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压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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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压群芳-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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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济摇头道:“天下事,天下人之事也。我的力量太有限,无能为力也。”

谢玄和郗超一起皱眉,然后赶紧对他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自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桓济一耸肩:“我父母对我的期望就是如此啊,‘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所以,我名济,字自清。”

郗超说:“你怎么知道你将来不能达呢?”

桓济笑道:“等你们都达了,我才能达。你们先达,我后达。”

这时,先生走了进来,笑眯眯地问:“你们在说哪位‘先达’啊”?”

弟子们立刻拍起了现成的马屁:“当然就是先生您啊。”

“哦,是吗?呵呵,哈哈。”先生喜滋滋地走到讲台上,“啪”地放下了一根泛着暗红色的油亮结实的木头。想必那就是传说中的“惊堂木”了吧。

为什么会带这个来上课呢?因为这位先生乃是前廷尉庾大人,而且他讲的这门课,就叫《律法》。带惊堂木上课,既是出于他的职业习惯,也是出于对这门课本身的尊重。

大晋的第一部律法是由鲁郡公贾充制定的,后经过多次增删,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至少从字面上看,算是比较完善了吧。

不过朝廷南渡后,大晋只剩下了半壁江山。小朝廷虽然表面上处处笙歌,其实一直处在风雨飘摇中。若不是有长江天堑,只怕石头城早就被那些北方蛮族攻破了。

在政局不稳的时候,律法往往形同虚设。前廷尉庾先生也在频繁的内阁改组中被排挤掉了,自然对现实严重不满。但为了保全身家性命,在公共场合一般是“只谈风月,不谈国事”的。可是在讲堂上,在少年弟子面前,就有点无所顾忌了。上课上到激动处,惊堂木拍得啪啪响,笔墨纸砚还有茶杯碗盖也随之起舞,同时伴随着各种声响,常常惊醒了献之同学的好梦。

王献之的课堂纪律问题很是让庾先生头痛,最让他无法忍受的还是,此人竟然对他视若神明的律法公开表示鄙视。在这位顽劣弟子看来,一切都应该随顺自然,要保持自由的天性,不应该人为地去强制,去束缚。

这是什么话?要是人人都“自由”起来,那还不乱为王了?

可是顽劣弟子还在振振有词:“现在有律法,还不是一样乱为王?先生认为现在的社会秩序很好吗?”

庾先生卡壳了。承认吧,等于承认自己下台后别人一样可以把这个国家的治安问题搞好;不承认吧,又硬生生地败在顽劣弟子手里了,那如何甘心?于是改变战略,不跟王献之直接对垒了,扭过头来问我:“这位新来的桃叶同学,你说,是要自由呢,还是要律法呢?”

其他的三个家伙立刻精神百倍,竖起耳朵等着我回答,同时眼睛在我和王献之之间睃过来睃过去。王献之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从侧面看过去,那双耳朵明明已经开始变尖了。

好吧,承蒙先生看得起,把我这个编外学生当回事,赏我一个回答问题的机会,我焉能不好好作答?于是,我站起来说:“桃叶以为,这二者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不能只要其中一项的。”

先生有点不悦地说:“那好吧,先生再这样问,你认为,是律法重要呢,还是自由重要呢?”

“呃,”我卡住了。原来这位先生这么狡猾这么邪恶,居然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我。在律法课堂上问这个问题,叫人家怎么回答嘛,除了那个唯一的标准答案,还能怎么回答?

本来要答一句“当然是律法重要”的,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想看到先生得意的脸,我竟然开口说:“桃叶认为,律法设立的目的是为了保障大多数人的自由,所以,自由是高于律法的,自由才是目的,律法只是手段。”

“啪啪啪啪”,鼓掌声先从王献之那里发出,再传到了另外三个人那里。

这时,更大了一声“啪!”,伴随着一声断喝:“胡闹!你们懂不懂什么是律法的精髓?”

