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娇是个好闺女,我看着也喜欢。”王大姑想到什么似的嗔道,“你这孩子,那匹湖水蓝的料子多衬你,一块锦缎的料子我们家还是买得起的。当时有刘福婶他们在,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你就是太俭省了点。”
“我更喜欢那块天青碧的,更素淡些,再说了又白得那小块的锦缎料子。我又不比春娇,她是置办嫁妆的,我要那些华丽的做什么?”庄善若想着那匹湖水蓝的料子,虽然是喜欢,倒也没放在心上,想着等以后自己成家过日子了,手头宽裕了,啥时候买都成,还怕没好料子了不成?要是今日就招摇着将那块锦缎买回家,别人不会说什么,那个王大富肯定是要嘀咕几声的,何必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大姑不语,心里想着等给庄善若备嫁妆的时候,怎么也得给她买几匹好的料子。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来到到了集市上。这方圆几十里,七八个村子,除了几个大点的村子像是连家庄付家庄隔个十天有个小集,每月的十五在县城有场大集,各个村子里的人不拘将什么都拿来卖。整个集市上,卖吃的卖耍的卖用的,卖什么的都有。大姑娘小媳妇,花团锦簇的,挤挤挨挨,热闹非凡。
王大姑将一块帕子搭在头上,挡了挡那灼人的日头,踮起脚看了看,喜道:“前面就有个冷面的摊子。”
庄善若倒是笑了,忙拉了王大姑的手:“干妈,我哪里就真的馋那冷面了?当时随口编了个理由罢了。”
“也是,这做冷面的手艺你也不差,要吃还不如在家里吃呢?”王大姑皱皱眉头,“只不过左右得吃点什么,离回家还早着呢!”
庄善若看了看,道:“干妈,我倒是被你说得馋了,我看那边有卖羊杂汤的,我们去吃个一碗,就上块馍馍,不贵又顶饿。”
“也好,也好些日子没沾荤腥了。就是天气热点,喝了羊杂汤汗出得更多了。要是大冬天的,暖暖地喝上一碗羊杂汤,倒是美事。”
庄善若的茜红褂子的腋下也洇湿了一片,她笑着:“是啊,怎么大夏天的还有卖这个的?反正是热,倒不如喝了痛痛快快地出场汗也好。”
两人在羊杂碎的摊子前坐下。摊主是个半老的汉子,扎着白围裙,一挑担子,一边是煮得咕嘟嘟冒着香气的羊杂碎汤,一边是一摞的白面馍馍。天气热,也没多少人肯吃这羊杂碎汤。
王大姑问道:“老板,这汤怎么卖?”
老板麻利地用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桌子,苦笑道:“天气热,没人爱吃这热腾腾的。我还刚开张,平日里七文钱一碗,今天便宜点卖了,五文钱一碗,馍馍两文钱一个。”
王大姑点点头,价格还算公道,便道:“来两碗汤,一个馍馍。”
“好嘞!”老板利索地端上两碗羊杂汤,道,“小心烫嘞。”然后又用小碟子盛了个馍馍。
庄善若那筷子搅了搅这羊杂汤,里面羊肚羊肝羊心料放得足,问道:“老板,你有胡椒面吗?”
老板拿了一瓶胡椒面,道:“没看出来,小姑娘倒是吃羊杂汤的行家。”
庄善若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撒上点胡椒面,拌了拌。香气更是浓郁扑鼻了。夏天吃点辛辣之物发发汗反而不容易中暑呢。
王大姑将馍馍掰成两半递给庄善若道:“善若,没想到你还好这个。”
庄善若咬一口馍馍就一口羊杂汤,仿佛吃到了小时候的味道。那时候和爹娘进县城赶大集,秀才爹总好吃碗羊杂汤,撒上多多的胡椒面,吃得大汗淋漓,也畅快淋漓,偶尔也夹块羊肚羊肝的塞到庄善若的小嘴里。娘吃不惯羊肉,就在旁边满足地看着秀才爹吃。
庄善若细细地吃着,仿佛要从这碗羊杂汤中找回逝去的亲情。她夹起羊肚问老板道:“老板,你家的羊肚做得好,没膻味。”
老板得意地笑笑道:“小姑娘,也不怕和你说,要想肚子没膻味,得拿那粗粗的大青盐使劲地搓洗几遍,保证不臭不膻。”
庄善若默默地记下了。
姑侄两个吃得香,旁边经过的人看了,也有几个坐下吃起来。老板喜得忙活了起来。
吃毕,王大姑排出了十二枚的铜钱给老板。
老板只拿了十个,笑道:“多亏了你们两个活招牌,要不然今天一担子挑过来还得一担子挑回去,天气热又放不了,白白地坏了。”
庄善若疑惑道:“这么热的天,怎么想到卖羊杂汤?”
