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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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翼欲飞-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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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点,江南把车停在法院的后院,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近法庭。法庭里的空气很冷,说来奇怪,江南一向觉得法庭的空气是冷的,他把准备好的材料放在桌子上,身边一些老前辈陆陆续续的来了,十几个律师拥挤在一起,没一个说案情的事情,这里大部分都是法律援助,都是走过场来了。

    彭君站了个好位置,拿着新买的摄像机一直对镜头,法警过来看他的记者证,他没有,结果摄像机被没收。彭君气哼哼的坐在第二排眼巴巴的看着江南,江南低头抿抿嘴,这个笨蛋。

    这是江南第一次开这么大的庭,法庭内的气氛真的很古怪,被害人坐在一边,被告家属坐在一边,中间有条缝。彭君坐在那里,眼睛里冒着小星星看着江南,外星来客一般。

    随着法官宣布法庭纪律的声音,彭君第二套计划失败,手机被强行关机,开机就请他出去了。

    江南深深的呼吸几下,看下第一被告,稚嫩的一张面孔,看守所一贯养成的白胖摸样,麻木,没有表情,他的母亲和妹妹在不远处呜咽,他杀害的那位可怜人的家属,端着被告人的遗像咬牙切齿。

    法庭问讯,举证……接着,法庭辩论开始,所有的人都知道,律师只要为你辩护,就必须找一些法律的空挡和一些可原谅的理由为被告开脱。江南的辩护词是成功的,站在法庭上的他,口齿清晰,有理有据,说话铿锵有力,即使这个人真的该死,他是他的律师,即使这个人罪恶滔天,律师有律师的规则。

    傍晚时刻,当江南走出法庭,找不到被告发泄的被害人家属,把所有怒气迁怒到了江南身上,就在法庭外面,一些人对他大骂,甚至丢一些垃圾在他身上。法警过来驱赶,对面的人群里不知道谁丢过来一小块半头砖,江南看到那块半头砖了,只是躲不开,这个时候,有人抱住了他,是彭君。

    彭君拉扯着江南狼狈的躲避进汽车,从法庭的后院急急开走,江南惊魂未定,只是发呆。彭君开了一段路,停下车子,抱着江南的脑袋上下打量:“没事吧?没伤着吧?我看看,江南你说话。”

    彭君的声音很慌张,江南傻傻的看着他,彭君的后脑勺,鲜血滴答着,顺着脖子染红了他的白衣领。

    江南从口袋拿出手帕捂住了彭君的脑袋,刹那间,两个人都木然了。

    告别幸福的黄土高坡,宋钰翔和谢木回到了老站口。黄大哥拿着小布口袋,扛了二十多斤新打的小米给他们,谢木很是舍不得,老黄这位老哥竟然掉了眼泪。两个人低低喃喃的说着真挚的话,明年,后年,大后年得空他们还是会来的。

    小站没有卧铺票,谢木他们买的依旧是站票。老树根被打了包,出了大笔的运费运回折翼。宋钰翔他们的行李很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南水镇,宋钰翔的故乡,这次回去,是宋钰翔提出来的,他急切的想回去,觉得,有些事情他也不想留下遗憾。

    从小站发车,坐了四个小时,他们到达了一个中心城,订了第二天的飞机票。两个人一起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舒服的衣服,谢木拉着宋钰翔上街,既然是回故乡,一定要买许多礼物的。

    宋钰翔是个没人情观念的人,尤其是该给亲人买什么,送什么妥当。也不怪他,曾经的过去,他没有亲人可以看。

    紫红色的套裙,谢木买了两个号,因为宋钰翔不知道卜向秀该穿多大的。

    成套的名贵化妆品,买了两套,卜向秀一套,郭晴一套。

    给郭力刚买了一套大工匠的CD,因为宋钰翔说郭力刚是轧钢厂十年的先进生产者,还有十条玉溪烟。

    郭嘉的东西最多,名牌的运动衣,甚至护肘都给他买的是阿迪达斯的。

    宋钰翔跟着谢木,看着他认真挑选着礼物,甚至他能想象出家人收到礼物的笑脸。有人为他考虑,有人能这样对他,宋钰翔无言的接受着,只是想着,如果可以,他也想为谢木做一些什么,想来想去,他只为他出过车钱。
第五十三章
    飞机着陆的震动,宋钰翔揭开眼罩,南方城市的蒸笼风已经缓缓的跟随着飞机舱门的敞开流淌进来,谢木伸手敲敲他的脑壳。

    “还不清醒呢?”

