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华看着含之伸过来的手,收了人前惯常的表情,脸上竟也是一派宁静温雅,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也很自如,她唇齿半启,眉眼微翘:“我叫竞华,住在,一个很大的地方。”
两人相视一笑,其中默契像极了老友。是不是有一种缘分,一眼之间,爱上了一辈子;是不是有种朋友,无需多言,就知与你谈得来?
“竞华,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两人寻到一处平整地方,寻了几个木桩子,掏出手帕垫上就做了上去,含之有些好奇地问。
竞华手搭在额头上,往含之先前来的方向望了一望,也不隐瞒:“我想来找个人,看能不能多问出点事。”
“亲戚?”含之话一说出口就直觉摇头否认了,好歹也是生活上舒服过了十几年的,再眼拙她也能看出来竞华身上这身行装是上好衣料,她来这苏家寨好几趟了,找苏婆婆打听过苏家寨的情况,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些庄户人家,几代没出过什么引起轰动的人了,何况,即便是亲戚,也不至于让个孩子还是个女娃子来拜访吧。
竞华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老头子提过一句,这里几百年前出过一个有名的苏御医,听说他还留下了毕生心血写成的几十个方子,不过都失传了。我很感兴趣,就来碰碰运气,说不准就让我得了呢。”
含之扭着头认真看竞华,很多人都知道苏家湾之所以叫苏家湾,是因为苏家御医解了当时京城大规模的瘟疫,后人为了感念他的恩德和医德,才将他出生的地方改名叫苏家湾。但据苏婆婆讲,这手稿是苏御医告老还乡后才写得,貌似苏御医只告诉了几个至交好友,而他临终前也没将最后一个方子写完,外人多不知道有这回事。为什么竞华竟知道这回事,看来竞华的身份还真是不简单。
竞华留意到含之的目光,以为她不信自己说的好运气,直接炫耀一样说:“你别不信,就我认识你那天,本来是出来看花的,后来因为追着一只,咳,兔子,不小心跑到了这边,你看,就是通往寨子的那条路旁边的一个草丛里,”说着,竞华手往前面一指,“我就捡到了一本书,我总觉得那书和老头子提到过的苏御医的心血挺像的。”
含之登时被这句话吸引住了,她有些激动地拽着竞华的手,问得急切:“你说你捡了本书?是什么样的?快说给我听听。”
竞华有些意外含之的激动,有些不解地说:“就是一本,嗯大概这么厚的书,纸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存挺完好的,里边记载的是一个个方子,我核对了几个,都是很厉害的。”
“那书的封皮有什么特征没有?上册下册?”含之一听,心里就对上了十之八九,但还是想更确定些。
“下册。封皮啊,很干净,就角起缀了个‘苏’字,我也是因为这才又来这里的。”竞华说完,也琢磨出味来,两眼顿时睁的大大的,“你怎么知道分上下册?”
含之总算舒了一口气,尽管苏婆婆一家一直很感激的样子,也说了相信含之,可到底是人家的传家宝,总还是挂心里的,她也觉得一直没进展很发愁,结果……含之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对竞华说出了事情大概,她相信竞华不是贪婪自私的人。
“你是说,当初那位婆婆家就是苏御医的后人?而我捡到的那本,恰恰是被掉包的下册?”竞华问。
含之点头,眼睛水汪汪看着含之,双手合十恳求的样子。
竞华故作不愿,没绷一会儿,自己忍不住了,她笑着拍了含之一下,说道:“好啦,本来就是人家的,我再感兴趣也不能夺了人家命根子,我明天就抽空给你送出来。”见含之笑,她扒着含之的肩说:“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能不能看看那个上册?”
含之也有些犹豫,书她已经还给苏婆婆,自己也做不得主,她想了想说:“你明天有时间没有?要不你同我一起去苏婆婆家,看能不能请苏婆婆通融通融?”
竞华自然同意了,她同含之约好见面时间,看日头也换了个位置了,不再多说就离开了。
她离开的同时,赶来找含之的青落满头大汗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哎呀,我的小姐,不是说好你在苏婆婆家等着,怎么又一个人出来了,你可急死奴婢吧,下次说什么也不能离你半步了。”
“好啦,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而且,我也没走远啊。”含之从袖子里另掏出帕子让青落擦汗,一边问,“我娘在家做什么呢?”
“谢家夫人来了,夫人主要陪她呢。”青落喘一口气说,而后见含之神色有些异样,忙问,“怎么,小姐,汇兴当铺的事还是没有眉目?”
含之摇头,却不回答,她现在可真是好奇,从刘掌柜取出当物,到一路行来被调换,这中间,是谁手脚这么利索!