老板苦笑了几声,道:“还不怪这天气,晒得村子旁的坡地不长青草,每天得费好大的劲儿到山里头给羊找吃的,家里哪里空得出这个人手?和屋里人一合计,倒不如将这头羊提早卖了算了。唉,舍不得啊,才一岁多的小羊羔子。”
王大姑陪着说了阵天气的话,然后姑侄两人逛集市去了。
家里的线没了,王大姑买了一把丝线,花了十文钱。又碰到有卖饴糖的,买了一角花了三文钱,以后家里人有个咳嗽啥的泡点糖水喝喝去去痰。
王大姑出门带了一两银子,还夹带了五百文的私房钱,这五百文钱王大富是不知道,本来还想给庄善若买点姑娘家的东西,可是这闺女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的。王大姑心里明白,庄善若不是看不上,而是怕费钱。
王大姑看着卖头花首饰的摊子前人挤得满满的,笑道:“善若,你也去挑一支簪子呗。”
“不要,我有呢,再说我也不爱戴那些。”
哪有正当妙龄的姑娘家不爱首饰的?王大姑看着庄善若头上插着的桃木簪子,叹了口气,都及笄的姑娘了,即使没根金簪子,也总得有根银的。善若倒好,一根桃木簪子用了两年,生生地将那桃木用得是又光又润的。
庄善若见王大姑叹气,知道她的心思,只得故意撒娇道:“干妈,这里哪有什么好簪子卖?干妈要是真的不吝惜钱,等我出阁送我一根宝庆银楼的银簪子,可好?”
“好好好!”王大姑这才喜道,“银簪子哪里够,怎么的还要再加对金耳坠子。就这样说定了,算是干妈给你的嫁妆,到时候缺啥再添。”
庄善若只是说笑,没想到王大姑当了真,她赶忙转换了话题,道:“干妈,我们要不要割斤肉回去?”
“也好,昨晚在你本家伯伯那里,爷几个光顾着喝酒了,好菜也没吃上几口。”
“买点肥肥的五花肉,炒那嫩蒜苗,吃剩下的肉腌起来做风肉,也不容易坏。”
“好。”
第21章 偶遇
姑侄俩寻了集市东头的一个肉铺,肉卖的差不多了,倒还刚刚剩上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割得方方正正的,足足有两斤的样子。
“肉怎么卖?”
“猪下水五文一斤,肥肉十二文,瘦肉十文。”卖猪肉的汉子半敞着怀,拿刀刮着一块带毛的猪皮,头也不抬地道。
“那就要这块五花肉吧,你给称称。”
那汉子瞟了一眼,道:“不卖!”
王大姑奇了,问道:“为啥不卖?”
卖猪肉的汉子懒懒地将那块猪皮丢到了案上,道:“除了这块肉,别的都卖,你看看别的吧。”
案上统共没剩几块肉,不是太柴就是太肥,还有一堆猪下水和几根猪筒骨。庄善若皱着眉头掂量来掂量去,也没个合心的。肉可不便宜,花个大价钱买个不合心的实在是不爽快。庄善若越看那块五花肉越满意,不肥不瘦,又新鲜,炒蒜苗晾风肉做红烧肉都是极好的。
王大姑还是不服气,道:“我就要这块,你不卖干嘛摆出来?”
庄善若见那卖猪肉的汉子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怕生事端,便悄悄扯了扯王大姑的衣角道:“干妈,算了,去别的地方看看。”
王大姑看了看这周边的摊子,皱眉道:“今儿大集,人多,肉也卖得快,恐怕都挑不上好的了。”
姑侄俩正商量着,见那卖肉的汉子丢下刀,咧开大嘴喜道:“阿彪,我等你等了半日,估算着你今日一定要进县城送药。这不,早早地就给你留了块好肉。”
庄善若回头一看,只见那在善福堂里有一面之缘的孝子伍彪正背着竹筐站到猪肉摊旁,依旧露出那雪白的牙齿笑道:“贺六哥,难为你惦记了。”
贺六哥将油乎乎的手在衣襟上满不在乎地擦了一下,拍了拍伍彪的肩膀:“你小子,跟我还客气啥,啥时候和哥喝个酒?”
“行!”
贺六哥说话间便将那块五花肉用荷叶包了,道:“伍大娘身子好点了吧?”
王大姑看着那块用新鲜荷叶包着的五花肉惋惜地“哎”了一声。贺老六不耐烦地道:“这位大婶,你看也看了半晌了,要买啥利索些?我也该拾掇拾掇收摊了。”
王大姑撇撇嘴道:“除了那块肉,也没啥好买的了。”
伍彪闻言看了王大姑姑侄一眼,这两人他看着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般,便冲两人微微一点头。庄善若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转,也是微微颔首。伍彪突然想起他刚刚在善福堂见到过这两人,似乎还和刘郎中谈得热络,这个年轻姑娘出众的容貌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贺六哥,要不这肉我不买了,让给这位大婶吧。”
“这……”
“我娘刚能下床,腿脚还不大灵便,不是说吃啥补啥,我寻思着给她买两根猪筒骨炖汤喝补一补,身子骨也利索些。”伍彪指着那堆猪筒骨道,“给我包上两根。”
“好嘞!”贺六哥依旧拿荷叶裹了猪筒骨,摇头道:“阿彪,你这个性子让我怎么说你好呢,嗐!”
