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摇头笑:“这大晚上做什么糕点,你找个人告诉她一声,晚饭不用多做,准备一碗清淡的粥就好。”
这边雨丝飘飘落在花瓣上,窗内烛火轻晃,一派静谧平和。
同样屋檐下,那边院子却是华灯明亮,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白老夫人院子里,满桌子各样精致的菜摆着,围坐着不多不少五个人,和和融融,端的老少三代温馨一家人。
白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白恪明坐在她左手边,连姨娘陪坐在他下手位置,对面是白珺瑶白尚琪姐弟俩。等最后一道菜上来,白老夫人眉目柔和动筷,甚是慈祥。若有外人在,肯定会羡慕这种气氛。
饭罢,白老夫人问吩咐几个人仔细护送她那俩宝贝孙女孙子回住的地方了,还亲自送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的,十分上心。而后说会子话,她让连姨娘先回去,单独留下白恪明说话。
虽没人听见母子俩都说了什么,但跟着白恪明的小厮感觉得到,老爷的心情很不好。
翌日一早,拾院的门才打开,开门的丫鬟就被门外站着的人惊到了,这一大早的,老爷怎么就过来了?
“老爷早!”丫鬟连忙垂手低头,施礼问安。
“嗯。”白恪明看也不看她,只顾问,“夫人起来了没有?”
正巧有人掀开帘子,端着盆子将水洒院子里,天还蒙蒙黑着,只能模糊看清是两个人影,翠灵高声喊她:“巧衣,你跟谁在哪儿说话呢?”
巧衣不敢回话,白恪明猜测白夫人已经起来,大踏步走过来,声音沉沉而含不满:“是我!”
看清来人,慌得翠灵赶紧低头,往侧边挪一步,给他掀开帘子。
听见动静,已经梳妆好的白夫人走出来,看见白恪明脸色不似往日温和,猜到老太太说了什么让他动了怒气,心中却并不讶异,这几日老太太没让白恪明拦着自己上山,能坚持到昨天晚上才说,想来连姨娘功劳不小。
“今儿不用上朝,好容易能休息,老爷怎么不多睡会儿?”白夫人温温说道,“我正要去给娘请安,老爷是一起去,还是在这儿稍微等等?”
夫妻十几年,两人没有吵过架,哪怕是他纳妾的时候,现在看着白夫人平静带笑的脸,白恪明发现自己想好的话说不出来,半晌,才道:“娘她昨个儿逛园子累了,让我给你说今天不用去请安。”
“我知道了,那晚些时候我再过去。”白夫人点头,笑容得体,“老爷这么早前来,可是有事?”
“是……”说出这个字,下面的话到了嗓子眼却发不出声来,白恪明见白夫人就那么淡淡站着,眼中波折不生地看着自己,他猛然意识到,聪慧如她,怎么会猜不出自己要说的话?当初挑灯闲敲棋子窗下对镜描眉,挑眉转眼间都能猜透对方的心思,什么时候竟这么,生疏了……
“意宁,可是还在怨我?”白恪明叹息,这话不自觉问出口。
白夫人,或者说林意宁,听到这声隔了十五年的称呼,心里除了稍纵即逝的酸涩,竟再无其他感触,原来日日相对终究还是生疏了,她心里一阵自嘲,面上还是挂着笑意:“老爷说的哪里话,我怨你作甚?”
等了片刻,林意宁开口:“既然老爷来了,也省我跑一趟。我原本想着给娘请安后找你说些事,不知老爷现在急不急着离开?”
白恪明摇头又颔首,眉头并未舒展。
林意宁前走几步,在白恪明对面坐下,淡淡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带含之上山,约莫半个月后回来。这个月里正热闹,京中人情来往频繁,珺瑶少不得要去参加夫人小姐的宴会,一些事连姨娘看着办就成,拿不准主意了就让她去问老太太。要是老太太有意在家里替珺瑶款待别人,若需要什么东西,我吩咐了紫珣和绛瑛,给她俩说一声记了帐就可以取走,宴会细节,少不得要老太太操心了。”
白恪明看过来,张口欲言,林意宁只当没看见,接着说:“府里的事,我昨天下午已经吩咐好管家和管事了,小事他们自己可以做主,不当紧的大事留着我回来处理,碰上要紧的,可以去请老太太拿个主意。老爷,这么做可妥当?”
听林意宁这般问,白恪明眼神变了几变,看着年少时的结发妻子,终于抛了其他情绪,笑着点头:“你做事一向稳妥,就这么安排吧。”想了想,又叮嘱几句:“山上天气多变,早晚气温相差大,多带些御寒的衣物,含之惯常吃的药也备上一些。”
这话说出,林意宁知他到底向自己妥协了,不管因为什么,到底还是没有顺从白老夫人的话对待含之,她微微一笑,问:“都这时辰了,老爷早饭在哪里用?”
“这里吧;吃过饭我跟你一块去跟娘请安。”
番外之林意宁
“你要,纳妾?”
