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儒之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体,淡然一笑:“人老喽,身体不中用很正常。倒是又累你们担心了!”
“您说的什么话!”陶然扶他坐起,拿过枕头给他垫在后腰上:“我们是亲人,为您担心是应该的。姑母昨天也在这,我
先让她回去休息了,应该一会就会过来。”
方儒之拍拍他的手,叹了口气。
“然少,我煮了粥……”推门进来的冉云岫看到已经清醒的方儒之,有些惊喜地走过来:“您醒啦!太好了!我煮了粥,
您趁热吃一点。”
他把手里的粥盒放到桌子上,掀开来,一股饭香飘散出来。
方儒之闻了一口,笑道:“真香,没想到阿岫还有一幅好手艺,真便宜了我家然小子了!”
冉云岫脸一红,睨了满脸得意笑容的陶然一眼,盛了一碗递给方儒之:“您趁热喝,我放了一些银耳在里面,很容易消化
。”
方儒之也确实饿了,加上粥香扑鼻,他接过来就小口地喝了起来。
陶然伸手:“我的呢?”
冉云岫背着方儒之做了个鬼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陶然不满:“阿岫,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冉云岫瞪他:“你能把爷爷和你比?自己盛去!”
陶然摇摇头,叹道:“果然媳妇进了门,心里眼里只有长辈,都忘了我这个正牌的老公了!”
方儒之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
这个嘻皮笑脸,插科打诨的人,是他一直看着长大的方然吗?
冉云岫很干脆地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敲门声响起,两人不再胡闹。陶然去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岳南。
岳南从年轻的时候就跟在方儒之身边,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两人之间的关系虽是上下级,但更多的时候像长辈之于晚辈
。岳南对这个自己跟随了二十几年的老人如父亲一般的尊敬,昨天方儒之病发的时候他正陪在他身边,当时的心悸他到现
在也不敢回想。
看到已经清醒而且面色不错的方儒之,岳南虽然没流露出太多欣喜,但眼睛里的愉悦谁都能看的出来。
“阿南来了?”方儒之招手让他就近坐下:“还没吃饭吧,这里阿岫正好煮了粥,你也喝点。”
冉云岫立刻动手盛了一碗递过去。
岳南接过,点头道谢。
陶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阿岫给爷爷盛也就罢了,竟然对南叔也这么好!
冉云岫带笑瞥了他一眼,故意给方儒之又盛了一碗。
陶然心里冷哼一声:不给盛就算了,我自己盛!
他拿了碗,准备盛。一看粥盒,愣住了。
竟然……竟然没了!
他又气又悔,唉,早知道粥盒里的粥不可能太多,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两人的互动方儒之全看在眼里,此时笑着开口:“阿岫,你带阿然出去吃点东西吧!我怕他把你的粥盒给瞪出个洞来!”
冉云岫笑着应了声是,拉着陶然出了房,把门轻轻地带上。
两人都知道方儒之有话要单独和岳南说,所以,他们出了门后也不急着回去,慢慢地逛出医院,在附近的一间粥屋里坐了
下来。
冉云岫早晨起来煮了粥就直接到了医院,所以也没吃饭。两人简单叫了些东西,慢慢吃起来。
“方爷爷今天的状态感觉不错,你不要太担心了!”
陶然点了点头:“我知道。”
冉云岫看着他沉静的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说什么,能缓解即将失去亲人的痛苦呢?
他心下有些难过。或者对于方儒之,他只是在那次见面后才真正有些了解,但对于陶然,他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对爷爷的尊
敬,以及面对可能的失去而压抑的痛苦。
这些痛苦,同样也让他为之灼痛。
“不要担心。”陶然自然知道他担心自己,隔着桌子握了握他的手:“爷爷的这一生活得很精彩,这样安然的结束,也应
该没有遗憾。虽然对于他的离去,我无法不难过。但你放心,这不会打倒我。”
“嗯。”冉云岫微笑着点点头。
两人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岳南已经不再。坐在床边陪方儒之说话的是方淑洁。
医生过来检查过,方儒之的情况很稳定,状态也很好。陶然被方儒之赶去了公司,冉云岫也先回了T市。
冉云岫在T市呆了两天,准备去看望方儒之。和陶然通过电话,他坐车来到君临小区。步行至主楼,正准备乘坐电梯的时
候,从电梯金属面的反光里看到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个人。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狼狈地躲了出去
。冉云岫心里一凛,警惕地走到门口四处看了看,却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
陶然最近在医院和公司两头跑,虽然表面上游刃有余,但冉云岫知道他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所以,他并没有
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陶然,免得增加他的负担。
两人汇合以后,陶然开车载着他到了医院。
来到方儒之所在的病房外时,两人看到岳南正守在门外。看到他们,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挪动身体,示意他们进去。
虽然对岳南凝重的表情有些疑惑,但两人都没有开口询问。
推开门,看到屋子里的人,陶然的脚步顿了一下。
冉云岫在他身后,陶然比他高出一些的个头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并不知道屋子里的情况。对于陶然的停顿,他疑惑地
问了句:“怎么了?”
