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淮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谨无力躺在地上,而双手却浸在冰水中的情景,旁边还特意站着一个宫女压着她的胳膊,另一个不停地往盆子里加冰块。
“还不住手!”张淮庆急急喝止。
屋子里的宫女见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很是吃惊,个个束起手来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张淮庆得了夏元琛旨意先行过来,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太监,他看白谨状态很是不对,整个人软绵绵的躺在地上,面上还带着不自然的潮红,不由急的跺脚,脾气也刹不住急躁起来,他指着旁边的那两个宫女大声道:“还不快将谨姑娘扶起来,将厚衣服拿过来给谨姑娘披上。”
宫女已经慌了神,张公公说什么她们不敢不照做。张淮庆分得清轻重缓急,白谨这情况耽误不得,他让两人扶好她就想着赶紧回去,好找御医瞧瞧。
掌罚嬷嬷刚去了灵秀宫,此时正得了谢灵姝的话回来,正有些得意,一进来就瞧见两人扶着白谨往外走,忙得拦在前面:“造反呢你们?我让你们好好教训她,你们办好了吗?这会子做什么呐?”
张淮庆听了她作威作福的话很是气恼,正要开口说话,掌罚嬷嬷已经被人一脚跺开。
掌罚嬷嬷“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正要开口骂,看清那人的时候,却被吓得胆子都没了,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皇,皇上……”
“给朕。”夏元琛上前一步将白谨抱在怀里。稍一碰触,发觉白谨额头滚烫,但视线落到白谨双手,却是已经被冻得红肿。他眼中厉色摄人心魄,“张淮庆,将她们都给朕关押起来,不许任何人跟她们接触。”
说罢,夏元琛抱着白谨步履匆匆离开,同时吩咐道:“请明御医过去养心殿。”
夏元琛前脚离了这里,柳意也急匆匆回了灵秀宫。
“你是说,皇上带她回了养心殿?”
“是,奴婢听得仔细,皇上确实说请御医过去养心殿。”
谢灵姝胳膊抬了抬。最终放下,合上的眼睛也藏下万千情绪:“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养心殿!白含之,或许,这次我就不该让你活着!
明御医小心翼翼收回银针。快步走到案边写下两个方子:“一个按照上述煎服,每日三次。这个按方子熬成药水,每日早晚让她泡手,配合着药膏涂抹。切记一点,短时间内不能让她的手再碰冷水,定要注意手的保暖。”
夏元琛站在不远处望着床上的白谨,问明御医道:“可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
明御医想了想。躬身道:“皇上,臣听说谨姑娘还是住在康宁郡主之前住处,那里位置偏幽,虽有一间暖阁不错,可总体还是适合夏天居住。谨姑娘身子虚弱,最好换个住处。”
“嗯。朕知道了。”夏元琛扭头看明御医,气势天成,“你当初替竞华调养身子,朕深知你医术高超,以后她的身子状况你也多上心。定期给她查看,需要什么药材只管用。”
明御医有一丝诧异,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竞华离开宛京的时候也反复说过好多次,能帮这位姑娘就帮,他一个大夫,能做的不多,不过是尽力尽心而已。
夏元琛走到床边坐下,顺势将被子拢紧,又对明御医说:“你只管做好事情即可,若有谁跟你说什么,就说是朕的旨意,有问题让她们直接来找朕。”
“是,臣知道。”
半夜时候,白谨被一阵阵的疼折腾醒来,她恍恍惚惚睁开眼,入眼是一片明黄,不等细思这是哪里,一串咳嗽就压不住了。
“含之,醒了?”
白谨扭头,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夏元琛,他从不远处起身走来,脚步略急,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喜悦,等他坐在床头,白谨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夏元琛确实有些高兴。
“皇上……”
夏元琛问道:“可是还觉得难受?还是手疼得厉害?”
白谨将手举高一些,看着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双手,定定出一回神,等夏元琛有些担忧地再问时,她偏着头对上夏元琛凝视的眼光,泪流下来却微微一笑:“皇上,我渴。”
宁王府中。
白珺瑶紧皱眉头:“你说什么?她竟住进了养心殿?”
夏允桓喝一口茶道:“我拿这个哄你做什么?这次是母后瞒着皇兄办的,原是秘密进行,哪里就能瞒过皇兄了,白谨也算得上皇兄真心信任的人了,好端端在皇兄遇刺后忽然几日不见,他哪里能不生疑?不过下面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差点毁了白谨的手,被皇兄撞个正着。”
“可是,白谨不是妃嫔,又担着护主不力的罪名,就这么住进养心殿,岂不招人闲话?这对她名声不利不说,其他大臣难道没人对皇上说什么吗?”白珺瑶问道。
“护主不力?皇兄都否认了,其他没看见的人说再多有什么用?这样一来,白谨就是被冤枉,加上当时她却是昏迷不醒,皇兄说救人要紧,谁还敢说不救,谁又敢教导皇兄怎么救?再说了,是不是妃嫔,也不过是皇兄一句话的事,真抓着不放,不定谁得利呢。”夏允桓没注意到白珺瑶轻轻抿唇的模样,想到什么笑了一声,“我也是头次知道,皇兄竟会这么紧张一个人,白谨有她的福气在。”
“太后她老人家,也没说什么吗?”