林意宁说不清此时的感觉,为什么眼前这人看着这样陌生,为什么简单的几个字,自己却不能明白真正意思?纳妾?
“意宁……”白恪明清俊的脸上满是难色,“娘也是昨天晚上才给我说的,我本来没有同意,可是娘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我……”
“什么时候?”林意宁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话已经脱口而出,看白恪明不解,她重复,“她什么时候进门?”
白恪明侧开头,不去看妻子乱而迷茫的眼神,声音近似无声:“三天后。”
“三天后,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不是她敬茶的时候我才知道?”看得清他脸上的愧疚,可若不说这话,快要控制不住眼泪了。
明明眼睛通红,嘴唇也被咬得发白,甚至连声音都断断续续,却硬是强忍着不哭,他的妻子,原来是这么倔强,白恪明不自觉心疼:“意宁,我这就去和娘说,你不要这样子。”
林意宁就这么站在拾院,从早晨等到夕阳落下,再到月升月落,等到身体麻木,空等一场无望的欢喜。
“意宁,我保证,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你若真能保证,为何不敢当面跟我说?你若真能保证,为何连这一次都不敢坚持?林意宁握紧手中纸条,无人看见的地方,泪如雨下。
“看蓉姨娘那身衣裳,最新的样式呢,穿上真好看!”小丫鬟趁无人注意窃窃私语。
其实,单论相貌,林意宁与这几位姨娘里面最美的蓉姨娘不相上下。她们三个,连姨娘得温婉之名,常姨娘是小户人家女儿,更多是顺从,蓉姨娘最年轻,才艺非凡,曾经很受追捧,但不幸家道中落,蒙白恪明帮助而自愿为妾,听说因此还被白恪明一些朋友同僚笑称为郎才女貌。
很多事就是这样,你的伤心,可能是别人的春风得意,更是外人眼中的一桩美谈。
刚开始两三年间,林意宁怨过,也曾忍不住想过到白恪明面前狠狠发泄,是为了什么忍下来了呢?好像是他依旧的柔情,让自己还有希望还能自我安慰。可是,自从嫁给他,见到的他最欣喜的样子,是他小心翼翼抱起一双儿女,连带对连姨娘也有了不自觉柔情,那一刻,她明白,在他心里,不是非林意宁不可,之前用各种理由逃避的自己,才是一场笑话。
经历过才知道,多情不如无情,藏起心伤,便只是另一种有缘无分。
自此,看他纳妾不阻不拦,不回拾院也不闻不问,面对老太太明着暗着的讽刺也如云淡风轻。最初几年,尤其是有了孙儿后,老太太蠢蠢欲动,白恪明也半推半就想要顺从,可是,你若无情我便休,到了这种地步,自己还有退让的必要么?
“除非一纸休书,否则你的妻子只能我一人。”当时那话不是赌气说出,因为我是认真;珺瑶十二岁上引起轰动,面对老太太和白恪明将珺瑶养在自己名下的要求,含笑说出了“我要白家掌家之权”,至今还记得白老夫人那种,说出“做梦”二字时的气急败坏,和为了更尊贵的人上人生活而妥协时的不甘心。
如今,有人自认时机成熟,想掀一番风浪,只是,真能称心如意?若她软弱,连姨娘如今不会只是妾,白家大小姐不必养于自己名下;若她可欺,白家主母不会拥有实权,老太太乃至管家下人不必顾忌她的脸色。
这十几年,你来我往,为各自算计,到底是谁看了谁的笑话?
P。S。:放在章节中不合适,单拉出来当个小番外得了,随便看看,正文章节老时间发。
第十章 姐妹
花开两朵,同根不同枝,谁为主来谁为次?
连姨娘一进后院,就感觉静得太厉害了,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的,她拉住一个丫鬟,压低声音问:“老太太生气了?”
丫鬟点点头,话也不敢多讲的样子,只低着嗓音说:“不知怎的,老爷和夫人刚走,老太太就把茶盅给摔了,这会儿正恼着呢。”
连姨娘也不急着往里走,慢慢思索为的什么事,她刚才来的时候在路上转弯瞧见了夫人,那时夫人好像在同人说话,因为隔得远,自己也没赶上前请安,难道那人竟是老爷?老爷,陪着夫人来主院请安,还惹得老太太发了脾气?
缓步来到门前,掀了帘子进去,见屋里的丫鬟更是小心仔细,屋里东西碎裂的声音明示着摔它的人怒气有多大。连姨娘想了想,现在退出去指不定老太太连她也恼上了,顶多进去不大好受。
“老太太。”连姨娘并不多话,只脸上带着担忧看向白老夫人,举止间恭敬又不僭越本分,她不理会地上的碎片,伸手接过茶盏,小心伺候着,“别气恼伤了身子,先喝口茶。”
白老夫人脸还是寒着,见有人进来,终于找到人发火一样,大声叱责:“你们一个两个本事大了,我是碍着你们事了吧,啊?”
