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送上精致的点心给自己充饥,楚大嫂只觉得从没有过的享受,到时进了陈家,坐了舅奶奶,那可就是使奴唤俾,肥鸡大鸭子,照了自己的喜欢倒换着口味。摸了摸头上戴的那只银钗,这还是当初楚家下聘的聘礼,自己平时还舍不得戴,只有做客时候才戴,到时定要打上一副金做的头面,亮灿灿的戴了一头,穿了新做的衣衫,回娘家显摆显摆。
楚大嫂做着美梦,只嫌这马跑的太慢,幸好辰时出门,午时也就到了,那人却只带自己到了一条小巷,小巷尽头有一座宅子,那人请自己下了车才道:“此处就是令小姑安置之所,只是守门的有些不识人,舅奶奶到时千万不要怕了他们,还有句话,舅奶奶千万记得,到时千万别说出小可是谁,只说在市上打听到的就是。”
楚大嫂满心感激他还来不及,自然连声答应,那人这才别过,楚大嫂上前就敲门,谁知应门的小厮果然说没有这个人,楚大嫂心说那人说的果然没错,就嚷了起来,推搡之间被她挤了进门。
初一看见院子里坐着的是个穿金戴银,富家太太样的女子,楚大嫂已经愣了下,若是自家小姑,任她怎么生气,也不会对自己不理不睬,只是既已到了这里,难道还不见个真人,索性对那女子打量起来。
这一细打量楚大嫂这才认出面前这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女子就是那日离开时候又黑又瘦的小姑,见她眉眼虽没变,可丰腴许多,气度和原来也大不一样。那人果然没说错,楚大嫂把心放到肚子里面,一时倒忘了要怎么和桃姑说话。
桃姑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用铜箸拔一拔手炉里的灰,接着就把手炉递给绿岚:“没炭了,再生起来。”绿岚接过手炉下去。
这口音可是从来没变,桃姑既不理自己,楚大嫂索性坐到她面前,老刘家的又叫一声:“奶奶。”桃姑接过绿岚送来的手炉,手炉很暖,太阳很好,有些事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她看一眼老刘家的,桃姑素来平和,老刘家的还当她拿不起事,但这一眼却让老刘家的愣了一下,垂手侍立。
楚大嫂见桃姑的做派,不由啧啧称赞道:“小姑真是和原先不一样了。”桃姑的眼这才转了回来:“数年没见,你还是那个样子。”
楚大嫂的脸红了红,方才进门时候的情形,的确是不成样,她嘴一咧,笑成一朵花样:“小姑,怎么说这宅子也姓楚,我要见你,这是自家人见自家人,哪还通报来通报去?”
自家人?桃姑不由冷笑,却也没有说话,她既没说话,楚大嫂临来之前想的要趁桃姑怒骂或者责打时候,就任由她打骂一通出了气,等她打骂完了,再痛哭流涕,桃姑历来心软,到时再把别的话说出来。
谁知桃姑一不骂二不打,只把自己晾在那里,难道说这一趟就白来了不成?说的桃姑转了意,等桃姑和陈家结了亲,那可就是泼天的富贵,想到这里,楚大嫂掐了自己大腿两把,挤出几滴眼泪:“小姑,我知道你恼我,但你一个读书明理的人,难道不知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当日若不是我用话激你,你怎会有这番境遇?现时享这样富贵?”
一面用袖子遮住脸假哭,一面从缝隙里偷眼去看桃姑神情,却被桃姑头上簪着的那支赤金镶蓝宝金簪晃花了眼,这支簪做工也不去说它,光是那颗蓝宝石,楚大嫂别说真的,就连假的也没见过那么大,这样一支簪,也不晓得值几多银子?
楚大嫂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哭,那眼直勾勾的望着那支簪动也不动,直到桃姑转头吩咐绿岚做什么楚大嫂才醒过神来,继续哭道:“小姑你纵不看在我面上,你却也只得那么一个亲哥哥?”
亲哥哥?桃姑叹气,自己哥哥吃亏在太软弱上,又太贪财,当日若没有他,自己受的羞辱也要少些,老刘家的是聪明人,见楚大嫂一哭一诉,有些话不好进自己的耳朵里面,已经示意绿岚和自己退下。
桃姑却叫住她们:“罢了,我从没有何事不可对人言,今日既来了,我也就说出来,当日离开之时,你们既已当我死了,此时又来认什么哥哥嫂嫂?说什么不经寒彻骨,哪得梅花香?却又是谁把我活命的银子吞了,只给我三十来两?”
