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喜不喜欢吧……这些对我比较有用。
看着那只瓷白瘦削的小手握着笔,慢慢写下的文字,华月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
她隐约听沈夜提过,沈曦自从痊愈之后,体内灵力就变得滞涩凝阻,淤积在经脉中无法流动,而灵力自然散逸的速度又过于缓慢,只能往体内注入吞噬灵力的蛊虫,以防止灵力在体内积蓄过多,损伤经脉……
会在这方面花费心思,许是希望能够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要给周围人添麻烦吧?
“小曦……真是懂事呢……”
还不等她伤感结束,沈曦又拿起了笛子……
华月只想问,小曦你躲在房间里玩虫子吹笛子你哥哥知道吗?
一个时辰后沈夜下课了,华月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面对兄妹俩一个看书一个折腾笛子的情景,华月由衷地认识到,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听说云葙今天跟月儿告状了?”
华月离开后,沈夜心不在焉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曦摇了摇头,摸出笔:不知道,今天华月姐姐就是问了下我怎么开始学笛子……
大概是云葙觉得她一个人捣鼓不出什么名堂,所以才找懂音律的人来指点?沈曦想,然后如实写在了写字板上。
事实证明,妹控的逻辑不能用常理推断,沈夜觉得妹妹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这不是主要问题。
“蛊毒与药理甚是艰深,小曦自己看书是否感到吃力?”
他看过沈曦做的笔记,大概可以估计出妹妹的学习进度,最基本的她已经掌握了,用声音控制蛊虫,这是中阶入门的内容,以沈曦的年纪,自学还是十分困难的。而且蛇虫蚁豸之类能够听到的声波频率和人类不一样,必须用一种带有特殊共鸣器的虫笛,才能令它们服从指令。
沈曦依旧摇头,继续写道:其实还好,不过虫笛跟一般的笛子有些区别,花了点儿时间才做出来的。
真实情况是,沈曦刚刚开始看中阶卷轴的时候,一早起床就发现枕边多了一支新做好的虫笛,而且还是按照自己双手尺寸和臂长特制的,让云葙去问夜间值班的侍女,都不知道昨晚有谁来过……
沈曦大概猜得到虫笛是谁送的,见沈夜并没有深究此事,她微微松了口气。
万一亲爹跟亲哥同室操戈了,她该帮谁揍谁好?
这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话说同性相斥果然是不局限于性别的,连属性一致都会相互排斥……
第5章
随着白昼日复一日缩短,天气愈加寒冷,若非有偃甲催动水流,城中大小水渠和水池怕是已经冻上了。农区所产的大量木材源源不断送入矿区的炭窑,随后又烧制成一筐一筐的木炭,送到主城,被分发到各家各户。
然而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即便整日燃着炭炉,也抵不住室外的寒气侵入。棉麻丝绸缝制的衣物再怎么厚实,也比不得动物毛皮保暖,可是城中除了烈山部人与虫豸,再无活物,动物毛皮所制的御寒衣物,对于绝大多数城民来说,都只存在于古老书卷的记载中。
虽然很早就发现了能够以灵力激发五色石中蕴含的力量,使之转化为热量用以御寒,方法看似简单,但是能够掌握的人却是少数,而且大多都是为城主府与神殿服务。可以抵御严寒的法宝不是没有,数量却也没有多到可以普及民众,平民家中,冬日还是以燃烧木炭取暖为主。
神血所蕴含的充满生机的力量通过矩木散发全城,可以在寒冷的季节继续维持烈山部人的生命,却不能让他们变得不畏严寒。浊气攀入高悬九天的流月城以前,烈山部人最大的危机,就是冬日无法抵御的寒冷。
在流月城历史上,还没有人是冬天被——真正意义上——冻死的,但是被冻病甚至被冻掉手足的人,并不是没有。
以往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城主府和神农神殿相关人员的工作量便会大增,到后来,地上的浊气进入流月城、恶疾开始蔓延之后,病患在冬日的死亡率大大升高,于是便更加忙碌了。
看到周围人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连云葙等侍女都被派出去帮忙分发御寒物资,沈曦很乖觉地窝在自己房间里,连平时散步的庭院都不再踏足。她的体弱之症至今未见好转,滴水成冰的时节,呼吸外面的空气简直就像拿钝刀在鼻腔肺管中刮擦……为了不喝药,她果断给自己下了禁足令。