“懂,就是自由啊。”王献之带着一脸坏坏的笑,举手发言了,“律法是惩罚少数危害他人的人,以保证大多数人的自由。所以律法的精髓就是自由。律法和自由,本来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就像这个东西一样。”他从钱囊里拿出一个铜板,往空中一抛,接住,再一抛,再接住,然后说:“翻过来,覆过去,它还是一枚铜板。律法和自由,翻过来,覆过去,也还是一样的东西。”

“啪!”,茶碗盖被拍飞到地下,紧接着是先生的怒吼声:“王献之,诸葛桃叶,你们俩,给我出去,在外面好好地享受你们的自由去,以后都不用来听课了。反正律法和自由是一样东西,你们在外面游荡就是了。”

王献之起身就走,走到先生身边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容弟子好心地提醒您一句,先生,您现在是在上课,不是在上堂,别搞错了地方,把弟子当成您审问的犯人了。”走到门口,见我没跟着出去,居然朝我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可怜先生直气得脸色铁青。

看着先生的脸色,我暗暗替王献之也替自己担心:这先生一看就知道是脾气很倔的人,这次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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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南浦月 (33)逃课很好很和谐

被惊堂木先生轰出门后,我们俩没地方去,只好跑到后面的水塘边,跟鹅作伴。

相比于他的轻松,我心里一直是忐忑的。看他跟鹅玩得那么欢,我禁不住问:“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他回过头来问我,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看得出,这件事不仅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郁闷,反而让他很开心——开心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逃课了?

我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得罪了惊堂木先生,以后只怕没好果子吃。

其实照常理讲,应该是他比我更担心的,我家里反正也没人管我。他呢,上有父母长辈,这位庾先生既然是在朝廷做过官的,跟王家的人肯定很熟吧。

我问他:“你不怕庾先生跑去跟你爹告状吗?”

他一笑:“那是不可能的。我爹现在不在家,出去游山玩水去了。”说到这里他满眼憧憬:“唉,真想像我爹那样,在外面自由自在,四海乐逍遥。”

我悄悄打量着他。在书塾这两个多月来,对他们几个的秉性、志趣、爱好也基本上了解了。谢玄是军事迷,一心想投笔从戎,驰骋疆场;郗超是官迷,一心想手握天下大权,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只有桓济胸无大志,打着“大丈夫身处乱世,自当退身远害”的幌子,只想娶几个漂亮老婆,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至于眼前的王献之呢,却没有他们那么好琢磨。说他胸无大志吧,他又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每每出言不俗,见解不凡。有时候他们在一起议政,连郗超都经常折服于他的见解。

有一次郗超情不自禁地说:“子敬,他日我若入相,定拜你为中书令,我们一起执政,大晋必有一番新气象。”

王献之只懒洋洋地回了他一句:“没兴趣。”

他的兴趣全在书法上,准确的说,极为迷醉狂热。每天到处搜求名家书帖,得到了,就视若至宝,没日没夜地摹写练习。除了这个,真没见他对别的什么很感兴趣了,无论是谢玄的疆场还是郗超的官场好像都对他没多少吸引力。

我好奇地问他:“你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不会是像我爹那样,每天只想看书练字,就此终老一生吧。

他想了想说:“像我爹一样,做几年官,挣点钱,然后挂靴辞职,云游四海。等钱花得差不多了,再去做官,如此往复。”

这我就有点纳闷了,不是说他家是大晋第一豪门吗?家里应该多的是钱,怎么还会像我这种穷无片瓦的人一样,必须了现挣了才有花的?

当然这个不好打听。也许,正因为不肯坐吃山空,家族才能一直兴旺吧。

他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你呢,将来想做什么?”

我的人生计划当然是早就做好了,只是怕说出来会贻笑大方。我带点羞涩地说:“过一两年,等我妹妹大一点,能走路能说话了,就带她一起去乡下,买块小田,盖栋小房子,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以后,院子里也像北边老家一样,种很多树,夏天好乘凉,冬天好挡风。还要在院子里养些鸡鸭鹅,猫猫狗狗的,那样,才热闹,又有蛋吃。再在屋后开块菜园,不用种很多,够我和桃根吃的就行了。”我越说越激动,好像看见了那美好的远景似的。

最近这两个月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其压力之大,让我几乎不能承受。先是母亲的死,接着是新安公主兄妹不断的骚扰逼迫,让我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恐惧。我只想远离,只想尽快地逃开这一切。

而宁谧祥和的乡下,就是我心中的乐土。我的心情,就像诗经中的句子:“誓将去汝,适彼乐土。”

“我跟你一起去。”他笑看着我,很轻很轻地说。

“什么?”我呆了片刻,然后突然明了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轰地一声,我脸上顿时烧成了一片,嘴里语无伦次地说:“少爷别开玩笑了,少爷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去那种偏远的乡野。就算少爷愿意去,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

他笑得更自信了:“我家里人不会管我这些的。你不了解我家,我的家庭跟别人不一样的。父母不大限制孩子的自由,我父亲自己就是个任意恣意、不拘小节的人。在家庭的管理上,他是甩手掌柜,在孩子的教育上,他是散漫家长,”

