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郑的?庄善若脑子飞快地运转着,难道是那个调戏了许家玉的郑小瑞?她有意无意地瞟了许家玉一眼。许家玉正捧着帕子抹着泪,看不清楚脸色。
“唉,作孽啊!”许陈氏一张富态的脸哭得微微浮肿了,“当家的,你别说了,快歇歇!”
许掌柜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突然又睁开了,催促着许家宝道:“二郎,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铺子里盘点下。”
许家宝诺诺地应着,出了门。
童贞娘赶忙扭着水蛇腰跟了出去,在门口低声嘱咐了几句。
“大郎媳妇,二郎媳妇,都过晌了,你们去做点饭菜。”许陈氏又摆出了婆婆的谱来,道,“再熬锅粥给你们爹吃。”
童贞娘与庄善若应了,自去厨房准备起来。
童贞娘一进厨房,眼睛打量了一圈,便道:“大嫂,你手脚麻利,要不就我来烧火,你来做饭吧。”
庄善若知道童贞娘是讨巧,烧火只需要在灶下坐着添添柴火,自然是轻松,她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麻利地舀了一勺水在锅里唰起了锅来。
童贞娘用稻草将火引着,丢了两块劈柴进去。也不知道是柴火不够干燥还是没架好的缘故,灶膛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后,然后一阵阵地往外冒浓烟,呛得童贞娘满是鼻涕眼泪的,只叫晦气。
庄善若忙丢下手里的活,拿了通火棍在灶膛里鼓捣了两下,烟渐渐地小了,火旺起来了。
童贞娘揉着眼睛讪讪地笑道:“大嫂真是能干,哪里像我这样笨手笨脚的,连烧火也烧不好。”
庄善若笑了笑,没接话茬,能干不等于要全干,童贞娘的心思她哪有不知道的。
“呦,我这迷了眼,难受得紧呢。”童贞娘装腔作势地揉着眼睛。
“那就请弟妹用那小炉子给爹熬锅粥吧。这炉子刚煎了药,还留着火呢。”庄善若懒得和童贞娘墨迹,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每个人都是又累又饿,早点吃上饭才有力气做事情。
童贞娘淘了米坐上了锅,炉子里自有碳火,她不过是偶然通通炉子,管着别沸了锅就好,乐得轻松。她看着庄善若捋起袖子,又是忙烧火又是忙炒菜的,好整以暇地道:“看大嫂那么能干,以后分了家,我们吃不上饭了,你可得周济一口呢。”
分家?
第61章 如意算盘
庄善若炒菜的动作稍微慢了一慢。
童贞娘看在了眼里,笑道:“按理这话也不该我们做小辈的讲,只是你看看我们家今年是诸事不顺啊,偌大的一个家就靠爹一个人扛着,这哪成啊?”
庄善若点头道:“多亏了叔叔帮衬。”
“大嫂这话就见外了!”童贞娘听庄善若说得上道,便更是压低了声音道,“爹是辛劳了一辈子,也是到了该享清福的时候了。二郎不像大郎,是个粗人,倒是在经商上还有点天赋,这一年来爹提点着,我看也能独当一面了。”
庄善若将素炒青菜装了盘,舀了一勺子的水净了净手,将放一边醒了一会的面拿过来再揉上一揉,揪成一个个均匀的面团,准备是蒸馒头了。
童贞娘等了半天没见搭腔,也就自顾自说下去了:“大嫂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在连家庄还有一座老宅子,可比现在这幢气派多了,还有二十多亩的良田也赁给人租种着,单单是靠着这租金一项在榆树庄过舒服日子也是绰绰有余了。”
“是吗?”庄善若冷淡地应了一声。
童贞娘受到了鼓舞,更是说得眉飞色舞:“我往日里也常常和二郎说,干脆就搬回到榆树庄里过那清闲日子得了。你道二郎怎么说?啧啧,真是要气死个人!他说他既不会种田,又不爱读书,去了榆树庄可不得活活憋死,倒还不如守着这个铺子,忙归忙,总是有个奔头在。”
“也是。”
“我看爹还是要强撑着,不是我说,这把老骨头了,还和人置什么气,到最后还不是吃哑巴亏?”童贞娘想把话说到点子上,“你看那刘郎中,善福堂的事也渐渐地放开手了,恁大的店全靠小刘郎中支撑着,只是那些老主顾却不过情面的才来出个诊。嘿嘿,二郎年轻虽然不大,但也是当爹的人了,可不像以前那般毛毛躁躁了。”
庄善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灶膛里撤了一块柴,让馒头慢慢地蒸着,然后又拿出一个碗,敲了两个鸡蛋,洒上些葱末,准备嫩嫩地炒一个鸡蛋。
“大嫂,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你的话我看爹总是能听得进去几句的,你啥时候方便也给爹递句话。爹再这样操劳下去,倒是显得我们做小辈的不知孝顺了。”
童贞娘盯着庄善若看,却没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庄善若也冲她微微一笑,突然变了脸色,道:“呀,粥沸了!”
