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童贞娘不等许陈氏说完,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城里的那个算是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跨的,也不知道使出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了二郎。她倒是好手段,哄得二郎团团转。不单单给她置了个院子,还开了家胭脂铺子让她当掌柜。我呸!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庄善若这才吃惊了,她以为许家宝是逢场作戏,竟没想到事情已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许陈氏脸上便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早几日听说了这个消息,不过是暗地里埋怨二郎糊涂。她原本想着,童贞娘知道了,哭过闹过也就算了,男子有妻有妾也算寻常,只是须得将城里那个管束住了就好。可万万没想到,没等她想好万全之策便东窗事发了,而且童贞娘的反应也比她原先预想的要激烈得多,颇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童贞娘又冷笑道:“娘,莫非你还舍不得那小娼妇?她到底是给你养了孙子呢,还是伺候在跟前端茶送水呢?今儿我就等娘一句话,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谁让我不痛快,我也让他不好过!”
许陈氏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第370章 事发(2)
童贞娘划拉着脚,将地上的碎瓷片搅动得丁零当啷响,虽然脸上摆出了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过赤红的双眼却出卖了她。饶是童贞娘再泼辣,可是为了元宝还是不愿意被扫地出门的;再说了,她笃信许陈氏不会那么想不开,为一个虽未谋面的娼妇,得罪了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果然,许陈氏将念珠串儿收到袖子里,吭哧吭哧了半天,才道:“二郎媳妇,你这话可真是过了!二郎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自然是疼他;你嫁到我们家五六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二郎给了你委屈,我定是饶不了他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庄善若肚里冷笑一声,即便是许陈氏童贞娘婆媳两个不算是太融洽,可这话也着实伤了人心。
童贞娘抬手撩了下脸颊边飘落下来的发丝,道:“娘这话说得漂亮,可算是两面光。我不想听别的,就想听听娘的意思,城里那个到底让不让她进许家的门?”
许陈氏又犯了难,又吭哧吭哧起来了。二郎成亲前迷上了个惜花楼的姐儿,可是将家里折腾到人仰马翻,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使出了什么手段,竟然让二郎连老父老母也顾不上,一心只对她掏心掏肺的——幸亏后来娶了童贞娘,这事才算是过去了。
许陈氏乍一听说城里那个女人原先也是做这门营生的。心头真真是抖了又抖。想来二郎年长了几岁,又是当爹的人了,在家里还挑起了大梁。总不至于像以前那般糊涂。可再听说二郎瞒了家里人悄悄地开了个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还给那个女人现成的掌柜当,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自己生出来的儿子自己知道,是只爱偷腥的猫儿,只不过是平日里被童贞娘管束得死死的,也没什么机会。好不容易能有独处的时间,城里又是灯红酒绿的。可不又惦记上了?
许陈氏心里虽然担心,可是在媳妇面前还是要给儿子撑面子的。
“这事还得二郎回来再一起商量。”许陈氏很有几分踌躇。“听说城里那个肚子里也有了动静了。”到底还是舍不得孩子,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还只得了一个孙子,还是常年养在外祖家。
庄善若兀自吃了一惊:“孩子都有了?”
童贞娘却冷冷一笑:“有了,那也得看看是不是许家的种;二郎若是稀罕这个便宜爹当当。那当我也没话说。”
许陈氏脸色一变,她本就暗自担心这个,被童贞娘挑破了,也只得讪讪地道:“二郎媳妇,那怕是不能吧!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童贞娘恨许陈氏跟她打太极,心里的气无处可发,撩起裙摆,虎虎地跑到厅堂。抱了条案上摆着的一只青花圆肚大花瓶。
“二郎媳妇,二郎媳妇,使不得。使不得!”许陈氏眼见着那花瓶又要不保,自己不敢上前,却拉了庄善若道,“大郎媳妇,你也去劝劝!”
庄善若哪里肯趟这浑水,反而拉了许陈氏往边上避了避。
“嘭!”好端端的花瓶被童贞娘当空掼下。摔了满地的碎瓷片。
童贞娘愈发的蓬头散发,双目发红。脸色发青,凶神恶煞地道:“娘,你也别心疼!反正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多早晚你也是要进城让新媳妇伺候着享清福的。这些东西榔槺,倒不如我帮你一并处理了就是,免得路上带着不便。”
许陈氏声音抖了几抖:“这对青花花瓶,还是你爹留下的呢!”
“那就更留不得了!”童贞娘似笑非笑,令人胆寒,“爹这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从不给人留什么把柄,末了家里娶了个娼妇回来。若是爹地下有知,还不得气得翻了身?与其等那娼妇的脏手玷污这些好东西,还不如砸了落个干净,说不准还合了爹的心意呢!”