学习之余,沈曦偶尔也会突发奇想一下,比如根据昼夜时长推断流月城位置对应的纬度,加上神殿中保存的一些上古时流传下来的古老地图,她觉得流月城应该是在阿尔泰山脉北部到西西伯利亚平原之间。
……这都出境了啊,不知道下面有没有萨摩耶蹲在雪橇前面,歪着脑袋看天上的流月城……沈曦迷迷糊糊地想着。
冬日易困,胡思乱想又容易分神,她索性脱了外袍与鞋袜,爬上床,钻进被子裹成毛毛虫状,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看时辰,已经是下午了……这个午觉睡得有点儿久。
沈曦揉着眼睛,吸了一下鼻子,突然觉得有些不一样。空气中的多了一种气息,透着干燥冰冷而又清冽的感觉。
她匆忙穿戴整齐,踩着加厚的绒靴,一边往手心呵着热气,一边侧过身,用肩背的力量顶开了外间通往庭院的大门,随即便有大风挟裹着饱含凉意的冰屑与水珠迎面扑来。
玉龙鳞甲舞,江海尽平填,宇宙楼台都压倒,长空飘絮飞绵……
沈曦已经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的临江仙词,只觉得眼前所见,当真应景得很。
果然下雪了啊……她眨了一下眼睛,有些跃跃欲试。然而很快变得冰凉的四肢却像是无声的提醒,以她现在的身子骨,出去撒欢等于作死。
庭院的树木枝干结满了剔透的冰挂,压弯了树枝,沉甸甸地坠着,最低的都垂到了沈曦的眼前……碎琼乱玉装裹之下的巍峨城池,比起平日所见的威严肃穆,又多了些宁谧之态。
沈曦觉得,这个午觉睡得比往常还久,绝对是因为下雪天太安静、太适合睡懒觉的缘故。
体温的流逝比沈曦预料更快,只不过趴在门口看了一小会儿,手足已经冻得没知觉了。她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门外漫天雪花,伸手握住了垂到眼前的冰挂,用力一掰。
掌心一阵刺痒,随着热流涌出,肌理割裂的疼痛自冰挂断口与皮肤相触之处传来。
沈曦这才记起来,天气越冷,皮肤就越脆弱、越容易割伤,而冰的断面——锋利点的拿来割喉捅人都够了……她果断扔掉冰挂,俯身掬了一捧雪握在手中,待痛觉麻木之后才松开掌中残雪,关上门,转身回房敷药。
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好好想想晚上父兄都回来之后,怎么把受伤的事情搪塞过去。
沈曦想起前些日子刚刚入冬时,枕头下不知道被谁放了一双手套,材质是流月城里很少见的兽皮,摸着手感有点像麂皮绒,那会儿她觉得还没冷到要戴手套的地步,就收起来了……
——尼玛早想起有手套也不会被割到了!
气鼓鼓地上了药包扎伤口之后,沈曦翻出那双手套戴好,决定有人问起就说手太冷了,在屋子里也得戴手套。
裹在纱布里的手比平时要粗一点,原本很合适的手套应该会紧小一些才是,但沈曦却并没有这种感觉,想来这手套也用法术处理过,会根据手的大小自动调节松紧程度。她转动手腕,反复确认了不会被看出手上有伤,这才放心地拿起虫笛,开始练习。
然而到了天黑都不见沈霁与沈夜回来,反倒是等来一只偃甲鸟,带回了沈夜的留言,说是工作太多,可能要忙通宵,让沈曦别等门早些睡,又说她房里的暖风之术可以维持到明天,不用担心半夜被冻醒。
沈曦默默从床底下拖出一只蛊罐揭开盖子,盘算着要不要挑一只毒性不那么猛烈只会让人浑身痒的送到自家哥哥的床上。
然后沈曦再次爆粗了:天太冷蛊虫都冬眠了。
直到次日一早被慌里慌张的云葙摇醒了,问门外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沈曦才想起来,割破手的冰挂和用来止血的雪都被她随手扔掉了,天气太冷冰雪没有融化,证据一直就在外面门口没挪过地方……
于是她独自在家调皮捣蛋甚至打算大雪天里出门撒欢的消息就被云葙捅到了大祭司面前。
虽然割伤只是一个小小的治愈术就能解决的问题,但是鉴于沈曦不仅不认错甚至还想办法遮掩的恶劣行为,沈家父子倒是难得一个鼻孔出气了。
被抓包的沈曦只好乖乖脱下手套拆了绑带,把自己胡闹的罪证展示出来,随即又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昨天被冰割伤的地方,连一丝疤痕都没有了。
沈曦第一反应是手套有什么促进伤口的能力,正低头检查着,却听到沈霁道。
“只是鹿蜀皮而已。”
鹿蜀是什么动物,上辈子的沈曦都知道,现在她自己房里都有山海经,问题在于鹿蜀皮的功效:使、人、多、子、多、孙……
她有理由怀疑,在烈山部整体生育率如此低下的情况下,她爹能够养出两个年龄相差不是特别大的娃而且还是一男一女凑了个好,鹿蜀皮的隐藏功效绝对功不可没……没准可以增强男性x功能?
