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蜡烛炸了一个灯花,烛光霎时一闪突然又黯淡了下去。
庄善若赶紧起身拿了把小剪子凑到蜡烛前将烛芯修了修,抬眼看烛光下的许家安正在捧着一卷书专心地在读着,不禁多看了眼,原来是《论语》之类的进学之书。
庄善若正待回身,冷不防手被人拖住。
“媳妇?”
“嗯。”庄善若看着许家安放下了书,干脆用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这双手温暖干燥,修长的手指,整齐的指甲,散着淡淡的墨香。庄善若就任由着许家安握住了她的手,也不反感,竟然觉得还有一丝的温暖。
“媳妇,你陪我说说话吧。”烛光给许家安苍白的脸颊添上了一丝橘色的温暖。
庄善若正在惊奇许家安突然说得条理清晰了,又听得他道:“你每天都不理我。”
“我怎么不理你了?”
许家安放开了手,掰着手指道:“你白天要陪小妹,伺候娘,帮弟妹带元宝,都不陪我!”
庄善若哑然失笑,这个许家安哪里像有弱冠之年,分明像是个吃醋的孩子在吵着要糖吃。她不由得有了丝悲悯之心,道:“大郎不是要用功吗?我怕是吵了你呢。”
许家安低了头,半晌不说话,再抬头的时候,眼中隐隐有了泪光,道:“我知道,你喜欢小妹,喜欢元宝,就是不喜欢我!”
庄善若心里又是一跳,谁说大郎傻,却是心里什么都懂,她不由得柔声道:“谁说我不喜欢大郎的,我是你的媳妇,自然是喜欢你的。”
许家安眼中一闪,霎时又黯淡了下来:“我都知道,你和秀儿一样,嘴上说喜欢我,终究还是会走的!”
第51章 惊喜
庄善若心中大骇,这个许家安仿佛有读心术一般。
庄善若见许家安讲了那番话后更是殷殷地看向她,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既不想说违心话也不想骗他,只得重新握了他的手,道:“秀儿呢,去哪儿了?”
“秀儿?”许家安的脸上又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秀儿,她本来说要做我的媳妇,却是嫁给了旁人。”
庄善若微叹了一声,忖度着大概是许家安与秀儿青梅竹马,许家安出事后,秀儿就嫁给别人了。难为许家安即便是傻了,秀儿这个名字却是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看来也必定是情根深种。
许家安皱着眉,偏着头,努力地要回想什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用手捶着自己的头,道:“我想不起来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为什么秀儿好端端地要去做别人的媳妇?”倏尔,他又紧紧地攥住庄善若的手道:“你呢?你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去做别人的媳妇。”
庄善若见许家安像是要癫狂,忙好言宽慰着,安抚着。许家安的情绪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庄善若将许家安在床上安置好,给他盖上一幅红绫锦被,道:“大郎,你今日看书也看累了,好好歇着吧。”
“媳妇,你可别哄我。”
庄善若莞尔道:“你睡吧,我不哄你。”
许家安还是拉着庄善若的手不肯放,庄善若无奈只得任由他握着,温言劝着,许家安才慢慢地睡着。
这一日,庄善若正在院子里扫着月季花的花瓣。昨夜下了一场雨,这些刚打苞的月季花便都被雨水冲刷地凋零了。庄善若一边扫着一边觉着惋惜。
许陈氏今日难得出了趟门,没说去哪里,也没人敢问,穿戴停当就一个急急匆匆地出去了。
许家安依旧是在房里看书,安安静静的,像是没他这个人似的。
许家玉坐在厅堂里择着中午要吃的豆角,在家养了这些日子,似乎不再会想起那旧日的风波,尖尖的小脸也圆润了些,时不时也有个笑模样了。
元宝吃了童贞娘做的嫩嫩的鸡蛋羹和香香的桂花糕,将小小的肚子吃得圆鼓鼓的,择了一根树枝在庄善若身后也假装扫地,嘴里哗哗地喊着。
童贞娘把房里的东西收拾了,正拍着裙子出来,一眼瞅到元宝跟在庄善若后面闹得正欢,忙喝道:“元宝,快过来!”
元宝玩得正高兴,哪里肯听,更是将花叶扫得满地都是。庄善若也由着他去,只当哄个小人高兴,大不了自己再打扫一遍就是了。
童贞娘却是紧走几步,将元宝拽到自己的身边,道:“你这孩子,刚穿的一身簇新的衣裳,才半天就弄脏了。”
元宝小嘴扁扁,似乎委屈了。
庄善若正要说些什么,童贞娘又道:“你吵吵闹闹的,耽误大伯看书做学问,到时候爷爷回来仔细你的皮!”