两人的动静让屋里的人都转过脸来。
陶然瞬间恢复了常态,侧过身,让冉云岫看清楚病房中的众人。
除了方淑洁和终日玩乐的方劲外,常年呆在国外的方孝先和江丽琪也在。除了他们,窗边站着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很斯文
但眼神犀利的中年男子,还有方儒之床边坐着的,一个三四岁左右的漂亮小男孩儿。
冉云岫微微一愣。
他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要召开家庭会议了。此时他站在这并不合适,便礼貌地对方儒之等人问了好,准备退出。
方儒之在他转身前对他招了招手,指了指身边的小男孩对他道:“我们几个说话,这孩子怕是会很无聊,阿岫,你带他去
外面玩会儿吧!”
冉云岫反射性地看向那个孩子,正好小孩子也在看他。那么小的孩子,拘禁地坐在那儿,眼里些微的冷漠和警惕,还有些
恍惚的恐惧。
他忽然便有些心疼。四岁的小孩子,本来是不通世事爱哭爱闹爱撒娇的年纪,可眼前的孩子却只是死死地抓紧自己的衣角
,神情脆弱而倔强。
冉云岫笑着走到他身边,柔声道:“谨言,和哥哥去外面玩儿,好不好?”
方谨言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向方孝先和江丽琪的方向望去。江丽琪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方孝先淡淡地点了点头。
方谨言咬紧嘴唇,低下头去寻找可以支撑的地方,准备下床。
他身量尚小,坐在床边时,双腿本是悬空的。此时小小的手按在床上,准备往下蹦,眉眼间一片难过伤心。
冉云岫走上前把他抱在怀里。
小孩子有些被吓到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来不及眨回眼中的泪水,呆呆的,傻傻的,似乎不相信自己被抱起的事实。
冉云岫笑着眯起眼睛,安抚性地揉揉他的头,然后对众人点点头,找开门走了出去。
房内有片刻的寂静。
“咳!”方儒之率先打破了沉默:“今天把你们叫到这儿,是有一件事要宣布。”
他环视一圈,看到几人或肃穆或沉静或窃喜的神情,淡淡地道:“你们都看到了,今天陈律师也在场。想必你们也猜到了
我的意思。没错,我想趁我还清醒的时候,宣布我立下的遗嘱。”
“爷爷!”
“爸!”
陶然、方孝先和方淑洁的声音先后响起。
陶然眉头紧皱:“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方儒这哈哈笑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怕如果不趁现在堵了某些人的嘴,等我死后会闹翻天!”
江丽琪轻声冷哼!
方劲无所谓地坐在那儿掏耳朵。
方儒之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转过头对窗边的陈硕道:“陈律师,你把我立的遗嘱念一遍。”
陈硕应了声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隐含精光的眼睛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低下头开始宣读:
“我方儒之以‘方氏’创始人的身份立下此遗嘱:
第一,在我死后,‘方氏’企业交由我的重孙方然掌管,我手中的股份全数交于方然。”
江丽琪愤恨地握紧拳头!
方劲看向陶然的目光又嫉又恨!
方孝先和方淑洁是了然的平静。
“第二,我的儿子方孝先、女儿方淑洁、儿媳江丽琪、孙子方劲保留其名下不动产,另外,每年可获得‘方氏’百分之五
的分红。”
第十八章
“百分之五?”江丽琪忍不住了:“‘方氏’你都留给方然也就罢了,竟然只给我们每人百分之五!这也太不公平了!”
方孝先扯了她一下:“你喊什么?这里可是医院!”
“我管这是哪儿!这根本不公平!”江丽琪一把挣开他:“老爷子一定是病糊涂了,这份遗嘱不能算数!”
“住口!”方孝先急了,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以防她挣脱:“你想想你是在跟谁说话!‘方氏’一年的营利何止千万!
百分之五的分红完全可以让你继续过现在的富太太生活!你也该知足了!”