话音刚落,那炉子上熬的粥“噗”的一声顶开了盖子,沸出来的粥水“呲”的一声浇灭了半炉子的碳。童贞娘赶忙跳着脚,急急地裹了抹布掀了盖子,又是用勺子搅着防止粥糊了底,又是弯下腰朝炉子吹气,忙的是没空说话了。
庄善若的耳根子这才得了清净。
童贞娘话里的意思她听得是不能再明白了,不过是主张分家。城里的房子铺子归二郎他们,剩下的人就搬回榆树庄老宅吃租子——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好。
且不说许掌柜夫妇同意不同意,单单在许掌柜病倒的当口提这个,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庄善若可没傻到被人当枪使的地步,再说了再过五个月,许家的事便和她毫无瓜葛了,她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
许掌柜的病情看来也是没什么大碍的,只是需要好好的调养;铺子里的事有许掌柜指挥着,二郎,阿根,小九三人忙活着也能运转下来;庄善若唯一烦恼的便是这突来的变故让她好不容易寻摸到的赚钱的计划又得搁置下来了。
一家人匆匆吃罢饭,许家玉也伺候许掌柜用下了一碗粥。
许家宝跑了几趟,累得满头是汗,刚进院门还没去回许掌柜的话,便被自家媳妇一把拉进了房间,关了上了门。
“啥事?我急着呢。”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童贞娘心疼地从腋下抽出了条绣花的帕子,踮起脚擦了擦许家宝额头上的汗珠子。
“咋了?”许家宝急了,“你也不挑个好时候,我还得去给爹回话呢。”
童贞娘收回了帕子,嘟着嘴,沉了脸,赌着气道:“你眼里头只有你老子。”
“咋了,让你说你又不说,一个劲的给我绕圈子。我哪知道你要说啥。”
童贞娘转嗔为喜,道:“我把那件事和大嫂提了提……”
“哪件事?”
“啧,我看你是忙糊涂了,不是那晚我和你商量了的吗?分家的事……”
“分家?”许家宝吃了一惊,不禁喊了出来。
“嘘,你嚷嚷什么啊!”童贞娘赶紧捂住许家宝的嘴,道,“除了这件还有哪件?这事我看你是一点也不上心啊?”
许家宝讷讷地道:“这个时候提恐怕是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我看是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合适的了。”童贞娘的丹凤眼一瞟,道,“难不成你还想养着那一家子?”
“这……”
“你这么犹犹豫豫的,哪里还有干大事的样子?”童贞娘不满地撇撇嘴,道,“爹病了,正好把铺子交出来,万一——我说是万一,这病没养好,脚一蹬眼一闭的去了,身后事没个交代。你娘又是个偏心的,到时候你一个人做牛做马,大郎他们倒是吃香喝辣,更是苦了我们家元宝了。”
“哪里会这样?”
“怎么不会?你没看你爹对你那大嫂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吗?恨不得将铺子拱手送上去,要不是人家没理睬,我看这铺子也好改姓庄了。”
许家宝被童贞娘抢白得愣了一下。他本是个没心机的,也没想到那么多,爹将铺子交给大哥也就罢了,大哥是不中用了,万一真的交给了大嫂,第一个没脸的便是他了。
童贞娘见许家宝心思活络了,又道:“你是没见那天,大嫂的姑妈来看她,拎了个瘪瘪的包袱过来,拎出去的时候可是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收了咱家多少好东西。我和娘略提了提,娘非但没说大嫂什么,还给了五两的体己银子,啧啧!要是这铺子真的落到了大嫂的手里,我看榆树庄那一家子也得靠这铺子养了。”
“大嫂不像会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不是我说话难听,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大嫂她能留下?那日闹得那么凶,爹不知道背后许了她什么好处,还不是乖乖地就了范?”童贞娘满脸的不屑,“大哥往日里是风采俊秀,现在这个样子,啧啧,就是同床睡觉也没得嫌恶心,我跟你说……”
童贞娘将嘴巴凑到许家宝的耳边边窃窃地说了几句,看着许家宝意料之中地变了脸色,满意地道:“这下信了吧?等大嫂再给你生个大侄子出来,看你到时候悔还是不悔?”
许家宝垂了头,犹豫了再三道:“话虽如此,可这事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谁要你说了,你继续做你的孝顺儿子好弟弟,这恶人就由我来做,到时候你别当面拆我的台就好。”童贞娘得意地飞了个眼风。
“你说,大嫂她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还能有什么意思?连家庄的大宅子住着,二十几亩田的租子收着,这钱可都是实实在在地攥到自己手心里的。可不像在这儿,话虽说得好听,那钱不过是挂在骡子前头的胡萝卜,吃不着也够不着——大嫂那么精明的人,哪里会不明白?”
“那爹娘,小妹呢?”
