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安排的,”电话里传出武行长瓮声瓮气的声音:“咱们这儿每年都要来两拨儿见习的大学生,这回本来轮到老李,可是老李有事请了两个礼拜假,你能不能担待一下?人家在你手底下见习两个礼拜,你可要把人家看好了。”
“没问题,您放心吧。”
郝秉祥和武行长通话的时候,甄彤也在暗中打量郝秉祥。
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就是按步就班地见习银行里的业务,郝秉祥带着甄彤熟悉信贷,审计等各种服务项目流程,熟悉一些操作规程,填表格,作报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在见习快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彻底改变了甄彤的命运。
甄彤有个从她月经初潮时就有的毛病:痛经。每次来月经的时候都会痛得死去活来。痛到什么程度呢?会浑身冰凉,会昏倒,不省人事,有时要连续昏睡一两天。有人说这毛病是遗传来的,也有人说是受惊吓后精神因素导致的。不过有很多女性在生了小孩子以后这种症状就大为减轻甚至消失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威廉斯堡有雾 第三章(3)
这天,郝秉祥和甄彤正在办公室里填写报表,郝秉祥一边忙着整理东西,一边对坐在对面的甄彤说:“小甄,帮我看看文件柜里还有表格纸吗,拿两张过来。”
“哎。”甄彤答应一声,站起来刚一转身,就是一个趔趄,继而一手捂住小腹,一手撑住旁边的桌子,上牙紧咬住下嘴唇,面部表情很是痛苦,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倒下去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郝秉祥急忙跑过来,扶住甄彤。可是,此时的甄彤已经脸色惨白,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当甄彤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郝秉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凝视着自己。
“你醒了?吓死我了。想吃点什么?”郝秉祥说话轻声细语的。甄彤无力地摇摇头。
“你好好躺着,别动,我给你买点吃的去。”郝秉祥出去了。一个护士进来给甄彤量体温。
“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一天一夜。你男朋友对你真好,陪了你一天一夜没合眼。是他把你背进医院的。”
听着护士的絮叨,甄彤就觉得心里“忽悠”一下:这是不是自己一直要找的那个人?苦难的童年,充满暴力的家庭,命运多舛的母亲,和垃圾一样让人厌恶的继父使得甄彤对保护、对安全、对温暖、对爱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不同于校园里曾给过她各种暗示的大男孩,郝秉祥,是个成熟的男人,举手投足间,言谈话语中,时时透出一个成熟男人的稳重,机智和果敢。
不一会儿,郝秉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儿走进病房,护士出去了,病房里就他们两个。郝秉祥一勺一勺地喂甄彤吃豆腐脑儿,吃着吃着,就看见两颗晶莹的泪滴沿着甄彤光滑的面颊滚落下来,继而是哽咽,后来就是把脸扭向一侧,头埋在被子里,放声大哭。一个在多灾多难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饱受恐惧欺凌的少女,面对一个把她背进医院,看护她一天一夜,给她喂水喂饭的男人,她的感动感激之情是剧烈的,她的哭是情不自禁,发自内心的。甄彤的泪水里有多少委屈,多少渴望,又有多少依赖,她觉得终于有一个肩膀可以靠一靠,自己那颗满是伤痕的心可以歇一歇。
甄彤的家在西北的一个小县城,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带着她再嫁,继父是个脾气暴燥的酒鬼,只要喝多了,就打母亲打她,她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郝秉祥和甄彤就这么相爱了。甄彤爱得那么全情投入。郝秉祥在刚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是有家室的人,虽然在遇到甄彤前也无数次动过离婚再娶的念头,可是始终没有付诸行动,没敢越雷池一步。而现在,面对甄彤的赤诚热烈,他真的动心了,他接受了甄彤的爱情,回报给甄彤的是同样热烈的爱情,不搀杂任何功利 色彩的,纯洁的,他以前也从没经历过的爱情。可是,他一直没告诉甄彤,他已经结婚了,这也是郝秉祥内心痛苦挣扎的地方,他想离婚的念头由来已久,并非由甄 彤而起,如果现在告诉甄彤,他又怕失去这牵动心神的爱情,如果错过了,恐怕今生今世再也找不着了。这种痛苦,有时把他折磨得恨不能一掌击碎马路上的高楼 大厦,把街上的汽车攥在手里捏成面团。办公室没人的时候他会发疯似的把桌子椅子踹的“咚咚”响。
