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天全黑,月初上,一顶顶软轿流水般开始出现。珠光宝气的贵妇人,穿着不俗带着面纱或昭君帽的闺秀们,婷婷袅袅下了轿子,各家酒楼临窗的雅间渐渐盈满人影。
元宵出来为的什么,不过是赏月观景聊闲话,如此。自然是临街的地方视野开阔,但路两旁雅间数量是有限的,从这有限中抢一好地儿,财气算一项,自古竞价高者得,不算奇怪。另一点,自然就是权力比较好使了。
而宛京又有多少权贵之家?所以一般而言。雅间的归属,大家也都是有一定默契的。
街上灯河中人动,人们已经开始享受这欢愉的夜,含之着一身白底杏黄色绣纹衣衫,外面罩一件水蓝净绸面大黑灰鼠细毛里子的斗篷,正凭窗而望。
“娘。安姨去了宫里不来,咱们少好多意思。”含之转头看着旁边坐着悠闲喝茶的林意宁说。
林意宁好笑看她一眼:“那你还紧着催我出门,唬得翠灵差点将茶盅给摔了。你这会子倒觉得无趣了。”
含之抿嘴一笑,觉得没话反驳还是忍不住撒娇一样辩解:“这不是人多,我怕咱们的轿子进不来么?”
绛瑛一旁笑着说:“哦,原来不是担心谢夫人谢小姐找不到这里啊,是我多想了。”
“绛瑛姑姑,你打趣我。”含之脸禁不住红了,最终装作没听到一样转过脸去,继续研究楼下的人来人往,眼神还不住往一个方向飞。
林意宁看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后绛瑛紫珣翠灵青落也满是笑意。
白恪明早寻了机会试探谢老爷的态度,当时两人都差不多有了意愿,谢老爷回家后同谢夫人商量,谢夫人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她也常见到含之,虽她觉得含之是个有主意,也看得出来她不是没有分寸,料想不是将权看重的孩子,况且,知儿莫若母,谢尧瑱的小心思,她岂能不知?
因此上,年后两家如常走动的时候,谢夫人先给了含之单独一份礼物,林意宁稍后也给谢尧瑱送去一样贵重东西,虽没有行定亲之礼,两家算是对这事达成了共识,只待谢尧瑱生辰过后选个吉日,两家正式交换庚帖下礼为定。
忽然,含之身子往前探了探,脸上盈满笑意朝下面摆了下手,转头对林意宁说:“娘,谢伯母和灵姝姐姐过来了。”
林意宁笑瞪她一眼:“稳重些,楼下人多眼杂的。”说着,她吩咐绛瑛道:“你去楼下接一接谢夫人。”
没一会儿,绛瑛领着谢夫人谢灵姝上了楼。
一进来,谢灵姝就笑着跟林意宁请安,含之也上前跟谢夫人见礼,然后大家都落座了。
谢灵姝则拉了含之往窗子边凑,她兴奋之余还不忘道谢:“含之,多谢你了,我竟不知宛京会这般热闹,迟了一步连赏月的地方都找不到,娘说找不到就不让出来了,可愁死我了,亏得你邀请我们来。”
含之笑:“这也是早就定好的,临时找也不定能是这么好的地方。”
“咱们下去玩吧。”谢灵姝早就被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所感染,哪里还能安生坐在这里,又怕谢夫人不允许她下去玩,遂想要先说服含之同她一起。
含之也想下去玩一玩,听了谢灵姝的话,两人默契看向林意宁和谢夫人,两双眼睛忽闪忽闪的。
林意宁看谢夫人也没有不同意的意思,遂笑着同她说:“不如让两个孩子一处玩玩吧,不让她们走远,我让绛瑛紫珣跟着。”
看谢夫人点头,谢灵姝原地跳了一下,拉着含之就要下楼,又被谢夫人唤住,只听她嘱咐道:“灵姝,这里是宛京,人多的很,你可别因为光想着玩失了规矩,照顾好含之。”
“知道了,娘。”谢灵姝答应一声,和含之急步下了楼,跟着人群融入如白昼般的夜景中。
因两人都带了面纱,谢灵姝空拿了一串糖葫芦却下不得嘴,郁闷得她不行,含之看她样子也笑了出来,见她眼含哀怨,笑着劝道:“灵姝姐姐,咱们先将好玩的玩一遍吧,这东西等等买了回去雅间吃。”
“唔,好吧。”谢灵姝依依不舍看了眼糖葫芦,终于还是给了一个小孩子。
正当含之想着用什么引起她兴趣的时候,谢灵姝眼中抹上了丝促狭,她趴在含之耳边,悄声说:“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要说宛京上元还有什么特色的地方,当属京城闹元宵中独特设计的一环——明月桥。
明月桥恰巧处于奉英街元宵灯会中段,整座木桥独具江南灵秀精巧,最奇特的是,从脚踏上明月桥,到脚离开,恰恰能由成年男子走上七七四十九步;暗含七月七“七夕”之意。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年轻男女,元宵佳节这天,这里成了有情人必来地方之一。
传说,真心相爱的两人,若同时举步,同时踏步,同时离桥,能共同走四十九步者,此生幸福。这时候,平时莲步轻移的娇俏女子,也敢在心上人的引领下,迈开步子,品一回外人见证的浪漫。