    “没有,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以为?你总是自寻烦恼。”

    “呵,是啊。”

    “刚才从上空向下看,钰翔的故乡很漂亮,绿色的钻石一样。”

    “恩,南水镇会更美。”

    ……

    宋钰翔和谢木租了一辆出租回南水,谢木路上不停的问这里,问那里,他总是带着诸多好奇的过日子。宋钰翔细心的回答,但是,许多东西不一样了,远处的大广告牌子上,写着【欢迎到凤凰的故乡】,南水什么时候成了凤凰的故乡?宋钰翔只是觉得诧异。

    还是那一条进镇子的老路,原本以为这次能正确找到路的宋钰翔,站在一片废墟上发呆。

    还是那一条进镇子的老路,宋钰翔顺着大道仔细的看着路边繁华的商区,接着他看到了郭力刚,他用两只残臂抱着扫把在打扫着发廊门前的阶梯,清扫的很认真,发廊门口的大喇叭里放着那首老歌【老情歌】。

    拖着大包小包下了车,郭力刚抱着扫把呆呆的看着宋钰翔,简直不敢相信,他的不敢就像宋钰翔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回来一样。

    “叔,我回来了。”宋钰翔冲郭力刚微笑。

    郭力刚丢下手里的扫把,走到他面前,上下耸动着鼻翼,接着向这栋崭新的小红楼里跑,一边跑一边叫:“向秀,向秀……你儿子,你儿子回来了。”

    发廊的小服务员们拥挤在门口看着传说中一年赚三十万的小镇传说,宋钰翔有些不好意思的弯腰收拾行李。

    卜向秀正在二楼给熟客做面膜,面膜是蔬菜的,她把调好的稠汁摊在一拍三个客人脸上,从外观看去,那些客人的脸就像摊了煎饼一般,很是滑稽。

    郭力刚冲向二楼,他甚至没有换拖鞋,卜向秀奇怪的看着自己男人,郭力刚掉着眼泪,张张嘴巴:“咱,咱,钰翔在外面。”

    卜向秀手里的塑料盆咣当掉在地上,她站起来向外跑,又转回来看着下镜子,心脏跳的快飞出胸腔。

    发廊门口,卜向秀站在楼梯上看着宋钰翔,谢木倒是很自然,他把行李递给过来帮忙的服务员,回头拉了宋钰翔一把,宋钰翔上下看着卜向秀,她怎么如此慌张。

    “妈,我回来了!”宋钰翔。

    十七岁的宋钰翔离家,孤独的站在站台上,身边都是哭泣的送兵家属。老校长递给他两个苹果,他自己家树上的,宋钰翔接过去,四下张望,没有一张母亲的脸属于他,那个时候,他起誓,此生只当石头里蹦出来的。

    十四年前,宋钰翔离家,卜向秀躲在站台后,家里不富裕,她借了五块钱,手里捏出了水也没敢过去给儿子放进兜里,她怕,她怕那个孩子当着众人把钱丢还给她,她一直看到列车发车,蹲在那里嚎啕了很久。那之后的十多年,她经常梦到那个站台,她拿着五块钱,拼命跑,拼命跑,就是追不上列车。

    卜向秀伸出手,摸着宋钰翔的脸,宋钰翔很多年没被女性如此触摸。手指是颤抖的,她在怕什么?

    “回来……回来了……啊!”卜向秀的鼻水比眼泪快了一步,狼狈万分。

    发廊关了门,卜向秀坐在宋钰翔身边上下看着他,不停的看。

    “这是给弟的,这个是给小妹的,这个是给叔叔的,这个……是给妈的。”谢木自来熟的习性叫一直窘迫的宋钰翔忍俊不住,谁叫他喊妈来着。

    “他是谢木,我想……我们以后会一起生活。”宋钰翔一句话,把谢木飞到了天上,变成了纸鸢,飞得老高那种。

    卜向秀看着谢木,仔细的看着,宋钰翔的问题,上次见到她就明白了,这孩子走了他父亲的老路。想反对,她是母亲,可是,又没那个立场,因为作为母亲她略微不合格。

    “钰翔身体不好,你要照顾他。”卜向秀开口。

    谢木笑了下,看下钰翔:“都是他在照顾我。”

    宋钰翔笑了下上下打量母亲的发廊,规模不小,南水最大的发廊吧。

    傍晚的余晖,带着金色照进屋子,郭力刚拿残臂抱起行李,卜向秀站起来,抖出那套紫色的套裙,进屋子换了,甚至她还化了妆。

    “钰翔,跟妈回家。”

    “好。”

    卜向秀带着宋钰翔没有直接回家,她穿着那套紫色的套裙,带着儿子绕了很远的路,从北街,到南街,从东街到西街。

    “这是我儿子,钰翔啊,记得吗?”

    “这是钰翔啊,钰翔回来了。”

    “这是我家钰翔给我买的。”

    “我儿子,大儿子,回来看我。”

    卜向秀和每个人打招呼,认识的,半熟的,她跟每个人介绍自己的儿子。

    “哎呀,这么大了,钰翔,记得吗?以前你偷过我家葡萄。”

    “真没想到,要是没你带着,我迎面走都认不出。”

    “多么有出息的孩子。”

    “记得吗?你吃过老姨家的西瓜?这么大了,娶媳妇没啊?”

