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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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纹身-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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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做过的,他当年参加电视台的勇敢者游戏玩命回到的,正是这个时期的京都。他也曾像我一样,翘着腿坐在这里听说书,放眼看去,一片密匝的人头后是永恒起伏的汴河。
  终于有人说到王相国大人,自变法以来,他一直是风头浪尖的人物。
  “听说没有?老相国又裁人了,这回是5位御史大人联名参他,现在是全到边县上造酒去了。”
  “这么狠?”听的人还不信,“这一下清理了多少御史了?御史台早是他王家的了吧?”
  嘘!旁边人警告他,祸从口出。
  那人不敢多说了,又有人说,谁能杠得过相国?那一年他和苏大人杠起来了,听说苏大人气得肉也不吃了。
  “苏大人有才。”
  “相国公没才?那也是通天彻地的才能,没能耐,皇上能听他的?”
  “现在朝廷就是相国大人说了算,皇上就听他的,”旁边人说,“没听说那个御史中丞郑晦大人也被革职了么?司马大人够厉害吧?他和相国大人争审一个案子,皇上亲自下诏,向着相国。”
  我捧一碗茶,低着头听他们海聊,这时进来一个人引起我的注意。
  是个堪称英俊的男人。四十来岁,还是腰挺背直,器宇不凡。换在现代,就是个师奶杀手。我的女同学里有相当一部分的叔控,成天爱议论学校里那一帮已婚男教师。这个男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酷肖外语系那个倜傥的英文副教授。
  北宋的副教授穿着紫色长袍,帽子上一块结玉,他神色从容,坐在我的斜面,我捧碗茶,一边听说书,一边余光里打量他。没办法,天生色女。
  一人匆忙进来,在他身边坐下,两人小声说话,来的人青衣小帽,神色很恭谨,两人压低的声音在说书先生的间歇里透一点到我耳边。似乎又是房契,田产,商税。
  我最不爱听的东西,已经烦腻到要吐的东西,偏偏我还就得竖起耳朵听着。而且我对这人挺有好感,初来北宋,我相信这是个人物。
  你我之事,荆公怎会知道?隐约有这一句。
  先前的青衣人声音压得更低。断续间说到几个人名,然后说,信中有提……英俊的紫衣男人伸指按唇,他就不吭声了,喝剩的半碗残茶一晃手泼到外面去。
  一声驴嘶,我知道坏了,我刚把小麦栓在那窗下的,不会这么巧就被泼到吧。我闪身赶到窗口,果然是小麦,长眼毛的眼睛闭起一半,水淋淋的湿了半张脸。
  我想也不想,回头就冲那青衣汉子发火。
  “你没长眼?看不到外面有人——呃,有驴?”
  那人好笑的看我,“小哥儿脾气不小啊,我泼的是你的驴,又不是你妹子,你火燎泡的喊什么?”
  听书的人一起笑起来,我不太懂他的话音也听得出他笑里的猥亵。我也不多话了,一伸手拿起那紫衣英俊男人的半碗茶,忽洌洌泼在那无赖的脸上,他嗷的一声叫唤。
  我冷笑,“你又不是驴,火燎泡的喊什么?”
  听书的人轰一声,全都围看过来了,这一出现场戏当然更精彩。那说书先生也在台上瞅着眼看。
  青衣泼皮捂着脸,也不叫唤了,他一手向我当胸就抓。这下好,我憋了两个月的火全有了发泄地。我不是什么高手,但是跆拳馆里还真没几个对手。这人我一看就不是练家子,不然我还真不敢卯起来欺负。没几下他就被我放倒了,我一脚踩住他胸口,一手又拿起一把茶壶,作势就要倒,旁边人喝彩,倒呀!倒呀!
  有人咳嗽一声,一只手伸过来架住了我的手腕。
  “小哥儿人年轻,脾气也冲,是我们不对,这里的银子,够你买十头好驴。”穿紫衣的帅大叔笑得气定神闲,牙齿和手中的银锭一起闪亮。
  我不好意思了,打小吃软不吃硬。他将银子塞到我掌心里。
  “我最爱交朋友,小哥儿怎么称呼?”
  “我……”我想着麝奴的名字太不气派,要说海棠,他马上就知道我是女生,我灵机一动,说,我叫桂杨。
  他眼神一闪,眉毛挑起来,不出声的瞅我半天,才点头笑,幸会,桂公子。
  “那,你叫什么?”我问他。
  他刮得干净的脸浮动出缕缕笑纹,“在下吕惠卿。”
  唔,我懵懵懂懂的点头。叫吕惠卿的人说,“久闻王相国府,公子雱的侍卫副队长桂杨,是一位武功盖世的年轻好汉,就是阁下么?”