第五十六章 训你个不顺眼的
事有反常即为妖。
含之带着青落回到府里的时候,谢夫人还没有离开,这次谢灵姝没有来,倒是谢老爷让谢尧瑱跟着来了。
谢夫人跟着林意宁说话,看到旁边安静倾听的白珺瑶,想起百花宴上她曾特意找谢灵姝说话解闷,还不顾皇家对她可能的印象,只为替不同母的妹妹得一句道歉,好感自然是很明显的,她不禁笑着轻赞了句:“白府果然是书香门第,才养出这等知书达理的孩子。”
林意宁神色不变,跟着含蓄一笑,回答说:“谢夫人谬赞了。我瞧着灵姝丫头很好……”
两人寒暄着,说些来往应承可能的话题,不越界互相倾诉内心,也不是皮笑肉不笑那种纯粹应付,两人都是大员内院的当家主母,所处的环境却格外不同,林意宁不如谢夫人有底气家事大权握在手中一二十年,谢夫人也未曾尝过苦痛之后可柔可刚的理家手段。不过,白珺瑶却又觉得眼前说话的两人没什么差别,表情措辞哪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感觉,到底是白谢两家的主母!
另一边,白尚琪领着谢尧瑱府里一个亭子内歇脚,顺便谈论书中知识。白尚琪是有些吃惊的,因为大多时候是他讲而谢尧瑱静听,想谢尧瑱到底年龄小上几岁,又不在天子脚下长大,所受熏陶肯定差他们京中子弟一些,却没料到,他的行为举止间的教养规矩完全不输,甚至连偶尔接的话也是颇有深度,丝毫不见年龄外地这些因素可能带来的影响。
白尚琪心中有些懊恼,他本想着显摆一下自己学识见地,不想是自己被刺激到了。虽是孪生子,就如含之早前看透的,白尚琪不如白珺瑶在这个家有底气,但作为唯一一个男孩子,他被某些人捧得很高却同时被一些人明里暗里谈论着身份,这强烈的反差,让他在朋友圈里自负的同时,也深深自卑着。
“贤弟好厉害,愚兄佩服。想不到离了京城,咱们荆夏也是人才济济。”白尚琪这话说的客气,其中又包含着某种不自觉的酸酸的不屑,更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是强调般的傲然。
谢尧瑱听了这话,仿佛没察觉其中深意,咧嘴笑了笑并不答话,白尚琪悻悻一阵,也不多说了。
似是有感应一样,谢尧瑱扭过头,果然看见有两人沿着大路徐徐走来,尤其是前面那个,正是他不自觉心心念念的人。
白尚琪见他如此动作,看到含之领着青落走近,又瞧见谢尧瑱放软的表情,眼睛眯起来,想到什么有趣事一样,还有些小聪明在里面,谢家虽然是好的,可到底不过寻常权贵,哪里及得上天潢贵胄那般尊贵,不过白含之连珺瑶半点都比不上,若是谢家这样人家,倒是她的福气。
想到这里,白尚琪急走两步等在路边,看含之走过来忙招呼:“妹妹这是出府去了?怎么也不多带两个人,这外面不比家里规矩,万一碰上不讲理的蛮横人怎么办?”
含之似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微微点头后又继续往前走。
白尚琪心中恼恨,顾不得规矩想伸手拉含之,被含之躲过去后皱眉斜了一眼,那无波严肃的眼神,竟让他一激灵还有些畏缩,反应过来后也更恼,他胸特意挺了挺,下巴也微微抬高,做出一副大哥的姿态,同时还招呼谢尧瑱过来,口中迅速说道:“谢贤弟,这是舍妹含之,含之,这是谢伯父家的……”
不等他话说完,含之就冷冷打断:“尚琪哥哥,虽你在跟前,到底不是父母长辈面前,你这般无顾忌在外人面前说出妹妹闺名,是要置妹妹于何地?”
