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过得很好。回来做什么呢?当年分家不是一切都分清楚了吗?白纸黑字、见证人那么多,你今天是想反悔吗?还是见不得我老人家和棠棠住着有这个破房子啊?”黎嬷嬷终于开口说话了,既然是有贵客在场,自然是不能闹得太难看的。
说起当年的“分家”那一幕,黎棠简直都想爆粗口了,这件事更是闹得附近全部姓黎的街坊都当看戏似的看了好几天。
那时黎棠还没有出生,黎若芬刚刚嫁给了有钱人,贪慕虚荣的她手头很紧,交际应酬时底气不足,于是硬是回了娘家闹着要“分家”,当时黎棠的外公还在世,他的母亲黎若芳还在读书,闹到最后,终于还是按照大女儿的意思分了,黎若芬拿走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和值钱的玉器金器,扬言剩下的老宅就留给父母妹妹了云云。
黎若芬的笑脸僵了一下,不过她又很快调整过来了,“妈您是说的什么话啊,我就是回家来看看您,哪里有那些什么事。”今天能进家门就是一大胜利,虽然丢人点,可看着赵总在场的情况下,那一老一小肯定不会太为难我的,他们都是要面子不要命的人……
“不敢劳烦你。当时我病得快死了,你不是说出嫁女不用负责丧葬后事吗?幸亏我还有棠棠,这个臭小子早就承诺过了,有关我这个老太婆的一切他都全包,我也叮嘱过他如果哪天我闭眼的话千万不要去打扰你。事实上,我只有阿芳一个女儿,可怜她早早地就去了。”黎嬷嬷悲凉地说。
算了,这些事情不能瞒着定雍,如果他以后真的能跟棠棠长久的话,有些人肯定会把心思打到他们身上的,自己养大的女儿自己知道了。
“嬷嬷!好端端不要说这种话,你如果不喜欢、那我现在立刻就让她走。”黎棠皱眉非常不赞同地说,他一向最怕听到老人提什么生啊死啊之类不吉利的话。
好、就是现在了。
黎若芬突然跪下,涕泪横流,大声呜咽哭出声:“妈,原谅我吧,女儿那时糊涂啊,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女儿知道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第48章 花开两朵·奇葩
随着黎若芬痛哭着忏悔式的一跪,黎家前院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黎棠和赵定雍立刻不约而同侧身避开,不管怎么说,地上跪着的都是长辈,在场只有黎嬷嬷受得住这一跪,他们是没有资格的。
赵定雍从黎家三人刚才的短暂交谈与表情中,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了。他之前就隐约知道黎棠生母和南州企业家张达谦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倒不是他有意去打听,只是在那个年代黎家两个女儿的事迹还是非常具有传奇性的:
一开始只是众人感兴趣的桃色新闻、后来就演变成了家庭伦理剧、最后居然变成了个为情自杀的悲剧!
这种事情往往历久弥新,一般会被当地人当作奇闻拿来津津乐道。赵定雍既然来了南州开拓版图,自然少不了在聚会时碰到过张达谦。
是的,直至今日,南州圈子里那群人聚在一起时还经常拿张达谦当谈资,更别提张达谦的后代及其岳家了——谁让当年的事情没有彻底了断呢?谁让那个女人生下的儿子居然还长大了呢?谁让那不负责出轨的男人居然还一直默默关注那个黎棠呢?难道还想让那私生子认祖归宗不成!