郝秉祥确信,甄彤对他的婚姻情况也不是没怀疑过。甄彤无数次第追问他: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可每次问起来,他都说是上山下乡耽误了。她也问过:为什么老是不让我见你父母呢?不让我公开地到单位找你?什么房子小,身体不好,领导正准备提拔他,要注意影响等等,这些都不是令人信服的理由。怀疑归怀疑,郝秉祥知道,甄彤不想失去这段感情,在世上活了那么久,除了在妈妈那里得到过一点点艰难的爱,郝秉祥是给她爱最多的人。和郝秉祥在一起,甄彤觉得安全,温暖,有依靠,有受到保护的感觉。和郝秉祥恋爱后,甄彤才有了去饭馆吃饭的体验,才开始时常有新衣服穿,知道了什么是口红眼影,有时周末还能吃西餐喝咖啡,甄彤觉得很幸福,很甜蜜。她无条件地相信郝秉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许诺,听从他的每一个安排,甄彤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郝秉祥。
刺眼的太阳光从窗户玻璃射进屋里,正好照在郝秉祥的脸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书房写字台前的皮椅上睡着了。他眯起眼,透过窗户,看着混沌的天空,树杈,屋脊,以及屋脊上的茅草,一切是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昨晚的回忆竟然让他产生了时空交错的感觉,他有些搞不成清身在何处。面对这个真实与虚幻交织的世界,郝秉祥开始调整呼吸,调整脸上的表情,又要戴上面具,去开始一个道貌岸然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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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斯堡有雾 第四章(1)
为了能全家定居美国,在威廉斯堡团聚,在这里寻找到“新生活的起点”,为了早日变成美国公民,高枕无忧地在美国渡过后半生,郝秉祥刘翠枝加快了申请美国绿卡的步伐。
这天,刘翠枝和黄先生在一家星巴克咖啡店见面了。黄先生是这里富甲一方的富商,靠挨家挨户推销小礼品小工艺品起家。前几年回大陆投资作生意,找门路找到郝秉祥手里。因为郝秉祥的关照,大陆的生意为他带来滚滚财源。这次他也算报答郝秉祥,为刘翠枝郝维母子办出国,又帮他们找房地产商买房子,现在又为他们介绍律师办绿卡。
“黄先生,谢谢您的关照,要不是您的帮忙,我们来不了美国,谢谢您到机场接我和儿子,还谢谢您帮我选中了房子。”
“哎,不要客气。郝行长对我有恩,要不是他的关照,我在国内的生意哪有那么顺利。怎么样,生活还适应吧?房子住着还满意吗?”
“适应适应,满意满意。”刘翠枝的头点得像鸡吃米。
“公子的学校呢?他还喜欢哪里吗?”
“嗨,就是这个孩子,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玩儿。”
“孩子嘛,都这样。”
“黄先生,我老公托您的事儿……”
“我正要说呢,我给您介绍的这家律师事务所,我以前帮别人办绿卡的时候就是找的这家,都办成了。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您可以先和他们谈谈。如果需要我出担保的话我还可以帮忙。”黄先生把一个写有地址的纸条放到桌子上。
星期六一大早,郝维开车带着他妈来到了这个事务所,事务所就在唐人街。从他们所在的海滨豪宅到唐人街要走一段高速公路。先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十来分钟,下了高速公路进入街区,穿过高楼林立的繁华商业区,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七 拐八拐,眼前出现了一片废弃的工厂厂房,这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城市规模膨涨 前建在当时的城区边缘的工厂,后来随着城区规模的日益扩大,工厂搬走了,可厂 房一直孤零零地立在这里,在多年的风雕雨蚀后变得东倒西歪,破败不堪,厂房周围当年主人安装的铁丝网早就被掏出几个大洞。墙上被顽童和好事者用油漆喷上乱七八糟的涂鸦,写下一些下流的俚语,厂房里外长满野草,时常有松鼠野兔和肥硕的田鼠出没,经常可见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破损的屋檐下横躺斜卧地酣睡。
绕过这片厂房,一个拥挤污秽嘈杂喧嚣的街区出现在眼前,那些即让人感到亲切可又层层叠叠五颜六色多得让人目眩的汉字招牌,以及矗立在十字路口的中式大牌楼就能告诉来人,唐人街到了。世界各地的唐人街大同小异。唐人街,可以说是一部华人在海外安身立命艰苦创业的活生生的历史书。唐人街的街道很狭窄,路两边的老楼颜色污浊年久失修,墙外防火舷梯风一吹就吱呀乱响,出售卤味炸货的小吃店里灯光昏暗地面油腻,门脸残缺货架拥挤的杂货铺散发着一股霉味儿,为了生存奔波劳碌的人们行色匆匆地擦肩而过,街道上充斥着南腔北调的乡音。
郝维开着他的跑车在唐人街上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停车的地方。他可不敢把他的名贵跑车随便停在马路边的什么地方,那么抢眼,被什么人使个坏心眼划上几道,得心疼死。最后终于找到一个收费地下停车场。
停好车,母子二人来到街上,在污水四溢的街道上转了几圈,又问了几个路人,终于找到了那家事务所。 。。
威廉斯堡有雾 第四章(2)
事务所在一座小楼的地下室,严格来说,是个半地下室,可以先进楼,从楼里边的楼梯下到地下室,也可以走外边的梯子,从地面通到地下室门外的下沉式庭院。来到这个事务所门外,刘翠枝很是惊异。想她堂堂一个行长夫人,在国内时出入的都是富丽堂皇的高级会所,什么时候到过这等地方。郝维拿着写有地址的纸条核对了好几遍,又看到门口挂有一个写着“快捷律师事务所:快速办理各类绿卡、亲属移民、技术移民、投资移民、结婚绿卡、宗教绿卡、政治庇护绿卡等。保证成功,不成功不收费”的广告的大牌子。
没错,就是这里。
“妈,这是什么地儿呀?什么破地方,又脏又潮,不会是干什么见不得人事情的地方吧?”