这我完全相信,因为他父亲的很多事迹早就家喻户晓,包括他父母的婚事,都是国人耳熟能详的轶闻趣事,甚至还因此留下了一篇“坦腹东床”的佳话。

要是,他真的跟我一起去乡下。以后的每天,农闲时我们一起练字,农忙时我们一起下田,然后坐在树影蓊郁的院子里纳凉,一起闲话桑麻,那肯定很幸福吧。

明晃晃的太阳下,有人做起了白日梦。

卷二 南浦月 (34)传说中的“九驸马”

秋日的阳光下,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坐在老槐树高大的阴影里,昏昏欲睡,偶尔睁开眼睛说上几句话,感觉真的很好。要说呢,偶尔逃逃课也还是不错的,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指的就是这种境界吧。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可事情出也出了,老愁着有用吗?不如索性放宽心,不再去想它,惊堂木先生爱咋的咋的吧。认真回想起来,今天这件事,我真没做错什么。

自早上跟彩珠正式对垒,一举压下她的气焰后,我就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无论任何事,怕是没用的,你越萎萎缩缩别人越是欺到头上来。以前的十几年我一直活在父母的羽翼下,很少跟外人接触,没掌握跟人打交道的要领。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做人一定要勇敢,如果你连死都不怕了,谁还能奈你何?勇者无惧。

当然,接下来还有一句话是,智者无忧。这个就比较麻烦了。成为勇者嘛,只要不断地给自己催眠就行了,人活着不就是一口气么?气粗气弱,关键就看自己鼓不鼓劲了,谁鼓起来不是“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可是智这个东西,就不是靠主观努力可以得到的了。

好吧,我承认,我这种心态,就叫:无知者无畏。

给自己打足气后,我决定以后还是尽量地多“知”一些,这样也好做到心里有底。于是我开口问他:“新安公主一直想要下嫁你的事,你知道吧?”

他,对这位跋扈公主,真的有那么讨厌吗?娶一位皇家公主,应该是许多人的梦想吧。

“嗯”,他点头,“他母妃前年就跟皇上提过了,可是我早就跟皇后姨母说过我绝不娶她。所以当皇上征求皇后意见的时候,皇后就借口我年纪还小,给打回去了。”

前年,那时候他才十三岁,就懂得在皇后那里备案,也算早熟了。看来,要拒绝公主的提亲是很不容易的,就连皇后,也只敢拿“年纪还小”当借口。只是这借口又能管多久呢?前年小,去年小,今年就不小了吧,民间十五岁成亲的可是大有人在。

我又试探着问他:“新安公主还有她母妃那么积极地要结这门亲是为了什么,你也知道吧?”

“当然,不就是为了她哥哥能得到皇后的支持,最终被立为太子?”他轻蔑地一笑。

原来他对这一切都了若指掌,难怪会那么反感新安公主了。如果她只是纯粹地喜欢他,然后追求他,那还情有可原,痴心女子不管怎样总还能惹人同情。为了爱,讲起来也高尚些。可是为了那么明显的目的,然后打着感情的幌子,就未免叫人恶心了。

也许新安公主是真的很喜欢王献之,可惜她母妃和哥哥强烈的目的性和企图心,把她的真情也污染成了看不清本色的东西,变得同样脏兮兮的了。这就是生为皇家公主的悲哀吧。

“那个,六殿下,六殿下……”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呢?如果都告诉他的话,势必得连我答应帮他们“做奸细”的事也要扯出来,这样会不会让他对我很失望?甚至从此鄙视我,当我是那种可以为了钱出卖朋友的人?

我还在犹豫,他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地盯着我问:“六殿下怎么啦?他没把你怎样吧?”

他把我上上下下打量,焦虑之情溢于言表,我忙告诉他:“没事没事,你别担心,他没把我怎么样。”

“但他已经见过你了,是不是?”他脸色凝重地问。

“是的”,既然已经开口,这点就不得不承认了。

“他见了你,但没把你怎么样?他在哪里见的你?”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狐疑与不置信。

我只得赶紧为自己澄清:“在酒楼里呀,大家都去吃饭的地方,他能把我怎么样?雅座门口总是人来人往的。”

他似乎对我见过六殿下,然后还能全身而退都感到惊讶了,难道六殿下的名声真的那么坏吗?

他松了一口气,郑重地告诫我说:“你以后不要去见他了,知道吗?这个人是个变态。他身边的女人,每一个都被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最可笑的是,他还自以为自己很有魅力,他才是男人中的男人,天下的女人都喜欢他这个调调。他有一句名言,‘好女人是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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