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谢灵姝入宫门。确实,依谢灵姝爽阔的脾气,若想在宫中生活得如鱼得水,肯定是先被磨平了美好的棱角。八面玲珑,是一张最完美的面具,让周围人都舒服了,却唯独最是让自己透不过气来。
不过,含之却有些担心,她见过谢灵姝发呆的样子,有意无意,谢灵姝难得的几次出神,面对的是同一个方向——印象里那个不怒自威的天子所在的地方。谢灵姝,或许她自己不知道,夏元琛在她心中的位置,比她料想到的,更重要。
“尧瑱,灵姝姐姐她……”含之欲言又止。
谢尧瑱有些疑惑看着她,不解地问:“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前几天去找灵姝姐姐的时候,难得见到她含羞带娇的样子呢,问她,她又不说是为了什么事,有些好奇呢。你知不知道灵姝姐姐是为了什么?”含之并不能直接说出她的猜测,毕竟谢灵姝也是未出阁的女孩,而且谢家态度这么明显,若自己挑得太明,反而会使得事情矛盾激化,可是她心底觉得宫中生活不适合谢灵姝,一个喜欢自由飞翔的鸟儿,折了翅膀,还怎么能拥有那种不受束缚的快乐。
“姐姐吗?”谢尧瑱疑惑问道,自己闷头想了一想,没想出什么特别的事,不过依含之的描述,反倒像是……谢尧瑱若有所思,心中也提醒自己多留意谢灵姝的举止,这时候了,大意不得,若有差错,前程是否似锦不重要,一个不慎,怕承受最多后果的会是无辜的谢灵姝。
含之见谢尧瑱将她的话入了心,微微松了一口气,即便自己也不知道谢灵姝到底会有怎样前程,到底能有长辈提点嘱咐,年少心性也会多几分稳重,这样谢灵姝不至于在皇上面前因掩饰不了小动作而招惹其他人妒忌使绊子。
“走吧,这会子估计求的签已经让师傅给解了,我还是小时候被娘扶着手摇过一回签呢,不过是个中上签师傅都说好多吉祥话,两位姐姐都是上上签,可见得惹人羡慕,咱们也过去恭贺她们一下。”含之扯了谢尧瑱的衣袖,拉回他出神的意识。
不及两人迈步,白老夫人并白珺瑶等五人出了大殿,含之瞧得出来,白老夫人面上笑意明显,颇有合不上嘴的趋势,心下已经明了白珺瑶求签的结果顺了白老夫人的心思。
林意宁摸了摸含之的手,微凉,于是攥紧她的手暖着,边低声细问:“大早起的,怎么不找个避风的地儿?”
“本想着你们用不了多长时间,站在那里就懒得动了。再说我穿得厚,无妨的。”含之说,然后笑着问白老夫人,“祖母很高兴,想必珺瑶姐姐求得好签了,果然心诚则灵,不枉费祖母虔诚前来。”
“灵姝的也不错,咱们两家的女儿,都是好的。”含之的话让本来就高兴的白老夫人更是喜不自禁,不过幸好她没糊涂,还记得矜持对谢夫人夸赞谢灵姝一番。
谢夫人含笑应承了,细瞧之下,却能觉察出她浅淡笑意之下,除了一贯波澜不惊的从容,似乎还有些忧心。但一旁跟着的谢灵姝,仍旧是无遮掩的笑意盈盈模样。
含之多少也上了心,本来对两位的求签结果不好奇,现在却有些想知道为她们解签的师傅到底说了什么话了。不过她也知道这话不能问出来,只能单独问问林意宁。
在屋里小歇片刻,好容易知晓静虚师太得空,白老夫人忙不迭拉着白珺瑶又出去了。
含之吩咐翠灵等随身丫鬟去外间坐着,自己倒了一杯茶递与林意宁,边坐下边问出了心中好奇的事情:“娘,珺瑶姐姐和灵姝姐姐的签文如何?”
“好春花似雪,无暇敢争芳。无价宝和珍,心宁自光华。”林意宁徐徐念到,然后给含之解说道,“珺瑶求得一个‘善’字。你祖母问了许多,静然师太只说要珺瑶心诚待人,向善莫强求,自会一生荣华。”
含之默念白珺瑶的签文,面上的意思好懂,意思倒也同白珺瑶情况贴合,往深里说的话,她也不能妄断这签说的准不准,不过静然师太显见还是出家人脾气,签灵不灵先且不提,劝人向善总是在为求签人福祉着想。转念想到谢夫人那一抹愁容,含之认真问道:“灵姝姐姐的呢?”
“身生已富贵,林中见木秀。婵娟照静水,巧看一轮秋。静然师太说灵姝得一‘巧’字。”
“巧?作何解释?”
