语的语气,但嗓音放得很大。
“我给您老斟茶,还不行么?”章远笑着,拿起桌上的大可乐,将田馨面前的杯子倒满。郑轻音坐在他身边,扯他的衣襟:“别太向前弯腰,衣服要吃到菜汤啦。”
田馨“嗤”地白了一眼:“你很悠闲啊,是不是所有年级所有班级的聚会,你都会拨冗出席啊?”
郑轻音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她嘻嘻一笑,吐吐舌头:“没有啊。除了自己班的聚会,我就来你们这边了。多亏我们班篮球队那群男生一直和他们教练有联系,否则大海捞针,我去哪里找啊?”
“找不到就别找,找到了也白找。”田馨嘟囔着。
“噫,我这次过来不光是要找章教练,是很想拉两个班打一场球呢。我们班上那些臭小子夸口,说现在一个个练得特别神勇。我自己也很想看啊,这一年在香港,没有看到太多个子高的男生。”
“你去香港了?”有人插嘴问。
“对啊,读了港大一年的预科,补习英语,然后秋天的时候去多伦多那边。”郑轻音瘪瘪嘴,“香港没有那么好玩儿,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最怀念高中了,可以站在操场边看球。”
田馨扭头看何洛,用手挡着脸,嘴型在说:“花痴。”
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回忆起高中一起逃课打球,在操场上远远望见班主任,四下逃窜的日子。
何洛和大家一起笑,想起那些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时光,心中五味陈杂。
郑轻音举手发言:“是是,那时候总看到你们打球。有一次我在场边路过,险些被砸到,要不是章远拦下来,脸上肯定好大好大一个球印。”她说着,还伸手在脸前比划了一个大圆圈。
“装可爱。”田馨咬牙切齿。
“好像有这回事儿。”章远半晌没说话,此刻悠悠开口,“不过,我记得当时那个球,是飞向我们班女生的。对不对?”他目光望向田馨。
田馨连忙推推何洛。她正在发呆,赶忙回神:“啊。好像吧,也许。”怎么会不记得?还有你画的q版篮球少年,你说,“中午到操场上来,我的第一个进球是送给你的。”然而此刻,章远就在桌子对面,又好像距离那么遥远。
这一餐吃得无味。酒过三巡,有人哄郑轻音唱歌,说你去了香港那么久,来首粤语的吧。她也不推托,大大方方唱起王菲的《约定》,捂着话筒眨眨眼睛:“高音上不去,大家不要笑话哦。”
田馨抢过另一只麦克:“我唱周蕙的国语版,你一段,我一段,上不去的地方我带你。”她又鼓起美声嗓门,喊:“章远,去看看何洛哪儿去了,去个洗手间这么长时间。”
赵承杰挨着门,说:“我去吧。”
“给我站住。”田馨跺脚,“其他人,统统听我唱歌,一个不能少!”
章远在饭店门前看到何洛。“躲开躲开!”有人喝多了,跌跌撞撞晃过来,把着墙角大吐特吐,将她推了个趔趄。他大步迈过来:“没事儿吧。”伸手去扶住何洛的胳膊。她侧身避开,抬起头,说了一声“谢谢”。这一晚她都如此礼貌客气,中规中矩的回答,比视而不见的冷漠更加疏离。而她闪躲着一切身体上有意无意的接触,仿佛在说,“stop!不要碰我。”
抬起的手又放下,章远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
沉默着,两个人隔着半臂的距离,隔着一个拥抱的距离。
“你的托福成绩出来了?”章远问。
“633,作文5分。”
“不错么。”
“嗯,大部分学校要求600以上,作文是4。”
“那你暑假报名学什么?”
“gre。”
“哦。”
“就相当于研究生入学考试,申请读美国硕士博士的都要提供成绩,免不了的。”何洛解释。
“你打算读硕士还是博士?”
“我还没想好。”何洛说,“我不一定非要出国的。”只要你开口,你开口留下我。
“为什么?”章远问的干脆。
为了你。何洛垂眼:“我爸妈都在国内,尤其是我爸的公司,走不开的。就算我出国,也会回来找工作。”
“那又要多少年?”章远说,“现在国内工作也不好找,一个萝卜一个坑,等你学成归来,和你同时期的人已经占据了很多先机。”
“那你觉得,我应该不出国,直接在国内工作?”何洛侧头。
“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又是这样的答复,要你给我一个肯定的建议,这很难么?何洛气闷:“也很难讲。如果在国外有工作经历,再回来求职,起点会比较高。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可以给自己挖个新坑。”
还是老样子。章远忍不住说:“何洛,你有的时候太要强,太倔强了。”
“嗯?”何洛抬头。
“很多时候,你太坚持自己的想法,会习惯性反驳别人的意见。”
“我哪儿有?我只是阐述我自己的想法。”
“看,你现在就在反驳。”
如果不反驳,就是默认自己固执;如果反驳,就是用事实证明自己固执。真是个逻辑陷阱!何洛抬头,愤愤地看着章远。他的眼神她猜不透,何洛不知道,他心中对昨天的一切是否有丝毫的怀念。
章远无可奈何地笑:“以后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再说,其实很得罪人的。”而且,以后见面的机会或许不多,或许下次你身边就有另一个他的出现。
“喂,你并没有得罪我。”何洛望着他转身,忍不住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也不会和别人说这样的话。”
章远回头,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田馨等你捧场呢,快进去吧。”
田馨一向是麦霸,好在她功底过硬,一般流行歌曲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大家也不和她多计较。郑轻音开开心心策划着篮球赛,看章远回来,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章远说:“最近都很忙,好不容易和别人接了一个项目,决定废寝忘食了。”
“什么有意思的项目,说来听听啊?”郑轻音不停地问着。
何洛看她笑靥如花,不觉有些疲惫,她起身说:“我爸妈让我早些回去,我先走,你们大家玩儿的开心些。”
田馨不断怂恿:“护花使者,护花使者呢?”
“我去公共汽车站,很近。”何洛说,和众人一一道别。
“你们就忍心让她一个女孩子摸黑回家?”田馨向窗外一指。北方七月,八点多的天空依旧半明半暗,她不禁气馁。
“我去好了。”章远起身。
“你还回来吗?”郑轻音问。
田馨瞪她:“你不是有专属司机么?我们陪你等。”
章远追出门,何洛已经在马路另一侧,信号灯变红,眼看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人海中。他急忙从车流中穿过,一辆出租停下来按着喇叭,司机探头大骂:“赶着投胎啊!”心灵的感知总是奇妙,何洛下意识地回头,章远仓促跑来,两人并肩走向车站。
“他们开车很猛的,小心点。”何洛说,“你总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最近还常常废寝忘食么?”
“还好,就是忙起来,每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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