“你放心,你爹娘就跟着大郎他们,乡下瓜果新鲜,旧相识老伙计也多,又没啥烦心事,这身子可不得一日日好起来?我们该孝敬的也得孝敬,没的被别人戳脊梁骨。”童贞娘信口开河,给许家宝画了一个饼,“至于小妹,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选个好人家,备份嫁妆,嫁出去就是了,大不了妆奁再丰厚些,总不会亏了她去。”
许家宝这才放了心,点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这看起来好像是我们占了大便宜,其实细细地想一想,与各人都好。”
“就怕是爹不同意,你知道他这半辈子都耗在那铺子上,想要他放手岂是那么容易的?”
“年纪大了,死攥着钱有什么用,到时候是有钱没命花。”童贞娘自觉失言,忙又道,“不过是你们多劝劝,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又有什么不好的。”
“那行,就按你说的办。”许家宝觉得也没啥可愁心的了,抬腿要出门,“我先把铺子里的事回了爹去,你再给我准备点饭菜,我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好。你快去吧。”
童贞娘将许家宝推出了房门,心里得意,脸上也难掩笑容。等那个铺子落到了二郎的手里,可不能像那老太婆一样死扣着花钱了。正房大屋得好好翻翻新,再寻个老实可靠的婆子做做饭带带孩子。
她嘛,就该好好享受着,当她的掌柜娘子。
第62章 遇袭
“整理了一个下午,你就给我整理出这样一个单子?”
许掌柜靠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张单子,气得手直抖。
许家宝面有惭色,低声道:“爹,实在是整理不过来,我们都尽力了。”
“什么酒一坛,醋两缸,桂圆十斤的,你这是糊弄谁?我教了你大半年,你就是学了这些?”
许陈氏连忙上前夺了许掌柜手中的单子,道:“当家的,你别气坏了身子。这时间仓促,二郎也是没有办法。”一边给许家宝使眼色让他下去。
许掌柜靠在床上闭了眼睛不说话了,只是一声一声地长长地叹着气。
童贞娘跟在许家宝后面进了房,忍不住道:“爹,这你可不能怪二郎,他又没三头六臂,统共一双手一双脚,又要跑这头又要忙那头的,疏忽点总是有的。再说了,都到这个时辰了,他连热饭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许家宝也辩解道:“爹,阿根小九不认识字,收拾铺子已经是够呛,这些还是我抽空盘点出来的呢。”
许掌柜无力地挥挥手。
门帘一响,庄善若正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低头走到床边,柔声道:“爹,该喝药了,晾得刚刚好了。”
许掌柜微微睁开眼睛。许陈氏端了药,伺候许掌柜喝下,然后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
庄善若接了药碗,转身要走。
许掌柜抬了抬眼皮,道:“大郎媳妇,你等一下。”
庄善若只得停下步子,不知许掌柜唤她何事。自童贞娘在厨房和她说了那番话后,她便有意减少在许掌柜面前出现的频率,不想过多地掺和到许家的家事里去。
童贞娘倒是比谁都要紧张,紧紧地盯住了许掌柜。
许掌柜缓了口气,睁开了眼睛,道:“大郎媳妇,你是个能识字算账的,你把家事暂且放一放,帮着铺子将帐再算一算,对一对。”
童贞娘未等庄善若说话,便急着道:“爹,你若是嫌二郎做得不够好,嘱咐他再去做便是了,何苦要叨扰大嫂呢。”一边用手推着许家宝的腰眼,要他上前。
许陈氏也吃了一惊,道:“哪有这个道理?”媳妇终究是外人,哪里好插手家里的生意。
庄善若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许掌柜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为了避嫌,铺子里的事她可是万万不能接手的,便道:“爹,我虽然认得几个字,但算账却是不能的,怕是越帮越忙呢。”
许掌柜看着庄善若道:“大郎媳妇,那日我教了你一些,你是一点就通,怎么今日却是推辞起来了。”
“叔叔能干,哪里用得到我这个妇道人家。”庄善若心里一阵发苦,“再说大郎也离不开我。”少不得扯出许家安当做盾牌了。
童贞娘这才暗自吁了口气,看来她这个妯娌也不是个没眼色的。
许掌柜点点头,颓然叹了一口气。
庄善若真是觉得许掌柜可怜,经营了半辈子的铺子好端端的被人砸了,却是告状无门;刚病倒,家里的一个儿子是毫无用处,另一个却和媳妇在谋划他的家产;许陈氏当了十几年的掌柜娘子,不说会一点经营的手段,只会撒泼惹事拖后腿——他靠谁都靠不住,竟然想来依仗她这个外人。
庄善若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秀才爹来,病中恐怕也是和许掌柜那般无奈吧,弱妻幼女,家境贫寒,怕是更要凄凉上几分才是。这样想来,庄善若微微动了恻隐之心,罢了罢了,少不了能帮的忙便帮上一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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