☆、第一百章 群芳竞秀
是什么让我们,宁愿舍弃最真实的自己,去争一场年华寞。
干净齐整的屋子,对镜梳妆的娇俏少女,梳妆台上的铜镜中,映照着有些迷茫眼角却含着隐约期待和羞怯的面容。
含之站在一旁,轻轻看着打扮的谢灵姝出神。今天入了选秀单子的闺阁少女们,就要乘坐装饰华丽的马车驶向宛京最引人注目的皇城之内。从点微山回来,已经二十余天,可不知怎的,谢灵姝所求那支签的解词,总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那日含之向林意宁问了个清楚,可却更疑惑了,静然师太,只跟谢灵姝说道“巧亦是缘,亦是怨,小施主切记勿失了本心”,出家人不打诳语,或许是静然师太说的这个“本心”让谢夫人担心了,虽然谢夫人近来淡淡的,可她的心里,怕也是担心的。静然师太的话,细究来,含之心中也是惶惶,她听竞华说过,宫中或许是最容易迷失自己本性的地方,想来谢夫人也是想到了这处。
“含之,你看我这样搭不搭?”谢灵姝将一支簪子插到头上,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一下,却拿捏不准,就出声问身后的含之,没听到含之回答,她有些疑惑扭头,看到含之正蹙眉浅思有些担忧的样子,不由放心紧张打扮的心思喊她一声。
含之抬头,拧紧的眉松开,笑着问道:“灵姝姐姐,你刚才同我说什么?”
谢灵姝担心问道:“我还想问你刚才怎么了呢,喊你好几声都听不见,可是有烦恼的事情?如果你忙。不用特意陪我的。”
含之摇头,笑容里看不出别的什么:“没有,刚才不过是在想一些事情,不想就出神了。灵姝姐姐刚才是问我什么?”
以为含之是在担心家里现在的情况。谢灵姝也不便多问,仔细观察一番,见含之确实不想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就放了心。笑着说道:“我想问问你这些首饰和要穿的那件衣裳搭不搭配,我照镜子总觉得那里别扭。”
含之上前,瞧了瞧,建议说:“也没剩下多长时间了,灵姝姐姐不如先将衣裳换了,咱们再看其他细节性的东西,到时候也好取舍,省得费许多周折再换。”说着,含之问谢灵姝屋里伺候的大丫鬟慈心道:“去夫人那里看看小姐的衣裳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谢夫人屋里的蕙心捧着衣裳跟在谢夫人身后进来了。谢灵姝和含之忙迎了上去。
“伯母。”“娘。”
谢夫人含笑拢了含之胳膊。才笑着看向谢灵姝:“先让蕙心和慈心帮你将衣裳换了去。”
谢灵姝欢喜去看新准备的衣裳,瞧了一眼,不解地问谢夫人:“娘。早先准备的那件不是大红色的么?现在怎么成了天青色这件了?”
谢夫人神色安然:“现在不过是先进入宫中,别人都穿得小心。你穿这么张扬做什么?我瞧着这件天青色的不错,清淡也秀气,再者,这是用含之送来的流云锦做成的,穿着也舒适。”
“可那件大红色的,也是含之送的礼物……”谢灵姝话没说完,看见谢夫人眼中竟有些严肃,心中一顿,她总觉得娘亲这几天太过仔细了,先是将祖母那边送来的首饰换了不少,现在连衣裳也变了,不过,谢灵姝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以为如谢夫人所说是不想她太张扬,也是,想来其他人第一次碰面也都会稳稳的,自己穿的太扎眼,难免会添不必要的麻烦,想到此处,谢灵姝笑着接过衣裳领着慈心和蕙心两人去换衣裳了。
这边,含之看谢夫人有些强硬的态度,也明了谢夫人的担心确实如自己猜测。不过,帝王之心哪是那么容易猜透的,谁刚巧能入了他的眼,外人怎么能说得清楚。
一身天青色,半挽青丝,头上简单配着钗和步摇,谢灵姝亭亭安静站在谢夫人面前,谢夫人重新打量她一番,没说其他话,只是接过帷帽替她带好,牵着她的手将她送上门口停着的软轿。
“娘。”谢灵姝上轿前喊了一声。
谢夫人手一顿,对着她安抚一笑,小声嘱咐了句“莫要冒失了”,伸手替她放下了轿帘子。
今日的宛京,格外热闹,也格外有秩序。
奉英街两旁挤满了人,大多都是规规矩矩站着看,说话也不敢太大声了,偶尔有人想要挤到前面引起小骚动,也有旁边人一起制止了。
“看,那是阁老家的。”
“咦,御史家的小姐也在内,不是说不在宛京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符合条件的,谁舍得放过这个机会,那可是皇家娘娘……”
攒动的人群,八卦议论声不断,每个人都饶有兴致插两句嘴,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尤其是每一家软轿过去的时候,你若站在其中,定能听到不少或真或假的秘辛传闻,不少事情若让当事人听到了,怕也会惊一身汗,看来天下真是没有藏得严实的秘密,人多眼杂心思活络,指不定凭着一句有歧义的话,你的大半辈子都被人串联起来了。
一直安静的人群,蓦然骚动起来,每个人都激动地往前挤,后面看不到情况的人正不明所以,就听到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白家的轿子过来了……”