“这,这……”许陈氏想起许掌柜是又伤心又羞愧。
童贞娘兴头上来了,又捋起袖子作势进厅堂要取另一个花瓶,许陈氏上前阻拦。一个是气急败坏,一个是畏畏缩缩,又哪里拦得住?
庄善若见失态愈发的失控,赶紧上前拉了许陈氏一把,道:“老太太,你真是糊涂了!”
两人正拉扯得不可开交,就剩上手挠了,被庄善若这一阻,倒都愣住了。
“我糊涂?”
庄善若后退两步,退到安全的距离,道:“自然糊涂。许家家风严谨,城里的那个老太太自然是看不上眼的。若是不然,弟妹怕也就进不了许家的门了。”她故意顿了顿,许二郎成亲前的风流韵事她只是点到为止。
童贞娘呆呆的,冷静了下来。
“老太太之所以对她抱有一念仁慈,也不过是看在她肚里的孩子的份上。”
许陈氏点点头:“还是大郎媳妇明理儿。”
“可是,老太太怎么就没绕过这个弯来?到底是不知底细的女人肚子里不明来历的孩子重要,还是许家的嫡亲孙子重要?”
童贞娘听到这儿,突然大放悲声:“元宝,我苦命的元宝……”
许陈氏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回话,听见庄善若又道:“元宝是老太太一手拉扯长大的,乖巧听话自然是不用说了。弟妹为了元宝的前程着想,让他寄居在外祖家跟着表兄弟们念书,这自然不是坏事。老太太想元宝,弟妹这个当娘的又何尝不想。我想弟妹将元宝放在城里,除了读书,恐怕还有一层是为了亲近二郎的缘故吧。”
童贞娘点点头,没想到素来和自己不对付的庄善若倒是明白自己的心思,越想越委屈,眼泪便扑簌簌地往下掉了:“还是大嫂明白我的苦处。”
“再过个一两年元宝也就懂事了,若是二郎真将那个女人迎进家里,且不说弟妹容不容她,单单元宝就没法子做人。”
“这和元宝又有什么相干?”许陈氏问道。
庄善若淡淡一笑:“若是旁的女人也就罢了,可老太太别忘了她的出身。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折腾出这许多事体来,可见也不是个安分的。”
“听说她出身虽差,可是性子倒是和软……”许陈氏犹犹豫豫。
“她没名没分,自然是做低伏小,着意奉承;若是进了家门,再生了儿子,保不准就要得陇望蜀了。”庄善若之所以帮童贞娘说话,只是念在她虽然性子泼辣,处处与她为敌,可是待二郎却是真心实意的,“弟妹的性子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到时候也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模样——我记得许掌柜在世的时候总是念叨着,家和万事兴。二郎年轻,难免意气用事,老太太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都多,怎么关键的时候反而糊涂了呢?”
童贞娘擦了眼泪,感激地瞥了庄善若一眼。她本可以乐得坐山观虎斗,可偏偏出言相帮。
许陈氏一想起许掌柜心里便有些打鼓了,当初他就是放出话来,就是不要这个儿子了,也不容许不清白的女人进许家的大门。
庄善若看着许陈氏的脸色,又道:“这还是好的,若是孩子来历真的有些不清楚,二郎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可不就是得不偿失了?况且,二郎刚刚在二老爷手下得了些脸面,又偷偷地自个儿开了家铺子,你让旁人怎么看他?若是你,你还愿意将铺子交到他的手里的吗?”
许陈氏神色一凛,她倒没想到这个。
“虽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可若是妻妾不合,这一家子恐怕也就败了!”庄善若微微笑道,“许家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还盼着他们两兄弟能够重振门楣呢!可别叫不相干的人给坏了事儿了!”
许陈氏的眉头皱了又皱,低了头思忖再三。
童贞娘又见势哭哭啼啼地道:“娘,若是二郎厌弃了我,我自个儿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就得了。元宝毕竟是许家的子孙,我盼着那女人仁慈,能够好好地待元宝;若是不然,那只有靠娘多多看顾了!”
许陈氏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见童贞娘哭成了泪人模样,言辞凄婉,再一想到元宝乖巧可爱的模样,心头是又辣又疼:“二郎媳妇,赶紧擦擦眼泪,别哭了。这事我心里有数!”