“皇兄第一时间就去了母后那里,也不知说了什么,母后明面上没有再追究。倒是有几位苦口婆心在太后跟前说什么于理不合,也只是让母后发话等白谨醒了就挪到其他地儿去。不知皇兄怎么让母后让步至此,还有,这次皇后只是随着太后说了两句,并没有其他动作,是一件罕事。”夏允桓说着摇了摇头。
白珺瑶微微一笑,应和着夏允桓的话,却有着自己的意思:“确实稀罕。我这个妹妹,还真是不简单。”
夏允桓闻言抬头,看白珺瑶漫不经心的表情和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嘲弄,心中微微叹息,装作不知道地问:“你要不要进宫看看白谨?她到底是白家女儿。”
“等几日吧。这事怕也瞒不过朝野上下,不是我凉薄,白家这几年也是风风雨雨未断,我想父亲也不想再将白家置于风言风语中。何况,皇上做了主,又是后宫事宜,此事可大可小,咱们还是先别急着搅合其中了。”白珺瑶淡淡说道。
“也好。”
好与不好,不只是现在的结果,至少对许多局中人来说是这样。
白谨,或者说,白含之,从未想过这是她走向九重凤阙稳稳的第一步。
☆、一百五十九章 淡客小筑
如果做什么都分不出对错,那就随心而安吧。
十八岁上的冬天最冷的时候,含之没什么印象,因为自她醒后就被妥妥地安置在离养心殿不远的淡客小筑,许是有人吩咐过,除了几个被派来伺候她的宫女外,这里极少有人打扰。
含之仿佛一夕之间懒散了许多。因夏元琛说让她好生养伤,其余事情都不必去管,她也就听了,手还伤着,重物不能提,甚至连拿笔拿书时间稍长都经不住,所以她每日里最大的消磨就是透过窗子对外面出神,这样竟懒懒散散一直到了年后。
无所事事的日子其实很难耐,不过很多时候等你回过神,才发现这种日子过得是最快的,因为它让你觉得抓不住时间。
“姑娘,换药了。”随雪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含之回过神来,从窗边走到桌旁,手腕朝下垫在随雪已经准备好的手枕上。
随雪熟练将药涂抹均匀并包上,而后她笑道:“明御医的药果然好用,姑娘的手一日好过一日了,等开春的时候,正巧能好好活动一番。”
含之笑了笑,也不说话。
随雪原就是看守淡客小筑的宫女,虽见过宫中倾轧,因这小筑相对独立,很少能使她卷入各种争斗,倒平她几分心性,见得多又多少能独善其身,所以当初夏元琛让张淮庆换一批人时,张淮庆留下了她和随宜两人还在此处伺候。
“姑娘,皇上打发人过来说等等会着人送几样药膳,还问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先说了,等会儿一并送来。”
含之瞧一回包的严实的手,摇头道:“没什么想吃的,药膳也不必送来,为这点小伤麻烦那么多人做什么。”
随雪笑道:“这可不是奴婢能做主的。皇上既然说了,定是已经让人准备了。姑娘此时推了也不顶用了。照奴婢说,姑娘到底伤了身子,老话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能得药膳补补那是好事。”
含之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点点头又不说话。
随雪见含之如此,早已习以为常,她将药膏什么的收拾好,走到炭盆处将炭火拨弄得旺一些。
“外面吵什么呢?”含之忽然问道。
这是含之住进淡客小筑后头一次主动问到外面情况,随雪一愣差点反应不过来,她回头见含之已经走到门前,忙走过去笑道:“今天是正月十二,大后天就是上元节了,这会子应该是各宫中忙着挂灯笼做装饰呢,不觉就动静大了些。”
含之“嗯”了一声。恍恍惚惚说了一句:“又到元宵节了啊,月圆人圆,确实该热闹热闹。”
随雪瞧出含之情绪不大对,也不敢贸然说什么,停了停。劝道:“姑娘,门口风大,不如屋里坐着吧。”
小筑门口,随宜正领着一行人走了进来,她看到含之在正屋门口站着,忙走上前来回道:“姑娘,奴婢刚才去领元宵分例。路上遇见慈寿宫和坤宁宫的两位姑姑,她们说太后和皇后赏了姑娘几盏花灯,正好让奴婢稍过来了。”
含之欲开口时,正巧一阵凉风袭来入了嗓子,她咳嗽两声,脸颊晕出淡淡红色。捂着嘴缓了缓,她没有理会随雪让她回屋的话,反而信步走到院子里,随手挑起其中一盏灯笼看了看,样式挺精致。上面作画却是很有意思,凡勾勒出的美人花鸟,无不是垂首显出十足的安分,粗粗扫了一遍,其他三盏灯笼上也基本都是这些,没瞧见一个昂首的。
含之低低一笑,手指戳着面前的那一盏灯笼:“这些既是太后和皇后赏赐的,就挑些显眼的地方挂起来吧,让人小心些挂,别碰坏了。”
她想过安安分分平平静静一辈子,也没觉得夫唱妇随是让她不开心的事,可惜,能让她如此的人已经不在不是么?她转个眼珠子都有人揣度她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防她猜她的,既然已经如此,不如做的明白些痛快。
不过,太后和皇后用心至此,其他妃嫔不会猜不到,这么大张旗鼓给一位受过罚的宫女送灯笼,不是最直接的警示还能是什么?罢了,她一个胳膊拧不过大腿,送就送吧,她收着就是,挂在显眼的地方,不定还能听谁说道几声呢。
淡客小筑正月里头次来的客人,有些出乎意料,也可以说并没有大意外,她名不知言不顺住了进来,任是谁来都不奇怪吧。
齐美人站在门槛外并不进来,她斜着眼睛看门口楹联,上面不过是引用一句诗,用来形容淡客小筑建成的初衷以及感觉十分贴切,“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齐美人嗤笑道:“清淡明智,这也是你能配得上的?”
