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旒狠盯含之一眼,喊道:“来人!”
☆、第一九一章 议和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那样要挟朕。”
含之听了这话,微微牵起的嘴角夹杂着一丝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苦涩与迷茫,话音也似喃喃自语:“若是胆子小了,或许还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宣旒与含之对坐,只是此时已经没有匕首架在脖子上,但是他的脸色绝对没有比两军之下那种状况更好。也是,除去那段被绞杀的过往,没人敢再这么对待过他,偏一个他当做棋子的女人,在敌我两军之下迫他策无余力。
沙场刀剑无眼,他不信夏元琛在那一箭之下毫发无损,他更笃定,白含之不会轻易对他动手,只是如此拖延下去,若稍有变故,谁都没有把握胜利会偏向玄幽还是荆夏。况且……
宣旒眼中猜忌幽暗,两国交战三年谁也没有得到预想的胜利,相反虽领土无所损,但是财物兵力损耗巨大,若再是这么无作为交战下去,国内主战派必定受到打压。但是即便停战议和,也不能是在他战场之上被胁迫的情况。
只是,明明是他与谢尧瑱瞬间交换眼神将计就计,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他忽视了?
仔细想着当时状况,宣旒脸色微变,他只以为谢尧瑱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同意暂为人质,可细想来,谢尧瑱最后那略有些沉重的眼神,明明是落到他身下的白含之脸上。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他,是谁?若你指的是玄幽主将,我什么也没说。若你指的是谢尧瑱……呵,我只能说,他毕竟是谢尧瑱,你能改变的记忆,或许不是他已经刻在骨子里的那些。我说些什么,信不信只有他知道。”
“你利用他?”
含之听罢,垂眸低笑:“那也是他先对不起我。”
宣旒拧着含之下巴,仔细看着她的脸色:“果真最毒妇人心。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成为一枚死棋。”
含之仍旧笑着:“那真是可惜。”
“对了,我知道你不过是将计就计,但最好还是早些与人商议好怎么在稍后的两国协议中不处于劣势,若谢尧瑱真的成为谢尧瑱……到那会儿,知道实情者不过几个,看到表面身份者多,那真就可惜了你多年野心。”
宣旒负手而立,已然恢复了平静:“凭他是什么身份,都不过是朕手中一枚棋子。谢尧瑱?你在我手中,那他更该聪明些。”
他现在,倒有些迫不及待,看看夏元琛到底有几分能耐。
两军交战,将之策略兵之士气,加之天时地利人和,则易定胜负。
两国缔约,都是为争取利益而来,稍落下风,则更容易失守底线,届时则成了国之罪人。而荆夏玄幽现任国主,都不是无作为之人,现在议和也不是谁先落了下风,实力相同锐气相抵,前来议和的使者,谁敢先退一步让一步呢!
不过这种针锋相对的紧张场面,含之并没有看到。
换了一顶稍大些的帐篷,却仍被人严加看管着。
从上午到下午,一直没有动静,也没人想着送饭送水过来,含之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神色间有些惫懒之意,世人都为天下人,天下事却不都是天下人的事,皇图霸业天下称王,与她何干呢!
年少时,曾想过什么呢?
脑子中倏忽飘过的念头,让含之不自觉伸手捂住眼睛,唇畔漾出几分苦笑,年少啊,怎么感觉都是上辈子的词儿了,当年闺中,偷偷想过粉妆黛眉给谁看,指尖棋子与谁敲,闲了诗书伴茶话西窗,至今也没忘记,红烛之下掀起盖头那一刻,心跳的那样快,得一人共白首,那种心满意足……而今看来,过往种种,什么圆满不过梦里空笑一场,梦醒来,亲人早已不在,熟悉的人也都不在身边,半世虚活,原来自己不过是世间一介孤魂。
原来,人真的是需要理由才能活下去。
而支撑自己的理由,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支离破碎。
其实具体商议结果如何,含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知道,虽然,她是在半个月之后同夏元琛一起回宛京,甚至还是坐着同一辆马车,只不过,那时的她毫无意识。
在两国和议期间,许是心事太过复杂到如今反而不想再去理清楚,或许更多是想要逃避,在见到夏元琛后,含之就许久没睡过一样直接昏睡过去。