老刘家的和绿岚都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桃姑说完只是看着楚大嫂:“你且请走吧,时过境迁,我不去寻你们当初的不是,今日你也休来认我做小姑。”
这话说的楚大嫂目瞪口呆,桃姑说完就要进房,老刘家的已经快步上前对楚大嫂道:“奶奶既已说了,这位嫂子还是请回去吧,虽都是楚姓,却也各是各的。”
楚大嫂一眼估定老刘家的耳边带了对金坠子,跟在桃姑身后的绿岚手上都戴了一对绞丝金镯,那股被桃姑几句话说的冷淡的荣华富贵的心又重新起火,推开老刘家的,老刘家的不料她有这一推,况且总碍着这是桃姑的亲嫂子。
桃姑虽话说的决绝,但他们做下人的,总不能决绝了,万一到时候桃姑又回心转意起来,到时可就不好受,这一推老刘家的就被推倒,楚大嫂几步上前把绿岚也推开,挡住桃姑的去路。
桃姑只是停下脚步,并没有看着她,楚大嫂气哼哼的,既然好话她不听,就来硬的,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小姑你说话实在过分,怎么说我和你大哥也是你亲哥哥嫂子,你就算嫁了一百个,出去人人都唤你一声楚氏,日后你有了什么事也要我和你哥哥去给你做娘家撑腰,别说你嫁了那么个商人,就算你嫁了皇帝做了娘娘,也没有不认娘家的道理,我劝小姑你还是把话收回去,免得日后后悔。”
绿岚已经站定,抢上一步想来护主,桃姑示意绿岚往后退,接着看向楚大嫂:“凡事皆有因果,今日之果也是当日之因,我不想说出什么难听的来,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见桃姑还是不松口,楚大嫂是真的恼了,伸手就要去抓桃姑的头发:“好啊,你才出去了几日,就如此忤逆,今日你还没嫁进陈家,还是我楚家的姑娘,我就代公婆教训教训你。”
桃姑早料到她会动手,头一偏,楚大嫂的巴掌擦着她的脸过去,连发丝都没擦着,楚大嫂见第一击不中,抬起脚就去踩桃姑的脚,手上已经死死拉住桃姑的胳膊。
桃姑是双大脚,楚大嫂虽不是三寸却比桃姑的脚小了许多,这一踩没踩到平时和人打架时踩到的小脚尖,若不是拉住桃姑的胳膊,自己反而跌倒。
桃姑把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拽了下来:“数年不见,你竟毫无长进。”楚大嫂此时恼了,身子就势往下一躺就哭了起来:“没天理啊,这小姑要打杀大嫂。”
这一哭老刘家的上前问道:“奶奶,这?”桃姑看都不看楚大嫂一眼:“她既爱哭,就给我把她抬了扔到街上哭去。”
说亲
这话一说出口,正哭的兴的楚大嫂的哭声戛然而止,桃姑听到哭声停了,什么都没说就要往里面走,见她要走,楚大嫂一咬牙,上前抱住桃姑的腿:“你要扔了我出去,我今日就死在你面前,到时不由你不管?”
桃姑的小腿被她紧紧抱住,挣扎了几下,总不能真的把她踹下去,这样的人,没动她她还哭闹不休,若真踹了下去,只怕到时候就赖在这里,听到她要寻死,桃姑一笑,蹲了下去,声音变的很温和:“你真要寻死?”
楚大嫂说的寻死不过是吓桃姑的话,现时桃姑攀上高枝了,怎的不怕名声不好?可以不认自己,但逼死人命这个名声一背上,她可别想好过?听到桃姑这样温和的问话,还当桃姑已经软了,一支手死死抱住桃姑的腿,另一只手抹把鼻涕,揩到桃姑的裙子上,抽抽搭搭的说:“有这样不认大嫂的小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桃姑脸上的笑笑的更飞扬:“寻死,那好,你前头寻了死,后头我就给大哥另挑一房好的,到时候没了你,我给大哥置房子置地,再买些家人,到时大哥过的可不快活?”
楚大嫂听了这话,比被开水泼了跳起来还快,用手指着桃姑的鼻子:“休想,我就算死了也要拉他下去给我垫背。”桃姑冷笑看着她:“要照这样说来,你不寻死了?”楚大嫂没料到自己竟中了桃姑的计,站在那里瞪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桃姑冷笑一声,又要进去,楚大嫂再没有招使的出来,在桃姑身后跺脚骂道:“你有什么得意?一两银子都没有的穷家女,嫁进那样富家,过不得几日就要被人休了,到那时,我倒要看着笑。”
桃姑停在那里,绿岚已经上前掀起帘子,桃姑转头笑道:“没一两银子,你当我还是那个被裘家几十两银子就打发出去的人?”说着拔下头上的那支簪子,簪上那个偌大的蓝宝石在阳光之下发着光,楚大嫂的眼又被这个光晃花了,恨不得立时就把这支簪子抢了过去。
那支簪子只在楚大嫂眼前一晃就又被桃姑握了起来:“你看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我身上的一丝一缕都是我自己挣的,我也不怕告诉你,箱子里还有几千两的现银子。”
说着桃姑又冷哼出声:“我嫁陈家大爷,不是看中他的钱,而是看中他的人,陈家娶我也罢,不娶也好,有了这些银子我也不怕什么,说什么被不被休?只怕你永远都瞧不到了。”
说着桃姑走了进去,重重把帘子放下,楚大嫂此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是恨是悔还是什么,千般滋味都涌上心头,直愣愣站在那里。
老刘家的见桃姑进去了,缓步上前:“这位大嫂,还是请回去吧。”楚大嫂见老刘家的说话,猛的抓住老刘家的手:“这位妈妈,求你去和小姑说,当日之事我全知悔了。”老刘家的笑着把她的手拿下:“这位大嫂,主人家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怎好多说,还是请回去吧,只是要劝一句,奶奶为人如何,你定当更明白,有些无谓的事,还是休做。”
楚大嫂此时一句响亮话也说不出,要在她面前编排桃姑几句,这明摆着的人家定是向着桃姑的,只得跟着老刘家的走了出去,老刘家送她到了门口,刚想进门又被楚大嫂叫住。
老刘家的是老人,什么事看不出来,从袖子里面摸出一块碎银子来,塞给楚大嫂手里:“这里离家还有些路,雇个牲口回去吧,好走。”说完把门扑的关上。
楚大嫂手里捏着这块碎银子,心里不知想些什么,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此时再敲开,也是自取其辱,何不回转家去,寻楚大郎再说说,桃姑不认自己这个嫂子,未必不会不认亲哥哥,再说还有自己儿子,主意一定,楚大嫂脚步似飞一般的去寻牲口回家。
老刘家的回转屋里,见桃姑坐在窗下,用手撑住颊似乎在想什么?笑着上前道:“奶奶,厨房里已经做好年糕,奶奶可要尝一块?”桃姑看着老刘家的:“你给了她多少银子?”
