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下,浓眉似剑,鼻梁若峰,唇线优美却带茶色,锦衣心中暗道:瞧着,倒是个英俊的男人,不,是个太监……哎,倒是有点,有点可惜了……
许是锦衣的打量惹得那太监留意便抬眼扫她,锦衣忙是垂了眼眸,一边受着疼一边问到:“公公看着年轻,也是才进宫的新人吗?”
“啊,是,是。”太监应着。
锦衣淡淡的一笑,心说怪不得敢这么没规矩呢,想了想又问到:“那公公在哪里当值?”
“御,御前。”
“御前?”锦衣愣了:宫里什么时候有御前监?
那太监见锦衣发愣,顿了下说到:“我是在御前随堂的。”
随堂就是跟着皇上进出听候差遣的太监,这在太监里可算大的,这一般都是司礼监里的大太监担当。锦衣一听先是愣了下,随即想到刚才初见时这公公说话那拿腔拿调的样子,倒也是那么回事,又一想到现在皇宫里一切都是新旧交替,个把个年轻的做上高位倒也不稀奇,再一思量人家是司礼监的太监,以后怎么也是扶摇直上的主儿,当下也就客气的一笑说到:“那公公是个大公公了?”
那太监一顿再点点头,专心的去挑刺了,好不容易折腾完两只手,用布给包了以后,那太监一笑说到:“你呀,一定没吃过苦。”
锦衣淡淡地一笑,眼扫下天色说到:“公公说的是,公公今日相帮,锦衣感谢非常,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我……那个,洒家姓蔡。”太监嘿嘿一笑。
“哦,蔡公公,那个天色已暗,宫门将要落锁,您看……”
太监一听这话,终于是反应过来了,立刻说到:“哎呦,我还有事,走了,走了!”说罢竟是自己转身出屋,一溜烟的消失在夜幕里。
锦衣呆了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着她看看地上的水桶再看看自己的手,却有叹了口气的,找来瓢舀了些水到了木盆,才总算把水桶给将就着拖进了屋,至于那位英俊的太监,她可没功夫去想太多。
手伤了不便洗脸,她只有凑合着睡了,可是下午毕竟才睡过,一时不困,就干脆的靠在墙上想着郡主,贵妃,洛惜玉等人之间的各种表现,打着自己的算盘,时间长了也开始有些迷迷糊糊。便这个时候,她听到一些动静。
承欢殿里的兴车送着承欢后的郡主回宫院里,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格外的刺耳,锦衣的房间正在爬山廊前,靠的近,这边听的很清楚,她听着那声音吱扭,心底里涌起一份莫名的叹息:都这个时候了……看来皇上应是喜欢这位郡主的,我先前还道是太后的意思,新帝不过是顺意罢了,可挨到这个时候……这位郡主看来做后是毋庸置疑的了……
日子眨眼间,倒也过的快,毕竟锦衣的活路还是清闲。虽是早起要打扫佛堂,可现在的皇宫里有几个主子会来守着佛堂?旧宫一堆太妃,那是没法,现在的宫里就一位太后,人家宫院里本就有小佛堂,就算真要做早课,也都在自己宫院里了,哪里会来这里呢?所以锦衣清楚,平日里打扫下意思意思也就对了,只待着初一,十五的谨慎点,万一太后心血来潮来拜下,她也不至于出什么错。
这一日正是十五,春风沐,百花晓,锦衣将堂里里外收拾干净就窝在一边休息,正闻着花香觉得有丝惬意呢,就看到几个太监走了过来。她忙是起身恭候,果然太监是来传话的,太后娘娘要来上香诵经,锦衣忙是上了高架,把佛堂上的盘香点起,当烟雾缭绕而起的时候,她很自觉的离开佛堂,退到花园的一处角里,遥遥的看着,等着。
她是神宫局的丫头没错,添香打扫也是她的事,可是她是个外围的丫头,不是上三局里的,所以太后即便来了,她也只能在远处等,反正伺候太后的都是她自己身边的丫头。
春日下,锦衣昭昭,太后虽是一身素服,却架不住她身边的彩衣招展,令遥远看着的锦衣撇了嘴。
红衣金围,斑驳闪烁,镶嵌着多宝的华服在日光下怎么都是晃眼的。
锦衣仔细的瞧了瞧,认的出一个是头夜里侍君次日被封为淑妃的端秀郡主,她那一身红衣绣金的衣裳将她的受宠程度彰显无疑,而太后旁边的另一位则是锦衣只见过一面的贵妃娘娘。这贵妃虽是有心的只穿了件月白的褂裙,想看起来素一些,可毕竟是上等的锦帛,也缀着珍珠,日光下还不是一样的夺目?两个人中间夹着一个穿着褐色素服的太后,就算她老人家挂着不少玉件,可看起来倒似是黯淡了些。
锦衣眼带鄙视的不予理会,却不期的看到远处一抹金黄……
第一卷 锦衣夜行无人知,绝代风华有自恃。 第二十三章 拓拔异族
金黄之色在这皇宫之中,所属只有一人,即便是皇后亦用金,但点金于赤红怎能和明黄镶金能比?