  啊,我这下是真的狼狈了,随便拉个名字,没想到桂杨这么出名,早知道我就说姓安。“那个,我不是……”我磕磕巴巴的说,“我也不是王相国府的……那个……”我想我真是不会说谎,扯一点皮就脸上发烫。
  被我打倒的青衣泼皮也爬起来了,悻悻的揉着脸,不敢多吭声,吕惠卿斜了他一眼,微笑说,“我们就先告辞了,相国府高手成林,小兄弟虽然人品不凡,怕也难找到合适的位置。如不嫌弃,可以到金水胡同找我。”
  他走了,我独自发愣,他怎么知道我是相国府的人?我全身上下,包括那头驴,是哪里露了破绽?此人厉害呀!唔,吕惠卿,名字也好熟。我脑中搜索半天,隐约记起来他也是北宋变法中的一人物。那么好,看来我还真是从不白出门,出了门就能遇事。
  原来听说书的人这时又听的听,说的说了,经过这一打岔,大家话题还真就集中到了王相国身上,渐渐的就有人讲到了公子雱。
  “老大人现在手下人虽多,他最信任的还是元泽公子。”
  “公子雱?那可是个管不住的人物。听说他一肚子好文章,却是乖戾跋扈,不可一世,皇上封官他都不做的。”
  “听说过,”先一人附和,“此子心肠硬,手段辣得很。有一次建议相国去砍了富弼富大人的脑袋。”
  “富大人!”众人哗然一阵,“这么狠?”
  又有人说,我倒是听说他风流成性,自负狂傲,连司马大人也不放在眼里。20岁不到就一堆通房丫头,拿着女人的头花不洗漱不换衣就直接上堂跟相国议事。”
  “你懂什么?”先前那人驳他,“现在相国的经义文章都是公子雱一手在编。养儿子是干嘛的?荆公好好的养了个儿子,不为父分忧,白白的做那粉条诗人去?”
  我拿着茶碗,一口水在口中含了半天也没咽下去,街坊巷议中的公子,与我见的不是一人。我等着他们讲下去,众人却都不语了,议论声小下去。说书先生换了调子,这回是说的一回昭君和番。
  我心中焦急,恨不得揪住脖领子去打听。终于又有人说,听说公子雱订了亲。
  谁?谁?谁会嫁给那么个人物?众人登时兴趣大起来,连说书的先生也减了调门往这头看。
  “庞学士的幺小姐,庞荻,表字晴初的那个。”说话的人方巾长袍,捻着劾下长须,态度悠闲,像个文士模样。
  庞胡子庞大人?众人轰然笑起来,仿佛听到惊天笑话。
  “再无知,也知道这断无可能。相国跟庞大人是一山不容二虎,他两家会联姻?韩兄这可不是胡说么?”
  “说你们无知。”那爆料的韩兄冷笑。“就是不相容,才要做儿女亲家。相国大人与庞大人原先也是世交,后来因为变法,得罪了一大批老朋友。现在相国公难道愿意撑着个不相与的恶名声?连庞大人也能结连理,可见胸襟博大,听说皇上也看好这门亲。”
  我饮下最后一口茶。索然无味,准备走了。却听得台上的说书先生结束了一段,乐颠颠的下台来参与讨论。
  “那个公子雱么,志向是有的,才学是有的,手腕也是有的。就是他心思杂,分心太多。听说他为了种花,弄了多少名花匠,现在还在招,养他的木芙蓉和豆蔻。”
  “不错,”那个姓韩的文士通晓内幕般的点头,“这位公子爷对做官未必有兴趣,对花花草草的心思倒是数一数二。”
  我眼前一亮,立刻回身,“先生,相国家招花匠么?”
  怎么?那茶老板和说书先生,还有那个韩兄,一起上下看着我,“小哥儿有兴趣?”
  我不说话直是笑,我终于有了找他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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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天堂花种
更新时间2009…12…29 20:39:15  字数:3192

 我回去就找安管家,跟他说,我会种花。
  安管家疑惑的看我。我知道他怎么想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无论如何拼了命也要挤到公子身边的野心分子。
  “公子是需要花匠,他再忙,也总有半日消磨在半日园里。可是你年轻轻轻,有多少本事?到时候弄巧成拙,腿不打断了你的!”
  我跟着他又泡了几日,我很自信,我主修植物与园艺,成绩不是盖的,这大概是我日常最大的兴趣。我愤愤的想,这个安老头若是早告诉我公子喜欢种花,我早已省下这两个月的白熬功夫。
  他终于答应试试。
  相府后面有另有一道角门,这里我还未曾来过。经过一排石砌长廊,又是一道长长竹篱,篱下垂挂紫藤,成为一道天然花棚顶。我小心的拣着步子走,一边东张西望的打量,花枝成串垂坠,沉甸甸的压着枝头。春光正浓,蜂蝶不停打着绕,底下遍植丁香与芍药。一阵阵的香味袭面,是我熟悉的,混杂而不糊涂的植物清香。
  竹篱的尽头,有个人背对着我蹲着,淡褐色的褙衣,随便挽着的髻子,一半已经松了,他拿肩膀蹭一下脸颊,将散下来的头发蹭到脑后,双手仍埋在一个很大的陶罐里。我一眼认出那个骄傲的背影。
  安管家恭恭敬敬的说,公子,我说的新花奴带来了。
  他回过头,一双深湖般的眼睛。自那日雪地里一别,这是第二次与他对视。我忽然想到“久违”两个字。
  我背着光线站在阴影里,梳着小子的发髻,却穿着丫鬟的裙袄,脸虚化在光线里。公子对着我眯起眼,你是新来的?