“知足!哈!方孝先,你真是个窝囊废!你可是方家长子,你的亲生父亲只施舍给你那一点点红利你就知足了?方家偌大
的产业为什么没有你的份?你自己没出息,不知道争取,还有脸来教训我!”
“够了!”方儒之一直冷眼看着两人争吵,此时开口打断了他们,朝陈硕点了点头。
陈硕扶了扶眼镜,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医院的证明,方儒之先生的精神完全正常,所以,这份遗嘱具有完全的法律效
力。同时,方儒之先生另血有一份录音遗嘱,内容与这份完全相同。”他抬眼看了众人一眼,接着道:“关于方夫人和方
劲先生的条款还未读完,请听我宣读完毕后再发表意见。”
江丽琪恨恨地转过头去。
陈硕继续念道:“江丽琪与方劲只有在同意放弃方谨言监护权的前提下才有权获得‘方氏’百分之五的红利,否则,只给
予一笔现金,以后再与‘方氏’无关!”
此言一出,几人俱是一愣。
陶然看了方儒之一眼,眼神复杂。他没想到,爷爷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方孝先先是怔忡,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爸是没有给他们留一点后路!
江丽琪和方劲都跳了起来!
“凭什么?”江丽琪失声尖叫:“谨言是阿劲的亲儿子!我的亲孙子!凭什么让我们放弃他的监护权!我不同意!我绝对
不会同意!”
方劲咬着牙,没有说话。
他们之所以这么激动,当然不是因为与方谨言的感情原因。江丽琪当初只所以坚持带着方谨言,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借由
他再寻得夺犬方氏’股权的机会。方劲自然惟母命是从。说实话,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并没有多深的感情,离过婚后,也
一直是由母亲带着,他成日在外花天酒地,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而江丽琪也没有尽太多的责任,在国外,他与方
孝先各过各的,常常不着家。把方谨言交给请来的保姆归看。小保姆知道这个小主子不受重视,自然也不尽心。经常偷偷
地出去约会,留下足够的食物后把他锁在家里。
两人都把方谨言当成翻身的筹码,而现在听到这最后的筹码也要被夺去,怎么可能不惊慌!
方儒之笑了笑:“好啊,遗嘱上写得很清楚,既然你不同意放弃监护权,就代表你们母子放弃百分之五的分红和以‘方氏
’名义购得的不动产。我现在就可以让人给你们一笔钱,然后你们就可以离开。”
江丽琪咬牙:“你不要欺人太甚!”
方儒之笑着摇头:“我欺人太甚?江丽琪,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谨言在阿然身边的话,以后还有接手‘
方氏’的可能,如若不然,你以为他会让他有机会染指‘方氏’的一丝一毫吗?”
江丽琪下意识地看了陶然一眼。
陶然回她一笑。
江丽琪被他笑容中的自信与冷漠唬得一慌,神色间不由有些松动。
方劲最禁不得激,慌忙喊道:“好,我答应!我放弃监护权!”
江丽琪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垂死挣扎:“要我放弃也可以,不过,至少要给我百分之十的分红!”
陈硕笑道:“当事人的生父已经放弃监护权,所以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法律途径得到监护方谨言的权利。如果你坚持不放弃
,那么你既得不到分红,还会在不久后收到法院的传票。”
江丽琪气得混身发抖,对方劲劈头一阵猛打:“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不中用的东西!”
方劲慌忙躲开:“妈!您难道想一分钱都得不到吗?反正孩子对我们来说只是个拖累,不用管他不是正好吗?”
江丽琪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气与不忿,良久,方咬牙道:“好,我放弃!”
陶然在院子里找到冉云岫的时候,他正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怀里抱着睡得平静安稳的方谨言。
看到他,冉云岫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声开口:“怎么了?”
陶然在他旁边坐下,静静地看了一会方谨言的睡颜,确认他的确睡熟了才道:“爷爷宣读了遗嘱。而且,再过两天,我就
是谨言的监护人了。”
冉云岫心里一惊,他没想到方儒之会在这个时候就宣读遗嘱,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陶然的脸色,见他神色还算正常,悄悄地
松了口气。想到他的第二句话,他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孩子。
“你的继母他们竟然会愿意吗?”
陶然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爷爷的遗嘱上说,如果他们不放弃谨言的监护权,就得不到应得那一部分钱。而且,如果不
是由我来抚养谨言,他也没任何机会入主方氏。他们两人本来就只是把谨言当作筹码,虽然抚养着他,但从来没有给予过
真正的关爱。现在知道谨言对他们已经没有用处,就把他当作了累赘,怎么会为了他的监护权而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呢?
”
冉云岫默然。怀中的方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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