对自己,她尚且是参不透看不破,只知道半生悲欢,惨白的自己都不敢去细究理由,不敢去问因果,何况本就无关的什么天下大事,所以,她宁可放任自己睡去。
☆、第一九二章 认真
人生完美的事太少,原来我们,能要的也不多。
*月各样花色都渐渐少了几分颜色,到了十月间,寒意渐增,除耐寒的几种花,寻常地方更少见怒放的花景了。
秋冬时候,本就不是适合赏花的节气,春天随处可见的生机勃勃,到这会儿占尽春日风光的也满是凋落,有福气结果儿的果子也多数被收了,徒剩下一树没人再理会的叶子摇摇晃晃挂在枝上,纵有几种耐寒的花零零碎碎结个骨朵,也凑不出那种热闹劲儿了。
偌大皇宫倒好上许多,时令该有的花自然一种不缺,也有谁喜欢特意栽培出来的不该这会儿有的品种,颤颤巍巍开了,让人看一时新奇。
“姑娘,太后新赏了几盆花,是放在屋里还是暖房?”随雪走进来问道。
竞华听到声音,对她示意小声些而后走了过来,看了看门外几个小太监手中捧着的,皆是这时节少见的花种,此时正开的好:“放暖房吧,着人仔细伺候着。”
这几个月太后时常赏赐一些东西,皇后也跟着往这边送来不少,含之也不上心摆放,除了卧室,原本素雅的屋子一时堆得满满。
想起含之,竞华不由得叹一口气,当初她一回宫就听说含之被人劫持离宫,提心吊胆好容易等来消息,又好一阵子担惊受怕,总算等人回来,却是昏睡不醒……皇上特意请回了明御医,没查出什么病症,只说忧心过重引起,说到底,是心病。用了上好的药,也将养不好人的精神。
自打回来,含之就再没踏出淡客小筑,每日最多不过是院子里坐坐,精神说不上多坏,只是变得嗜睡,有时候好容易拉她起来。说不几句就显得懒懒的。看她样子,都不忍心再扯着她说话……
说到底,嘴上不说。心还是乏了。
“竞华,外头起风了,你站住门口做什么?”
竞华回神,看着起身向她走来的人。不觉笑道:“屋内坐久了也嫌闷的慌,外面虽然起风。天气还算爽朗,你既然已经醒了,陪我外面走走吧。”
含之揉揉额头,混沌的感觉总算减少几分:“外面天气不错。只是这院子里花儿都是春天开的,现在没什么颜色,你若是想散心。不如让随雪陪着你去御花园。”
“我比你看的时间还长呢,如果再闲一些。御花园有多少花我都能数的清了,”竞华将话说得轻松些,在含之走近的时候,伸手挽住她胳膊,“花花草草的估摸也看不上咱们没什么诚意的俗人,就不去御花园了……不如,咱们去我早前住的那个院子瞅瞅药草怎么样了,许久没去,也不知道它们是否自生自灭了。”
不及含之反应,竞华径直取了两人披风递给她一件:“走吧,眼见夜深霜露的日子了,再往后天冷,我也懒得出门,也就趁着这几日天好的时候走动走动,你就别扫我的兴了。”
想来是不想听含之拒绝的话,所以竞华率先走到了门口,所以她错过了含之唇边渐渐漾起的轻而暖的笑。
“含之……”没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竞华回头又轻唤一声。
竞华愣住,忘记是正要往外走,反而收回了即将迈出去的脚步。
因为,她许久未见过,含之深到眼底的笑,那笑,清且淡,暖而无伤,恰如冬雪将消融的第一枝梨花,清瘦身姿占却东风。
“含之,你……真的没事了吗?”竞华无意识问一句,快步走了回来,认真看着含之,不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含之好笑道:“怎么被你说的我好像病入膏肓现在是回光返照一样?”
“还不是因为你……”竞华话到嘴边又停下。
含之看着她尽力隐藏担忧的表情,不由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回来一直精神不振是在伤春悲秋?嗯,刚回来那几天,确实心里难受得紧,总觉得一睁眼看不到亮色,觉得随便动弹都可能是错的……不过,也就那几天而已,哪里能一直自哀自怜的,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失去过,可也得到过,横竖不过是这样,哪里能一直矫情呢?”
竞华仔细看她,然后缓缓舒了一口气,也笑开了:“说的老气横秋的。”
“能不老么,寻常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差不多都该操心儿女的亲事了,下一辈人的故事都早已经开始,我再矫情下去倒显得不伦不类了。再说,无论当初如何,现在什么结果,都不曾后悔过。既然无悔,过去心里的坎儿就好了。”
“但是,仅止于此。”竞华接道。
含之站在院中,逆光而笑:“对,仅止于此。往事如风散,故人旧事,我记到今天就够了。缘分本就是深深浅浅,惹得人痴痴怨怨,其实若修不来一辈子的缘分,谁又该为谁活一辈子呢。”
竞华了解含之,听她如此言语,自然也分辨出她说话是否真心,她慢慢放下心来,心思一旦放松,语气也随意许多:“那里阳光正好,咱们坐着说话。”寻个舒服的地方,两人都坐下了,竞华才开口问道:“说罢,早想明白了,怎的还让我担心几个月?”