黎若芬哀哀哭泣时,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既不会太大声、又不会太失态,极力让自己表现得楚楚可怜又后悔痛苦——她怕闹得太大,引来左邻右舍的围观,那才真是丢人呢,幸好黎家院子够大、左右两边又是巷道,所以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过来围观。
“妈、妈,原谅女儿一次吧,女儿以后一定会好好侍奉你、照顾小棠的。妈,女儿说到做到,小棠不是在市区工作吗?以后他可以搬到我家里住,我发誓会待他比亲儿子还亲!大徐他也同意了……妈,呜呜呜……再给女儿一个机会吧呜呜呜……”黎若芬为了攀上赵定雍,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在她看来,是非常大的付出。
黎棠翻了个白眼,觉得简直是槽多无口了,都懒得搭腔:我们最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毅然决然抽身旁观了,态度极其狠心冷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早就长大了独立,怎么可能跑到你家去寄人篱下?我脑子有坑咩……
赵定雍抬手顺了顺恋人的背,示意其听听就好,用不着往心里去。
“妈!妈~你倒是说句话啊……”黎若芬慢慢撑不住优雅的跪姿、脸上的妆容都哭花了——她已经把戏唱到这个地步,可惜“观众”们一点也没有被打动,全都跟泥雕木塑似的站着。
黎嬷嬷一直冷眼看着,每次一想起自己的大女儿,老人的心里都只有一个疑问:阿芬她长大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摸着良心说句公道话,我们为人父母的从来都是非常用心地在教育她,抚养两个女儿时一直尽心尽力:好的、不好的、做人的、做事的、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不论哪方面,只有有用的就会教。
就这样看着管着,居然还长歪了?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错?老人无奈又痛心之下,一声叹息。
“你起来吧,阿芳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你以后下去了再找她忏悔,对着我们哭、没什么意义。”黎嬷嬷的声音难掩悲伤,干枯的手指微微哆嗦着。
黎棠心疼地揽紧老人,愤怒地斥责黎若芬:“先抛开我妈的事不说,这么多年了你连电话都没给嬷嬷打过一个,逢年过节生日从来不到,现在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气急的时候刚说了几句,黎棠又立刻觉得不妥:那些都过去了,不能再提起来伤嬷嬷的心。
于是他又忍了下去,转头温和地劝老人:
“算了,嬷嬷,你先进去休息吧,我来跟她说。”
赵定雍静静地看到这里,也帮忙劝说老太太:“我送您进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小棠处理,他可以的。”
黎嬷嬷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含泪点点头,不想再待下去:“棠棠,你自己看着办啊,我们家里现在是你做主了。”
黎若芬刚才想站起来的,可又觉得应该再跪一会儿、跪得足足的,堵住在场人的嘴。可此时看着老人要进屋,她赶紧踉跄着站起来,跑过去想拉住老人的手。
——反正我不怕!只要我哭一哭、闹一闹,表现得够悔恨,她一定会原谅我的,我现在可是她唯一的女儿了。
“妈、妈!你先听我说,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次回家,我愿意留下来多陪你几天——”
啪!
这是一巴掌扇到脸上的声音,黎若芬捂着脸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几乎是一瞬间,她十二分委屈伤心的泪水就涌了出来,这次倒是真情流露。
“妈,你居然打我?你居然打我?!”黎若芬这下顾不得仪态了,状若癫狂地哭着尖叫质问。
从小她就漂亮又聪明、活泼又能说会道,老实说,这样的孩子都会更讨人喜欢。黎若芬在家里受宠爱、左邻右舍交口称赞、一直是老师同学中的发光体。所以她踏入社会工作后才慢慢地失落了、找不到之前那种恣意欢畅的感觉——这种时候,上层社会富贵人家锦衣玉食、多姿多彩的生活完全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并且让她疯狂靠近争取、甚至是不择手段。
“你居然打我!你怎么可以打我?”黎若芬翻来覆去就哭着喊这一句话。
黎嬷嬷颤巍巍指着她说:“我早就想打你了!我一直一直在给你机会,你从来就没有悔改过!阿芬,当日阿芳自杀前打了一通电话给你,你到今天都不肯承认接过那个电话,如果你当时愿意通知爸妈一声,我们就是绑也会绑住阿芳……你作孽啊,居然当作没事发生过?!”
黎棠看着老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激动的神态,顿时感觉今天轻易安定不了了,他一叠声地劝阻着:“嬷嬷,求求你别这么激动!有话好好说啊,我们先进去!”
赵定雍对着这种陈年的家事也不好插手,他只能态度强硬地劝黎若芬:“黎女士,你看看老太太都气成这样了,如果你还念着亲情的话,还是先走吧;真要尽孝,没人能拦得住你!”
黎若芬其实也没有想到几年没见,母亲居然苍老成这样了,看着满头银丝瘦小的老人,她也有几分懊恼:那些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要气成这样啊?又不是我叫她去自杀的、又不是我让她怀孕的、又不是我通知张家原配带人去羞辱她的——怎么全部的错都变成我的了?