含之接过随雪递过来的手炉抱在怀中,背对着大门看着两个小太监将灯笼分挂在正屋门前屋檐下,往后站站端详片刻。
“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齐美人与含之有几回摩擦,向来看含之不顺眼,虽然她心底也清楚含之气焰正盛,但皇上后面撑腰这一点,就不是她能随着脾气来的,可她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这宫里私下有多少人议论这个人,皇上如果真宠她护她,岂能连个名分也不给她?皇上连立足之名都没想着给,看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趣而已,等皇上兴趣过了,有她好受!
许是真的有些无聊,含之听了这话,摇摇走到门口,堪堪与齐美人对面:“风大,刚好没将美人的话吹进来,美人刚才说了什么,怎么就恼了?”
“你……”齐美人瞪视含之,那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在讽刺她说话没分量?这人,真是让人气恼,“哼,你别太得意,以后有机会我定要你好看。”
含之笑道:“美人许这空话作甚?这机会,岂是人人都能得的?”她后撤几步躲过齐美人的巴掌,依旧笑着问:“美人要不要进来做做?这么冷的天,我这里陪着美人经冷风也很是辛苦。”
这话太没将齐美人放在眼里,眼见得齐美人脾气刹不住,后面跟着的宫女忙低声道:“娘娘,您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齐美人一脚狠狠踢开半掩着的那扇门:“白谨,你如此放肆,敢不敢随我去太后跟前将话再说一遍?”
含之不答话,只将视线朝远处望去,轻轻一笑。
有宫女快步跑过来:“美人,昭媛让奴婢过来问问何事起了冲突。”
齐美人一惊,猛地扭头,看见远处大道上,何昭媛果然正看向这边,而德妃也停住了脚步,冷冷看着这里。她心跳了几下,原是路过这里去慈寿宫,不成想看见含之院子里面看着,心火一上就来这里讽刺几句,谁想竟忘记或许有其他人注意这里了,这要是给皇上知道了……齐美人顾不得许多,狠狠瞥含之一眼,匆匆朝那两人走去。
含之看灵姝皱眉轻瞥的样子,很是有震慑力,遥遥与她对视一眼,含之合上了门,齐美人确实说对了一句话,她配不上“清淡明智”这几个字。
ps:
见谅见谅,先是停电,今天又招待几年未见的好友,耽误了发文。
☆、第一六零章 夜半弈棋
无酒烹茶等闲度,闲敲棋子落灯花。
荆夏的元宵灯会,向来热闹。
月华初上,相约赏灯,多得是羞红了脸的娇俏女儿家和情窦初开少年郎。偶有轻风吹过,悬挂成一排排的各样灯笼左右轻晃,更添几分生动情致。
白珺瑶隔着栏杆往下面一瞧,转头对另一个明显心不在焉的人笑道:“你好容易有机会这个日子出来赏灯,结果从我看见你就苦着一张脸,若真是心不在这里,何苦出来这一趟呢。”
闻言,谢灵姝抬头,眼神闪了下子,将目光投向人群:“心不在自己身上,还能在哪儿?”
白珺瑶摇头:“我下午接到你的信儿心里还纳罕呢,虽说宫里今年不大办元宵夜宴,太后喜欢冷清也不会平平常常过,宫外面住的不管吧,总还要让你们凑在一起说笑热闹一番,怎么你就自己个跑出来了?莫不是有烦心事?”
谢灵姝冷笑一声:“原也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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