元宝哇地哭了,小手乱抹,更是将一身簇新的团花薄夹衣糊的都是鼻涕眼泪的。
庄善若听得童贞娘话里有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宽慰了元宝几句,倒是许家玉过来拉了元宝的手,替他洗干净脸后,两人一起择豆角玩了。
庄善若将残花败叶扫到簸箕里,开了院门正要准备倒掉。隐约见巷子里有个挎着包袱的妇人正沿着街边走边看,似乎要寻人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一看真是又惊又喜,这妇人竟然就是王大姑。
庄善若忙丢下簸箕,喊了一声。
王大姑闻声,抬眼一见庄善若也是喜不自胜,忙不迭地过来握住她的手道:“善若,可巧了,这条街我都转了三遍,要不是你恰好出来,可不就是错过了。”
“干妈,快进来说话吧。”
王大姑却踌躇着,道:“本来也是顺便来瞅你一眼,也没带什么礼,城里人讲究怕是失了礼数。我们就在这院门口说上几句就是了。”
庄善若知道王大姑是怕许掌柜他们在不好意思,便笑道:“今儿是不巧了,公公婆婆连带小叔子都不在家,家里不过是你女婿和些女眷,不碍事的。”
王大姑还是推脱着。
童贞娘听到说话声也到了门口,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褂子的中年妇人正亲亲热热和庄善若说些什么,这个妇人穿戴还算是体面,就是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拘束。
“大嫂,这位是?”
“这是我干妈,刚好路过来看我。”
“呦,那赶紧进来啊。”童贞娘心里道怪不得原来是榆树庄过来的,脸上却是笑成了花,“我年纪轻,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要是不进来坐坐,待婆婆回来倒要怪我们不懂礼数了。”
王大姑只得被她们拉进了院门,却是死活不肯上厅堂坐着。庄善若只好在院里摆了许家夏日纳凉用的桌椅,这才肯坐下。
王大姑拘谨地坐着,双手搭在包袱上,略略将这许家院子打量了一圈,这房子摆设包括院子里种的可都不是一般庄户人家的院子可比的,又一眼打量到庄善若的即使是家常的穿着也是细布裁的,更是放心了几分。闻名不如见面,看来善若在许家的日子是过得不错啊。
许家玉沏了茶送过来,嘴里道:“大娘请喝茶。”
王大姑赶忙起身,不住嘴地道着谢接了过来,这茶盏是细瓷做的,还细细地描着金边,看着便是精致。
“这位是?”王大姑见许家玉穿着身月白的褂子,头上只簪着珍珠簪子,素净怡人,温婉可亲。
“这是我小姑子,这是二郎媳妇。”庄善若一一介绍着,“这是侄儿元宝,大郎在房里看书,我去唤他出来。”
王大姑赶忙拉住道:“别耽误他看书,这说两句就走。”
庄善若乐得如此,怕是叫了许家安出来露了怯不好圆场。
王大姑见元宝躲在童贞娘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着实机灵可爱,便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个扎着红丝线的小葫芦,招手道:“小哥,婆婆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葫芦给你耍可好?”
元宝眼珠子早就落到那个葫芦上,却也没敢动。
童贞娘看那葫芦也干净玲珑,便道:“元宝,还不谢谢婆婆。”
元宝道了谢,自是拿那个葫芦去玩了。
王大姑赞道:“还是城里的小哥懂礼,这么点年纪,倒是教得这般好,看着让人欢喜呢。”
童贞娘听了受用,笑道:“大娘,不急的话中午吃了饭再走吧。”
庄善若也不说话,知道是童贞娘白客气一番。
王大姑哪里肯留,道:“家里有事,和善若说几句话就走。”
许家玉又是捧了盘果子过来,盈盈笑道:“大娘吃点果子点心垫垫。”
王大姑看着许家玉喜道:“这闺女恁细心,长得又好。”
许家玉见王大姑直爽利索,也是心生好感。正要再说些什么,童贞娘拉了许家玉道:“小妹,她们娘俩数日不见,定有好多体己话可说,我们可别是杵在这儿不识趣了。”
许家玉这才随了童贞娘自去厅堂里陪元宝玩耍了。
庄善若又拉了王大姑坐下,将茶盏果子推到她面前,看着她喝了茶,吃了几口果子,这才问道:“干妈,家里可都好。”
“好,都好着呢!”王大姑端详着庄善若,似乎这十几日不见倒是丰腴了一些,也更显得标致了。
“你怎么来的?”
“和村里的几个大嫂租了马车一起过来的。这不,她们去逛集市去了,我也逛得乏了,寻思着你就住在这边上,就过来看看你。”
“我都好着呢。”庄善若笑着,宽慰着。
王大姑突然笑道:“你那侄儿可真是跟那年画上的福娃似的,也聪明也有教养。”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有消息了?”
“嗯?”庄善若被问得一愣,见王大姑的目光在她的小腹处转了一转,这才明白过来,倒不由得苦笑了。
王大姑兀自不觉得,依旧笑道:“干妈盼着你早点生个娃娃呢,趁着现在身子骨还好,可以给你帮衬帮衬。”
庄善若心里一阵苦涩,抬眼看了看厅堂,只见童贞娘专心和许家玉说着话,只得装作害羞地笑道:“干妈,你也忒急了些,哪能说有就有了呢?”