瞧着那抹金黄,锦衣略略有些兴奋,她抓着树干踮起脚使劲的往那金黄处瞅,她不求看的多清楚,但若能注意到他的眉眼也是好的,毕竟这个自己恨过,念过,盼过的男人,对她而言却是意味着希望,所以看上一眼她也是高兴的。
金黄的身影似在临近,可是身边华盖,香杖,交叠晃动投下光之阴影不说,还因为金色的反光,交织着将帝王变的斑驳,令锦衣难以看清一点眉眼。
锦衣不甘心的穿过枝桠花林,想要靠近些,可周边那些站立的侍卫已经把目光转向了她。锦衣聪明的低头装作是在地上找什么东西,而后假意的在地上拾取了一下,便又退回了枝桠满布的角落,侍卫转了头不去看她,锦衣才舒了一口气的去目追那金黄。
此刻锦衣华彩的两位已经在金黄处围绕,太后一身素服的总算不似绿叶那么被压着。他们之间正在说着什么,美人的笑颜与发髻上晃动的步摇滴坠一起刺耀着锦衣的眼。
因着两位的围绕,那些高髻早将帝王遮挡的更加严实,而中间相隔的距离,对于锦衣来说也是难看清帝王之容的,所以锦衣干脆的转了头,去扫那些华盖跟前穿着紫袍花纹的太监去了。
勾背欠身的侧影,拂尘纱帽的列行,看的锦衣一笑,忽就想起近半个月前那位偶然一遇的英俊太监来,只不过那太监当真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之后倒是未再见了。
心中想到这人,自然也是抬眼去寻的,皇上的随从仪仗本就壮观,哗啦啦的少说也是二十来人的随行,锦衣知晓惯例,随着皇上的,除了大总管外,一般还有一位贴身御用,其后从掌灯捧印到秉笔这类的就是四到六个,再合着随堂,传声的,光是有身份的太监就跟着近十个了。
锦衣眼扫在那些太监里,寻着背影相似的,但一个个佝偻的如虾,哪里有和那日故作架势挺拔的腰身能比的?所以瞅了半天,锦衣竟没能瞅出一个。
正在这时,仪仗鸾动,众人又跪了,便知是皇上要离开,锦衣忙是踮脚再看皇上,却已经看到的是背影了。
挺拔的金黄之色,被那些随行的侍从晃动的脑袋给遮掩上了,锦衣略有些失神,继而却也自嘲的一笑:罢了,我现在的身份,就是看清了他,又能如何?吹嘘吗?我又不是来当丫头混日子,等出去了拿来显摆的!哎,看的再多也是无用!
锦衣心中正自嘲呢,那些锦衣华彩的都入了佛堂,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一身月白的贵妃先出了佛堂,带着她的一应随从走了。锦衣想到太后与郡主之间的亲戚关系,摇摇头自己缩在枝桠边的石头上一坐,倒也安心的等待了。
又过了一刻钟的样子,淑妃也出了殿带着她的人走了,佛堂之前的青石路上终于不那么拥挤,锦衣数了数也就六个人在外头侯着了。
想着一身素服的太后在佛堂里诵经,锦衣便想起当初在宫里还是两边相对的时候,她就听到过娘亲偶然说过一句:拓拔家的女人都不好惹。
她身为公主,自然知道拓拔的大姓,于当时的朝来说,拓拔一门绝对算是大士之家,甚至是名门望族。不过奇怪的是,王朝皆以后宫妃嫔之位与各路臣侯爵王形成蛛网,以笼络臣心,再借后宫与前朝的丝缕暗线来掌控荣辱,所以国之名士之家哪个大姓的不在后宫妃嫔的蝶谱上找到自家的流芳?可偏偏,这拓拔姓又是寻不着的,因为宫里从没一位拓拔姓氏的妃嫔!
她也曾记得十三岁的时候好奇问过掌仪嬷嬷,可掌仪嬷嬷却不似以往的伶牙俐齿,硬是傻了好一阵才说了句:“这是说不清楚的规矩。”这令她以为是祖上传下的规矩与那掌仪嬷嬷相论,可那嬷嬷却不与她多言总是岔到别处去,而她与娘相言,得到的也不过是娘的一句话:拓拔一家是名门望族没错,但血非中原,其心有异,只可为饵为刀俎,世代王侯可姻亲,但其人断不入帝冢。
这便是答案,她带着这个答案在战乱纷纷的时候于颇有文治建树的二皇子相论过,纵然二皇子也是要欺负于她,但视她女流自还是显摆于她:拓拔家在血统上算异族,可偏偏这异族彪悍神勇,早在祖上称帝的时候,为帝之仁术所感,而拜为臣下,其后所出男子,为国可武以护国,文以治国,使其拓拔一家威望深厚!但,拓拔一族之异,有一习俗不改,便是若拓拔家的女子与外姓男子成亲,其为首子女必随母姓,此规矩百年不改,是以与帝王心照不宣,拓拔家女子从未有一踏进宫门半步。
所以在宫里闹的沸沸扬扬皆认为侯爵与帝王起义,都是因懿贵妃惹来的麻烦时,只有锦衣不当回事,她理所当然的把这些当成那些嫉妒的妃嫔编织的借口,而她相信,这是那拓拔一家的蛰伏到了头,这是皇族之血不曾有异而导致的结果。
锦衣正想着,太后从佛堂出来了,她扶着身边的丫头,慢条斯理步态优雅的缓缓而去,不时的站在一株花枝前看看,闻闻,便又迈步。锦衣遥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莫名的感慨:那般死气沉沉的灰暗与棕褐之色,是她太后身份必须对应的色彩,可那应该还纤细的身条却藏在这衣服里,再无一点妩媚。四五十的女人若真的老去,为何她步态优雅之下,却依旧浮现出一些小儿女的姿态,是这宫满足了她不曾踏进来的愿望让她心喜?还是那寂寞空闺里有一颗未老的心?