白尚琪被噎得脸通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含之,没想到自己以为可拿捏的人竟敢将他的话直接打断反驳回来,又发现谢尧瑱根本还在原地站着并没有走过来,直觉没有被人当成回事,有些羞恼有些不满愤恨,他硬挤出一抹笑,说:“妹妹想多了,谢伯父与父亲是至交好友,往后两家来往会更多,现在不过是碰巧谢贤弟在这里,哥哥想介绍你们认识罢了。不过确实是哥哥顾虑不周,还往含之妹妹不要怪罪哥哥。”
含之嘴角往上挑了挑,笑也仅止于那不起眼的弧度:“尚琪哥哥还是注意点好,尤其是你同一些朋友同窗在一起时,总不能这般无顾忌,有些话最好多在脑子里想几遍后再说,要不惹人不高兴不说,还会让人觉得尚琪哥哥不会办事。”
这话就是明显说教了,远处站着的谢尧瑱耳力还是不错的,他听含之说完这些话,莫名想张口大笑,每次见到她,都会因为不同面貌而进一步在心里画出她不同的身影,每个都是夺他目光心神的。含之竟然这么直白说白尚琪做事不过脑子,还一本正经让白尚琪不能反驳,白尚琪话语里的敌意她听到了,正巧我也看你不顺眼,自然一丝不让的还给你,而且含之比白尚琪的冠冕堂皇更理所当然,真是,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
白含之神情自然朝谢尧瑱点头示意,后直接往前去缓步离开了。
“贤弟莫怪,妹妹她,”白尚琪盯着含之的背影看一会儿,深吸几口气才转身走向谢尧瑱,边满含歉意地要解释什么,“妹妹平时也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养病,不喜欢生人,有得罪之处还请莫怪。”
要不是谢尧瑱早先了解含之一些事情,说不准真就在白尚琪这般惟妙惟肖的道歉中认定含之是个不好相处目中无人的清高大小姐了。才十几岁少年,就将两张脸等手段用得如此熟练,这白家人,真是也够乱的。想起京里人只知白珺瑶,不闻白含之,甚至为白珺瑶可惜者也不再少数,纵然知道这其中有含之特意避让的结果,还是会觉得不高兴。
回到自己院子的含之,想起刚才那一出,将谢尧瑱站在远处不动的身影记得清楚,不由也笑开了,即便在客人家听了客人要求,也能坚守礼数,谢家的规矩真是很好,单看谢尧瑱和谢灵姝就能品出一二,那谢夫人可真不是个简单的。相比,自己这家里,同等的诱惑下,人多了心思也就会杂了,即便现在很多事情已经定下,也有人是不甘心不死心的。
“青落,我去书阁查点东西,如果娘回来了,你去喊我。”含之进里屋取了钥匙,转身吩咐青落。
想要出院门时,却有一个意料不到的人来到院门口,含之见采棋在门口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采棋,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采棋侧开身,含之看到蓉姨娘一身淡青大花衣衫站在门口,脸上比往日多了亮色,见含之过来,她笑着说:“小姐,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第五十七章 歪打正着的缘分
事事桩桩似线牵,谁小人之心称了君子之意。
“姨娘是说……”
听完蓉姨娘的话,含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心里若有所思,但并没有直接在脸上挂出疑惑,下意识将她的话重复一遍,只是话刚说出口,紫珣走了进来。
“小姐,老夫人传话让你过去一趟。”
含之站起来,走到门口看一眼,透过恍惚的树影瞧见有人走远,想来是白老夫人院里打发来的丫鬟,真真稀奇,她这小院子极少有外人来访或者传话,今儿倒是忙,她问紫珣道:“珣姨,可还有其他?”
这话问的有些模糊,不过紫珣却知道含之问的是什么,摇摇头也有些疑惑:“只是说让小姐过去,并没有其他话。”
蓉姨娘也跟着起身,笑着说:“小姐快去老夫人那边吧,我稍后在问小姐事情。”
含之刚要点头应允,紫珣旁边开口说道:“我瞧着老夫人屋里的人并不像直接回去的样子,反而是朝着西边去了,莫不是还要找姨娘也过去?”
蓉姨娘听了这话,再不敢逗留,忙谢了含之也顾不上再同含之约时间,忙忙就朝着自己住处走。
含之也跟着朝后院走,刚走几步,又停下了,她低头打量身上的衣服,因为每次外出时都会换上稍微正式的衣裳,走一趟路回家就觉得约束得紧,所以她习惯从外面一回来就换上家常宽松的,身上这件都有些旧了,因为料子舒服也没舍得扔,想了想,她还是回屋子换了另外一身,虽不在乎老太太心里到底怎么想她,毕竟是长辈,穿衣什么还是得注意着,总也不能老把不修边幅处往别人眼前杵。
掀帘子进去,看到屋子里坐的人,含之有一些愣怔,不知什么原因,谢夫人就坐在白老夫人对面,林意宁旁边陪着,而且,白珺瑶、白尚琪、谢尧瑱也都在,得亏换了身衣裳,要不真失礼了。
白老夫人见含之进来,眼睛先扫了一遍她的衣裳,虽半旧不新的,倒不是家常便服,算她聪明。白老夫人伸手招呼道:“含之,来祖母这里。”等攥了含之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白老夫人才笑得慈祥地对谢夫人说:“这是我最小的孙女,叫含之,因为身子骨弱,总是在家里静养,不如她姐姐跟夫人小姐们熟,所以遇人总是拘谨些,不大爱说话,谢夫人莫怪。”
谢夫人笑道:“老夫人谦虚,我来京城不久,倒也听人说起过含之,大家都夸她人虽小却遇事不慌张,待人也有礼呢。”
白老夫人自然知道谢夫人说的是太后百花宴那天汇兴当铺前发生的事,对谢夫人的话点头又笑了一回,却只字不提当日的事,谢夫人瞧见她有些不想说这方面的事,还以为是担心事情怎么解决,也跟着转了其他话题。
双方说笑一阵子,白老夫人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你看我,就是老了,原本是老婆子我瞧着小公子俊得喜欢,想让咱们两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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