“娘——”
许陈氏挥挥手,满脸的烦恼。
庄善若知道许陈氏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没个谱,便又道:“老太太,按理这事不该我多嘴。可是已经到了七月下旬,等再过上月余,大郎也就能从州府里回来了。这事不论怎么样,总得快刀斩乱麻解决了才好。”
“嗯?”许陈氏一时没回过神来。
庄善若加了最后一根稻草:“大郎这一趟势在必得,二郎这事恐怕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世人偏爱看这些风流韵事,若是因为这事影响到了大郎的名声,那倒是大大不好了!”
许陈氏如梦初醒,她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对童贞娘道:“二郎媳妇,我已经托人进城给二郎捎了口信,他恐怕明儿就能回来。你也好好拾掇拾掇,别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让城里的那个狐媚子给比下去了。”
狐媚子?
童贞娘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等二郎回来,不许闹腾,有话好好说。”许陈氏像是倦了,“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你吃亏就吃亏在这张嘴巴上。”
庄善若松了一口气,看来许陈氏算是打定主意了。她轻声唤了黑将军,正要缩回到后院去,冷不防听见许陈氏道:“大郎媳妇,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第371章 有鬼(1)
庄善若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随了许陈氏进了她的房间,余光却见童贞娘低了头也慢慢地蹩进自己的房间了。
许陈氏的房间里总是香烟缭绕,夏日里更是带了浑浊气息。
“老太太?”庄善若只当是许陈氏要和她说起许家宝的风流韵事,在心里想好了说辞。这事恐怕早就明里暗里地在相熟的人当中流传,她说或是不说关系都不大了。
许陈氏坐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无限的疲倦。她遥遥地用眼神示意,道:“大郎从州府里写了信过来。”
庄善若一看,果然,桌子上放了一封信,不由得问道:“大郎,可都好?”
许陈氏不说话,只是认真地看了庄善若两眼,淡淡道:“你倒还惦记他。”
“大郎虽然和我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可是我毕竟还是盼着他好的。”庄善若迎上许陈氏略有些阴鸷的目光,坦坦然地道。
许陈氏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她垂下了眼帘,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那串念珠,套在手上机械地转动着,突然问道:“大郎媳妇,你表姨家的兄弟可好利索了。”
庄善若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养了总有一个多月,也差不多了。”
许陈氏的嘴角浮起一点笑意,脸颊上的皱纹像是水波层层荡开:“我是没见过,听说他长得壮硕,不像大郎那般文弱。”
庄善若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许陈氏好端端地将伍彪与许家安两人相提并论是什么意思,看她的笑容里似乎带了无限的深意。她稳了稳心神,不动声色地道:“大郎是读书人。我表哥不过是抗锄头卖力气的。”
许陈氏又定定地看了庄善若,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是那张年轻光润的脸庞在烛光下却只是挂了淡淡的笑意,看不出内心的波澜来。。
“这门亲戚认得好,这个表哥——也很不错。”许陈氏又耷拉下眼皮,“我估摸着你就是离了我们家,也不算是没地方可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庄善若心中警铃大作。之所以拖着不让伍彪向伍大娘表露两人的关系。除了怕伍大娘不能接受之外,更是怕许家得到消息。另起波澜。许陈氏这么问,难道她竟看出了什么?不可能,她基本不出门,每日就在家里吃斋念佛。除非是有人给她透露了什么风声。
庄善若面上不动。顺着许陈氏的话道:“亏得老太太还惦记着,我想不了那么远,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你自从嫁到我们家第二天,我就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许陈氏朝外面呶呶嘴,“不像是外头那个,看着厉害也不过是厉害在嘴巴上,碰上点事也就乱了阵脚,只顾打喊打砸的,没的叫人笑话。倒不像是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主意可大着呢!”
这话似褒实贬,庄善若笑笑不应。
许陈氏见庄善若不吭声。抬了抬眼皮子继续道:“照理说男人多讨几房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正房拿捏得住,也不算是失了章法。我年轻的时候也张罗着要给你们爹买个老实本分的在身边服侍,可他一心钻在做生意的事上,对这些倒不大看紧,这一耽搁也就放下了。”
庄善若冷笑一声:“老太太这样的度量。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比肩的。弟妹之所以这样闹,也不过是看重与二郎的情分罢了。”有哪个做正房的是心甘情愿地给丈夫讨小的。或是为了搏个贤惠的好名声,或是为了讨好丈夫固宠罢了。
“哦!”许陈氏停了手里的念珠,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庄善若,“我记得那回张罗着要替大郎将鸾喜纳过来,你倒是极力促成的——这么说,你倒是待大郎一份情意也无。”
“他们两个青梅竹马,凑到一处也不算是委屈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又提起了做什么?
“只可惜大郎没这个福气,也亏得没这个福气,要不然可就阻了鸾喜的好福气了。”许陈氏喟叹道,似乎感慨万千。
“到底是不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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