“傻孩子,你瞎喊什么呀?”
进了事务所一看,不过是个普通的套间公寓稍微加以改建。客厅里沿墙一溜摆着几把椅子,靠里侧墙有一张办公桌,桌子后边坐着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脸上虽然浓妆艳抹,可是松弛下垂的眼袋还是毫不留情地把她的真实年龄泄露了出来。再往里去有三间办公室,门都关着。
“我姓刘,是黄先生介绍来的。”
“刘女士,请到这间办公室。”那位中年妇女把刘翠枝带到一个房门前,敲敲门:
“王律师,刘女士来了。”
“请进。”里边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女人把门推开,示意刘翠枝可以进去了。刘翠枝进门之前回头对郝维说:“我先进去,你在这等我,不许乱跑。”
刘翠枝进了办公室,四下打量。房间不大,沿两边墙是几个大书架,上边都是写着洋文的大厚书籍。唯一的一个半地上半地下的小窗户挂着厚厚的窗帘。屋子中间有一个宽大的红木写字台,上面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一些信封和稿纸。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写字台上的台灯虽然亮着,可是只照了桌面上那一点地方。写字台后边有一个黑色皮质的老板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五十来岁,肥肥胖胖有些谢顶的男人,正是王律师。
他庞大的身躯勉强能塞进老板椅两个扶手之间的那点空间,腰间的肉被扶手卡出一道沟。看到刘翠枝进来,王律师费力地把他像小山一样的身躯从椅子里升起来,伸出像熊掌一样肥厚的手和刘翠枝握手,刚才还毫无表情的脸好象被按了开关,绽放出职业化的笑容:“刘女士,你好,欢迎,请坐。”他顺手指了指写字台前为客人准备的椅子。握过手说完话,“小山”又跌回老板椅中。
刘翠枝诚惶诚恐地坐下来,想仔细端详端详这位王律师。听王律师说话,也给刘翠枝 一种“肥肥的”感觉,好像他嘴里含着一大块肥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一股肥油从他那两片厚厚的嘴唇中间流出来。王律师的脸隐蔽在台灯罩子后边的阴影里,刘翠枝只看到几块大肉疙瘩伴随着王律师的说话声上下左右地蠕动。
“刘女士,黄先生前几天刚把您的情况向我大致谈了一下。我们这个事务所专办疑难案例,一般律师不肯接手的案子,我们可以接,而且成功率很高。所谓投资移民,是指外国移民申请人在美投资创设有利于美国经济的商业性企业,投资额为一百万美金,并创造十个全职的美国工人就业机会,即可获发二年期的临时绿卡,两年以后可换为永久绿卡。但是,要证明其投资资金为合法取得,包括个人累积所得、赠与、继承等多种途径,无论哪种途径,要有被美国移民局认可的法律公证文件。您看您有什么想法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威廉斯堡有雾 第四章(3)
“这……”刘翠枝有些迟疑。
“还有一种申请绿卡的快捷方法,就是找美国公民结婚,当然是‘假结婚’,拿到绿卡后就离婚。”
“我……”刘翠枝还是没说话。
“我们事务所不同于别家事务所的地方,就是,可以为客人量身打造申请绿卡所需的所有文件。比如,您要办投资移民,需要一些证明文件,可是您没有,怎么办呢?我们可以帮您做,保证能让移民局认可。如果您要通过‘假结婚’的方式,我们还可以帮您找‘配偶’,实行‘一条龙’服务,不成功不收费……”
郝维百无聊赖地呆在客厅里,一会儿站起来走两步,一会儿又进那个下沉式庭院看看,一会儿又从墙角的书报架子上拿本杂志翻翻。过了大约一个来小时,正当他等得特别不耐烦的时候,刘翠枝满心欢喜地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大摞复印材料。
“妈,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