王大姑忙道了一声谢,生怕伍彪反悔,忙不迭地排出二十四文铜钱,将那包五花肉抓在手里。
伍彪将那包猪筒骨丢到竹筐里,道:“贺六哥,我先走了,我娘还让我给捎点东西。这帐月底我再和你算。”
“好说,好说。”
庄善若看着伍彪背着竹筐的挺拔身影隐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了他那双沾满了污泥的双脚。
时辰不早了,王大姑姑侄两个沿着原路,慢慢地逛回到善福堂。这一路两人慢慢地看着,县城里的女子时兴什么样的发式,时兴裁几幅的裙子,时兴在帕子上绣什么花,一边看一边说着,倒也颇有兴味。
待出了善福堂的时候,除了那些大小包袱,王大姑的手上还多了一扎凉茶。
刘春娇携了庄善若的手,翻看着她新买的丝线,一边低声嘀咕道:“呀,这丝线好看,早知道我也和你逛去了。”
庄善若悄悄笑着打趣道:“你哪里舍得丢下你那小女婿?”
刘春娇霎时红了脸,又羞又喜地捶着庄善若道:“我让你说嘴,我等着看你找什么样的小女婿。”
庄善若一边笑着避着,一边心里暗想,她可没刘春娇那样的福气,能嫁个正经庄户人家就得了。
王大姑难得看到庄善若笑得那么开怀,便和刘福婶道:“这两个孩子倒是合得来,只可惜春娇没几个月就要嫁到县城了。”
刘福婶还回味着中午善福堂准备的佳肴,那些酒菜她可一辈子都没做得那么精细过,还有亲家母手上耳垂上那明晃晃的金镏子,看来这刘家的家底倒是比她估量得还要丰厚。
还没待刘福婶说话,刘春娇便俏生生地道:“这有何难,要我娘给善若姐在县城里说个婆家,到时候我俩回娘家也好搭伙做个伴!”
刘福婶嗔道:“你这个丫头,还知不知道羞?还回娘家,我看你是急着想嫁了吧。”
“娘,你先别管我羞不羞,你就说我的话在理不?”刘春娇是真的喜欢庄善若,正后悔没早和她来往,“看我善若姐,哪点都不比人差。”
庄善若责怪地看了刘春娇一眼,这丫头嘴里没遮没拦的,看来是从小没吃过亏的。
刘福婶心里嘀咕了声,就是家世差点。当着外人的面,她也没好意思说出口,就一把拉过刘春娇,轻轻地给了她一巴掌:“都要出阁了,还这样没个规矩,好好给我走道。”心里暗忖道,她可不做这档子傻事,把老王家的侄女说到县城里去,到时她的春娇可就不是榆树庄的头一份了。
大姑做梦也没想着将庄善若嫁到县城里去,只当刘春娇说笑话了,岔开了话题道:“刘郎中真是客气,还送了这几帖凉茶,倒怪不好意思的。”
“给你就拿着呗!”刘福婶俨然将善福堂当做了自己家,“后天不也得遍施凉茶,给谁不是给呢?”
王大姑听着这话里不对味,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
四人到了县城门口,这刘老汉早在那里等着了,那匹拉车的灰色的骟马也热得喷着响鼻。众人依旧是踩了那小板凳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摆摆地往榆树庄赶。王大姑和刘福婶明显是累了,倒是刘春娇精神倒好,凑在庄善若耳朵便叽里咕哝地不知说些什么,一边说一边笑。
庄善若有点心不在焉,想着自己迫在眉睫的婚事。刘福婶和王大姑说到她侄子刘全的时候,她倒是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这个刘全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家里有多少人口。如果像那个连家庄的伍彪一样是个既孝顺又能干的,家里即使穷点,倒也是无妨的。
庄善若想着,不由得羞红了脸,她是想到哪里去了?
“咦,善若姐,你莫名其妙地红什么脸?”刘春娇奇道。
庄善若用手抚抚脸,只得掩饰道:“没啥,就是闷得慌。”
第22章 心思
回来的路程似乎要快点。四人依旧是在村头下了马车,还有剩下的一百文的车费,刘福婶假意跟王大姑推托了几下,便也由着她付了。她本来也就存了一人付一半的心思。
刘春娇拉着庄善若的手依依不舍。庄善若见她和自己同年,却仍然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也不知道过两月怎么给人做媳妇,便笑道:“改日里来我家玩,我教你绣花。”
刘春娇喜得笑出了那一对梨涡。
刘福婶从旁道:“善若,婶子可把春娇托付给你了。这丫头难得缝件衣裳,针脚粗得能伸进去一个手指头。听说善福堂那里还有个大嫂嫂,可是个能干的……”
“看你愁的,面上过得去就成了,谁还真的指望春娇做针线活啊?过个一两个月怀上了,可不还得好好将养着了,还拿什么针线?”王大姑劝道。
刘春娇羞红着脸,只当做没听见。庄善若心中暗想,可不是如姑妈所说,嫁人不是个容易事,上要讨公婆欢喜,下要看小叔小姑脸色,更要伺候好丈夫,还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她往日里只想着早日逃离王大富的魔爪,将嫁人当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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