白家的轿子,里面坐着的自然是荆夏第一美人,白珺瑶。这名头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无怪乎人群会这么激动了。被誉为第一美人是多么骄傲的事,在看热闹人眼中,远远看一眼影子,哪怕只看见抬着美人的轿子,也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何况,不少人都在想,这里面坐的怕不只是第一美人,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娘娘呢。
看着轿子接二连三过去,临窗一个俊雅贵公子漫不经心饮茶,偶尔瞥一眼楼下经过的软轿,也尽是百无聊赖的表情。直让他身后站着的侍从郁闷,不晓得自家主子早早跑来这里到底是看什么来了。
又一定软轿流水般经过,俊雅公子放下茶盏支着胳膊看了下去,眼眸中含着一丝笑意。等轿子往前走漫入人群看不见,他挑扇起身,悠悠哉下楼离开了。
侍从莫名,又不敢妄加猜测主子心思,临转身时,他听见楼下声音稍大的议论声中,似乎还在说着刚才过去那顶轿子里的人,说的,正是宛京白家大小姐。
“王爷,你这是去哪儿?”侍从满腹疑团跟上去,见主子迈步的方向似乎不对,连忙问了一句。
被称作“王爷”的,正是宁王夏允桓,被封为王时,他已经在京得到一座府邸,这会儿明显不是往宁王府走,听见侍从问,他摇着扇子说:“本王想母后了,进宫去看看母后,你不用跟着了。”
侍从停下脚步,果然不敢再跟着了,不过他心里是越发想不明白了,王爷主子到底是唱哪一出呢,先是喝了大半个时辰的茶,现在又自己跑宫里了,进去和太后说话无可厚非,可是,王爷一直都是大半个月不去一回宫里,这几天,去了两三趟了都。
夏允桓到了宫门时,恰一众群芳都到齐下了轿,一个个亭亭玉立,衣带翩然。即便都带了帷帽,可夏允桓还是第一眼就瞧见人群中一袭雪衣沉静而立的白珺瑶。含笑看一回,他自旁边拐弯,径直向太后慈寿宫走去。
那边,一个着蓝灰色衣裳的太监胳膊上搭着个拂尘,稍微躬着身子说道:“咱家奉命前来引各位小主先去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稍后会带各位小主去住的地方。如果小主们有不解的地方,现在可先问个清楚。”
等了一等,见没人答话,太监躬身说道:“那就请各位小主随奴才来。”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上次参加百花宴的闺秀们,很多人,也只是第二次进宫。这前后两次的心态,怕都有微妙的不同。上次来,拘谨中有紧张,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呼吸都要想三想才敢小心呼出。谁都明白,这次进宫的结果,可能就决定了她们一辈子,或者,决定了家人希望她们过的一辈子是否会实现。
谢灵姝并没有同白珺瑶站在一起,此刻,在离心中那人更近一步的地方,那种与日俱增的情感又冒了出来,她也顾不上注意其他人反应,只觉得自己心一下一下跳得有力,手心中也多一层虚汗。此外,她还有些快乐,或许她并没有想到未来怎样,现在,因为更近的距离,谢灵姝有些难掩的欣喜。
走在前面的太监,有时会扭头提醒说两句话,在宫里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弱,短短几眼间,他已经将身后各人此时的状态看了个大概。
这些闺秀们,仍旧碎步轻移,行动袅然,可仔细看还是能察觉,每个人的步子,多少有些小凌乱,不似惯常的从容。要说来,还数得着常跟着家人进宫陪太后说话的几位小姐镇定,另外,这白家大小姐也是不错。
帷帽之下,白珺瑶眼中情绪外人看不见,她隔着白纱朦胧看前面颇有气势的宫殿,表情温软之余,嘴角漾出一抹浅笑。谁不想,成为别人艳羡的人!
ps:
对于文中提到的妃嫔和宫殿名称,在此说明一下,妃嫔等级参考唐朝来着,宫殿基本以明清朝为主,对这方面不通,只能混搭了……
☆、第一零一章 各自心思
很多时候,我们自乱了分寸,成全了对手。
慈寿宫。
“臣女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一行二十余位秀女按序排列好,压身施礼。
太后抬手,随意道:“起身吧。”
皇后坐在太后侧边,虽也是含笑看着诸位秀女,可周身不压制的威严还是占了上风,显见得是要先彰显自己中宫之主的身份。太后怎会不明了她的心思,可依旧没瞧见一样,任着皇后如此,在她心里,皇上是第一位的,这后宫,可以争可以闹,但不可失了规矩。眼前这群孩子,即便入了宫,皇后也是她们的主子,提早让年轻人锐气收一些不是坏事。
“哀家这里也没其他事情,也不耽搁你们这些孩子去休息。皇后可有话要讲?”太后也不多说,将话引向端坐的皇后。
皇后点点头,将两手随意一叠,朝白珺瑶她们看一遍,然后略带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