王大姑也笑道:“我不过是想着做城里人的媳妇不容易,早点生个儿子也把脚跟站稳些——不过那日见姑爷倒是对你百依百顺的,我其实也放了心。”
庄善若含笑不语。
王大姑又低了声音道:“你那小姑子倒是不错,只是那个妯娌看来是个厉害人。你性子向来和软,可别吃了亏倒往肚里咽了。”
庄善若不由得心里暗叹姜还是老的辣,为了王大姑宽心,只得道:“我妯娌看着精明,不过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干妈这个倒是不用担心。”
“是吗?”王大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目光瞟到正在厅堂里谈笑风生的童贞娘。
庄善若赶忙岔开话题:“干妈,你不是很少进城,这次进城来不会是特意来赶集的吧?”
王大姑一拍大腿,道:“看我一高兴,倒是把正事给忘了。”
“什么事?”
王大姑拉了庄善若的手,喜上眉梢:“你有龙哥的亲事定下来了!”
第52章 挑事
庄善若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王大姑盈盈的笑脸,才知道这事是当真的。
“是哪家的姑娘?”
“你不认识,是边上奎村的,还是你老根嫂给搭的线呢。”
庄善若听着是王大姑的金兰姐妹老根嫂介绍的倒也放了心,又问道:“我这个大嫂人怎么样?”
王大姑笑着,脸上放着光,道:“模样性子没的说,你大哥这块榆木疙瘩看了也点了头。”
庄善若不由得笑了,她可以想象到王有龙的那副腼腆忸怩的样子。
“叫周素芹,过了年就满了十七岁。”
“素芹。”庄善若沉吟着,“十七才出阁的在我们村里倒是少。”
“可不是呢,你嫂子家里不好,亲家爹常年卧病,亲家娘又没个主见。她是家里的事也做得,田里的活也干得。她家下面还有几个弟妹,都还没成年,实在是离不开她,这不耽误了。”
庄善若点点头,庄户人家就要娶个壮实的女人才好,要是娶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倒是成了花瓶摆设了。再说了,吃过苦的女人才会用心将日子过好。
“你干爹也满意得很,不住嘴地夸呢。”
庄善若心里咯噔一声,怕是这个周素芹会重蹈她的覆辙,不过转念一想,人家从小就当个男子般顶起门户,怕也不会是个懦弱的,再说也有正儿八经的娘家在,王大富就是再色胆包天,也是不敢造次的。这样想来,庄善若放了心,道:“那敢情好呢。不知道好日子定的是哪天?”
“腊月初八。”
“也没多少日子了,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吗?”
“也没啥可准备的,那边说不要什么彩礼,我寻思着你嫂子这些年过得辛苦,家里也存了些银子,总是要好好操办操办才好呢。”
庄善若想着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回去榆树庄帮帮忙,王有龙成亲,于情于理她都是应该到场的。
王大姑将膝盖上的那个包袱解开,道:“我去锦绣布庄里选了几块料子,我也不知道你嫂子喜爱啥颜色,就拣了几块鲜亮的。你看看可好?”
庄善若一看,里面是三四块细布的料子,颜色鲜艳,缠枝花样的和云纹的都有,她不禁问道:“颜色花色都好,可是怎么不买几块锦缎的?”
王大姑笑着道:“我们庄户人家,裁了锦缎的料子什么时候穿呢?是种地穿还是喂猪穿?”
庄善若倒是被她说得笑了,道:“话虽如此,可毕竟是成亲,总得有几件锦缎的衣裳备着才好看呢。”她想了想,道:“干妈,你先坐着吃点果子,我去去就来。”
庄善若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门,许家安兀自端坐在窗前捧着书看,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庄善若也没惊动他,悄悄地打开箱子,从许家的聘礼中择了两块锦缎的料子。一块是月蓝色的梅花纹的,一块是藕荷色的妆花缎子。然后找了块包袱皮裹了,夹在腋下匆匆地出了房门。
童贞娘正和许家玉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话,眼睛却是时不时地溜到庄善若娘俩身上,见庄善若匆匆地进了房,又匆匆地携裹了一个包袱出来,恨不得马上出去探个究竟,只可惜许家玉绊着她,不好马上就走。童贞娘只得坐在厅堂那里干瞪眼。
庄善若重新回到院子里,将那个包袱递给王大姑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做贺礼,不过是两块料子,给大嫂添个妆罢了。”
王大姑赶忙推托道:“哪有这个理?本来就没给你什么陪嫁,倒还要你倒贴。”
庄善若按住王大姑的手,朝厅堂那边使了个眼色道:“干妈,你说这话就是见外了,我有龙哥成亲我欢喜着呢,恨不得将好东西悉数拿出来。只不过白白有这个心思,却没那个能力。这两块料子本来就是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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