含之从这桥上走过不止一回,也曾为笑着走明月桥的人拍手,那时还未想到,愿意陪自己信一次飘渺传说的人,会这么快出现。
谢灵姝拉着她直往这边走的时候,含之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一笑而过,可一眼便看见桥边人群中那个清朗少年时,那个念头渐渐明显。
“含之,可愿,咱们一起走过明月桥?”谢尧瑱迎过来,温柔看着含之,轻声问道。
含之望着灯下眉眼温柔的少年,说不出心中是怎么一种喜悦,不是欣喜若狂,淡淡的,甜甜的,一丝一丝化作缠绵,慢慢充斥整颗心,她脸上慢慢漾起同样温柔:“你若真心,我必陪君。”
“八,九,十……”含之口中轻声数着,感觉到旁边的视线,脚下不停,偏过头去,正看见谢尧瑱带笑的眼,里面有柔情,还有,全然的喜欢与交付。
“无论结果如何,我在。”含之读懂谢尧瑱未说出的话,她最后一丝顾忌也不见了,两人相视一笑,看向前方,脚同时抬起,同时落下。
“四十八,四十九!”在人群中的绛瑛和紫珣,看着生出默契的两人一步步走过明月桥,心中默念,最后一步迈完,两人连同旁边静静站着的谢灵姝都笑了,笑中有对他们的祝福,祝福有情之人,能实现那个古老的情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含之抬头,粲然一笑,落在谢尧瑱眼中,直接印在他心上,明月有心照多情,看伊人笑颜,直觉灯火璀璨皆是虚幻。
“走吧,我想要几盏好看的灯笼,咱们猜谜去。”
含之说完,看谢尧瑱一眼,两人同时迈步,朝前面人影攒动处走去。拥挤的人群中,二人始终并肩,徐徐而行。
谢灵姝看着二人,轻轻一笑,在含之谢尧瑱共走明月桥时,她心中那个人影始终没有退去,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在羡慕,羡慕两人能并肩同行。
“紫珣姑姑,怎么办,那俩人不要咱们了。”谢灵姝皱巴着脸,指着前面控诉。
紫珣也跟着无奈:“灵姝小姐,你说怎么办才好?”
最后,三人一同抬头无语问明月,心中同时想,她们可不想去打断二人世界,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月老也算一个的。
同一轮明月下,还有一处不如元宵灯会热闹,却更灯火辉煌。
ps:
2014开年第一章,希望今年开心顺心。大家元旦快乐!
☆、第九十四章 定亲宜趁早
有些事宜趁早,莫等定局空余恨。
外面月色皎洁,殿内灯火摇曳,照的宫殿内亮如白昼,器具摆设皆金碧辉煌,连摆放的几盏花灯,都足有半人高,制作自是精良无比。
当今圣上二十岁登基,今年恰是第四个年头,年轻而有智谋,短短几年,已经将先皇留下的许多权势收为己用,即便有老臣能仗着有功劳硬气过一阵子,后来还是败在当今圣上敢于赏罚的铁腕手段上。
夏元琛与太后并肩坐着,皇后紧挨着他坐在另一边,还有几位妃嫔坐在后方侧坐上,说来,至今为止,偌大皇宫,也不过一后一妃,加上其他妃嫔不过七八人。
被请来的王族贵戚大臣分坐两排,安郡王妃正好排在一位太妃之后,离太后挨得很近。
琴歌袖舞,无不豪华,太后始终兴致极高看着,挑到顺眼的还不忘打赏,其他人也会跟着附和夸赞。
夏元琛坐得很直,也不饮酒,只手指无意识敲击腿部的动作显出他的无趣。
又一个舞蹈罢,太后笑着说道:“这个跳得不错,可惜不及一人呐,哀家再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舞了。”
皇后一旁奇道:“母后,是哪个跳的?太后想看,传她过来不就好了。”
“传她过来只为满足哀家,太委屈那孩子了。”太后笑着摇摇手,她身后的瑜蕊倒像是想起什么,附在她耳边轻言几句,太后点了点头。说道:“看来瑜蕊也没忘记啊。”
“哦?”夏元琛不知怎的也来了兴趣,接着太后的话说道,“瑜蕊也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那人舞姿确实不俗。朕还真想知道是谁,得母后如此赞誉。”
瑜蕊看一眼太后。笑着对夏元琛回禀:“皇上,这赞誉可是不虚,天底下,怕也只有白家大小姐当得起‘倾城’二字,想不到连她的舞姿都堪称‘绝妙’,才引得太后念念不忘。”
皇后听到那个名字,心中一闷,快速将目光移到夏元琛脸上,恰遇上那一闪而过的兴味,手不自觉就捏得紧紧的。她知道选秀避不开,更觉得那些年纪轻又貌美的人可恨,这白家珺瑶就是头一个。
皇后这边恨恨,却没料到在座确实有人因为白珺瑶这个名字兴趣满满,不过那人是皇上胞弟宁王。而当今天子眼中的那一抹兴味。是为了另一个不辨真容的人。
夏元琛似是无意地说道:“说起这个,竞华特特请进宫中玩的好友,仿佛也是白卿家的女儿。”
太后点头:“确实是白家女儿,哀家瞧着那个孩子也很好,知礼也温和,听哀家说半天古话也没不耐。说来,白卿家,为何之前竟没听过你家小女儿的事?”