    南水镇的人寻找着宋钰翔的记忆,许多时光被翻了出来,快乐的,悲伤的,全部都是记忆,塞得满脑子的记忆,一页复一页,早就写满了字。
尾声
    江南坐在急诊室外面,彭君捂着后脑勺出来,缝了两针,挨打的比没挨打的高兴。

    江南把外衣递给彭君:“谢谢你,下次不要这样。”

    彭君捂着后脑勺:“我饿了,一起吃些东西吧。”

    医院附近没好饭店,只是能吃饱而已,彭君脑袋上的纱布和冒血的衣领叫食客们退避三舍。

    江南夹了一筷子海蜇皮给彭君。

    “谢谢,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呢。”彭君很高兴的端起小碟子接过去。

    “我们没分开多久吧。”江南回答。

    彭君沉默的吃着饭,心里坎坷不安,觉得有些事情,他害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江南帮彭君添着饭,加着汤,几次想开口,看着他被剔去毛发的后脑勺,又憋了回去。一顿饭,一小时,吃的无比沉闷。

    彭君放下碗,看下江南:“你想跟我说什么?”

    江南刚要开口,彭君急急的插话:“江南,我知道,我欠你颇多,给我个机会,就给一次,我和过去不同了,真的,从里到外。我们不能做事不给别人留后路对吧?”他的声音带着哀求,以前的彭君绝对不会这样说话的。

    江南拿起车钥匙,对彭君笑了下:“一起走走吧。”

    还是荔枝湾,还是昏暗的街灯,江南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彭君,其实你从来不欠我的,我的父亲得到了钱,我的家人得到了安定的生活。至于我,彭君,我要感谢你,因为你给了我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性格,没有什么事情能再打击到我,所以我要感谢。我知道你的意思,想从头来,我也考虑过,真的,我想过很久。可是,彭君,如果所有的记忆有十分之一是幸福的,我会给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找了所有的记忆,可惜的很,我连十分之一都找不到。彭君,你可以创造出一个江南,为什么不能创造出第二个呢,你比过去更加的优秀,现在的你,已经删除了那些不好的元素,你浑身都发着光的。所以,去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吧,如果是我,我想,我恐怕没有办法去爱你,这不公平。”

    彭君停下脚步,看着江南,看了很久,接着苦笑:“我以前做人太狠,得到了报应。”

    江南摇头,递给他外衣:“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坏人,你只是没有安全感。”

    彭君接过衣服,长长叹息:“如果,如果,我们从普通朋友做起呢,就像刚认识一样。”

    江南摇头:“彭君,我不想和你做朋友,虽然他们总是说,春天早晚会回来。可是,每个春天都不是相同的,而且我的春天,我想不会是你。”

    涛涛牵着两只狗狗在荔枝湾溜达,两只狗狗很兴奋,出门之后抽风一般,拖着涛涛一溜烟的跑,涛涛无奈的跟随着,哀号连连。两狗一人跑出去很远,一直跑到涛涛看到彭君和江南,涛涛松开狗缰绳,急急冲到彭君面前。

    “彭君,你想对江南做什么?”涛涛个子很低,他努力垫高脚尖。

    江南笑了下,拉住涛涛:“哥,他没恶意,我们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我们回去吧。”

    江南挽着涛涛冲着彭君笑了下:“好了,我们回去了,您以后也不必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说完,他拉下涛涛一直向回去的路上急走,越走越急。

    “哥,彭君在做什么?”江南问。

    “站在那里不动。”涛涛回头看了眼。

    “哥,彭君在做什么?”

    “还是在那里。”

    “哥……”

    “还在那里。”

    “哥……”

    “他走了,彭君离开了。”

    “……哥,你看我是不是在哭。”

    “恩。”

    “为什么?”

    “我们人啊,都活的很贱,所以是贱人。贱人就是说你和我这样的了,爱着不该爱的,苦着不该苦的,说着不该说的,恨着不该恨的。”

    “我是贱人?”

    “对啊……傻瓜,你就是个贱人,”

    江南停下脚步,猛的回头,荔枝湾,昏暗的街灯下,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于是他蹲在地上大哭,涛涛拍拍他脑袋:“要不,你先哭会,我去找狗,狗丢了。”

    宋钰翔带着卜向秀和郭力刚去市里最好的医院检查身体,他要为卜向秀和郭力刚买一些保险,谢木站在走廊接着家里的电话。宋钰翔几次路过都看到他在争吵,神色很是不好。

    “怎么了,你在和谁吵架?”

    “我爸,我妈,我全家。”

    “为什么?”

    “我爸爸说,老谢家的孩子,就是积肥,垫猪圈,也不给老曾家。”

    “为什么?”

    “天知道。”

    “你说我姓宋。”

    “没用,那些人,不撞南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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