  妈的。他根本没认出我。
  我从怀中掏出帽子,“公子,麝奴谢你相救之恩。”
  “是你?”他微微挑起眉毛,看看帽子又看看我,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天呀,他总算还记得我。
  “原来你竟是个姑娘……”他站起来了,第一次与他相对而立,他身材瘦削,没有看上去那么高。“你的脚好了?”他带点嘲弄的问我。
  我咬咬唇,退了两步,忽然抬腿飞速一掀,过了头顶。
  他吃了一惊,接着便笑了。“你恢复了,很好。这几天倒是忘了你。”
  实话实说,他笑得真是好。那么豁达的笑,那么简单,不含心思。我觉得脸上微微热了。
  他向后伸出手,立刻上来两名衣着光鲜的丫俊俏鬟,递上清水,皂液。老天,都没看到她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公子将手泡进去,浸了片刻,提起来时微微甩动,她们又立刻换上一钵清水,再洗过一遍,一名丫鬟抖开手巾包住他的手掌,替他揩干。后头有人为他脱了身上的麻衣,一件天青色长衫被轻轻披到他肩上。这一系列动作娴熟流畅,公子始终就没费过眼神。他接过最后一道手巾,不紧不慢的自己擦着手,最后上来一名身材高挑的女郎为他篦着长发。
  他又摊开手,让那两个端水的丫头半跪着给他结上衣带,一边仍看着我。
  “你会种花?看看这一盆怎样?”他指一指适才亲自动手料理的那一盆,是一盆墨玉般的菊花。
  我心里暗笑,天幸,开封家家会种菊花,我对菊花总是了解。我说,菊花抗旱不耐潮,本来好养,但公子这本墨菊是珍品,性却娇贵。我又说,公子用这种砂土来培植是很好,还有一个巧法儿,可以用鸡粪,和吃过的花生壳拌入土中,可保土质疏松,保肥而不积水。
  “有道理,”他点头时有了赞许,“果然不俗。你上次说你是哪里人?”
  “禹王台,郁金香小区。”
  “郁金香?”
  我说郁金香是一种花,花开时像一盏盏小灯笼,顺着田野无边无际。
  他眼睛里兴趣更浓了,确切的说有了点热情。“你很喜欢花?”
  我说花是天堂的种子,飞鸟带来的远处的消息,花不是靠人的手种的,如果此间的土地不被欢迎,再宽容的花也会厌弃,同样,只有真正丰饶,有人情的土地,才留得住花。
  他看着我半天不语,我知道我使他吃惊了,这就好。为了给边城留下好印象,我起码翻了一撂散文集。功夫总算有了体现价值。
  为他篦头的女郎这时绕到了前面,我登时眼前一亮,她穿着染金衫子与八幅罗裙,芙蓉花样的彩围腰,长身玉立,有一双弯弯的眼睛,看人时笑意盈盈。她就用那笑盈盈的眼睛打量我,我有点语塞,我看到美女总有点不知所措。公子看她一眼,又朝我努努下巴,“喜姐儿,琳铛,她是麝奴。你们多照应点。”
  喜姐儿朝我一笑,唇边的梨涡像花瓣上的浅浅褶皱。她问公子,那她是姑娘啊,还是小子啊?
  公子也笑了,“她是姑娘,不过比个小子还野,让琳铛给她做两套衣服,以后跟我办事。”
  喜姐儿又掩嘴一笑,另一个为公子穿衣的女郎琳铛也笑了,这琳铛姑娘藕色的褙子上透着淡雅云纹,白玉般的脸颊和流水般的乌发,又是个美人。我猜她们都是公子的人。瞧她们看公子的样子,满目的倾慕。
  喜姐儿往远处看一看,说,我哥来了。
  果然有两人疾步过来,正是桂杨和梓博。两人都悬着剑,英气勃勃的大步走来。到近前,朝我看了几眼,讶异是明显的。桂杨对旁边的喜姐儿说,今日你们兴致好,都到这里来?
  喜姐儿笑吟吟的往他肩上捶了一记,你兴致好,哪里记得还有个我。
  原来他二人果然是兄妹,怪不得这样熟稔。梓博躬身对公子说,“事情妥了,扫了两处赌坊,一处妓馆。都在市贷处旁边的胡同里。”
  “胆子好大。”公子淡淡说。嘴角翘出来一点讥诮。
  “只怕刹不住。按律这事不该咱们管……”
  “按律,在官设贷款处设立赌坊就当斩。”公子说。他说到斩字,眉毛也不动一动。我忽然想到瓦当里人家讲的,此子心肠硬,手段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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