连姨娘心中暗苦,那两位到底说了什么,竟让老太太这话都说出口了?却连道歉的话都不敢说,只神色愈加恭敬地伺候。
这么大年纪了,笃定会成的事根本被别人打脸推了回来,白老夫人心中那个气啊,怕是一时半刻消不下去了,不过她还能分得清能对谁发火,看连姨娘低眉顺眼伺候,她勉强压下心火,说:“刚才我说话有些急了,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会子想躺一躺,你先回去吧。”
走出来后,连姨娘一直在猜测白老夫人发火的原因,想来和拾院那位有关,而能令拾院那位上心的,只有深闺娇女白含之。这么想着,她脚步一顿,转而走向另一处。
白珺瑶进来的时候,林意宁正坐在院中听含之说话,旁边还站着三四个人,也是含笑倾听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城门大开,最前头冲出一个骑着高大黑马手持银枪的小将,正是……”含之小姑娘特有的清亮嗓音夹着有板有眼比划着,正说得起劲。
林意宁侧对着院门,看见白珺瑶进来,并没有改变姿势,只是将帕子递给含之,又让翠灵给她倒杯茶,才笑着看向渐渐走近的白珺瑶。
“母亲,”白珺瑶微笑向林意宁问好,轻轻坐在一旁凳子上,声如莺啼,“含之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含之兴奋劲头还未消下去,仍旧眉目飞扬,听见白珺瑶这么问,眼睛弯出亮亮神采:“珺瑶姐姐……”
“她呀,自己在院子里嫌闷得慌,闹着我听她讲新看的话本子呢。”林意宁接过话,宠溺地点了点弯腰趴在她肩膀上的含之的鼻子,“想一出是一出的,真是个孩子脾气。”
含之不依地鼓起两腮,双手抱着林意宁的胳膊摇啊摇的,那样子明显是在撒娇,还带着点耍赖,看得林意宁直接笑出声来:“行啦,你说得很好,说书先生都要拜你为师了,满意了吧?”
见白珺瑶也笑着看自己,含之不好意思挠挠头,跟着抿唇一笑。那边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碟点心走过来放在石桌上,含之看着做成各种花的形状的糕点很稀奇,问清楚绛瑛还在厨房,随即趴在林意宁耳边轻语几句,拉着青落跑厨房去了。
“母亲,明天您要带含之上山拜佛,等回来的时候正巧过了妹妹的生辰。我本来想送一对镯子,但见妹妹很少带这种首饰之类的,恰巧前日机缘巧合下得了这个玉佛,正好送给含之妹妹当生辰礼。”白珺瑶接过身后丫鬟手中捧着的精致红木盒子,打开递给林意宁旁边站着的紫珣。
紫珣拿出玉佛用手帕垫着,弯腰给林意宁看,是难得的好玉,佛像雕刻得栩栩如生,阳光下更显细腻温润,最重要的是开过光,这不是普通方式能得到的,林意宁仔细看过,吩咐紫珣:“拿去给小姐看,说是珺瑶给她的生辰礼。”
白珺瑶安静陪着林意宁,间或跟着说两句,有时只是笑着听,话语不多,却是难得周全,即使林意宁不说话,她也能让场面透着和气,如此年华,已是玲珑心思。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偶尔还夹着几下特意踩下去的重响,正是含之跑来,手中捧着碟子,两手带着衣袖还沾着面粉,大老远就喊:“娘,我跟绛瑛姑姑一块儿做了点心。”
林意宁站起来,伸手稳住含之,将碟子接过放下,手先擦上她的脸颊:“花脸猫似的,还满院子跑。”口中话虽是轻轻责怪,眼神中的疼爱却是闭着眼都能感觉到。
白珺瑶不着痕迹低头,袖子里的手有一瞬间扣紧,再抬头,无可挑剔的笑仍旧从眼尖漫到嘴角,风徐徐,花香也离了花瓣兀自绕着美人转。
含之拈一块糕送到林意宁嘴边,本欲再伸手那一块,想了想还是托着碟子伸到白珺瑶面前:“珺瑶姐姐,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也尝尝。”
白珺瑶神色更柔和,放一块在嘴里,笑着赞了含之一句。
含之睁大眼睛:“珺瑶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语气神情都没半分作假,正是这样,让白珺瑶恍惚愣了一下,在其他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已经回过神,她也笑着说:“含之笑起来也很好看呐!”
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等白珺瑶起身告辞时,日头已经快到头顶。走在路上,絮儿很开心地说:“大小姐是没看到,大小姐才一个转身,小姐就跟不上了,看大小姐跳得那么好看,后来小姐眼珠子都不转地只顾看大小姐跳舞了。”
絮儿话里满是自豪之意,听在耳中却引不起白珺瑶一丝笑意,在外人眼里,她是才貌双绝的白家大小姐,得人高看,赞誉加身,甚至还没确定的前程都让人羡慕嫉妒上了。可她心里才清楚,即使自己得老太太宠着外人捧着,在府里下人心中都留下什么印象的白含之,才是真正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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