老刘家的愣了下,忙又笑道:“奶奶,小的可没多少钱,不过就是给了点碎银子让她坐车回去。”桃姑叹气:“多谢你了,她若没这么糊涂,那些事情毕竟都过去了,谁知她竟如此,也怪不得我无情。”
老刘家的示意绿岚下去端年糕上来,手替桃姑捶着肩:“奶奶,你冰雪聪明,自然也明白,今日之事定是有心人在后面,不然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哪能这么迅速?”
桃姑自然想到这层,她只是笑道:“我在明处,他在暗处,防又能防的了多少?”老刘家的愣住,她是没料到桃姑竟然这样说,半天才冒出一句:“但也不能不防。”桃姑从绿岚端上的盘子里捡了块年糕放到嘴里:“家贼难防。”
听见桃姑这句,老刘家的顿时不知该怎么说了,陈知隆要娶桃姑,陈家族里其实赞成的少,反对的多,只是一来要仰仗陈知隆,二来陈家兄弟的正经长辈都已没了,旁的都是隔房长辈,虽有些话说,除三老太爷之外,也没有几个明说的。
而三老太爷的心事谁都明白,他那个好外孙王三爷浮游浪荡,家业已花销了一半,外孙女婿们也没几家能帮的上多少忙的?他爱女爱孙心切,家里又没多少产业供养外孙,只有给人寻们好亲事,陈知隆没有妹妹,但王三爷还有庶出的妹妹,嫁给陈知隆,自然就是十全的。
原先是陈知隆不肯娶妻,现时陈知隆既肯娶妻,怎肯让陈知隆娶了别人去?从中作怪的只怕就是他了。
陈知隆一直到了已过了年,初二的时候才偷溜到桃姑这里,桃姑所想,陈知隆自然也明白,恨的捶着桌子道:“只恨他是个老上辈,不然我就。”
桃姑端给他一杯茶:“市井小人,大都如此,只是我那哥嫂如没这么糊涂,自然也挑不起来。”陈知隆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有什么,我娶的是你的人,娶的又不是你的家世,再说,我也嫌这些应酬极繁,等成了亲,我们就出海去。”
桃姑歪头笑了:“成亲,你说亲的人呢?”陈知隆握紧她的手:“初五迎财神,你就等着吧。”
正月初五迎财神,这日媒婆上了门,媒婆掂着小脚,进到厅里,对着桃姑行礼下去,桃姑虽知道媒婆所为何事而来,自己又不是没嫁过的黄花大闺女,但桃姑的脸还是热了,这次出嫁可和上次不同,上次是盲婚哑嫁,这次却是两情相悦。
媒婆被叫起,借着喝茶的空当打量下桃姑,虽说穿着也称富丽,但那脸面顶多只能称清秀,眼还算大,鼻梁却不甚高,嘴有些厚,额头有些奇怪,仔细看时,脂粉下面却有道难遮住的疤。
听的她还是裘家的下堂妻,陈家大爷是被什么蒙住了眼,城里城外那么多好人家的黄花闺女,面庞美丽的不在少数,千挑万选怎么选了这么个?
再说她可是连哥嫂都不认,虽说楚家的哥嫂也着实不像样子,但再怎么说也是血亲,这女人要没有个娘家可怎么过?若是个天仙,那也能算是为色所迷,说不定还是恋□热?
媒婆心里咂舌不已,但面上依旧恭敬,今日说的是来提亲,其实是做个过场,叫过恭喜,换了庚帖,媒婆就吩咐人把聘礼送上,桃姑已命绿岚端过一盘子回礼。
又拿出一个簇新的绣了喜鹊登梅的荷包,赏了媒婆,媒婆接过捏一捏,笑的眼只剩下一线,连声称多谢,没想到这女子出手倒极大方,出了门媒婆迫不及待的打开荷包,里面是两个小金裸子,足有二两重。
难怪城里都在说这女子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