白恪明从位子上站起来,拱手回答道:“回禀太后,臣的小女小时候体弱。大夫叮嘱说需得静养,所以小女极少出现在人前。”
“唉,跟竞华一个样子,怪道上次瞧她脸色不是那么好。”太后想到竞华病最严重时,每日需得用药吊着,有时连路都走不得,本就小的脸苍白无力,看得人心疼,那含之一个孩子,拘在院子里这么多年,想来这病也是不寻常的,“那现在可是好了?”
“谢太后关心,小女现在已无大碍。”白恪明恭谨地说。
夏元琛挑眉,他不怀疑白恪明是为了保护白含之而说谎,但他依然觉得,那小丫头还有其他的秘密。真怀疑,一个被迫困在深闺小院的丫头,怎么会养的那样淡定而又不拘一方天地的眼神,不狭隘又自我,明明很矛盾,为什么在她身上却没有违和感,仿佛她就该是那样,能淡看云卷云舒,亦能一怒震慑他人。
还有,为什么对她多一点了解,反而更觉得她有意思了?
夏元琛挥手吩咐身后的张公公:“去,将进贡的那支野山参取来,赐给白卿家。”仿佛意料到白恪明会推辞,他状作感叹样说道:“听白卿家如此讲,朕想起竞华那丫头了,她身体也不好,有一次还多亏太后的一支野山参才转危为安,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竞华为出嫁时与白卿家小女儿感情甚好,这山参当作朕替竞华送给朋友的礼物吧。”
白恪明想说的话被夏元琛一番略带伤感的话给拦住了,他一时也想不出怎么婉拒这贵重之礼,太后也跟着说让他收下,只得起身来到中间,跪下叩谢皇上太后,接下这赏赐。
从夏元琛将话题引到含之身上,安郡王妃就悄悄观察起他的表情动作,至最后轻飘飘的就将贵重的野山参赏给含之,她垂下眼睛,眸中情绪晦涩不明。外人不知,她却是清楚,今年外藩进贡的礼物中,拢共才三支野山参,太后占了一支,安郡王得赏一支,再有,皇上就这么儿戏一样给了含之。
白恪明进宫参加元宵夜宴,结果捧着贵重赏赐回来了。
白老夫人先是眉开眼笑得意一阵子,后来听说是赏给含之的,脸色稍微变了,不过那种荣耀感还是挺足的。
林意宁却是又被勾起担心,一闭上眼睛总感觉含之被关进高墙之内的无奈模样,便再也睡不着了。
刚吃过早饭,就听丫鬟进来说安郡王妃过来了。林意宁本就忐忑的心更是不安了,连忙迎了安郡王妃进拾院说话。
屋里两人神色都不轻松。
半晌。
林意宁脸色恍惚:“含之她,能有什么地方可引起皇上关注?就算偶然见过一次,能有什么特殊?”
安郡王妃听林意宁说起过静尘师傅关于含之的话,要说没半点提防之心是绝对不可能的,况她虽没入宫门,可在侯府也生活了这么多年,接触到的看到的也不少,她私心也同意林意宁的想法,不求含之大富大贵人上人时刻提心,只愿她能顺心顺意平平淡淡就好。
“意宁,你别慌,皇上许也没深意,是我多想也说不定。只是,既然含之和谢家那孩子也是两厢情愿,谢家也有意这门亲事,还是早早定下吧。”安郡王妃拉着林意宁的手说。
展眼就到了正月二十,这天是谢尧瑱的生辰,按说不是大生辰,谢夫人没打算铺张大办,只准备请几家关系好的,小聚即可。当然白家,是定要请的。
没想到的是,那些夫人口中极其难请的安郡王妃竟也来了,还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谢夫人赶紧喊来谢尧瑱,让他给安郡王妃道谢。
“谢安郡王妃。”谢尧瑱听含之说起过她的“安姨”,知道她是真心待含之好,一见就觉得她亲切。而且,除了自己的父亲外,谢尧瑱最佩服的就是守边疆慑他国的战场常胜将军安郡王,自然也对安郡王妃更恭敬几分。
安郡王妃笑着对谢夫人说:“夫人好福气,有这么俊朗一个麟儿。”说着,她看了看谢尧瑱,心下也觉得含之眼光不错,是个可靠正直的含之,于是眼神更加柔和:“含之唤我一声‘安姨’,你也这么叫吧,我听着也亲切。”
谢夫人知道安郡王妃同林意宁关系不错,这会子又想起早时候听说过安郡王妃待含之如亲生女儿,心下也明了安郡王妃能来是因为含之和林意宁的缘故,也就没反对谢尧瑱那般称呼她。
“谢夫人,我这次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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