心里虽然这样抱怨地想,可是黎若芬终于闭嘴了,只是抽抽噎噎地委屈着。
“你走吧!”黎棠毫不客气地抬手一指大门。
黎嬷嬷却是不愿意回房间,她那些话憋了十多年了,现在既然已经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不想藏着。
她抬手又打了大女儿一巴掌,这次用的力气更大,黎若芬险些摔倒,顿时大声痛哭起来。
“闭嘴!你还有脸哭?如果不是那天我和你爸抱着棠棠去医院打疫苗,阿芳就不会一个人留在家里被张家那女人带人打成那样,她受了委屈,打电话给你这个亲姐,你安慰她了吗?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不把阿芳想自杀这么大件事告诉我和你爸?哪怕你对我提一句,我和你爸都会星夜搬家到另一个城市去,那样一切不会是今天这样的,你作孽啊……”
老人一边骂一边哭,黎棠和赵定雍拦不住老人家要发泄压抑多年的情绪,只能强制性地把她带进客厅里坐下,黎棠飞快地把客厅的门关上,不去管外面的黎若芬。
“小棠,看着不妥,”赵定雍看着老太太异常红涨的脸皮说,他迅速过去倒了一杯水给老人喝,一边顺着她的背。
黎棠则是飞快地冲到老人的屋子里,搬出来一堆的瓶瓶罐罐和电子血压计,手脚麻利地先倒出降压药。
“嬷嬷,你先把这个吃了。”吓死人啊,情绪这么激动,嬷嬷一直都有高血压的。
赵定雍立刻把水端过去,“不着急啊嬷嬷,您看把小棠给急成什么样了,估计一会儿他得吓哭了。”
老人哆嗦着吃下降压药,听到赵定雍的劝说后才稍微平静了下来:这些年无论什么情况下,她的黎棠都是最重要的。
“乖孙啊,你不要怕,我只是想骂醒她而已,是她对不起你妈妈。”黎嬷嬷看着紧张地拿着电子血压计跪着给自己量血压的黎棠,赶紧安慰了一下。
赵定雍看着黎棠的唇色雪白,料想应该是吓的急的,他又去倒了一杯水过来,示意黎棠赶紧喝了,冷静一下。
“哎呦呦,我的乖孙啊,脸都吓白了。”黎嬷嬷心痛地抚着身前外孙惨白的脸。
“都别急,有话咱们慢慢说。”赵定雍开始重新泡茶,泡自己带过来给老人喝的安神茶。
“定雍,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们家……”黎嬷嬷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歉意地对赵定雍说。
“没事。嬷嬷,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赵定雍心想我老家比黎家可是复杂多了,叔伯家里都有些闹到猴年马月都算不清的糊涂烂账,不过日子总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棠棠,好了,没事了,你也上来坐。”老人招呼一直跪着的黎棠起来坐在她旁边。
又叹了一口气,黎嬷嬷看看大门,随后又扭回了视线。
“作孽啊作孽!棠棠,你妈妈死得不值啊。当时我已经跟你外公商量好,等你满百日过后,就把老宅给卖了,我们全家都搬到外地去,那时已经跟你姑婆打过招呼了,我们去投奔她,一切从新开始……唉~谁想到啊,你妈妈那么傻,居然、居然……”说到这里,老人又悲从中来,抬手盖住眼睛。
白发人送黑发人、接连丧女又丧偶,剩下的女儿又不孝,人世间最悲恸的遭遇莫过于此。
黎棠的表情也非常恍惚,当年那些事发生时虽然他还只是个婴儿,可他母亲给他留了长长的一封遗书,还留下了大量的相册和几本厚厚的日记本,看得令人心痛。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嬷嬷,来、喝茶。”作为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理智的赵定雍,只能尽力地斡旋调动着气氛。
黎嬷嬷伤心过后,突然正色告诫赵定雍:
“定雍,如果以后阿芬或者姓徐的找你帮忙,无论是什么事情,只管推了就是,千万不要顾忌我和棠棠!”
一直在门外听着的黎若芬顿时急了——这死老太婆!那我今天岂不是白白哭了一场还挨打了?
第49章 夜宿·花藤之下
黎棠也严肃地叮嘱恋人:“就按照嬷嬷说的做,你今天也看到了,她不是单纯的回娘家的,我们都不希望你被人缠上。”
——那个女人绝对是聪明的、哦不,她绝对是拎得清的,哪怕今天吃点亏,可也已经扎扎实实地跳进了赵定雍的眼睛里,哪怕以后不帮扶她,她这个“黎棠亲姨妈”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赵定雍微笑着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你们放心吧。”具体以后怎么相处,就要看对方会不会做人了,只要不引起人的反感就行。
门外的黎若芬非常着急,她确实属于无利不起早的人物,而且她觉得自己今日拥有的优渥生活都是凭自己的努力换来的,管他人说什么话也影响不了自己过日子,都是些酸葡萄心理的小人罢了!
她迟疑地屈起了手指、想再敲一次门,可又想起刚才老人气得面皮红涨气喘吁吁的样子,今日只得先罢休。她明白,如今自己和黎棠之间的缓冲和联系就是老人家,万一老人去了的话,黎棠就会彻底地抛开她这个名义上的姨妈。想到这一方面的利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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