第一卷 锦衣夜行无人知,绝代风华有自恃。 第二十四章 佛堂再见
太后的仪仗去了,驻守四边的侍卫自然也撤了,锦衣起身回往佛堂,见塑像前供着一应瓜果祭品,三株高香已经烧了一截,她便看着那佛像歪头打量了一翻后说到:“佛祖,你真的会显灵吗?你真的会保佑我吗?我小时候求你求了多少次?跪你拜你,给你上的香也不少,可你还不是丢了我?如今……我竟然还要伺候你,真是,笑话!”
锦衣口里嘟囔完了,心里舒坦了些,拿了布子,开始擦灰打扫,正忙活的额头上沁了汗,忽地一个人影现在佛堂前,锦衣眼一扫到那太监穿的绣着锦鸡图案的软底靴,急忙丢了扫帚行礼:“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那太监朝锦衣走了两步,扯着嗓子说话:“皇上让我来行赏的。”
依旧是尖锐而拿捏的音,听的锦衣一愣本能的抬了头,一见是那日里见过的英俊太监,当下就脱口而出“诶,是你?”
那太监似是一愣,继而也和锦衣一样的反应:“嘿,怎么是你?”
“怎么会不是我?我是神宫局的丫头,这佛堂该我打扫啊。”锦衣见着他也这么说话,并不去搬那礼仪规矩,她宁可熟络一些,将来若有依靠,总是亲近一点才好的。
“哦,原来你是打扫这里的,我说怎么别处瞧不见你……”
“怎么?公公有找我?”锦衣听着话的意思,似是这公公还惦记过她,自然顺着竿子爬,那太监似是尴尬的讪笑一下,而后挠着脖子说到:“那倒也不是,只是洒家为皇上传话跑过几个宫院,却没见佛龛前有你,还以为那夜里遇到你是场梦呢!”
锦衣噗哧一笑:“公公真有意思,您帮我挑了刺,这般细致的活怎么可能是梦。”锦衣说着眨巴下眼睛:“公公说您来是行赏的,不知行的什么赏?”
那公公闻言哼哼了两声算是清了嗓子,而后一本正经的站直拿腔拿调的说到:“皇上让洒家行赏,是来表扬你的,圣上说神宫局的丫头把佛堂收拾的不错,合太后心意,令以后都这般用心打点,还说只要太后高兴,他定会重重有赏!”
最后一个赏字扯了长长的音,听着还真是那么回事,锦衣有点稀里糊涂的,但依旧还是规矩的跪地叩谢,口中大声念着谢恩的话。太监伸了手似要扶她,好在还知道规矩的离着些距离,锦衣心里更是诧异,但面上不动声色,只起身后冲那太监甜甜一笑:“蔡公公,我这心里有点慌。”
锦衣在宫里别的本事没有,唯那脸上功夫最是到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笑几分,哭几成都是她最能拿捏的,当下的甜甜一笑,也是她以往对身边皇子皇兄惯用的表情,端的是可爱天真不谙事实的样,这当下一笑,先把那太监给笑愣了,紧跟着锦衣眨巴着眼一脸迷茫地问到:“蔡公公您也知道我是笨手笨脚的人,说到底今日也不过只是把堂里打扫了个干净而已,皇上怎么会突然说行赏呢?难道以往这宫里都是很脏的吗?”
锦衣这装傻的话语似把那太监给问住了,愣了愣,那太监又挠着脖子说到:“这个得问皇上,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怎么能知道呢,至于这宫里,又怎么会脏呢,兴许是皇上他瞧着太后高兴,一时兴致说的吧,反正我就是来传个话……”
锦衣听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皇上兴许就是一时兴致随口的一句罢了,当下倒也不在这上纠缠,只冲那公公笑了一下而已。
两人之间这突然没了话,似有些尴尬,那太监挠着脖子冲锦衣说到:“那个……你手好了吗?”
锦衣一愣笑着点了头:“好了,你瞧!”锦衣是一心想着能和这太监搞好关系,将来有便宜占,自然处处尽可能的丢了规矩套着近乎,所以她十分大方的伸手到了太监跟前,细白而柔嫩的柔荑不但散着清香,还有那光滑的肌肤发出荧柔的光泽。
那太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其后却是诧异:“你的手怎么可能这么光滑呢?你那天提个水就伤了手,难道这些天你没做活路?”
锦衣一顿噗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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