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的戒戒不停地向他叫着,大概也在疑惑叶夏这是怎么了,不过叶夏却也不理会,就那么一声不吭,一停不停的跑着。
他这么一直跑着,速度甚至比起先前逃命时还要快上一些,也达到了极限,很快就是气喘吁吁,呼吸声越来越沉重。
可他却是什么都不顾似的,也不见停下来歇上一歇,喘口气,好像遇到了从没有过的急事。
而这北面都是山林,不像西面都是田野那么平坦,路上也多是低矮的荆棘灌木,叶夏是光着脚跑出来的,现在双脚也早已刺得血痕斑斑。
甚至于他身上的衣服裤子也被荆棘撕出了道道口子,还有他的脸上,也被高一点的树枝擦出了些血痕,让他的脸看去都有些狰狞。
可他是什么都顾不了,顾不了了。
十多分钟后,他来到了一座叫云望山的小山脚下,停下来朝上看了一眼,便又朝着山上跑去。
一停不停地跑到云望山山腰,他才停了下来,东张西望,之后又东奔西跑,好像在寻找什么。
他满无目的又不知疲惫似地跑着,脸色愈显焦急,眼睛也是越来越红,在山腰一带乱跑乱撞,真跟得了魔怔疯了一般。
突然,他终于停了下来,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前面。
在他前面是一棵碗口粗的杨柳,杨柳旁有着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坟墓的墓碑简朴,凸立在一个小小的土包前,在墓碑和土包周围,围着半圈用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头堆成的高不过膝的矮墙。
土包上,矮墙上,都长着长长的草,草色已开始泛黄,前面的杨柳柳叶也已经开始掉落。
萧瑟,落寞。
叶夏愣了一会,之后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来到墓碑前,又看了一会,他忽然慢慢地跪了下去。
墓碑上只简单刻着四个字:如芸之墓。
叶夏的眼睛已经不再通红,重变回清澈,只是眼角却是快速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妈……”
叶夏哽咽着叫了一声,把头埋了下去,眼泪却更是汹涌而出。
磕了三个头后,他便一直那么跪在墓碑前,久久不见起身。
连戒戒也似乎被叶夏感染,一直静静地趴在旁边,既不叫,也不动弹,只那么定定地看着叶夏。
过了一会,后面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
叶三来了。
他来了之后,便一直站在叶夏身后,却没有说一句话,就那么看着。
轻风起,柳叶落,黄草漫漫,随风飘摆,发出簌簌的声音,却反而更添清冷之感。
过了很久,天色已黑,天上也都已是繁星点点,山上也传出了猫头鹰苍凉的叫声。
叶三咳了一声,从兜里掏出包烟,点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后,对一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叶夏说道:“回去吧。”
几秒钟后,叶夏终于站了起来,却仍低着头,不想让叶三看见自己哭红的双眼。
而后他转身,默默离开。
叶三叹了口气,丢掉香烟,用脚踩了几下,便跟了上去。
走了十多米路,叶夏却突然站住,转身看向叶三,问道:“三叔,当年他为什么要抛弃我妈?”
叶三愣了一下,而后说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他突然丢下你母亲离开叶宅镇,连你母亲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他一直没回来过。不过你母亲曾收到过他一封信,说他家和你母亲家已经成了仇家,两人的缘分已尽,以后相见便是路人。你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肚子里又怀着你,所以本来想出去找他也不能……,收到这信之后,伤心之下,便早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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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抉择(二十五)
等回到家,叶夏的样子又让叶三媳妇和叶秋吓了一跳。他衣服破烂,双脚和脸上都是血痕,头发凌乱,眼睛红肿,都让叶三媳妇和叶秋以为他先前出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车祸。
他们忙问叶夏怎么了,叶夏却是没有回答,也不肯吃饭,直接上了楼,把自己关在了叶秋的房间里。
这让他们更是担心,又忙转问叶三,谁料叶三却也不肯多说,一张马脸也拉得老长,看去他的心情比起叶夏并没有好上多少。
可怜叶三媳妇和叶秋见叶三这个样子,也不敢再多问。
他们一直等着叶三和叶夏回来吃晚饭,所以也没有吃过。现在这顿晚饭吃起来却更是没了味道,气氛压抑至极。
三个人默默地吃完晚饭后,叶三终于开了口,却是吩咐自己媳妇打点吃的给叶夏送去,又叫叶秋这两天另睡房间,让叶夏一个人好好静静。说完他便也独自上了楼,留下叶三媳妇和叶秋在那里面面相觑,颇有些不是味道。
不过叶三媳妇还是略微猜到叶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心中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她在给叶秋安排了新房间后,便打了饭菜给叶夏送去,结果叶夏房门紧闭,她叫了好几声也没回应,最后只好把饭菜放在了门边上,隔了门提醒叶夏肚子饿了自己拿。