顶着女儿那怪异的眼神,饶是大祭司也端不住那副镇定的架子了。
“小曦,手给我看看。”
第6章
略略看过女儿的手,又以灵识探入她体内细细检视之后,沈霁面无表情地叫来云葙,问了一些问题,便唤来信得过的医士,让他们替沈曦详细检查一番。
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不安,但是扭头看到自家哥哥满脸担忧,恨不得掐着医士的脖子逼问情况如何的样子,沈曦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摸出笔。
哥哥,你头上有呆毛翘起来了哦~~~
详细检查的结果没有超出沈霁的预料太多,每隔三天,沈曦的身体便会自动回复到进入矩木时的状态,只是比那时少了一身恶疾。
于是,沈曦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里自己无论怎么吃药,体弱之症却不见半点好转了。
面对自己或许要当一辈子萝莉的现实,沈曦的神情反倒比父兄更加轻松。
每隔三天便会回复到之前的状态,身体弱是弱,可是没有任何疾病。而且这种情况下,除非是受了致命伤,或者得了类似埃博拉或炭疽这种发病之后极有可能迅速致死的急性传染病,要不然还真没什么能威胁到自己性命的因素……
相比之下,一直天山童姥到寿终正寝,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不大也挺好啊!
她很庆幸自己的牙已经换完了,左手竖起三根手指,右手继续在写字板上一条条写道。
做衣服省布料、可以不干重活儿、爹爹和哥哥也不用担心嫁妆……
“——越说越不像话了!”
沈霁寒着脸打断了女儿一个比一个不着边际的举例,“擅自外出之事,为父可未说过不罚。”
于是沈曦果断把已经写出开头的“我平胸我骄傲我为部落省布料”迅速抹掉了,这个时候用八连杀刺激亲爹和亲哥脆弱的神经,妥妥的作死没商量。
一个外表九岁的小姑娘,能罚什么呢?抄书禁足是她每天的日常,罚了等于没罚,身体不好也不能体罚……
沈霁思忖良久,瞧见女儿稚嫩的脸孔和眼底那丝惴惴,话到了口边,又不由得换了一番。
“如今神殿事务繁忙,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再罚不迟。”
一直紧张地看着父亲的沈夜,闻言忍不住悄悄替沈曦松了一口气,然而又很快想到,妹妹会变成如今这模样,跟眼前之人也有莫大关系……他狠狠压下了突然涌上心头的愤怒。
或许是现在还未意识到无法长大的真正痛苦,沈曦的言行举止与以往并无差别。
然而到了夜深人静,可以独自思索一些事情的时候,沈曦这才发现,想象永远比事实美好很多。
数月之后,天气开始回暖,云葙找出了沈曦换季的衣裳,打算晒晒太阳去潮气,却发现那条被自己改短过的衣裙上,似乎有些水渍干涸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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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曦不会长大之事,并未刻意隐瞒,毕竟她就住在神殿中,平时人来人往,即便她不爱出门,也免不了会有露面的时候。哪怕现在瞒下来了,再过几年,模样却一直没有改变,有眼睛的也能看出来。
当然,她每隔三日,身体便会还原到进入矩木时这一点,却没有被外人知晓,为她诊断过的几个医士都是沈霁信得过的人,嘴也很严。
觉察到周围人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怜悯眼神之后,本就不爱出门的沈曦变得更加深居简出了。
当沈夜和华月拎着一只几乎与沈曦等高的兔子娃娃过来时,沈曦正忙着给新增的一批蛊罐编号入册。
虫豸一类繁殖速度是非常快的,从沈曦开始尝试培养蛊虫到现在,已经是第九代了,如果换成同数量的蝗虫,放出去啃掉三分之一的矩木叶都不成问题。
杂交加上近亲繁殖,床底下密密麻麻全是半个巴掌大的小陶罐,数量多得她自己也记不过来,干脆学以前做实验记录一样给不同时期不同批次的蛊罐编号,父系母系、繁殖代数都标识得清清楚楚,然后登记造册。
介于蛊术的特殊性质,沈曦一手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自己这到底算是自修的遗传生物学呢还是生物制药学,压根没看到有人进来。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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