“不是有些事会乱糟糟的不想去应对么。”含之清软说道。
竞华疑惑看她一眼,瞬间又想明白她话中意思,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你说的是宫里的动静?”
含之笑了笑,没有接话。
竞华却点了点头,道:“也是,当时明里暗里那么多人算计着利益,盘根错节的关系扰得人心烦,你当时正处在风头上,若不是那病怏怏的样子让她们有所顾忌,皇上又严令不许旁人扰你养病,估计你现在半点清静也偷不着。”
这话倒是没一点假。
荆夏玄幽对战三年,各国兵力物力都损了不少,百姓心里不说,哪个有亲子朋友在战场的不揪着心数日子呢?如今能休兵议和,虽没争个输赢,到底也不是丧权辱国的结果,合国上下大抵还是很满意这种结果的。
因此上,夏元琛先行带兵还朝的日子,宛京着实热闹了一番。
而随着边关将士回来,边关一些事情也渐渐传开,尤其是莫名出现在边关,对议和起到一定作用的白含之,自然,夏元琛亲口承认的白含之的身份,也不是秘密。
当时宫中会如何反应,即便这几个月含之足不出院闭耳不闻,也能猜出几分,自然少有人能容得下她成为一国之贵妃。
毕竟,她的过去很多人心知肚明,而夏元琛自登基以来,除皇后外,家世不错且孕有一个皇子的谢灵姝才不过是个妃位,而后宫之中,仅在皇后之下的贵妃之位,哪个不想纳入囊中?如今反被一个罪臣之女且无子无功的宫女给抢了去,就算是皇上圣旨,怕也有人不服。
而且,皇上那道圣旨就是他的态度,皇后中间倒没有起什么波澜,但太后那里,压下了圣旨,却也一直没有透漏她的意思,要不,宫中也不会到现在还有人活动着心思。
“皇上立你为贵妃那道圣旨可没有收回的意思。”
含之懒懒靠在栏杆上:“不收回就不收回吧,他若给,我就承着,横竖他不会害我。”
竞华瞬间坐直了身子:“你认真的?”
含之凝神想了想,点点头:“这种事开玩笑也没意思。”
随雪安排好一些事情后,正好从暖房走出来,看见含之和竞华坐在院子里,有些吃惊,看她们说笑神态很是轻松,不由也松一口气带笑快步走过来:“姑娘,要不要奴婢准备些小点心?”
“就稍稍坐会儿,用不着准备。”含之笑着摆摆手,“随雪,你刚才去暖房了?”
“近来太后皇后接连送了好些花,奴婢都安排到暖房了,太后刚又命人送来几样,奴婢就跟着送过去了。”随雪笑着回答,“郡主特意请了人打理,奴婢刚才看时,有两样不常见的花正巧开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吧,太后赏赐,我也该去谢恩,随雪,你去帮我准备一套衣裳。”
随雪答应一声,又听竞华吩咐一句:“衣裳要稍正式一些,别太素淡了……唔,也别太闹了。”
随雪笑道:“奴婢知道了。”
☆、第一九三章 选择
人物皆是,却已然换了春秋。
许久未出门,走在路上不断有人请安的声音,竟然让含之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并排走着,越靠近慈寿宫,竞华越有种絮叨的趋势,也不拘着一个话题说,若不是她认真聊天表情下那飘忽的眼神,含之都觉得她是闲着无聊在谈天了。
含之拉住竞华,很有些无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虽然我久不出门,这宫里的规矩我还不至于忘了,总不会在太后面前丢脸,倒是你这般反常,弄得我有些紧张了。”
竞华无辜看她一眼,缓缓叹一口气:“我紧张还不成么。”
皇上是什么态度很明显,太后是什么态度……真是个让人紧张的问题。
含之无所谓笑笑,却问了个无关的问题:“这些年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咱们能带出宫去吗?”
“啊?”
竞华难得愣怔,待要问时,两人已经走到慈寿宫前,而且,正巧遇到皇后从里面出来。
皇后心情看上去不错,她看到含之和竞华在一旁行礼,竟亲自走到她们跟前,说话算不上多亲热,到底带着笑意:“你身体可好些了?”
这话是对着含之说的,含之微微低头道:“回皇后娘娘,好许多了。奴婢病中太后和皇后娘娘对奴婢多加照拂,故今日来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
“你有心。”皇后轻抚袖口,仍旧含笑道,“你身子才见好,今儿能念着给太后请安就很好,本宫那里你也用不着太拘礼。等身子再好些再去一样。这儿风大,你先进去吧。”
皇后说完,被簇拥着离开。含之和竞华直起身,竞华看着皇后身影若有所思,心中忖度着皇后的态度,还未理出头绪,慈寿宫走出一人来。却是太后身边最体己的老嬷嬷:“郡主。太后正在服药,请先随奴婢进去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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