接下来的两天,叶夏一直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可以说从小到大都没有出现过这个样子,小的时候就算他因为调皮被叶奶奶或者叶三打,也有暂时赌气的时候,但很少会超过一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候打归打,刚打完他又继续调皮,继续捣蛋或者马上就跟着叶冬与别的孩子去打架,也没让叶奶奶他们少操心。
叶秋好不容易叫开门进去看叶夏,却发现叶夏开了门后便一直呆呆地坐在床上,表情木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叶秋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理会,多是嗯啊几声,显得心不在焉。
叶秋见叶夏这副样子,除了纳闷之外,也有些担心。
他并不清楚叶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叶夏,最后他只好去逗戒戒,想借戒戒活跃下气氛,让叶夏开心一点。
只是他突然发现,戒戒比起叶夏,情绪还要低落。
这两天叶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多数时候便是坐在床上,低着头,一脸呆然,而戒戒则是趴在枕头上,一只眼直直地看着前面,没有焦距,满是茫然。
它也很少动弹,有气无力地趴在那里,好像生病了一般,也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
如果说叶夏这两天是基本不吃什么东西,戒戒则是根本不吃东西。
叶秋找了各种吃的送到它面前,它也是视而不见,好像对这些吃的全然没了兴趣,甚至于连叶秋拿来啤酒凑到它嘴边,它也无动于衷。
还有叶秋又特意打开房间里的电视,开着本地的点歌台,给它放歌,它也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呆呆地趴在那里,连脑袋也不转一下。
它着样子,倒似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八戒。
叶秋不知道戒戒为何也会跟叶夏一样,或者还以为是叶夏的心情影响了戒戒,让戒戒成了这个样子。
他甚至不惜以身试险,直接去逗弄戒戒,给戒戒挠痒痒,甚至去抓戒戒的尾巴,把戒戒整个身子都翻过来。
那料想以前除了叶夏外绝不允许别人包括叶秋抓自己尾巴的戒戒,这次对于叶秋的胆大妄为却没有任何的反击,任由叶秋那么逗弄自己,仍是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直到叶秋对它又抓又捏,甚至抓着它尾巴直接倒提起它,它才不耐烦地叫上一声,在叶秋放手后,便爬下了枕头,接着竟然又钻进了枕头底下去。
它钻在枕头底下,只留了半条细小的尾巴在外面,然后一动不动,跟得了自闭症似的。
叶秋也是难得有机会反过来欺负戒戒,又直接把枕头给翻了过来,继续去逗弄戒戒。
戒戒唧唧叫了一声,叫声中有些着急,竟又似有些慌张,接着又快速扭头钻进了旁边的枕巾里,然后咬着枕巾滚了几下,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似乎羞于见人。
叶秋纳闷了,也更多担心,因为戒戒可从来不会这样的。
他赶紧去拉了拉叶夏,问叶夏,戒戒究竟是怎么了,又问戒戒是不是受了叶夏情绪的影响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
叶夏看了看用枕巾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似的,趴在床头一动不动的戒戒,也是有些意外和疑惑,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戒戒之所以这个样子,或许有受叶夏情绪的影响,但最主要的原因却并非因为叶夏的事,而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说得直接点,就是我们的八戒大老爷害了相思拉。
说不定,它现在脑子里满是一个蓝色的影子,所以其它东西什么都装不下了。食不甘味,睡不安寝,连酒都已引不起它的兴趣,连唱歌都带不起它的激情。
如果它会说话,说不定现在也跟那张生一样,正不停地唉声叹气吧。
在叶夏把自己关在房间这两天,叶三则是忙得四脚朝天,东跑西跑个不停,电话也几乎打暴。
不过说起来,他忙的事却有些假公济私的味道,因为他这两天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四处打听焦大的各种消息。
说实话,对于焦大,二十年前,他确实接触不少,但其实也并没说过几句话,而对于焦大的身份和来历,包括焦大的背景等等,他知道的很少很少。
而他对于焦大的了解,更多的还是来自叶夏的母亲,还有烟老头那里,但是所知也很有限。
对于焦大,叶三可以说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
就算二十年年前,焦大和叶夏母亲来到叶宅镇,受到很多村民的排挤,也被许多村民怀疑跟几个村民突然死亡有关,准备抓他们报官,叶三挺身而出为他们说话,帮他们平息了风波,更多的也是为了叶夏母亲,而不是为了焦大。
而十九年前,叶三从部队退伍回来发现,焦大竟然在几个月前丢下叶夏母亲一个人不辞而别,留下叶夏母亲孤零零一个人在叶宅镇生活,也历尽了艰辛困苦。
在叶夏母亲怀着叶夏还没足月,差不多刚到九个月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久无音讯的焦大的绝情信,伤心加体弱之下,便早产了,而且是难产。
生下叶夏之后没几天,叶夏母亲便遗憾离世。
也因为这件事,叶三对于焦大不但没有好感,更是有着十分的恨意,恨焦大对叶夏母亲的无情。
而对于叶夏这两天的异状他可以说是最理解的,换做是任何人,能像叶夏这样,在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身世后,没有当场变得歇斯底里或者大哭大笑,已经算是难得的了。
不过他对于叶夏将要做什么样的抉择他也一点底都没有。
如果叶夏真的要认焦大,他又不可能阻止,说实话他既没权利阻止,也不忍心阻止。
因为他对叶夏母亲的感情,也一直将叶夏当亲生儿子看待。
虽然他自己可能并不愿意承认,但隐隐地,他真的非常非常不愿意看到叶夏去认焦大。
所以当时认出焦大时,他也一直没将叶夏的身世与焦大说明。
出于这点私心,他也拼命想尽各种办法,四处打听焦大的来历,也到处寻找焦大杀人的证据。
第三天晚上,叶夏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似乎有些想通了,基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晚饭的时候连吃了两大碗白米饭,也让叶三他们松了口气。
吃完晚饭后,叶夏却又找叶三到卧室里说了好一会事。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叶三打开门,却见焦大正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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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抉择(二十六)
焦大背手站在门外,身子微微伛偻,却又立如标枪,好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直到叶三开门,他才慢慢转过头来,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少时间。
叶三见到焦大后,也没太多惊讶的样子,而是把门更打开了些,简单说了声‘进来吧’,然后就自顾转身回了屋子。
焦大却也没说话,也没犹豫,跟着叶三进了屋,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转头稍稍打量了下屋子,便跟着叶三上了楼。
两人之间,竟似有着一种默契。
叶三带着焦大来到二楼,敲了敲叶夏的门,便直接推了进去。
叶夏也刚刚起来,正坐在床上,看到叶三身后的焦大后,不由愣了一下,有些吃惊,忙下了床。
进了叶夏房间后,焦大又转头扫了一眼房间,然后看着叶夏,问道:“怎么样,决定了没?”
叶夏则在焦大进来后,一直盯着焦大,眼神里各种情绪夹杂,心中也有些激动,他定定地看着焦大,却许久没回答焦大的话。
焦大也看出了叶夏眼神和表情中的异样,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知道叶夏究竟在想些什么。
叶三却却给他搬来了条凳子,然后说道:“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是不是也该聊聊?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焦大转头看向叶三一眼,轻笑了一声道:“叶所长是想审问我么?”
“随便你怎么想。”叶三却说道,然后自己找了张小凳子坐了下来,点了支烟。
焦大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你想问我什么,就快问吧。我没有太多的时间。”
叶三却是抽着闷烟,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当年你为什么要突然丢下阿芸,离开这里?”
焦大盯着叶三,眼神突然犀利起来,哼了一声道:“这好像并不关你的事。”
叶三却不看焦大,低着头,抽着烟,似自言自语道:“我去参军的时候你们还在一起,那个时候我看阿芸很幸福的样子,我也很放心。可是,半年后,等我回来,却发现你竟然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自己却不知去向。
阿芸说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因为你走的时候没留下任何解释。原本笑口常开总是乐观模样的她虽然脸上看去还是一直带着笑容,似乎还是很乐观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她那是强颜欢笑,她的眼里也多了许多哀愁和伤痛,我想她那时也一定很伤心吧。
阿芸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不负责任地离开后,她这么一个人,身体更是越来越差。
后来,她又收到了你的信……你的绝情信,更让她伤痛欲绝,我也时常看到她偷偷地流泪,小声地哭泣……”
叶三一边说着,掐着香烟的手指越掐越紧,说到后来,那半支香烟也被他掐成了一团。烧着的烟头烫在他的手指上,他竟似浑无所觉。
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